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夫妻人生小记by陈财主
陈财主  发于:2025年0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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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情往来,事情不能这么干。
万云心里是明白的,她来平水县和周长城结婚之前就知道,两人是要想办法租房子住的,叹口气,把碗捧起来喝口热辣辣的汤:“那我等会儿问问邻居,明天一大早去找我姐,让她也帮我们留意留意。”
“吃完饭,我去找找师父师娘,师娘对周围最熟悉了。”周长城见万云没有抱怨的话,松了一口气。
前年他们电机厂有个工友,娶了个厉害老婆,那女人结婚后嫌弃工友在县里没有房子,三天两头吵架,夫妻大打出手,吵得厂领导都得出来劝架,可厂里早就不建福利房了,原来有的那两栋家属楼住满了人,也没有办法挤出一间房来安置他们,只能语言安抚为主。
闹了好久,那工友最后只能在县城的东郊租了村里的房子,这才算勉强平息他老婆的怒火,只是后面他上班,就要绕大半个平水县了。
万云个子不算高,面孔也看着甜美柔情,但是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是好是坏,还得长久相处,对她真实的本性还需要再探索。周长城自小吃过人的苦头,对察言观色的事情还是有点自己的心得。
当然,他也是真怕万云不管不顾地跟他闹。
新婚夫妻闹起来,难道好相看吗?
那个嫂子骂工友没出息没本事的话,中间夹杂着许多方言粗口,难听得周长城都不愿意再想一次。
“我这个月还有两天的假没有休,等会我去找人事科的调一下,明天一起去找。”事情来了,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周长城说完,呼噜几下,把米粉吃完,要拿手擦嘴,被万云拦住了,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旧帕子:“广播上不是讲了,要讲卫生。饭前洗手,饭后不能用手擦嘴。”
这个习惯,万云也是跟着村里那些知青姐姐学来的。
她在万家寨,哪儿见过什么大城市做派,乡下的人吃完饭,拿手背一擦嘴就洗碗去了。
小小少女的万云跟在一些知青后头看她们干活,不自觉模仿人家的行为,这么多年下来,也成了自己的习惯。
万家寨一些年长不讲究的人见万云随身带块帕子,聚在一起还说她假斯文,饶是这样一点点的与众不同,她也不肯改,可见是有点小脾气的。
周长城笑,灯下看着她,轮廓又更柔和了,接过万云那块巴掌大的手帕,小心擦擦嘴,再拿起碗筷去洗碗。
万云看着他出了门的背影,笑了一下,站起来把桌子收拾好,吃了几顿饭,两个人相处好像更轻松一点了。
周长城洗了碗回来,拿出陆师哥放在床底的手电筒准备去找师父师娘,万云主张求人办事要带点东西,等锁了门,就着路灯和手上的电筒光,往机电厂的家属楼走去。
周远峰李红莲一家住在家属楼,是个二套间,收拾得很清爽,温馨又得体,万云前一晚住过,当时还羡慕地想,什么时候她和周长城也能住上这样的好屋子,现在看,怕是要等上好久了。
电机厂的家属楼离坝子街不远,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周远峰家也刚吃过晚饭,在屋里听收音机。
李红莲见小徒弟找来,忙叫女儿小梅去烧热水,给这对新人倒水喝,互相客气一番才坐下。
“你师哥嫂子要提前回来,我也听你师父说了,就知道你今晚要过来的。”李红莲嘴快,两篇薄薄的嘴唇一上一下,快人快语,“吃完饭我就去帮你问问邻居。虽然说附近的房子有些紧张,但县里其他地方也不是租不到房子的。”
“明天早上你们再过来,一定能打听到几个。刚好我也没事,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听完周长城万云小两口的来意,李红莲就顺着他们的话说了下去,一点不推脱。
周长城和万云连声道谢:“谢谢师娘。”
又把前日万雪给的两个大红苹果推出来,让师父师娘和小梅吃。
李红莲看着那两个苹果,笑了一下,这肯定是万云的主意,周长城最爱省钱,对自己都苛刻,平日里过来就帮着师娘挑挑水,上下跑动干活儿,最多就到山里摘点野果过来哄哄小梅,哪儿舍得花钱买苹果。
嘴上客气几句,心里还是高兴的,任谁帮了人家的忙,都想得到一点回报和感激的,李红莲再疼周长城,但也不例外。
找完了师父师娘,周长城下楼,找了个人事科的同事说明情况,调了班,夫妻两个就往坝子街走去了。
睡觉前,两人坐在床上,细细盘算着要找哪里的房子,每个月要花多少钱这些零碎的事情。
刚开始万云还有点不好意思,哪有夫妻新婚第二天就开始说钱的事?
