暗桥—— by晴却
晴却  发于:2025年0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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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希花了好些时间消化掉她的那些话,不太确定地又问了一遍,“你是说,我妈他们现在在苏黎世?”
突然意识到些什么,周沵忽然顿住了。
她尴尬地拿开手机,人影只在手机拐角里占据很小一块位置,缓了好几秒,她像是确定了什么,拿正手机肯定地说:“对,我们一个航班来的。”
电话挂断,乔希把屋里吵人的Ipad点了暂停,第一时间又打给给白露,视频电话很快接通,乔希刚要开口说话,白露就笑了声打断她,“我刚要找你呢。”
她把手机支在桌上,人在酒店屋里摆弄滑雪器具,她看了眼镜头,继续说:“大过年的心别玩太野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乔希身后就是南苔的家,她听着白露的话,心都凉了一瞬,“妈,我前几天就回来了。”
这些消息,她都有同步给白露。
白露“哦”了声,然后安排,“那你订张来苏黎世的机票吧,记得拿好证件啊,今年咱们在这里过年。”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出去过年?”
明明之前没有影的消息,这真的,太突然了,弄的乔希到现在都有些懵。
白露整理好雪具,坐回沙发上拿起手机,“嘉文前阵子去冰城滑冰,回来说想去滑雪,我和你司叔就想着今年要不来这边滑雪好了,正好你也爱玩,不过这个事儿是临时做的决定,第二天我们去了趟南苔老家把爷爷奶奶也接过来了,来得匆忙,很多东西都忘记带了。”
白露眉眼柔和,似乎对这个假期的安排满意得不行,又或者是对休假的满意,在阐述这些时语气温柔,语速娓娓道来。
就像她们从前相处过的馨时刻。
可是,他们把她丢下了。
乔希打断了白露的话,她的语气有些急,也有些生气,“妈!你们把司爷爷司奶奶都接去了,但是都没有人跟我说!”
白露听她的声音,有些不悦地皱起眉。
但这事确实是她理亏,忙着收拾东西登机,忘了知会乔希一声。
她轻咳了声,耐着性子哄乔希,“你不是和同学约了一起玩嘛?我们回家里没看到你,以为你又跑出去玩了。”
她说行程安排得紧张,一时没顾得上她。
“但你现在也回来了,再订一张机票过来不是一样的吗?”白露放软语气,态度却是强势的,“给你留了间空阔的大房间,雪具我也都准备好了,你直接人过来就行了。”
乔希越听越生气,“不是,这怎么就一样了?”
白露拧着眉,“怎么就不一样了。”
她熟悉女儿性格,属于又硬又臭的那种,她方才柔软的耐心用尽,开始竖起威严的态度警告:“我跟你说你别来劲啊,那间大房间还是你司叔和嘉文专门留下来给你的,我们都在这儿等着你,我给你买了明天的机票,你赶紧给我过来。”
乔希也生气了。
她觉得她和白露说的压根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看着白露这个强硬的态度,她也冷脸下来,“怎么就是我来劲了?”
“我在周沵家等你们三天!整整三天你没给我发一条消息,你回家也没跟我说,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们出国了,没一个人告诉我这事,还是刚听周沵说的才知道你们一家都商量好的要出去过年!”
