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天心诧异,芒昼撇眼:“就你?”
左柏扶眼镜,“说来听听。”
沈约表情颇为得意,迫不及待打开了话匣子:
“你们是圈外人不知道,我们这圈子里,有的事儿可邪乎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比如,每次剧组开机都有讲究,开机的吉日吉时,舞台布局、主色调,祭桌方位、摆设等等,都是特别算过的!”
说到这,非常突然的,沈约侧身后退两步半,仰起下巴45度角,露出轮廓清晰的下颚线和喉结,静止三秒。
董、芒、左:?
沈约两步又跨回来,继续:
“说白了,这开机祭祀的诉求无非也就是那么几样:顺利开机、平安杀青,安全上映播出,最重要的是,保佑在上映之前,主演们千万千万别塌房。”
左柏:“我听说现在的选角团队都会委托专业的背调公司事先对演员进行系统调查和排查,排除风险艺人。”
“这些不过都是基础操作——”沈约突然一个旋身,衣袂飘飘,垂首垂眼,做了个侧脸75度的忧郁造型。
董、芒、左:??
下一秒,沈约收起造型,压低声音,“最关键的是,要请高人算一算,一番和二番主演有没有爆红的命盘。”
董天心:“高人是指?”
沈约神秘兮兮向左前方示意,董天心顺着看过去,发现祭桌的前后左右分别站了四个男人,剧组工作人员都穿着剧组特制的T恤,挂着工作牌,一眼就能认出来,而这四个人,都穿着同款的唐装,只是颜色不同。
为首一人是黑色,后面三人是灰色,远远看过去,应该年纪都不大。
沈约:“那个黑衣服就是圈内有名的风水大师,叫高士,据说算命祈福驱邪招魂样样精通,是个神人。后面三人是他的徒弟,高个儿的是大徒弟高独立,矮的是二徒弟高双正,年纪最小的那个叫高三元。这次的开机仪式就是他们师徒四人全权负责。”
董天心:“……”
堂堂一个风水大师,给徒弟起的名字这么LOW?
高士旁边还有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叼着烟,和高士聊得火热,皮带在肚子上勒出了葫芦线形。
“那个胖子是我们公司的崔总,特别信这些,高士就是他推荐给剧组的。”沈约飞快说完,啪啪两声甩开宽袍广袖,前后左右假装踱步数次,一甩衣袂,回到原位。
董天心和左柏:“……”
芒昼忍无可忍:“你吃错药了吗?!”
沈约竖起手指做了个“嘘”的表情,仰起头,对着远处绽出笑脸,摇手打招呼。
沈约打招呼的方向只有一座山丘,距离开机场地起码两里地,山上植被茂密,董天心眯眼瞅了半晌,树叶有些反光,亮晶晶的。
芒昼随意扫了一眼,瞪圆了眼睛。
董天心:“你看到啥了?”
“有十几个姑娘攀在树上,举着长镜头,”芒昼顿了顿,“姿势很惊险。”
董天心:“……哈?”
“是代拍。”左柏点开微博,给众人展示。
热搜榜已经出现了“沈约神颜”的关键词,点开就是营销号的路透图,居然还凑了个九宫格,仔细一瞧,正是刚刚三个沈约造型的远、中、近景,一个45度仰首侧脸,一个衣袂飘飘旋身,一个摆袖迈步。
更可怕的是,九宫格的图片全部是精修的,图里的沈约连毛孔都没有,脸白得发光,标题居然明目张胆写着“原图无修直出”。
董天心把路透图和眼前的沈约两相对比,呃,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判若两人。
从拍照到发图,才几分钟的时间,就能完成这么系统的工程,这是什么样的工作效率和工作热情?
