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夫妻人生小记by陈财主
陈财主  发于:2025年0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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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闲着,不是还有客车会停在西郊休息吗?我就在那儿卖剩下的。”
周长城这才同意,还夸万云思想灵活:“那咱们挑个时间试试。”
上班时间是不行的,只有等周长城休息的时候,才能两人一起过去。
他现在更加不敢胡乱请假,每天都按时按点去上班,今天拿着瓜子请了一个人事科的科员吃,朝他打听临时工转正的事情。
那科员跟周长城关系还可以,吐着瓜子壳说:“长城,没办法,你没看去年宋副主任的侄子进来,在医务室待了两年多,人都要长毛了,也还是个临时工,至今没转正吗?”
“不是宋副主任没本事,是武厂长一刀切了,不论是走谁的关系进来的,临时工现在全都不许转正!”
这两句话听得周长城心里哇凉哇凉的,难道一辈子都要背着临时工的身份吗?
万云每天都想怎么出去赚钱,这瓜子就是她无意中倒腾出来的。
前几日她说的去清理河道的事情,周长城和师父念叨了两句,师娘听说了,找了个中午吃饭的时间,特意过来问是不是过日子困难,没钱了,没钱的话她能拿点出来。
李红莲的关心把周长城给说得脸色发红,尽管师娘没那个意思,但周长城就觉得难受,像是一个男人没本事养老婆养家,只能借钱度日,赶紧和师娘解释清楚,师娘这才回了家。
再加上人事科的人说最近两年都没人可以再转正,周长城心头就更是加了一层焦虑,一整天都没什么心思在厂里待着。
两个师哥出言安慰他:“现在就跟之前一样,没活儿就没活儿,我们好好上班,反正厂里也没有说要开除谁。”
陆师哥最近也不敢请假出去做私活儿,保住岗位比出去赚快钱要来得重要,因此也是闲着厂里:“你就好好待着,武厂长本事大着呢,他还有从前的战友在省里做大官儿,通通路子,怎么着都能给我们继续发工资,也不会胡乱开除人的。”
“而且你还是师父带出来的徒弟,如果能考级,也是高级别的技工了,武厂长这人最惜才,开也不会先开你,长城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听了大师哥的话,周长城的那颗扑通乱跳的心才稍微安定一些,是,他学了师父至少九成的手艺,谁也挑不出他干活儿的毛病。
不过说到河工的事,陆师哥也说,别让弟妹去,那活儿太苦了,不是女人干的。
周长城的脸又烫了。

第27章
因为临时来的瓜子生意,周长城和万云夫妻俩儿一天天的倒是忙碌起来了,筒子楼的邻居三不五时会来找万云买点做零嘴,一天在家具厂也能收个八毛一块钱的。
万云做这些东西舍得放大料,一煮起来就香飘五里,潘老太是最大的主顾。
周长城休息的那日,万云在家煮瓜子,他上山去砍柴,跑了几趟,砍完柴回来,又割了些草藤,学万云的样子,编成大大的箩筐,把报纸铺在上面,晾晒瓜子。
平水县的六月雨水多,雨水多的年份,能一直下到七月中,出太阳的时间少,他们不得不快手快脚地晾晒瓜子。
到了晚上,周长城一脱衣服,肩膀上的皮肤已经被重重的柴担压出了紫红色的痧,动一动就疼,万云心疼地拿着热毛巾给他敷:“下回别这么拼了,两担就够了。”
再不济还有她呢。