“合着就我不知道。”
“就瞒着我。”
“那行,不妨碍你们,嫌我碍眼我不去总行了吧。”
话刚说完,乔希啪地一下挂掉电话。
偌大的别墅里静悄悄的,落地窗外的树叶随着风沙沙地晃动。
一天没吃东西,乔希这下没食欲了,把桌上的东西全丢进垃圾桶里。
卧室没开灯,房间里黑漆漆的,乔希手机放在床头上,人气呼呼地躺在床上,时不时侧眸看一眼手机屏幕。
只要白露跟她道歉,她就原谅他们。
一直黑着的屏幕闪烁了下光亮,乔希立刻掀开薄被坐起身来看。
漆黑的房间里,手机屏幕的强光有点刺眼。
乔希看到白露发来的消息,一张手机截图,明天南苔市飞往苏黎世最近的航班时间。
三点半的航班。
乔希低头握着手机没动,保持着姿势等了五分钟多,但那边就像是突然掉线了一样,之后再没有信息了。
乔希丢掉手机,重重地躺回床上。
烦死了。
翌日等乔希清醒,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国内和苏黎世有七小时的时差,那边现在是早上七点多。
但微信置顶那一栏仍旧空荡荡的,框上清冷地显示「图片」两个字,除此以外别无所有。
乔希没什么反应,信息下滑看见庄妍的未读消息。
庄:【什么情况啊你】
庄:【被绑架了?】
庄:【要帮你报警不】
乔希昨天的消息编辑一半没发出去,这会儿删了个干净,给她回了个没。
然后丢下手机,连忙去浴室洗漱,洗漱要不了多久时间,一通忙下来时间过去十分钟,她又拿到手机,置顶还是没给她发消息。
庄妍这时候又给她弹了问号,询问她什么情况的意思。
乔希深吸了口气,揉揉脸收拾好心情,给她发:【你们在哪里唱的?】
乔希这是要去的意思。
庄妍没多问,轻笑了声后,把地址和演出时间给她发过去。
乔希带好证件打车去了车站,她没去赶那趟飞往苏黎世的飞机,而是转道去了南浔。
有些事情,不能总是那样轻描淡写地抹过去。
南苔的天气不是很好,白天下了一场微雨,雨水冻住整个城市,南浔镇也是这样的小雨天气。
乔希到南浔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她穿着黑色大衣,坐车里的时候不觉得冷,出站以后确切地感受到冬天的寒冷。
这个节点,车站里全是回家过年的人。
车站拥挤,乔希打车耽误了点时间,直接去了庄妍消息上的那个地址。
南浔音乐节的舞台地。
主办方请的都是一些没什么名气的乐队和歌手,规格不大,演职人员都选了一些网络上爆火歌曲的翻唱,观众不是很多,但他们挺会热场的。
尤其庄妍他们,甚至从台上跑下来和线下观众互动。
明明棚外在下着雨,但是看他们的节目却不觉得很冷了。
音乐节一直到晚上九点半才散场。
乔希穿得少,在露天的环境里,呼吸一下周围全是白色的雾气。
她在音乐节待到最后时间,配合着他们的时间参加庆功宴。
今晚演出顺利结束,庄妍他们表演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精疲力竭的,提议去烧烤店好好搓一顿。
他们认店。
去的都是老地方了。
老板在烧烤摊上烤着串儿,时不时地拿过来一把烤好的东西。
靠近窗边的餐桌上,蒋千帆他们还拿了酒,老板娘很快炒好下酒菜端过来,几个男生很容易燃,喝了两口酒以后身上暖和,人也开始来劲了,开始拿着酒瓶直接对吹。
庄妍没碰酒。
看他们喝得高兴,站起来举着手机俯拍了张全景图发朋友圈。
“来来来看镜头,我拍张照片。”
没修图的程序,她原图直出的。
配文:南浔站,演出顺利结束「耶」
梁砚西点开朋友圈刷到了庄妍的动态,她经常发这些类似的动态,就连配文也没什么奇怪的,和平时无二。
他刚要划开的时候,视
线却瞥到角落里穿着黑色大衣的女孩。
和庄妍一身夸张的舞台妆造不同,角落里的女生素着脸,长直的黑发,干干净净的脸配合地看着镜头。
过份松弛。
但又美得突出。
梁砚西点开乔希的聊天框:【你在南浔?】
那边言简意赅,很表意地回了个问号。
耐心不多。
连字都不愿意打。
祖宗又不高兴了。

乔希的出租屋装修得简陋,隔音效果很差。
年三十那晚,隔壁的小孩不知道干什么了,在那嗷嗷哭。
不过没一会儿就听到有道女声的轻哄,哭声停了,改成笑声,新年的气息逐渐靠近。
乔希的出租房里静静的,单调的家具上什么都没有,门窗也没贴上喜庆的年画,冬天的冷气放肆地钻进屋里,冻得人手脚发麻。