场外响起了大片的欢呼声,应该是外面候场粉丝也看到了路透图,评论区里的彩虹屁铺天盖地,左柏随手刷新,又有几个热搜词条蹦了出来,竟然是“沈约生图显老”、“沈约吃藕”、“内娱最不适合古装的演员”、“丑男沈约滚出古偶市场”……飞速将沈约的路透图压了下去,紧随而上的是男二号艳压沈约的新词条。
营销号下的评论炸了窝,粉丝们纷纷控评撕逼叫骂,更糟糕的是,场外粉丝的叫声变大了,好似还夹杂了些吵骂声,沈约面色一沉,急忙唤来几个工作人员,交待了几句。工作人员跑了出去,大约是为了维持粉丝团的秩序。
董天心第一次亲身体验网上热搜和现实世界的联动直播,着实有些叹为观止。
沈约完全没当回事儿,还安慰董天心,“没事哒,这种吃流量的黑营销常有,我们团队处理这种事儿很有经验,——小董同学你那是什么表情?”摸脸,“难道我妆花了?”
不,是你的粉丝“怨发”了!
董天心看得清清楚楚,从粉丝控评吵架开始,沈约的上方就出现了一团圆滚滚的怨气,像个黑色的陀螺悬在头顶,缓缓旋转着。
手机里的吉羊止止发出了警报尖叫,左柏忙换成了静音。
董天心戳芒昼。
芒昼不屑:“区区乌合之众的怨气罢了,吕午足够了。”
可吕午和月夏早就没了踪影,左柏给吕午打电话,也没人接。
几秒钟的时间,沈约头顶的怨气迅速扩大,成了个怨气旋涡,飘散在四周的纤细怨丝被吸引过来,飞快汇入涡心,怨气直径扩展了一倍。
这些扭曲的怨气似乎想从沈约的头顶钻进去,但不知为何,每次快成功的时候,就会被弹飞,仿佛沈约身上罩了一层看不到的结界,能保护他不受怨气的侵蚀。
董天心狂拽芒昼的袖子,“喂喂喂喂!”
芒昼抱臂、歪头、挑眉,“哦?这倒是有趣。”
怨气旋涡又扩大了一圈,吉羊止止在手机里疯狂挥舞怨气黄色预警。董天心和左柏齐齐后退。
沈约有些慌了,上上下下检查自己,“我头套脱妆了?戏服脏了?”
“切,麻烦。”芒昼嘀咕,一个闪身逼到沈约面前,单手掐诀,明亮的指尖“哒”点在了沈约的额头上。
二人脚下腾起一团明光旋风,呼一下卷上半空,顿将怨气吹得干干净净。
芒昼的口罩被风吹跑了,露出了雪月般的脸。
沈约的古装宽大衣袂狂舞,假发飘扬,看着芒昼的两只眼睛瞪成了铜铃。
芒昼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董天心追上去,塞给芒昼一个口罩重新戴上。
沈约直勾勾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直到有工作人员通知他参加开机仪式才回过神来,双手捂住胸口,“见鬼了,我今天怎么看谁都似曾相识、心跳加快?难道我……其实是个花心的渣男?!”
“沈约这个人,有时大条,有时敏感,极具共情能力,是个天生的演员。”月夏叹了气道,“所以,关于驱邪的事儿,我希望咱们还是能委婉地帮他做些心理建设。”
吕午递上一个文件夹,还贴心帮月夏打开,“放心,我们吕氏团队是专业的。针对沈先生的项目,我们做了三套方案:包括驱邪前期心理开导,驱邪后期心理疗愈都有涉猎,完全解决您的后顾之忧。”
月夏快速浏览了一遍方案,有些惊讶,“后期心理疗愈需要半年,一个月两次?”
吕午:“这只是基础疗程,如果沈先生需要的话,还可以升为高级疗程,时长一年,疗效更好。”
月夏很满意:“不愧是吕氏一族,果然专业。”
吕午德高望重点了点头。
同车的后排几人:“……”
董天心:“老吕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啊!”
吉羊止止:“醉翁之意不在酒。”
左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芒昼靠在车座里,又戴回了口罩,眼神无奈又嫌弃,“罢了,好歹吕氏一族留后有望,随他去吧。”
董天心、左柏、吉羊止止对视一眼,纷纷在新建的小群里飞快输入——
【董天心】: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芒昼今天说话酸溜溜的。
【吉羊止止】:不是错觉。我也同感。
【左柏】:芒昼多大了?
