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年,周长城就觉得自己其实还算是顺利的,他一日不放松,全副心思都在工作上,到了四月份要给老罗第一期五万块钱,好在有家具厂的订单流水进来,他没有任何悬念地还上了。
可万云那头就相对没那么顺利,她原本计划着将老家运来的这些山货,供给给新界路和双界路上大大小小的食肆商铺的,刚开始她找不到门路,就去街道打听四周是否有饮食商会这些协会,她想加入进去,但这种协会都是店主们主动组织的,属于民间商业行为,街道也没办法提供多少帮助。
万云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一家店一家店地去问,但询问的结果,很快就令她败下阵来。
山货有其价值,但价格不能过于浮动,一旦浮动,商家立马就换其他食材替代。
万云对自己手上的山货来源是有信心的,这些都是真正的农家产品,有定安市政府背书,她特意挑选了香姑、木耳和笋干那些品相好的,带出去推销,但效果不好。
双界路上有个开湘菜馆的老板拿着万云递过来的蘑菇,又听了她的报价,带着两分不屑说:“这种东西,我在农贸市场那里买,一买一大把,一点也不稀罕。这条街上能进店的食客,不会跟你那样,在意他菜品里一朵香菇大还是小,人家只求分量足。你说你花了时间把它们从火车上运过来,所以价格比农贸市场的贵?万老板,难道坐过火车的山货就比我用三轮车拉回来的山货身家要更高?”
万云竟被说红了脸,自己也是做小快餐店的,理应更明白这些餐饮店主的心理才对,竟犯了如此明显的错误,但随即又想,何必不好意思?上门推销就该做好被拒绝、甚至被冷嘲热讽的准备,多大大的事儿呢?而她应该对自己的产品有信心,事实上就是这些山货比当地农贸市场里的品相更好,它们值得一个更高的价格卖出去。
但显然这些生意人不是这么认为的,他们要的是最平价的进货价格和最快能到达的物流速度,还有如果这些东西放久了,最好可以退一定的数量。而这些,万云目前都做不到。
所以给小商家和小酒楼去供货,这条路基本上就堵住了。
当然,其实还有个很显眼的原因,万云和周长城的能量太小了,他们链接不上更大的酒店和企业,即使辗转托人介绍,但也没办法能联系上可以真正做主采购的人。
万云思考了大半个下午,最终决定还是要调整计划和心态,决心要把山货礼盒和茶叶礼盒这件事干到底了!哪怕只做一年四节的生意,这笔钱也得赚下来!如果其中能够找到一些酒楼或商铺愿意进货,那就当是额外的惊喜了。
只不过上半年除了端午,没有其他的大节日,像是山货礼盒,去年的那个企业进得少,偶尔才会采购几百盒,不成规模。
不过好在人家说要茶叶,就真的每个月都订购五百盒左右的高山绿茶,万云努力和对接的那几个采购打好关系,送茶叶去的时候,也顺便给他们送些不惹人注意的其他礼盒,偶尔还跟周长城一起请他们吃饭,邀上董哥,也算是渐渐打通了一条路。
董哥这人,自从头两次见面跟周长城说过可以承接到上百万的建筑品订单后,后续再没有下文,周长城感觉问不问都不对,因为他们已经承董孝武很大的照顾了。其实他应该适当提起的。
董孝武虽然没有给周长城的厂子里拉订单,但他也没吹牛,之前说过一年要几千上万的礼盒送礼,第一季度就在万云那儿拿了一千盒茶叶,付款一点也不含糊,直接给现钱。
因为大客户在南头,万云就在附近张罗了间闲云茶室,董哥住在蛇口,时不时都带朋友过去喝茶谈事情,每次走的时候,都不空手,一定是买点什么玩意儿才走,而且他的朋友要买些实惠的礼品送人,他都把人往万云的茶室领去。
也正是看到了茶叶的利润空间,万云不甘心只做绿茶生意,还渐渐联系上福建的茶厂,店里慢慢也有红茶、岩茶、白茶。别人不说,桂老师倒是喜欢到她这儿消磨时间,品茶读书,偶尔招呼客人。
所以周长城万云夫妇和董孝武关系是越来越好,越来越密切。
不能小看这些看似零碎的钱,加起来并不少,不过万云全都用来去还林彩虹的那笔外债了,就是一直收钱的林彩虹都惊叹:“阿云,你们赚钱的速度不慢啊!”