但是现在要她拿钱出来,她是舍不得的,关于自己小铁盒里的钱,她一个字没提。
要用钱,周长城也心疼,他是厂里的临时工,临时工不像师父和两个师兄这些正式职工,他们隔两年就可以考级,考级过了就能升级别工资。从十八岁开始入厂上班,周长城一个月实打实到手五十块,除了年节多发五块钱补贴,其他时间是一分钱没有涨过。
前几年的存款,一部分用来还了师父师娘的恩情,另一大部分就用来娶媳妇了,现在手头也没剩多少。
尤其是给了三百六十八块钱彩礼,岳家竟也没说要给万云带一点回来,他心里多少有点怄,只是这两日对着万云的笑脸,一回来就能吃上热饭,夜里有个人在旁边陪着,那点怨气又渐渐平复下去,心里别扭着,但觉得娶了这么一个花儿一样的媳妇,也是值得的。
不过,周长城省归省,一点男人担当还是有的。
从师父起,到上头两个师哥,全是男人养家,师娘和嫂子在家带孩子打理家务。他入门晚,是小师弟,有样学样,也不打算例外。
“我手头还有两百二十多块钱。”周长城给万云透了家底,把一些积累下来的粮票肉票糖票给了万云,又接着说,“坝子街虽然破破烂烂的,但离厂里和菜市场这些的地方都近,四周买东西也方便,每个月要二十块钱房租,我觉得太贵了。”
“是挺贵的。”万云也点头同意。
陆师哥和魏嫂子这房子小,也是就是在县中心才显得贵几块钱,要是在东郊和西郊两头,压压价格,二十块钱可以住三个月了。
于是两人都说好了,八块十块能租到最好,如果实在不行,绝对不能超过十五块,就是跟人合租也是可以的。
周长城提了几个可能有房子出租的地方,甚至包括坐公共汽车要一个多小时的西郊和东郊。
八六年的平水县只有一班小卡车改造的公交车,上车要两毛钱,环绕全城,兜一个大圈,月票则要两块钱,有些住郊区的职工舍不得这车钱,能双腿走就双腿走。
电机厂没有分到福利房的人,若是带着家小,都会尽量住西郊或东郊去,就为了省下一点房租钱,每日早上要早出门,下了班又挤着赶着回去。
周长城和万云想好了,附近的房子要是贵过头了,他们也搬到西郊去。
只是想到这一点,周长城顿时就有点愧疚,他相亲时就想着一定要和万云一起住,绝不搞什么异地夫妻那一套,现在形势比人强,媳妇是娶了,只是一个安定的住处却难求。
万云其实心里也有些打鼓,她知道跟周长城在县里是没有房子住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结婚前,姐姐姐夫还和她说,别看周长城现在是临时工,可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真正面临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没那么容易。
好在夫妻两个年轻,都是精打细算的人,心里再不是滋味,也没有说丧气话。
周长城看着万云小小的面孔染上一点忧愁,声音低低的:“你别怕,我每个月工资五十块钱,虽然比不上师兄他们,但一定够咱们吃住的。”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大不了他吃少一点,让万云多吃一点。
万云见周长城诚恳地把兜底儿都露出来了,捏着那叠起毛边的粮油票,想到自己小铁盒里的四百多块钱,总算心里也有了点底,露出一个笑:“嗯,知道了。”
事到如今,烦恼也没用,只有去解决。
两人坐下说了找房子的打算后,万云心中反而期待起来,借住别人的房子始终不是长久之计,住起来心里不安乐,主人家一回来自己马上得腾开地方,但自己出钱的房子,哪怕是租来的,心也会安定些的。
那一晚,两人躺下,少了昨晚的紧张感,可难免还有口干舌燥的时候。
一熄灯,窗外看不见月光,房里就是另一个世界,两人的呼吸都不敢大声,双手双脚乖巧得仿佛定在床上一般。
一个姿势久了,也会觉得累,转个身,动一动,一根小手指头碰到另一根,酥麻的感觉流转到两个年轻人火热的身体上。
万云的手心在暗夜里冒着汗,她不敢乱动。
周长城躁得口干舌燥,心里急得跟藏了十只乱窜的猫一样,手指却不敢挪动一分,就这样碰着她的手指边缘,不肯挪动,也舍不得。
两人像是僵持着什么似的,任由指尖触碰,却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也不好意思多说一句话,只能听到彼此轻轻的呼吸声。
可长夜漫漫,又跑了一整天,人终究会累,迷迷糊糊间,万云眼皮先阖上,熬不住,睡了过去。
听着万云熟睡的呼吸,周长城这才敢喘口大气,他的胸口、额头和掌心,全是夏季里湿漉漉的汗水,那个熟悉的小帐篷又嚣张地支起来了。
他痛苦地转了个身,背对着万云,胡乱地揉撸了一把,又怕惊动万云,咬着牙,停下手,心里只想,下回下回,等她醒了,就和她说...说夫妻睡觉的事!