【董天心】:一千五百多岁吧。
【左柏】:一千多岁的单身狗(删掉),单身龙看到别人在眼前秀恩爱,撒狗粮,的确容易受刺激,情绪不稳定也是可以理解的。
【吉羊止止】: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芒昼是仅存的烛龙族,以后要如何繁衍后代?
【左柏】: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讲,烛龙族应该更接近妖。
【吉羊止止】:芒昼如果和妖族结合,会出现生殖隔离的问题吗?
左柏和吉羊止止隔着屏幕大眼瞪小眼。
董天心心中好笑,飞快输入“芒昼其实是半妖”七个字,手指一顿,又迅速删掉:
芒昼只将他是半妖的事儿告诉了她一个人,没经过他的同意,还是先别到处宣扬了。
想到这,董天心不禁偷偷瞄了眼芒昼。
芒昼正在闭目养神,窗外的灯光在他雪白的额头上流光掠影,他眼皮微动,并没有睁开,“你又要作甚?”
“没事儿,您老继续睡吧。”董天心讪讪收回目光,双手揪住头发:芒昼一半是朏朏,一半是烛龙,既能化为猫形,也能幻为龙形,万一以后要给他找女朋友,是选猫妖,还是找蛇妖啊?!
天地间唯一的烛龙的铲屎官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虑之中。
横店名气虽然很大,其实很小。
从董天心等人下榻的客栈到沈约的酒店,驱车只需二十分钟。
因为要等沈约下戏、卸妆、吃饭,所以月夏特意推迟了见面时间,众人再次见到沈约,已经是晚上十点。
休息时间的沈约穿着简单的T恤和运动裤,光脚穿着酒店拖鞋,头发湿漉漉的,可能是刚洗完澡,万分热情将众人请进了房间。
沈约这个级别的艺人住的都是大套间,外间客厅,内间卧室,还有特别的茶水台。客厅的茶几上摆满水果和零食,还备了饮料和茶水。
沈约请月夏坐在沙发C位,董天心等客人坐在沙发侧位,自己则坐在了地毯上,怀里还团着个抱枕,姿态十分松弛。
相比沈约的松弛,月夏反倒有些心虚的紧张了,清了清嗓子,说开场白:
“沈约,关于你要想转型做歌手的提案,我认真考虑过了,综合结论,这个想法太过幼稚,几乎没有可执行性。尤其是在对你最近的精神状态进行系*列评估之后,我作为你的经纪人,想提出一个建——”
“月总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们的顾虑。”沈约打断了月夏。
他的表情郑重,眼神坚定,一字一顿道:“我想唱歌,因为歌唱是我的梦想!绝不是因为我中了邪丢了魂!”
众人齐齐愣住,唰一下看向月夏。
月夏:“诶?”
沈约叹气:“可是不管我怎么解释,你们就是不相信我!好啊,既然如此,我就让你们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疯了,中邪了,还是精神病了!我一定要让你们看看我追寻梦想的决心有多么坚定!今晚,我就豁出去了!干脆让你们大大方方的驱一次邪!”
月夏张了张嘴,“你……同意……了?”
沈约坐直,“你和崔总这么连翻轰炸,我能不同意吗?”
“老崔?”月夏疑惑,“有他什么事儿?”
门铃响了,沈约起身去开门。
一个中年胖子带着四名唐装男子气势汹汹走了进来,胖子正是之前沈约介绍过的公司曹层崔总。
月夏诧异,崔总也很惊讶,“小月你也在?”看了眼沈约,又了然道,“也对,驱邪这么大的事儿,你这个经纪人应该在场。”
月夏缓缓站起身,眯眼,“驱邪?”