夫妻两个一碰头,就开始跟葛朗台一样算新云城和茶室的钱,罗四桢和林彩虹是他们最大的债主,这两人又是朋友,肯定不能不还的。
尽管山货出售的事不大顺利,但幸运的是,双界路上的云记快餐生意在稳定好转,现在早餐摊子全在万云手上,她能看见的流水,每个月有至少有八千以上,是个周转很健康的小店。
万风自跟周长城去新云城之后,成日跟着姐夫四处跑,也有很多打杂的工作,他还有修车技术的基础,对一些机械上手也快,有时候厂里出货前忙不过来,就会让他去顶上,万风对自己干这么多事却一日休息也没,毫无怨言,还是个傻乎乎的弟弟,姐夫指哪儿打哪儿。
快餐店生意能好起来,其实也是多亏了胡小彬和林彩霞两人,他们一个把控后厨,一个管着前面,万云在今年头几个月忙乎乎的,每天只能去两次快餐店,早上去一次,下午去一次,每次都是看账和后厨的安全状况,不到一小时又要往南头或新云城的方向赶。
林彩霞果然去报了会计班,夜里骑着自行车去上课,又骑车回宿舍,她现在整个人变得温和上进,站在收银台笑起来时,甚至有几分万云的影子,林彩虹让她学万云的优点和好处,她现在是连神态都学进去了。
快餐店的账目本就简单,又有万云原先做下来的标准,上手不难,万云看林彩霞靠得住,渐渐放手给她去做,林彩霞能应付得过来,要是应付不过来,就去找万云,云姐是老板,想办法解决快餐店的大问题是老板该做的工作。
周长城万云夫妇这样忙着生意和外头上的事,那对家里就多有顾不上。
桂老师在春天的时候回了一趟广州,做了次肺部体检,医生建议他不用住院,但还是要喝药做日常调养,于是又开了半个月的中药回来慢慢煲。
或许是心态和身体好了,万云发现桂老师脸色红润,甚至胖了点,回广州的次数没去年频繁了,大部分时间是待在深圳带周之慎,偶尔回香港住几日,就是出门会朋友,也都是一些曾经见过的叔叔伯伯们。
万云总觉得将周之慎几乎丢给桂老师,实在很不好意思,要是当日的工作不太忙,她都会把孩子和阿英姐带着,还让桂老师请客人回家吃饭,免得寂寞。
但桂春生却不以为然,他喜欢和孩子待在一起,看着一个小生命逐渐长大,一日日都有新惊喜,他对周之慎是付出了心血和感情的。
现在周之慎过了百日,会笑会闹,张嘴咿咿呀呀的想和人说话,白白胖胖的小手小脚很有力,身上都是奶膘,蹬人的时候一点力气也不收着,好几回万云都觉得自己肋骨要被这小东西给蹬断了,他却还觉得很好玩,孩子笑得天真无邪,让人恼也恼不起来,三月龄,会翻身,也有小脾气了,奶瓶不及时到,立马就大哭,真哭,眼泪哗啦啦地流。
周之慎哭的时候,就绝不能让桂老师瞧见,不让他定然要满足孩子的一切需求,不曾想有着许多原则的桂老师,对着这小娃娃却有着更多的纵容和宠爱。
有一日,万云问桂春生:“桂老师,最近怎么没有见裘阿姨过来了?”其实也没见桂老师回去广州见裘阿姨,万云有点担心他们吵架了,所以才问的。
其实桂老师和裘阿姨两人的关系,对万云来说,一直都是个谜,之前看他们两个能说说笑笑,但有没有恢复以前的关系?真是让人看不出来。现在看样子,似乎又有了新的变化。
听万云这么一问,桂春生抱着在吃手乱动的周之慎,冷哼一声:“她大把的朋友,没空到我这里来。”
万云立即就不再往下问了,心中暗笑,这是怎么了?听起来似乎怨气很大呀?果然桂老师这样有个性的人,就该裘阿姨来对付。
桂春生看万云想笑又不敢笑的脸色,又哼了一声,抱着周之慎要往外走,还喊阿英姐收拾尿布和奶瓶:“宝宝,跟爷爷去找厂里找爸爸,我们也有大把的朋友,对不对?”