屋里太清冷了,乔希找了副手套出门晃了一圈。
广场上不断有人放着烟花,清冷的夜里到处都是笑声,火花炸开在深夜里。
小区里每一家屋里都亮着灯,门口贴着春联,窗户贴着新年贴纸,就连路灯上都被挂上了红色小灯笼。
南方的空气潮湿,风声呼呼吹着,吹得人眼睛都疼。
公园里有几个小孩在那扔炮仗,路灯映出他们被冻红的脸,也照出他们身上有过节的兴奋。
完全不怕寒冷,围在一起和同伴们约着明天去干什么。
苏黎世时间下午五点,乔希坐在秋千椅上,点进朋友圈刷到司嘉文,她刚更新完九张精致的照片,又过了十分钟,拍了一张天色有些暗的,正在下雪的视频。
皑皑白雪有些刺眼,乔希不想看朋友圈了,退出微信,胡乱地按着其余亮着红点的软件。
她没有看短信的习惯,经常匆匆扫一眼后遗忘,有好些都显示未读。
这会儿一条一条翻下去,她视线扫到一条教育部的通知,是她物理竞赛的成绩。
她排名前列,报考京大能加分,高考正常发挥的话应该是稳了。
乔希看见这条消息的时候心情被调动的有些高兴,下意识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白露,刚点开微信和白露的聊天框,脸上的笑意又顿住。
她还在生白露的气呢。
她们在冷战。
夜色浓稠,路灯下的空气雾蒙蒙的。
不远处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那道声音越发靠近,直到踩上公园塑胶皮上,脚步声才变轻。
乔希抬眼看过去,路口的少年身形修长一身黑,在路灯下站得笔直。
昏暗泛黄的视线里,梁砚西不好好在家里过年,迎着一身寒风,坦坦荡荡地出现在南浔。
少年疏远地凝着她。
漆黑的眼底像深夜里的一场雾。
梁砚西一步一步靠近,被路灯照耀下的漆黑身影映在她身上,他一靠近,遮挡住她眼前的所有视线。
乔希茫然地抬起头,仰着和他的眼睛对视上,又不自在地别开眼,“你怎么来了?”
梁砚西垂着眼,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低哑的声音反问她:“是不是我没发现庄妍那条朋友圈,你就不会告诉我你回南浔了?”
脖子上那条蓝色围巾有点松了,周围的冷风吹过来,冻得耳朵和鼻子都有些疼。
乔希伸手把围巾扯正,羊毛紧贴在领口,抵挡住了些寒风,她深吸了口气,嗅到冬天生冷的气息,又被刺激得红掉眼圈。
缓了两秒,乔希重重地“嗯”了声,她抬眼,干净的眼睛里带了一丝生疏和冷淡。
她说:“这没什么好说的。”
被家人遗忘的事情没什么可说的。
和家人冷战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管是对谁,她都不乐意说这些。
也不可能说这些。
尤其这人还是梁砚西。
周围不知道是谁家放的烟花。
一束接着一束的烟火炸在后空上,给凛冬增添喜色。
梁砚西注意到她脸上那股坦然和疏离,似是做好了决定,明确到从没想过告诉他。
盯着她那双干净的剪水眸,梁砚西倏然低头自嘲地笑了声。
京市封城的暴雪夜那晚,酒店窗外的冬雪横冲直撞地降落,屋里电视不知道放着哪个台的电视剧广告,他们两人规矩地坐在沙发上。
后半夜很晚的时候,乔希没熬住困意,躺下来枕在梁砚西腿上,仰头看见少年的利落的五官轮廓,那双漆黑的眼睛有些朦胧,盯着他眨了又眨。
在少年低头看下来的时候,她勾住梁砚西的脖子,起身在他下巴上落下一吻。
似是还记得他晚上的话,问他:“这个报答够不够?”
后来哪怕她回到南苔,他们之间也有联系。偶有拌嘴,但是聊得很好。
可现在,在冷冽的寒冬里,梁砚西只觉得她的那颗心比夜晚的霜冷温暖不了多少。
乔希的话不是很多,但梁砚西主动问过她什么,她就会回答些什么,句句都有回应。
她对他大方,甚至不惜以亲密的方式帮他解围。
但他妈的他现在算是明白了。
乔希这人只是知恩图报,从前林薇给她带路,她就上去帮林薇解决不少麻烦,不惜给自己惹来麻烦。
陈雪纭给她瓶牛奶,她有什么好玩的都会想到那人,邀请她出来玩。
李东拾送去饮料,她也态度很好地对着他,哪怕他后续烦过她多次,她也没对人发过火。
谁对她好,她就会对谁好回去。
对谁都不例外。
梁砚西帮她收拾了李杨明那个人渣,所以她豁出去地替他挡酒。暴雪天封路,他出来帮她找了住处,她就乖乖送上来给亲。
她所有的回应,全是因为他妈的报答!