好不容易平复下身体的热烈,周长城这才转过身,就着窗外一点夜色,看到万云放在肚子上的手,他悄悄地,轻轻巧巧地包裹住女孩儿的手背,蹭了一把,大概也是常年干农活,万云的手心有一层茧子,但手背光滑,和他常年跟机器打交道粗糙的手是不一样的。
她的手这样小,他半个手掌就能包住。
暗夜里,周长城不自觉咧着嘴,再轻悄地摸一把,困意袭来,终是带着笑容慢慢睡着了。

隔日,周长城和万云起来,快速洗漱吃早饭,锁上门就出去了。
今天他们俩儿倒是没有那种新婚夫妻的羞涩感了,毕竟头上顶着立即找房子的压力,时间紧迫,没空去胡乱想有的没的,还是办正事儿要紧。
吃过早饭,周长城主张先去找师娘,他心里很笃定,师娘肯定帮忙打听过了。
而万云则是先想去找姐姐万雪,相比于李红莲,她更愿意和自己的亲姐姐念叨这件事。
这当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矛盾,也不值得特意吵闹一番,只是两人都有自己倾向依赖的人。
不过周长城则说:“我们这里离师娘近,先去找师娘问问情况,晚点再去找雪姐。”
万云虽然想着万雪,也只好点头,毕竟去孙家巷几乎要绕大半个县中心了,去师娘家里只要不到十分钟,何况等姐姐打听得来,又要花时间,他们的时间其实并不充裕。
两人拐了两条巷子,到达电机厂的家属楼,李红莲已经在楼下等着他们了。
“师娘。”周长城忙上前去叫人,急切地问,“有人要出租房子吗?”
李红莲点头:“有有有,别着急,我打听到了三个地方”,又看看万云一脸紧张望着自己,马上又说,“有一个随时可以去看,主家留了钥匙给邻居的。另外两个要午休才能看。”
“那我们现在就去。”周长城和师娘没有客气,有什么大情小事,他都爱找师父师娘帮忙参考,早已经习惯了。
倒是万云站在一边,低声和李红莲道谢:“给师娘添麻烦了。”
结婚当日,万雪给她灌输了一堆如何做人儿媳妇的话,但是万云毕竟没有正经的公婆,周远峰和李红莲算是长辈,所幸的是终究隔了一层,不过无论如何,看在周长城的面上,万云一定要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年轻夫妻日后倚仗长辈的时候多了去了,总之嘴甜一点总是没错的,怎么说后头大家都是要长久相处的。
“哎哟,你这小媳妇说的什么话,跟师娘客气什么!”李红莲拉过万云的手,笑眯眯的,对万云的客气话很受用,果然是读过几年书的,这个徒弟媳妇比前两个要合她心意。
老头子三个徒弟的媳妇都是乡下出来的,李红莲跟魏秋华和戴桂珍都相处过,不是说她们两个品格不好,但就是少了两分机灵,跟木头似的,踢一脚动一下,人家帮了他们家的忙,只是傻笑,连句“多谢”都要李红莲教着说,跟教孩子似的,难免心里累得慌,好在不是自己的亲儿媳。
“走走走,现在就去。”李红莲拉着万云,旁边跟着周长城,滔滔不绝地和小两口介绍她从邻居那儿打听来的租房。
现在要去看的那一家,在县物资局对面的筒子楼,有六层,出租的房子在三楼,上下邻居都是有正经单位的。
这个房子是个大套间,有四十平米,原来是物资局的一个科长在住,后来他们家的家属在县委那边又分了套三房的,比这间宽裕多了,上个月举家搬过去,这个套间就空了出来。