回应桂春生的,只有周之慎要出门之前兴奋的“啊啊”乱叫。
第226章
对于周长城来说,1996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顺的呢?就是从他一开始雄心壮志地将供应商审核申请提交给昌江之后,昌江迟迟没有给出回复开始的。
周长城对于新云城整个厂房的改造是满怀信心的,他的经验来自于昌江,所有的改造标准也是按着昌江审核供应商的标准去做出的调整。
加上梁志聪之前跟他讲过,他一切会公事公办,所以当周长城提出这个申请时,他心里是很有谱儿的,只要一切按流程走,新云城能拿到昌江外发的订单的概率非常高。但不知道为什么提交过去之后一个月,完全没有任何动静和回复,仿佛冷处理了。
其实说起来,昌江里面的人,周长城上下都认识,两家公司虽是一大一小,但算得上是互相竞争的同行,加上身份尴尬,所以他又不能自己跑过去问中间究竟哪个流程出了错,还是根本就没有通过这个审核?
昌江以前的同事中,赵前进跟周长城走得是最近的,因为买老罗这些设备的时候,赵前进在中间也出了不少力气,帮忙压价,老罗最后才同意降价还分批付款的,所以周长城给他包过一千块的红包,挂牌时也请他过来吃饭了。但是他是做人事行政的,跟技术审核这些不搭边,问了估计也了解不到真正核心的信息。
好在中间还有个郭顺,他在中间就有一个缓冲的切入点,周长城让郭顺去打听为什么昌江迟迟没有这次审核的回复。
郭顺也知道现在的老板周长城为了厂子的生存,每一日都没有闲下来,事关自己的工作和未来,他没有推脱,而是借口自己过生日,张罗了以前几个关系好的同事吃宵夜聚餐。
饭桌上有几个是昌江以前的同事,郭顺就尽量以不在意的语气问了句:“现在昌江对供应商的审核标准和流程有变化吗?怎么现在新云城发起申请就没下文了呢?”
那几个老同事有的低头吃菜,有的装没听到,还有说饭桌上不讲工作,总之有些避而不答的意思,郭顺觉得莫名其妙,他也是直通通性子的那种人,有些恼火:“这种事情,能过就过,不能过就不能过,有什么好支支吾吾的呢?”
最后还是郭顺去厕所的时候,丁万里跟着去,悄悄跟他提了一声:“郭工,你明天帮忙带话给我师父,跟他讲,昌江没有批新云城这个审核单,主要就是因为发起人是新云城和他本人。公司对他总有忌讳,你也知道,现在他自己创业了,虽然规模比不上昌江,但也是对手。你别看杨志荣过来有一段时间了,可用的还是他之前的那套流程管理。我师父对昌江太熟悉了,把订单交给他,公司其实是有点忌讳的,尤其是采购,公司所有的成本用料和报价利润点,我师父看一眼就能算得出来,所以不是技术部门没通过,是采购的人讨论了很久,最后没人敢拍这个板。”
郭顺却觉得:“外发订单的钱就那么多,即使利润点在周总那儿是透明的,我们愿意接下来那就说明互相认可这个利润空间,是共同选择的结果。但是现在我们新云城发起申请,昌江连个审核的人都不派过来,会不会太无情了点?”
丁万里也无话可说,那是周长城,是他师父,他肯定也愿意互相有合作,可他做不了主。
第二天郭顺去上班,就把丁万里的话都告诉了周长城,周长城没想到原因竟出现在采购这上头,他原来还真挺指望梁志聪说公事公办这句话的,但随即一想,技术和厂房审核的人是公事公办,采购的人很难做到不带感情去面对以前的老同事,且这老同事现在还是公司下游的合作商。
周长城当天就给原来深圳昌江厂一个能说得上话的采购打电话,想约人家出来见面吃饭,但人家根本不敢答应,不是他多清高,而是这事儿就算是吃了饭也很难办,只能在电话里直接和昔日的周经理挑明了原因:“周工,如果我们给你报价,你肯定能快速算出价格来,同时还会反驳我们给供应商的利润空间有限,光是价格就能来回拉扯很久。现在我们重心不停往深圳挪,又签了几家新的。这一行就这么大,如果我们把对你的利润增加了,其他的供应商也会有样学样,一定要我们提高价格才肯接单,这对我们来讲就很麻烦了。”最后挂电话前,这位前同事有点莫名的歉意,,“周工不好意思,这个事情我真帮不上忙,这是大家商量过的结果。”