崔总侧身,让出身后的黑色唐装青年,“这位是高天师,今天你们已经见过了。”
白天离得远,董天心没看清楚,此刻仔细一瞅,这位“高天师”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长得还算仪表堂堂,双腕挂了十几条珠串,快凑成彩虹色了。
“月总,久仰大名。我是高家第四十五代家主高士。”高天师看到月夏的一瞬间,眼睛亮了,伸手去握月夏的手,“负责本次驱邪仪式——”
说时迟那时快,吕午一个箭步上前,握住了高士的手。
高士眯眼:“这位先生是?”
吕午皮笑肉不笑:“我姓吕。吕午。”
二人目光在半空厮杀,噼啪作响。
董、左、吉仨人在小群里疯狂吃瓜吐槽:
【左柏】:同行见面分外眼红?
【董天心】:我更倾向于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狗头)。
【吉羊止止】:不知道为啥,我有点激动(鼓掌)。
芒昼凑过来,胳膊肘碰了一下董天心。
董天心:“?”
芒昼挑起眉毛示意高士,“此人身上,有股妖气。”
“诶?!”
芒昼又示意高天师的仨徒弟,“那三个也有问题。”
董天心记得沈约说过,高个子的大徒弟叫高独立,矮个子的二徒弟叫高双正,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相貌平平,而三徒弟高三元,大约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比起两位师兄,明显清秀些,有些驼背,唯唯诺诺缩在高独立的身后,不敢看人。
“高的和矮的,身上都有怨气的臭味儿,”芒昼拉下口罩闻了闻,“小的那个,有尸臭。”
第43章 奇怪的师徒四人
董天心:“也就是说,这师徒四人一个是妖,两个是怨气,还有一个是……尸体?”
芒昼又观察片刻,摇头:“四个都是人族,只是沾染了不同的气味罢了。”
“难道是因为和吕午同行,所以接触过妖、怨气和尸体?”
芒昼拉上口罩,“吕午接的活儿,果然有趣。”
吕午接的活儿,果然闹心。董天心想。
屋内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高士喃喃念了两遍吕午的名字,恍然道:“久仰久仰!”
吕午露出了“还算你小子识相”的得意笑容。
岂料高士下一句却是:“龙行天下律师事务所的金牌律师吕午,我听说您的名字。”
吕午脚下一滑:“喂,听清楚了吗?我姓吕!吕!!”
高士礼貌一笑,退后半步,倨傲道:“崔总,驱邪之事,需严肃对待,还请这些外行的闲杂人等退避三舍吧!”
吕午怒了:“你说谁是外行?谁是闲杂人等?我可是堂堂——”
芒左手把吕午拽回来,右手把董天心推了上去。
董天心:???
芒昼嘴唇无声动了动,董天心脑子里自动出现了他的声音:
【此四人有异,先不要暴露吕午的身份,且看他们到底有何图谋。】
董天心:“……”
我呸!这呆龙就是八卦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高士目光在董天心身上扫了一圈,勾起嘴角,“这位小姑娘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董天心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把左柏推了上去,“这位是百岛大学数学教授左柏!”
左柏:???
“我们都是左教授的研究生。左教授最近正在做民俗项目的课题,也是专业人士。”董天心笑道。
沈约连连点头:“对,左教授是来做田野调查的。”
高士似笑非笑,“数学教授?研究民俗学?”
左柏侧目,镜片反光白森森得吓人。
董天心双手合十拜了拜。
左柏无奈:“我申请了一个国家研学课题:阴阳二爻与二进制数学的关联,这次来横店,也是听说高天师在剧组有个项目,慕名而来,想探讨一二。”
董天心:不愧是文化人,编瞎话都有理有据有鼻子有眼的。
月夏一脸疑惑,飞快和吕午交换眼神,吕午这会儿也回过味儿了,向月夏做了个“稍安勿躁”的表情。
高士挑眉:“左教授可否简单介绍一下这个课题?”