“太久没上山干活儿了,都不适应了。”周长城摸摸万云的脸,让她别担心,恨不得家里什么活儿都给干了“最近厂里没活儿,不累,这淤紫看起来吓人,其实过两天就好了。”
万云跟给孩子吹伤口一样吹了吹他的肩,默默地继续给他敷毛巾。
小两口你心疼我,我心疼你地睡过去。
不过是睡了一夜,夫妻俩儿起来又精神十足了,年轻人吃一点身体上的苦头,倒也没有觉得心里苦,一心只想多赚钱,多攒钱,在平水县立住脚跟,有余钱就常吃肉,再有多余的钱就去广州“度蜜月”,有事情做,有钱收,吃得饱饭,就觉得生活有盼头,对这种自身的贫困少了些钝感力。
这次买的生瓜子多,万云在家晒了四天才算完全晒干。
周长城拿了一些去电机厂卖,其他的都在晚上拿到电影院和坝子街附近卖,一天下来,好好歹歹能卖个一斤,收回三块钱,还不算让试吃的那些。
万云抽个空,给万雪拿了一包出来,孙家宁吃了也觉得不错,直接找小姨子买了一斤,拿到办公室去吃。
这次从林店东那儿买的八斤就只剩一半了。
电机厂的日子是越来越闲了,前阵子接的单子已经完成了,整个厂子一片安静,没有单子,武厂长和其他几个有经验的领导一起出差去了浙江,想找找关系,拉点零件或者活塞订单回来。
全厂人对武厂长的这次出差之行翘首以盼。
有家庭压力大的人已经开始彷徨,,要是有乡镇企业小厂请顾问,也不遮掩了,直接请假出去干私活儿,能挣一点是一点,就连陆师哥搔首抓耳了几日,也光明正大请了五天假出去,魏嫂子自然是跟着的。
厂里的人三五个聚在一起,拿着报纸探讨上面的文章,想从报纸上的“停薪留职”“停职下海”这种标题上寻出一点关于未来出路的蛛丝马迹。
还有些职工则是开始到厂里点个卯,然后去报名清理河道,一天挣一块钱,下午下班再过来签个到,就当出勤了。
周长城和万云原先打算着到西郊火车站卖瓜子的,因他要上班,就只能等到休息日,说了几天还没开始行动,见现在厂里对职工考勤的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周长城就学去挖河道的人,早上先打卡,然后偷溜出去,下午再回厂里签到。
早上正常去上班,过了会儿,周长城就从水房那边的门悄悄出来,和万云汇合了,路上还见了几个熟识的同事,大家点个头就各自撤开,跟特务碰头似的。
两人一起坐公交车到了西郊,跟之前说的那样,万云留在西郊,见缝插针对路过的旅客兜售瓜子,周长城则是扛着三斤瓜子去了西郊火车站铁路工人的小屋住处。
今天也是万云运气不好,她在上回的地方等了半天,也没见一趟车停留,只能光坐着,后来还是林店东给介绍了个客人,卖了一碗出去,收了四毛钱。
周长城那头,早上十点多,有不少村民挑着担子去卖菜和鸡蛋,周长城混在其中,他卖的是瓜子,不是主食,还四毛一碗,好些主妇就不爱买这种费钱又不吃饱肚子的东西,倒是那些卖菜小贩回去后,真正干活儿的工人们下班了,有爱喝点儿小酒,喜欢吃点香辣的玩意儿下酒,你一碗我一碗的,把他那两斤香辣,两斤五香的瓜子给分光了,还让他有空再来。
卖完瓜子,周长城立马揣着十六块钱从火车站回到西郊,一刻也不敢停留。
万云坐在林店东的杂货店里等他回来,一见到人,立马把水壶递过去:“喝口水。”
天气热,周长城步子大,走得快,身上和额头上全是汗,“咕咚咕咚”喝下半壶水,和林店东也打个招呼。
林店东热情,让他们再装壶温水再走,小夫妻俩儿也没客气。
“你们这瓜子不错,要不要做一些放我这儿卖?”林店东笑得眼睛眯起来,闪着精光,“放我这儿,就不用你们一碗一碗地卖,我一次性收好几斤。”
这当然好!