周长城这才无奈地挂断电话,坐在客厅里喝着一壶又一壶的浓茶,喝到最后他把杯子放下,全身心靠在软皮沙发上,闭着眼,过了一会儿才接受自己在昌江已经是人走茶凉了。
从前为昌江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在他离开后,一切都不算数了。
算了,不要太过纠缠这些情绪,再想其他办法。
不过这件事后,郭顺跟周长城的关系倒是更紧密了,他更加认同自己现在是新云城的人,甚至对昌江有了种奇妙的对立情绪,或许他也作为昌江曾经的老员工,感受到了周长城同样的凉意。
人一旦对手上的工作有了感情,对公司组织有了归属感,那干起活儿来就会很卖命,现在郭顺就是周长城的左膀右臂,能下车间,也能跑着去送货,也是一人多用了。
万云也知道,新云城现在只能追着周浩的家具厂订单在做,家具厂每个月大概有五到八万不等的订单放出来给周长城,更大的还没有出现,收的这些钱勉强能维持厂子运转。周浩或许现在还在考察周长城的潜力,或许是看新云城的厂子太小,不大放心把大额订单交过来。
也是好在有周浩给的订单,新云城才能慢慢周转下来,还能还掉一些给罗四桢买设备的钱,还有前头一些装修款,但要说有什么赚头,那是没有的,周长城和万云都觉得找个厂能够开下去,就已经是胜利了,根本不指望在第一年见到很大的盈利。
当然除此之外,周长城也跑了两趟广州,两回去的,都是桂老师之前介绍的那个排插厂,排插厂给了他两个不大不小的订单,都在三万块左右,人家本来就有习惯用的合作商,新云城这个新厂想加入进去,也只能从小额订单开始做起。
钱如同流水一样进入到新云城的账户,但很快又如同流水一样流出去,在账上停留不会太久,新云城的资产实在太少了,有时候运送一些普通的物料件都要外请车辆。那时能开车的人还挺牛,给了运输费还要请司机抽烟吃饭,万云理账的时候,每回看到这种费用的报销单据都觉得实在浪费,家里有三张驾照,于是就提议购买一辆二手面包车专门用来近距离送货。
周长城和万风又开始四处找面包车,把账上剩余的两万八全数花完,现在这辆车的钥匙就在万风手上,要是一些重量适中的货,或是万云有时候要运送一箱又一箱的山货茶叶礼盒,都是万风转着方向盘,四处跑,用这辆车送出去。刚从中专院校毕业时,万风想在汽车站当个司机,那时人家还不要他,现在他倒是真当上司机了。
每一日的事情和挑战真的特别多,一日日从未停过。
周长城目前的工作重心在跑客户拉订单上,至于厂里的事他则是全数交给了郭顺,所幸厂子小订单少,郭顺完全顾得过来。
至于葛宝生给的那个名单,上头有十来个电话,周长城一一打电话过去客气询问,介绍自己的工厂和来意,但其中有几个电话已经打不通,有两个不再做原来那行,还有三两个是只能跟周长城做一万以内的订单。
周长城把电话挂断,又把葛宝生给过来的名单看了一圈,有些不客气地想,难怪宝生哥原来创业没做起来,这都是什么质量的客户?
现在不论是新云城还是周长城都有些不上不下的,名气有限,大单接不到,小单不想接。
万云看周长城每天都烦心,跟个不会停下来的陀螺似的,急在心里,一心为他分担,到处留意是否有新机会,又叫阿英姐三天两头煲汤给他喝。
他们夫妻两个在工作赚钱这些事上,仿佛就是个跷跷板,一个高的时候,另一个就低。周长城管着工厂,目前长期的客户只有周浩总的家具厂一个,但万云的山货批发那头已经有了个新局面。
这件事说起来是要感谢胡小彬的,胡小彬在去年时,受了万云的资助,到广州新华厨艺学校上了三个月的课,认识了不少学厨的同学,而这些同学在结业后,又开始分散到全省乃至全国各后厨上班,其中有不少就来了深圳,他们同期生就搞了个厨师班的同学会,距离近的几个人时不时会聚一聚,交换就业信息。
其中有个叫小虾的同学进入了深圳的一家职业学校,这间学校是民办的,在宝安,专门做职业培训的,光是在校学生就有一千人多人,还不算各类教职工。小虾的亲叔叔是这家学校食堂的负责人,所以有一部分的食材采购就让小虾去办,他虽然不是最后拍板签字的人,但很能说得上话。