空气潮湿又阴冷,呼吸刺痛着鼻尖。
梁砚西低头视线落在女孩脸上,又划落在她那双略狭长的杏眼上,瞳仁黝黑,眼底干净得没任何杂质。
一腔怒气的拳头像砸在棉花上,她全然不察。
夜晚,周围放烟花庆祝的人更多了。
每个方向都有好看的烟火炸在高空,那份美丽又像流星划过一样转瞬即逝,乔希眨着眼睛,浓密长直的睫毛轻扇,她忽然主动开口:“梁砚西。”
“新年快乐。”
这个冬天,她又和梁砚西一起过了。
他们之间总像有道剪不开缘,他每次都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
毫无疑问和例外。
老城街破破烂烂,北风呼啸,乔希的祝福顺着冬风一起送过来,酥麻了骨骼。
这个潮湿的冬天太冷,而他们之间,总隔着一条细细的长线。
梁砚西从没走进她心里。
像她刚到南浔那会儿,对人态度生冷不接,随时做离开的准备。
到现在,她也是这样。
临近跨年的时间点,他们在深夜里相互对视着,白气在两人之间丝游,冬天冷得要人冻住。
是梁砚西先别开眼。
他的半张脸都藏在路灯的阴影下,神色有些晦暗不明,乔希眼前被他长长的影子掩盖,感受到冷冽的气息带着与生俱来的强势,他说:“乔希,要不要玩游戏?”
“我们再打个赌。”
没问题啊,乔希奉陪。
她想到方才朋友圈里看到洁白一片的雪,京市会下雪,苏黎世也有雪,但南浔没有。
这个春节过得有股生涩的冷,潮湿的气息很重,却没有一片雪花。
只用了片刻时间,她便出口刁难,“我赌这个春节南浔不会下雪。”
她说,“梁砚西,你输掉的话,这个寒假都陪我过吧。”
她用了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去刻意地为难一个人。
当时的乔希没有多想什么。
南浔的冬天太冷了,她就是想找个人,陪陪自己。
因为梁砚西出现了。
所以,她就赖上他。
乔希下半张脸都藏在围巾里面,只露出来一双好看的眼睛眨呀眨,她迟疑了片刻,态度松了点,给他留有一丝余地。
“梁砚西,你还要跟我赌吗?”
冷冽的寒风吹在脸上,已经麻木了五感。
梁砚西垂着眼注视着乔希,凌厉的下颚情绪微微松动,他忽然来了兴致朝她逼近。
“行。”
“但我赢了的话,我要你。”
少年漆黑的眼底还和从前那样自恃,抬着眉骨语气轻佻
,气势却很强,有股势在必得的协迫。
乔希听着他的话怔在原地,扑扇的长睫停止,呼吸在凛冬轻颤了下。
梁砚西全都纳入眼底,他低头靠近,带来一瞬强势的存在感。
像动物原始的轻狂野性和欲。
他轻哂,将那句话一字一字揉开了说,“乔希,我要你做我女朋友。”
不再是那种飘忽不定的,模棱两可的关系,他要一个正大光明。
“赌么?”