一碗一碗地卖,有时候一天可能只能卖个五六两,夜里还要在电影院门口和坝子街这些地方喂蚊子。
周长城和万云蠢蠢欲动,问林店东怎么算价钱。
可惜林店东开的价格不高:“你从我这儿进货是七毛,我一块五收你们一斤。”
万云和周长城现在对这些一块五毛的钱都算得快,他们一斤卖出去,不算里面放的大料,还得辛苦上山砍柴,煮瓜子,晒瓜子,再送到西郊,全是人工费,跟林店东讲半天,林店东最多提价到一块七毛,他自己向来是低价收进,提高些价格卖出的。
见夫妻俩儿拒绝也没有发脾气,与人交好是生意人的原则,林店东并不勉强,他的农贸店本来也不是主要做食品生意的,就是个顺带。
末了,万云问林店东,还有没有生瓜子了,她这次还想再买一点回去,看周长城的样子,这批瓜子在修铁路工人那儿受欢迎,往后倒是可以再去一趟。
“没有了,上回都给你买回去了。”林店东两手一摊,“你过个七八天再来,原先托我卖的人会路过,有的话我全都给你留着。”
周长城和万云也没辙,拿着剩余的半斤,谢过林店东准备回去。
但想着特意到西郊来一趟不走空的想法,万云和周长城又拐到另一个副食店里买了四斤带着点灰白色的粘米粉,再买了半斤黄糖和白糖,周长城在一边数出刚刚卖瓜子的钱,因为四斤瓜子卖得快,万云想想,再顺手要了一两白芝麻和一两红枣。
“是要做白糖米糕吗?”周长城问。
“对。”万云珍视地抱着那四斤粘米粉,跟周长城一起上车,坐下,说起一个新的打算,“瓜子不常有,而且做起来不麻烦,后头要是有,我估计林店东也会自己尝试着做,也不知道会不会再给我们留点儿。”
“说的也是。”周长城被万云这么一说,也有点愁。
“米糕不难做,就是用到的锅和盆儿多一些。”万云想着做米糕的步骤,满是信心。
从前在万家寨,逢年过节就要做这种芝麻米糕,要是有红枣就放点儿枣片,她娘和嫂子会带着万雪万云姐妹,跟邻居一起做,万云做的蒸米糕每次都比别人做得好吃,软糯香甜,入口即化,有些请不起大厨的人家,到了红白喜事要做这个米糕,都会叫上万云。
万雪也曾问过万云有什么诀窍,万云只是笑,她也不知道,可能是她对粮食有种虔诚尊敬的心情,因为太知道种粮食的辛苦,因此格外珍惜到自己手上的每一粒米。
“你能不能焊两个铁盘回来?比我们家的锅要小一些,好放进去蒸。”万云伸出手比划了个囫囵大小。
“行。”都是为了能往他们家的铁盒子里存钱,周长城无有不应的,“今天我就去找找有没有剩下来的小料,有就做两个回去。”
“那你准备去哪儿卖这些米糕?”
“去河道边上。”大概是在电影院外头卖了几回瓜子,万云现在脸皮也厚了点,“我听筒子楼里去清理河道的人说,他们是每天傍晚领一块钱的,苦了一天,又领了钱,总得吃点好的吧。”
“我挑个担子,一到他们下工的时候,就去坝子街那附近最大的滩头卖。只放了白糖的就卖一毛钱两块,加了枣片和芝麻的就卖一毛钱一块。”万云用手比了个小小的面积,“城哥,你说切这么大好不好?”
“好!”周长城被万云闪着亮光的眼睛给吸引住,忍不住握她的手,“小云,你真有办法!”
万云只是甜笑,她喜欢攒钱,也想攒钱,有钱了就和周长城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而且,每天有事情做,手里有自己赚来的钱,一分钱一分钱地积累起来,她心里踏实得不得了,睡觉都不会做坏梦。
“那早上我早些起来,跟你一起做,时间到了我就去上班,反正现在厂里不忙,我能在车间找个地方眯会儿。”周长城和她细细打算着接下来的安排,“他们清理河道下工的时间跟我们差不多的,签过到,我就去找你,咱们分两个地方卖糕,早点卖完,咱们走路回家,还能省下坐公交车的钱。”
万云也点头,掰着手指头算:“他们今天开始清理河道,咱们明天一早起来做,下午就去卖糕,算起来能卖个十五天。”
两人又开始算着四斤粘米粉能做多少盆糕,如果不够,后面不用特意来西郊,去东郊村民家里买点也行的。
听了周长城说铁路工人有不少爱喝酒的,万云一脸可惜:“我还会酿米酒,但是筒子楼的锅实在太小了,根本施展不开,非得要大锅和大蒸笼才好做,不然酿了酒卖给他们也好。”
“小云,你会的可真多。”周长城惊讶地看着万云,都是乡下出来的,不像他,只会和机器钢铁打交道。
“这有什么,我们寨子里的姑娘都会做,我姐以前也会酿酒的,不过她嫁到县里就没见她做过了。”万云姐妹俩儿以前常常跟着大人在公社的大食堂里打下手,等她们十六了,大人们偷懒,都指挥她们这些年轻女孩儿做,每个人都是这么学出来的。