前阵子云姐到处想推销老家山货这件事,胡小彬和林彩霞他们都是知道的,于是聚会的时候,胡小彬就把这事儿和小虾讲了:“我老板其实也是新华厨艺学校出来的,论起来是我们的师姐,大家都是同门,要是合适的话那就看能不能进点货。”
于是交错之间,万云和小虾这个师弟就联系上了。
小虾看过万云手上的农货,确实很好,都是精挑细选的,他老家也是农村出来的,知道农民赚钱不易,于是就劝叔叔可以在万云这儿进货。
事情如此峰回路转,万云也没想到,她本来已经放弃了去做山货批发供给,只想做礼盒的了,没想到把时间往后拉长一点,又柳暗花明了。
人果然不能被困在眼前。
万云带着胡小彬,请小虾和他叔叔吃饭,又说是熟人,主动适当降低了一点价格,签了简单的合同,开始给这家学校供货,每周送货一次,由万风开车送过去。
这笔生意的利润其实不高,就是赚点辛苦费,但万云还是很高兴,因为姐夫孙家宁在前面真的出了很大的力气,由他主导的那个农业产品经济小组,目前专门收集县里和市里的农副产品,组织大家卖山货、卖果干,现在好像还在研究各类酱料和果汁,尽量把老家的农产品往外卖,他是准备在自己的岗位上使尽全力,这些农副产品能消化得了多少就消化多少,实在卖不出去再另外想渠道。
万云今年的心思大多都放在了做礼品礼盒和销售山货这件事上。
原先她计划着,等双界路上的快餐店的生意上来后,手上一旦有装修的钱,就立马开始开第二家餐厅,想快速拓展连锁店,她不愿跟之前那样磨蹭了两三年才准备开第二家店,要尽快把流水做起来,才有往下开连锁店的可能,店铺数量上去了,现金流的雪球滚起来才大。
但是目前来看,他们的债务实在太多了,事情也太忙,这两年还是要以还债为首要目标,只能暂时把开分店的想法放下。
新云城的前期投入太大,所以不论是周长城万云,还是桂老师,都希望这个厂子做起来,全家人都在背后支持周长城不停地挖掘客户,经营工厂。
在夫妻两个都这样忙碌的情况下,顾头不顾尾的情况就时常出现,周长城没那么多时间去陪伴妻儿,万云也时常要外出,家里有桂老师这个可信任的长辈在就显得尤为重要,毕竟周之慎年纪真的太小了,身边时刻都离不了人。但尽管家里有爷爷在,也有阿英姐在,孩子的成长是绝不能离开父母的,因此在这样前进的路上,只能是万云将更多的时间放在家里。
大概是四月底五月初的时候,春夏交替的季节,流感盛行,餐厅和厂里有好几个人都感冒咳嗽,万云喉咙疼了一天,好在喝了一大碗热姜汤后又好了。
阿英姐不慎中招,鼻涕留个不停,人也昏昏沉沉的,万云让她先好好休息,不让她凑近小孩了。
还不到六个月的周之慎也在这一波流感中被传染,刚开始只是流点清鼻涕,后来就开始咳,呼吸声听起来咕噜咕噜的,像是带着痰,小孩不舒服又不会说话,只会哭,哭起来鼻子和脸都涨红,双手双脚胡乱动,哭得万云心疼不已,恨不得替他去病,隔日立即就带儿子去儿童医院看了,医生给开了少儿感冒药,可小孩不吃药,灌下去就吐出来,每次给他灌药,三个大人都能出一身汗。
桂老师见状,急得上火,本来养好的人,这下又偶尔会咳嗽几声,万云不敢让他跟着熬夜,不然小的没好,又得顾着老的。
小尾巴现在知道谁是妈妈了,只认妈妈,生病了就只要万云抱,可怜兮兮地伏在妈妈的肩膀上。
阿英姐朝他伸手,他都会转过脸去,摇头不肯要她,阿英姐还委屈上了,万云要求她戴着口罩,又相隔几步,跟这小孩儿说:“天天带着你,给你唱歌仔,现在就不要阿婆了,你这个小猪尾巴,小没良心的。”
小孩儿咳起来的时候总让人心惊,咳着咳着,似乎一口气喘不上来,万云有时候抱着他,听着那连续的咳嗽声,自责得不得了,好像孩子生病是自己的过错,有时候周之慎哭累了,就睡了过去,万云不敢睡实在,时不时把头靠在小人儿的胸口,听他的呼吸声,还把手指放在他鼻子前探一下。