“...你们来看,这个房坐北朝南,两头通。方位是一等一的好,房子在三楼,不高不低,走起来也舒服。”给他们带路的是个姓廖的大姐,四十来岁,个子不高,微胖,头发梳成一个髻盘在脑后,两额淌汗,上楼的时候喘粗气,扶着墙给周长城万云夫妇介绍,“小伙子在电机厂上班吧?这儿离你们那儿也近,上下班都方便。”
“我们都是物资局老邻居,在一起住了十几年,个个都是有文化的热心人,小偷小摸那肯定是没有的,你放心。”廖大姐不遗余力地给他们推荐这个房子。
主家把租房和看房的事儿委托给楼下的邻居廖大姐,承诺只要租出去就给廖大姐五块钱的辛苦费,廖大姐忙不迭收了钥匙,对每一波来看房子的人都充满热忱。
周长城和万云跟在后面,听得廖大姐的介绍,心下高兴,又带点忐忑,这地方不论去哪里都方便,楼房外观看着也好,听廖大姐说主人家还留了不少家具,也不知道租金要多少,估计不便宜。
廖大姐拿出钥匙,打开房门,招呼李红莲等三人去看房子。
房子确实如廖大姐说的那样好,光线充足,光明透亮,墙壁应该是重新刷过了,雪白干净,一尘不染,墙角放着两张半旧的靠背椅。
门口进去是个小客厅,一个高顶衣柜立在中间,像是一堵墙,隔开客厅和房间,房间里摆着一张木床,床边上有个小床头柜,墙壁中间嵌着两扇洁净的玻璃窗,站在窗边往外看去,是平水县的环城河,河岸两边是青青柳树。
“这些,这些,都是能给你们用的。”廖大姐拿帕子擦擦额头的汗,指着屋里的几件家具,又到门口指了指楼层尽头水房和厕所的位置,尽职尽责地挣着自己那五块钱辛苦费。
万云走到窗前去看那几颗青绿的柳树,初夏的燥热褪去,微风吹过,只觉得一阵清爽。
周长城则是站在边上,摸了摸床头,摇摇床沿,一动不动,结实牢固,又打开衣柜门,闻到一阵浅浅的樟脑丸味道。
主人家是用心维护了这个房子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满意。
看他们夫妇不说话,但脸上都带着欣喜的表情,李红莲先帮着开口:“那这个房子要租多少钱?”她原想着,不论廖大姐报多少,都得开口压压价,帮他们小夫妻能省一点是一点。
廖大姐也没报虚价:“这房子的墙是前阵子刚刷好的,又有大件的家具,主家说要二十八块钱,再加上我们这栋楼每个月两块钱的卫生费,一共三十。水电费都抄表,用多少给多少。”
二十八块钱刚一说出来,周长城和万云就那颗蓬蓬的心就缩起来了,脸色也有些窘迫,房子是好,但是他们要不起,就是按师娘的意思去压个三五块钱的价,他们也要不起,一个月花了三十多块在房子上,他们夫妻俩儿就要过得紧巴巴的了。
那廖大姐也知道这个价格在平水县来说是高的,这几年虽说有不少单位和厂子都加了工资,可一个月收入几十块或一百多块,对大部分平水县的人来说才是常态。
见周长城和万云夫妻吞吞吐吐地说不能要,廖大姐也没有摆脸色,还是一副笑脸迎人的模样:“不租也不要紧,来都来了,反正都看看嘛,看又看不坏的。”
李红莲一听这价格,得,也懒得说了,二十八,她也觉得贵,跟廖大姐一起出门去,看她锁上门,扬起的声音带着笑意:“廖大姐是实在人,谁想要租房子,我帮你宣传宣传。”