“师父说,学一行精一行,人有一门手艺,就能养好自己。”周长城劝抚万云,“咱们现在手上就专门卖瓜子和米糕,其他的都往后放。不然的话,咱们两个也忙不过来。”
“而且古话不是说嘛,贪多嚼不烂,咱们什么都想要,恐怕什么都做不成。”主要是周长城也不想看万云太辛苦,一天到晚围着那个铁炉子转,他像今天偶尔跑出来一趟可以,但万万不能天天翘班和万云去卖瓜子的。
万云想想也是,条件就是这么简陋,现在能卖吃食赚钱,比刚开始吃空饭好多啦,不自觉把手上的的粘米粉抱得更紧了,转念又想,周长城真是个讲道理的人,不愧是比她大一岁的城哥,万云微微笑着,有种满足感,悄悄往他肩头靠过去。

第28章
说是做白糖米糕的生意,万云和周长城一点也没含糊,焊好了盘子,两人隔日一大早就起来做准备工作。
现在除了电机厂的工资,他们只有这个收入来源了,且瓜子卖得不错,着实赚了几十块钱,钱来得快,干起活儿就有劲。
家里的铁炉子是周长城自己焊的,很适合用来烧柴,万云一早上都围着那个炉子转,烧了草木灰,又和水去浇菜。
她和潘老太合种的菜地已经长出青青菜苗了,豆角秧苗伸出一条条嫩丝儿,长势喜人,万云立马搭了个架子,好让这些菜丝苗顺着攀上去。
潘老太兴致高涨,每天都背手来看看菜地的情况,很是上心,跟邻居聊聊天,再顺一顺万云的瓜子,有时候也给万云带点家里的米饼。
万云卖剩下的那半斤瓜子又被这爱吃的老太太给包圆儿了。
这天万云在做米糕,一遍又一遍地过着水,往里头放糖,放枣片,盯着火候,潘老太又来了,还是那副脸红笑眼的模样,大嗓门不由让人想掩住耳朵:“小万,你又在倒腾什么好吃的?”
这是万云的大主顾,她自然不会得罪,笑眉笑眼地和她说话:“潘老太,您早啊!我在做米糕。”
“哎呀,米糕啊。”这倒不是什么稀罕的零嘴,至少没有之前的五香瓜子难得,白糖米糕嘛,平水县好多人家都会做,但本着对一切能吃的东西“宁可杀错,不愿放过”的原则,潘老太还是开口,“那你做好了给我吃一块。”
总之,没有一口吃的能逃过这金牙潘老太!
“行!”万云现在和潘老太能对付上几句,毕竟她的五香瓜子在筒子楼这么受欢迎,全靠这金牙老太给她做宣传,那嗓门大的,两条街外都能听到。
要是谁卖吃食能得到潘老太的认证,那大概率就能得到了筒子楼里六七成老太太的光顾。
“这一锅是放了白糖的,还要十来分钟能蒸好,”万云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一早上蹲在火炉子前,说不热那是假的,“下一锅要加枣片和芝麻,我再给您留一块。午饭前您来拿就好。”
“呀,真舍得,还放这些!”平时他们做米糕最多就加点白糖,哪儿还舍得放红枣和芝麻,潘老太一下子就心思活络了,“小万,你跟我讲,这米糕你是准备做好拿去卖的吗?”
“对,下午到坝子街附近去,最近不是好多人去清河道吗?苦了一整天,总舍得吃点儿甜的吧?”万云答道。
“说得对!说得对!”潘老太又开始盯着万云那口铁锅,贪婪地吸了一口锅中冒出来的甜香气,不由赞道,“小万,你的手艺可真不错!”
万云只是笑,得意得不高调,万家寨的人也这么说过。
潘老太问了价格,咂咂嘴:“行,我不能让你亏,你给我留六块白糖米糕,两块红枣糕和两块芝麻糕。”
“要这么多呀?”万云惊讶,潘老太总能给她大大的意外,“您的瓜子吃完啦?”
“瓜子是瓜子,米糕是米糕。一个香的,一个甜的。这是不一样的东西,你别混在一起了!”潘老太振振有词。
“我和我家老头儿爱吃甜的,两个读小学的孙子也爱吃甜的,再加上儿子儿媳,这十块我都担心不够吃!”潘老太一副为家庭精打细算的模样。
她手里的退休金,有八成都花在吃的上面,剩下两成则是给了孙子们做零花钱。
潘老太孩子多,个顶个都有出息,每月吃掉这么多,还能存下不少,爽手得很!
万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行,等蒸好了,我再给您送一块红枣味儿的。”
“小万,你这人真不错!”潘老太占了小便宜,眉飞色舞的,哪像七十岁的人,立马站起来,拍拍万云的肩,“等着,我去给你喊人来买!”
万云看着她走得飞快的背影,摇摇头,每次都要感叹一次,这潘老太,过得真快活!