周长城这两天给家具厂赶一批急件,连着两夜通宵试模,困了就睡在了厂里,一直到那晚的凌晨两点多,试到模具合格,样件合格,他才稍稍松口气,这是目前能唯一给他连续下单的客户,所以不能随意对待,必须时刻紧盯着。
万云知道他在忙,就没喊他回来,回来也是于事无补的,只自己熬着,等半夜周之慎又醒来的时候,万云给他喂了小半瓶奶,周之慎喝不下,舌头往外顶奶瓶,一张小嘴唇病得红红的,小声咳着,伸手捏成小拳头又放开,要万云陪他玩儿。
“宝贝,妈妈的宝贝。”万云日夜都带着孩子,忧心忡忡,且睡眠不足,黑眼圈都出来了,脸色也很差,但儿子看着精神好点了,又忍不住把脸贴着他,“可要快快好起来喔。”
周长城开车回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钟,四邻和家里都是一片安静,他停车开门时都小心翼翼的,怕吵醒家里人,但一抬头,就看见二楼有亮光,三两步跑上去。
只见万云散乱着头发,抱着扯着嗓子大哭的周之慎满房间地游来游去,嘴里不停焦急地说:“宝宝乖,不哭了不哭了,把这个喝下去,明天就好了。”
阿英姐也被周之慎的哭声吵醒,脸上戴个口罩,拿着个小碗和汤匙跟在后面:“宝宝,喝药了。”
周长城已经踏上楼了,厅里的两个大人都没发现他,过了会儿,万云转身的时候,才瞧见周长城回来了,尽管知道他在忙正事,可眼神里还是不自觉带了点哀怨:“怎么才回来?”
“这是怎么了?”周长城也累,走过去想接过周之慎,但他最近都较少在家陪孩子,周之慎怎么也不要他抱,碰到就哭得更厉害,万云走累了,只能抱着孩子在沙发上坐下。
“感冒咳嗽,在喂他吃药,不肯吃,一直哭。”万云又担心吵到桂老师,抱着周之慎,让阿英姐跟进房间,看周长城胡子都出来了,想必这几天也没休息好,“看你身上都是灰尘,快去洗个澡。”
周长城十分钟之内洗好战斗澡,胡乱地刮干净胡子,这才发现自己一门心思全都钻进工作里,忽视了家里还有个这么小的孩子。孩子无事,按时健康成长的话,一切好说,一有这些感冒发烧的情况,所有大人都得跟着熬,洗澡时不免自我责怪了一番。他今晚忙得忘了吃饭,出来后,又找了几个饼干,随意填饱肚子,跑上楼去帮忙哄孩子。
刚刚已经给周之慎强硬灌了小半碗的药水,现在孩子正抽抽噎噎地哭着,看样子又哭累了,无精打采地耷拉着,阿英姐的感冒还没好,不能跟小孩儿接触太久,万云已经让她回房睡去了。
周长城看万云抱着孩子靠在床头,硬撑着精神哄人,快步走过去,伸手接过已经无力反抗这个“陌生爸爸”的周之慎,把他抱在怀里拍,哄他睡觉。
万云看丈夫一眼,本想说几句什么,最后都无力了,只能把孩子交给他。
万云小声地说:“等会儿他不肯睡,你给他喂点水。”
“好,我看着他,你快睡。”周长城看万云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心疼地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脸,让她睡里面,轻轻亲一口,“辛苦你了。”
万云本来只想眯一会儿,跟周长城换手带孩子的,谁知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周长城正抱着周之慎,盖着小毛毯,缩在客厅的小沙发上,父子俩儿都发出轻微的鼾声。
阿英姐起来的时候闹出一点动静,都没吵醒他们两个。
经这么一病,周之慎咳了几日,又灌了几回药,每次喝药都哭得惊天动地的,身上养出来的那身奶膘消了一点,抱着都不坠手了。
那日阿英姐心血来潮,拿着买菜用的杆秤把周之慎提起来称:“啊呀,宝宝瘦了三斤。”
这可是全家的心头肉,桂老师最心疼,赶紧搂着孙子:“多给他喝点奶!”
周之慎是母乳和奶粉混合喂养的,万云奶水一般,前阵子忙的时候,她就想慢慢戒掉母乳喂养,只喝奶粉,也好解放她出门的时间,但孩子病了这么一场,她决定还是要再多喂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