她也看出来了,这主人家其实就是想租给双职工的人,从收入上筛选租户的素质,这样的人大部分都能跟邻居好好相处,也会爱惜房子,不会把里头弄得乌七八糟的。
“那就多谢您了!”廖大姐显然也不是和人交恶的性子,带着他们往楼下走,又念叨了两句,“沿着环城河,往前走二十分钟,到火柴厂附近,也有在出租床位的。是他们厂里两个不用的仓库,用木板隔出来的小单间,有些乡镇来的人会去租,价格倒是实惠”,不过她看看周长城和万云,又劝道,“小伙子在电机厂上班,有单位有工资,犯不上去挤这些地方,鱼龙混杂的。”那紧皱的眉头显然是对这些隔出来的房间略带嫌弃。
廖大姐这么一说,周长城和万云还真想去看看,没办法,他们的时间太紧张了,有个什么空隙都想钻进去看看,要是今天找不到房子,说不得就是这样的隔间他们也得租呢。
跟廖大姐分别后,李红莲和周长城万云三人往前走了一段,就到刚刚那廖大姐说的地方了。
火柴厂近年来也落寞了,工资发得断断续续的,一直鼓励职工“停薪留职”自寻出路,为了补贴一点厂里的财政,原来放材料的仓库被改造成租房,出租给来县里讨生活的人,虽然条件不好,可租的人还不少。
那大仓库的门口摆了张桌子,桌子边上靠着块木板,木板上写着两行字:火柴厂床位出租,十元一个月。
大概是租房的人都出门找活儿去了,门口没什么人在,略为冷清。
厂子的仓库门口种着一排树,绿色树叶勃发,投下一簇阴影,在树荫底下有几个人围成一圈,走前去看,原来是两个老头儿在下象棋,木头棋子缺了角,被大力敲在方块木板上“砰砰”作响。
周长城看了一圈,只见围观的人中,有个穿了火柴厂工服的中年男人,那男人裤腰带上挂了一串钥匙,晃起来叮当响,他问:“你好,问一下这个火柴厂的床位怎么租啊?”
那男人眼睛盯着棋盘,听了周长城的问话,头都不回:“一个隔间,八块钱,押金五块钱,每月交一次钱,有床有锁。”
“走那里!走那里!”围观的人可不管什么君子观棋不语,恨不得自己上手拿棋子,穿工服的男人也在指手画脚,看都不看周长城一眼。
周长城又问:“能先看看吗?”
中年男人还是没回头,盯着棋盘,挥挥手:“直接去看,要就找我登记,交钱就拿钥匙。”
周长城皱眉,他还想问问洗澡吃饭的地方,但见中年男人这不耐烦的样子,就没有再说话。
李红莲和万云在一边等他,也听见了那男人的话,三人一起看向那明显改过门面的仓库,往里走去。
大白天的,偌大的仓库看着黑黢黢一片,在门口看去,只能看到仓库明显被分割成两部分,中间一条窄小的通道,上头挂着个没有亮的灯泡,两边都是木板隔出来的小房间,房间里有一张简易的木板床。
上了锁的隔间是已经租出去的,没上锁的则是空着的。
看着上锁的门比不没上锁的要多,怪不得那中年男职工不在乎,原来是不愁租。
李红莲只看了一眼,就拉着周长城和万云往外走,撇嘴,难怪廖大姐让他们别考虑这儿,叹口气:“这要是太太平平的,一切好说。说句不好听的,万一起火,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何况那锁头,摇摇欲坠的,一掰就能开,能防什么贼?