他好像是认真的。
寒冬凛冽,乔希在少年炽热的视线里,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反正不管怎样,都是她赢。
梁砚西又开始说些有的没的了。
夜色浓稠,尽管到处都很热闹,但整座城市在这一刻下霜,户外异常的冷。
梁砚西说完那句话后就拉着乔希一路去了学校,跨年夜传达室没有门卫守着,那扇铁门很容易推开,校园到处都很清冷。
乔希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他走了一路,跟着他一路抵达学校废弃的仓库。
从前乔希被方敏敏锁在这里,是梁砚西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救她出去,后来乔希报复方敏敏回去,也在这里受过伤。
她对这里没什么好的印象,认清是那条路后就有点抗拒,“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周围的杂草枯死,树叶凋零变得光秃秃,荒芜一片。
梁砚西还拉着她,露出的手心冷冰冰的,失去知觉。
他低头睨了她一眼,锋利的下颚轻扬,“到了你就知道了。”
乔希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脸避着风。
这一块荒废许久,学校一直没有修葺的动作,青石板路上坑坑洼洼的,并不平整。如果是下雨天,一脚踩下去,就会有脏水从凹凸不平的缝隙里溅出来。
但现在是冬天,只有空气里的风是潮的,地面被霜冻得硬邦邦的,霜水降落在表层,路有点滑。
快到破败的教学楼的时候,乔希抬头看了一眼。
视线里烂尾楼不是从前那样的萧条,走廊上被摆了几棵圣诞树,大小不一地摆放在一块,缠绕在树身上的红绸带还被捆了灯链,灯筒一闪一闪地亮着。
乔希看呆了。
废楼的里里外外都被布置了,颜色喜庆,很有过节的氛围,她刚要问梁砚西什么时候布置的时候,身边的少年把她拉到长廊中间又离开。
不知道梁砚西碰到什么东西,寂静的黑夜里有音乐响起。
浪漫又热烈的节奏,混响在这个充满记忆的,被遗弃的地方。
“I have come from somewhere for away(我从很远的地方踏云而来),
an island in space where the sun is grey(茫茫宇宙里有一座拥有灰色阳光的岛屿)”
乔希只是顿了一瞬,周围的空气里降落了很多白色的雪花,在空中轻轻飘着,又缓缓降落停留。
乔希伸手停留,接到一捧白色的泡沫,小小的气泡又微妙地在空气里炸开。
跨年夜的倒数,身后的黑夜里是漫天的烟花。
梁砚西懒散地倚在墙边,在接触到乔希的视线的那一刻,挑起眉骨,扬起几分肆无忌惮地笑。
他手里扬着仓库钥匙,一副赢家姿态,声音冷懒又很欠地说,“你输了。”
烟花在这一瞬炸开,他那几个字咬音很重。
他的声音被周围爆开的烟火声盖过去,可乔希一直盯着他看,她读懂他唇部微张的动作。
他说的是:新年快乐。女、朋、友。

春节零点的那一刻,这座城市所有的焰火都在为新年的到来作庆祝。
绚烂的遗迹在黑夜高空上停留很久。
白色的泡沫喷射在空中,梁砚西的头发和肩膀上都沾染了些。
乔希吸着寒冷的空气,手心被泡沫黏湿,鼻腔很疼,但脸上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热起来了。
血液好像直往脸上冲,弄得脸很烧,手心也变得热起来。
这个时间点,相隔很远的亲朋好友会通过网线送过去祝福。
靠在一起的人,也会向身边的人传达新年的喜悦。
冬天,跨年,泡沫,这三个词和梁砚西绑在一起就能轻易地把人思绪搅乱。
可他就像个恶劣的混蛋一样,不声不响地闯入,在做完那些以后,沉着脸从口袋里取出湿纸替她擦拭着手心。
他的手心很热。
气流在两人指缝之间流窜,带着潮湿凉意的纸巾缓慢擦拭,潮湿的冷感激得人手心发颤。
漆黑的长夜,比起梁砚西今天刚出现的时候,此刻的他低着头,唇角的弧度微敛,看起来心情大好。
乔希被他的靠近弄得心底很痒,手心原本有些闹心的滚烫,这会儿被湿纸巾擦拭着,手心变得很痒。
那种感觉很奇怪。
乔希不自在地往后退,一把从梁砚西手心夺过纸巾胡乱地擦手。
她开始找今晚的刺斥责他,“梁砚西你不公平。”
她眉毛皱起,想了好一会儿时间,对他投机取巧的行为颇有微词,“你偷换概念,哪有人会用泡沫代替雪的,这两者一点也不一样好吗。”
她噼里啪啦一顿指责,却一点也不敢看梁砚西的眼睛,眼神躲闪视线,指着这里的一切,一样也没放过。
先前废旧的仓库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收拾过,里面废旧的东西被处理掉了,这里变得空旷和干净。
梁砚西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又带着她来征用这块地。
这里除了几个大的布景以外,零零碎碎的小物件东西太多,看起来早有人在这准备。
乔希指着这里的东西,越想越觉得梁砚西这个人心机,“而且你早就有准备了,东西全都布置好,这不是明摆着牵我往你陷阱里跳吗?”
乔希性子直白也爽快,从来都是玩得起输得起,梁砚西不怕她赖账。
少年笑得肩膀轻颤。
他人都来了,怎么可能白来。
黑夜长空,梁砚西低头抬了抬眉骨,神色戏谑,“是你主动提的赌约,我可什么都说啊。”
他的嗓音在夜晚有些沙哑,用激将法激她,“难不成你想耍赖?”