她老了也有这样的牙口和心态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潘老太又带回了三个老太太,万云认出是之前找她买过瓜子的,热情地招呼人。
那三个老太太倒不是为自己买的,都是给家里孩子们买的,米糕也有人卖,不过都是村里挑担子过来的,有做得粗糙的,白米糕里面偶尔还会见到零星的稻草和木灰,不是说不能吃,就是有点膈应,也太不讲究了。
现在这几个老太太眼睛不错地盯着万云蒸米糕,哪个步骤跟她们的不一样,还要叽叽喳喳说一顿。
万云被这几个老太太吵得脑瓜子嗡嗡响,又不得不应付周旋着,毕竟这都是她不能得罪的衣食父母。
等第一锅红枣米糕蒸出来,万云拿削尖的竹篾切了几小块给她们吃。
几个老太太又叽叽呱呱说一顿,好在都是好的评价,红枣去核,切成小小片,蒸得发软,不用牙齿咬,舌头卷几下,就吞下去了,甜香可口,满是枣香,连牙齿不太好的老太太都买了三块。
算上潘老太的第一单,万云刚开锅就收了一块八毛钱。
等中午下了班,不少人从家具厂下班回来做饭,有几家孩子吃到了奶奶买回去的米糕,又给万云引来了一小波生意。
要说米糕也不难得,但真正做起来就麻烦,为了这一口,要把白米磨成粘米粉,烧热锅费煤球不说,还要放白糖,现在的糖好买,但用在做这些不是正餐的糕饼上,还是奢侈的,且好多上班的大人都懒得做,干脆花个一毛五分的找万云买,给孩子们过个嘴瘾。
万云见来买糕的,大多都是给小孩儿买的,大人吃得少,想着干脆多做一些,下午到县小学门口去卖糕,要是能见到万雪,还能给她姐几块拿回去吃。
万雪这个月已经回学校去上班了,从孙家巷搬出去后,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孕吐止住了,那些酸得倒牙的果子也不吃了,每天做好饭菜等孙家宁回家吃,吃完饭就去环城河散步,夫妻俩儿过得顺风顺水的。
等蒸好三锅米糕,万云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等快速吃了顿简单的中午饭,又洗好不少昨天采摘的小荷叶,准备下午卖糕的时候用,她才换上干净的衣服,把浸湿的衣服洗净晾好,来不及眯一会儿,又要挑着担子出发了。
做饮食,总是累的,但看着那白白胖胖的一堆米糕,她累得适意。
县小学是在一块平坡上,更靠近西南方向,学校有五个年级,一栋平房,一动两层楼的教学楼,这就组成了一个简单的学校,校门坐北朝南,一条不大的下坡马路直通通地往前延伸着。
万云挑着担子从家具厂走过来,花了快一小时,此时县小学路边已经摆了几个小摊子,都是卖平水县特产的阿婆婶子,卖的小吃食有腌竹笋,有炸猪皮,有酸辣萝卜,都不是多值钱的东西,按分卖,做的就是学生们的生意。
下午放学的时候,低年级的学生先出来,有的是由家长来接,有的则是自己走回家。
万云的米糕不出众,她斜对面就有个卖白糖糕的阿婆,看一个年轻姑娘来卖跟她一样的东西,还瞪了万云好几眼。
自古同行都是冤家!
万云放下自己的小板凳,心里偷笑,她的品类比那阿婆的要多!
孩子们都贪新鲜,见万云的担子是新来的,硬是拉着家里大人的手围上去,看着她那红红白白的糕就闹着要,有的家长掏钱给孩子买一块,也有的家长不屑,不就是米糕吗?家里能做,走走走!咱不吃!
万云拿削尖的竹签子把米糕分成小小一块,用洗净的荷叶给孩子们包着吃。
她人长得好看,笑起来又亲切,好几个孩子围着她,从缝在裤子里的小口袋掏出皱巴巴的五分钱或一毛钱,满心满意地吃着走回家。
县小学不大,高年级的学生走了,低年级的也都回去了,有老师和其他校职工开始从校门口出来,万云等了一会儿,终于见到了肚子凸起的万雪。
“姐!”万云站起来,兴奋地朝着万雪的方向招手。
万雪惊讶地看向挑着小担子的万云,跟旁边的同事挥手,挺着肚子,迈着孕妇小八字朝她走去:“你怎么在这儿?”