周长城想着这儿至少比大通铺好,听师娘这么一说,又看一眼那看不到头的干枯木板,立即就打消了继续看的念头。
万云从仓库里出来,心里坠坠的,尤其是跟刚刚物资局筒子楼的房子一对比,脸上不免就带了几分着急。
看完这个仓库,就没其他地方要看了,李红莲说的另外两个房子,则要等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他们边说边往电机厂的方向走,太阳大,天气热,干脆先回去。
万云看这儿离孙家巷不远,还是想着要去找姐姐万雪,人在犯难的时候,总是愿意找自己熟悉的人。
“我想去找找我姐,问问她知不知道有没有房子出租。”万云扯了扯周长城的衣服,抬头和他说话。
周长城点头:“行,那你去,我跟师娘先回家。”
李红莲在一边听着周长城的话,顿时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手臂,这傻徒弟:“赶紧跟你媳妇儿去,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忙活?我对平水县比你还熟,用你陪着?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周长城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万云是他老婆,去的是他嫡亲大姨姐家里,那也是他的亲戚,何况万云为的还是他们要租的房子,他不去就显得太冷漠了。
万云虽然着急,被李红莲这么一打趣,也缓了下来,笑笑:“我认识路,自己去也行的。等跟我姐说好了就回去。”
李红莲却摆手:“日头毒,别说了,你们两个赶紧去吧。中午来我那儿吃饭,咱们吃早点,不等你师父和小梅了,吃完饭还要去家具厂和渡口。”
她打听到的两个房子在家具厂附近,得往东走,要坐公交车,距离电机厂且有段距离呢。
周长城和万云也没再啰嗦,和李红莲分开后,转身往孙家巷走去。
“小云。我往后,就叫你小云吧。”周长城没好意思看万云的眼睛,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走路,好像觉得有点肉麻,这是他想了两夜的爱称呢。
万云只比他小一岁,可万云个子只到他肩头,他总觉得万云小他好几岁似的,周长城想,大概是那双大且圆的眼睛的缘故,带着点可爱的幼态。
“嗯。”万云点点头,手心发热。
万雪叫她阿云,可周长城叫她小云,好像是一种不一样的亲密,万云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样的亲密感,但,那是跟“阿云”不一样的。
那她该怎么叫他呢?跟师娘他们一样,长城?万云纠结了。
“我...我不太会说话,要是哪些话得罪你了,你要和我说。”周长城先调整了自己的姿态,像是刚刚,如果师娘不提醒,他就察觉不到,遇到事情,是该要夫妻一起行动的。
“我也挺笨的,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也和我说。”万云忙把话头接上去。
新婚夫妻两个倒是有商有量,还挺客气的。
“房子一定会找到的,你别太担心。”周长城看到刚刚万云焦急的脸,出言安抚,“最坏的情况是,如果今天找不到,你先在师父家里住几天,我到大通铺去睡。多几日时间,总会找到的。”
万云看周长城的侧脸一眼,不想打击他,但想想,后面日子多了,还是说了一句:“那多打扰他们一家,我们结了婚,都是大人了,总得靠自己呀。”
就连万雪,她亲姐姐,她都不好意思在人家里多吃一顿饭,哪好意思没完没了地住他师父师娘家,周长城和他们有情分,她万云可没有。
周长城看了万云一眼,原想说,师父师娘都是很好的人,但是思量了一下,还是把这句话咽下去了,小云和他们才见几次面,自然是不好意思的。
“好,那我们今天就多跑一跑。”周长城按下自己心里想说的,顺着万云。

万雪已经怀孕六个月,第一胎,孕相并不好,早先三个月吃不下东西,最近则是开始吐得昏天暗地,夜里也睡不好,眼看着脸色都变得青白了。
孙家宁心疼她,带着妻子给学校管后勤的主任送了一条烟,给她请了一个月的假,最近都在家休息,所以她前两日才有空陪着妹妹妹夫去打结婚证。
万云和周长城到的时候,已经是半中午的时候了,万雪昨夜折腾久了,这才起床不久,刚吃完自己的那份早饭,正在院子里蹲着准备洗早上的碗筷。
原本这是孙家宁兄妹的家务活儿,只是最近林业局的人要到各乡镇去宣传清明防火,孙家宁腿脚不便,被特殊照顾留了下来负责勤务支援,局里人少了,但这时候事情却不少,所以他一大早就得去上班。
至于在读高中的小姑子孙家欢,不提也罢。
“姐!”万云一进门就看到万雪要干活,马上把她扶起来,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脸上的不高兴带了点出来,真不知道姐夫一家人是怎么想的,洗个碗都要她姐来,六个月的肚子可不小了,“我来洗!”
要是在万家寨,孕妇还真没那么金贵,至少她们的两个嫂子怀孕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孕妇优待,可这是万云的亲姐姐,她自然更心疼些,恨不得自己什么都替她干了。
万雪被万云扶起来,把手放到腰后,又拉着万云不让她动,好笑:“不用你!多大的事儿,我是怀孕,又不是干不了活儿。”
“今儿怎么了?怎么两个人都过来了?”万雪说完妹妹,又看看站在一边的妹夫周长城。
周长城也喊了声“雪姐”,站在旁边,挠挠头,看着万云和她微凸的肚子,他就说不必过来麻烦大姨姐的。
万云就把两人要找房子的事情说了,周长城在一边站着也没事做,她们姐妹说话,自己干脆蹲下来,伸手把刚刚打湿的碗筷都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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