烟花断断续续放了好一会儿,夜空恢复宁静,大家蹲完零点的时间后渐渐入睡。
这座城市的灯一盏一盏地灭着,黑暗吞噬着夜晚,四周留下烟火迸发后的孤独与安静。
乔希突然想到家人了。
乔五岳在乔希很小的时候就出国了,为了钱和权力不择手段地留在外面,放弃了白露和乔希。这些年乔希一直跟着白露生活,哪怕有犯事讨嫌的时候,她们也都在一起。
她和司家父女俩的关系一般,并不亲近。
司伯远谦逊疏离,但因为白露的关系,对乔希这个养女从来和气。他不会参与对乔希的管教,但也不会漠视和排斥,他给予尊重,物质条件上也能大方满足。
司嘉文是随时都要人哄着的大小姐,两人之前虽然是同校同年级,但她们都有彼此的交际圈,除却在家会有交集以外,她们在外形同陌路。
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她们非亲生的姐妹关系,但不会有人不识抬举地在她们面前招惹对方的事端。
她们的教养给予家人尊重和礼貌,大家都知道底线是不能碰的,她们的底线摆在哪里,没人会不识相地上来讨嫌。
虽然乔希和司嘉文平时相处都是寡言少语的,但在新年那天,还是会当面道贺。
按照往年春节习惯,守岁成功以后白露会给她们端来热牛奶,放她们去休息,等到第二天天明,给她们包上厚厚的红包。
司伯远给的最厚。
其次是司爷爷和司奶奶,再之后才是白露的。
她做事冲动,也爱玩,从小经常闯祸要被
请家长,因为这种事情被白露骂过很多次。
可唯独今年一年,她因转学来到南浔,和白露两人各自忙碌着,她们之间甚至连好好沟通的时间都没有,就连过节也分开在两地。
她没有坐那架飞机。
白露也没有主动找她。
烟花在零点以后就消停了,漆黑的夜晚又恢复了往常的寂静。
梁砚西手机方才没关,音乐还在随机播放着,欧美女声的唱腔清晰灌入耳蜗。
“one kiss is all it takes(只需轻轻一吻),
falling in love with me(便能与我坠入爱河)”
梁砚西没等到乔希的回应。
圣诞树上的彩灯闪烁着明黄色亮光,他看到她垂下的潮湿目光,眉尾丧气地耷拢下来,泪水像断了线一样,不停地往下掉。
她从来不哭的。
跟人打架受了伤不哭,被李杨明当众欺辱不哭,被同学造谣和排挤也坚强地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但是今天,在他强迫她做女朋友的时候,她眼睛很红地哭了。
梁砚西后退半步,抿着唇,心凉掉半截。
她的哭是没有声音的。
脸上表情没太大变化,就只是眼睛、鼻尖红红的,掀起眼皮的时候,眼泪像断线的流水,大滴大滴地砸下来。
泪水在灯照下很亮。
梁砚西紧抿着唇,漆黑的眼底黯淡,但看着她红着的眼睛,烦躁地上前擦着她眼角的红。
他的手心很热。
粗粝的手指摩挲在乔希眶骨那里,他皱着眉,语气又冷又硬,“不强迫你。”
“别哭了行不行。”
乔希抑制着身体里那股难受的劲,哽着声音反驳,“不是因为这个。”
说完她又咬着下唇,死死克制着不受控制的情绪,缓了好一阵后她又拍了拍脸上的泪痕,一双剪水眸盯着梁砚西,小声装作不在意地轻笑了下,她说:“我就是突然想喝那家桂花烤奶了,梁砚西你能不能给我买杯牛奶。”
凌晨深夜,到处都是黑漆漆的。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在强人所难,语气又弱下来,“随便什么牛奶都行。”
外面实在是太冷。
她有些不想再在这里吹冷风了。
她说:“今天晚上你作弊了,但你能给我买到一杯热牛奶的话,我愿意做你女朋友。”
年三十晚,合家团圆的日子。
所有人都在家里陪伴亲人,外面大大小小的店铺全都闭门暂停营业。
现在是凌晨的时间,跨年夜倒计时结束,整座城市都陷入了寂静的安睡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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