“姐!给你吃,我今天刚做的米糕!里面还有你喜欢吃的红枣片!”万云把一早就捆好的米糕递给万雪,两大片荷叶包着十来块白糕,用洗干净的稻草绑着,看起来鼓鼓囊囊的,除了给姐姐的,还有给姐夫的。
“你怎么跑到我们学校来卖东西了?”万雪没有察觉地皱眉,带着一丝责怪的语气。
学生们在校门口买小零嘴儿吃,吃了闹肚子,家长跟老师抱怨,老师时不时都会在课堂上提醒孩子们别嘴馋,一直以来,虽然学校没有把这些小摊贩们赶走,但也并不欢迎。
万云本就心思敏感,看了万雪手上的米糕一眼,她专门切得大大块给姐姐姐夫的呢,她姐也不打开看看。
万雪还在继续说:“之前你说卖瓜子,我还以为你只是一时兴起,做多了怕放坏才往外头卖,怎么现在卖小零嘴还卖起瘾了?”
“周长城的工资没有给你花吗?”看万云没回话,收拾了小板凳和剩下没卖完的米糕,挑着担子要走,万雪跟在她旁边,念叨道,“不至于啊,我看周长城还是挺疼你的。怎么就要你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呢?”
“姐知道你刚到县里,没有工作,一个人无聊,可总不能去当小摊小贩吧?”万雪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里有一种没有办法忽视的优越感。
万云迎着夕阳,挑着担子,走得很慢,她时不时都去瞟一眼自己那洗得干净的指甲缝隙。
“我让你姐夫也帮忙看看有什么临时的工作能把你安排进去,你现在小打小闹,玩玩就好了,可不能让城管队员给抓了!”平水县从前的联防队改组成城镇管理委员会,偶尔看到一些路边的小摊会驱赶,如果遇上节假日严打的时候,总有些围堵追赶的戏码,“要是往后你想进单位,有份稳定的工作,千万别留下什么不好的档案污点!”
“对了,不是我说,也别光让你姐夫帮你留意工作,我看周长城那师父师娘也挺有本事的,你和妹夫时不时要去人家的山头拜拜菩萨,别一根筋就等着我和你姐夫!”
万雪算着自己的小金库,终究还是心疼妹妹:“你现在够不够钱花?我这儿还有一百,能给你匀出二十出来,多了就没有了。”她后面坐月子还得花钱,不能全都拿去接济妹妹。
“这周长城也是,好端端的,让你跑出来卖瓜子卖米糕算怎么回事?”也不等万云的回答,万雪又开口抱怨,真没明白周长怎么任由着万云瞎折腾呢?刚到县里没工作不都是正常的吗?她不也是等了两年多才等到这个机会的吗?这阿云,着什么急呀?
万雪想,年纪比自己小四岁就是不一样,一点也不稳重!
这周长城,让她说什么好,这么多年了还在临时工这个编制混着,他师父也不帮忙弄个正式的岗!
平水县没有市场经济的氛围,这个概念在县里不流行,几乎每个在这里生活的人都渴望进入正式的国家单位,渴求一份稳妥而体面的工作。
万云觉得肩上的担子有千斤重,为什么从县小学到坝子街的路有那么长?
她和周长城约好,等他差不多下班,到新开发出来的小渡口那个位置等的。
万雪自顾自地说了半天,扭头看到一脸麻木盯着前方的妹妹,有些不耐烦:“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钱够不够用?不够就跟我回家拿!”
语气一如跟在万家寨似的,仍是那个霸蛮的阿姐。
万云只是倔强地沉默。
终于到了两人分道扬镳的路口,万云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没有接万雪的话,只是低沉地说:“姐,我先去找周长城了。”
万雪“哎”了一声,看着妹妹的背影渐渐融入夕阳中,咬咬牙,自己好心被当驴肝肺,恨铁不成钢,也没叫她。
万云不自然地走着,调整了一下担子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干净的手,像是要把这双手看出个洞来,她的心有点木木的,什么都不想,只想往周长城所在的方向走去。

第29章
前两年,平水县在坝子街附近开了个小渡口,平时有农人会划船过来,给一些单位的食堂送些鱼虾菜蔬,久而久之形成了个零散的小菜场。
小渡口边上立了块小碑,刻着“坝子街渡口”。
小碑所在的位置很好,处在电机厂工人下班必经之处,在附近修河道的人也要路过这儿,一直都有不少人挑担子来卖东西的。
万云和周长城就约了在这块碑的边上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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