“自然。”左柏推眼镜,“众所周知,二进制是数学中的一种进位制,只有两个数码:0和1。阴爻可以对应于二进制中的0,阳爻可以对应于二进制中的1。阴阳二爻可以看作是一种二进制编码方式。”
“在这个基础上,阴阳二爻可以用于构建各种数学模型。在决策分析、风险管理等领域中,为实际问题的解决提供数学支持。比如:统计学的概率分析和预测,逻辑运算中表示真和假、是和非等逻辑状态等等。”
“更深一步,我们可以通过深入研究阴阳二爻与数学的关系,更好地理解《周易》中的哲学思想和数学原理,为数学和哲学的发展提供新的思路和方法。”
左柏一顿倾泻式输出,大家全听懵了。
董天心:好像每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
高士怔住几秒,不自然干咳:“三元!”
小徒弟高三元弯腰低头上前,奉上一个ipad,低声道:“师父,这是百岛大学的官方网站,这位左柏先生的确是数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划一下屏幕,“我还查了知网,左教授这个月发表了三篇论文,都是关于周易学说和数学模型的。”
再划一下,“这是国家非遗研究中心的官网,的确查到了左教授申报的课题。”
全场震惊。
董天心敲吉羊止止:你做的?
吉羊止止很无辜:都是真的!
众人齐齐望着左柏,此时此刻,清瘦的眼镜呆毛教授整个人都在发光。
左柏:“我这次来,就是为了现场观看驱邪仪式,做一些简单的数据记录。高天师如果有兴趣的话,我想请高天师作为这个课题的共同申报人。”
高士:“嗯咳,虽然吧……但是啊,我们这个驱邪仪式是有相当的风险性的——”
“这是国家级项目,审核通过后,国家拨款300万,”左柏眼镜片闪动,“共同申报人可以得到50%,150万。”
高士瞬间换上笑脸,“我们高家从事这一行已有三百年,很有经验,定能保证左教授和同学们的安全!”
鉴于高士根本没听说过吕午的尊贵名号,董天心本以为这师徒四个就是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没想到,看他们起阵的架势,居然还有点门道。
据高士介绍,驱邪阵是高家最精密的阵法,效果一流,从未失手,只是准备步骤较为繁琐耗时:
第一步:选址,起阵。
找个合适的场地,以净笔、净墨于地面画出驱邪阵的轮廓。
第二步:描精,备物。
以上等朱砂在驱邪阵的轮廓上丰富细节,同时在五行方位上放置相应的法器。
第三步:净品,上符。
“净品”的意思是,被“驱邪品(也就是沈约)”需要净身(也就是洗澡),喝一瓶净水(最好是娃哈哈纯净水),换身干净衣服,安心等着。
“上符”的意思是,由专人以朱砂画出七七四十九张符咒,并将符咒贴于净品之上,每张符咒的画法和位置都不同,需要极致的耐心和细心。
高天师简单交待了几句,就陪着崔总去餐厅喝茶,具体筹备工作由三位徒弟完成:
大徒弟高独立负责选址起阵,二徒弟高双正负责描精备物,小徒弟高三元负责净品上符。
因为驱邪阵场地面积有要求(至少500平),所以特别租用了酒店顶层的会议大厅,事先已经做好卫生清扫,搬走了所有家具。
高独立提着一根拖把大小的毛笔(公园老头晨练写字同款),绕着会议厅画阵。
高双正从行李箱里取出法器,包括:磬、笏、如意、铜铃、八卦镜等等,用红丝绒布仔细擦净,摆放整齐。
这两个徒弟的工作风格大相径庭,高独立一边画阵一边嘴里嘀嘀咕咕,起初董天心以为是念咒,仔细一听,竟然是抱怨和粗话。他左手提着一个没标签的矿泉水瓶,画两笔,喝一口,离得八丈远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高双正则是一言不发,一板一眼,像个人机。所有法器擦拭完毕,又掏出一个闹钟,定时01:00。
吕午嘲讽道:“果然是外行,驱邪的时间居然选在阴气最重的凌晨,也不知是驱邪还是招邪。”
芒昼:“这阵法有蹊跷,似乎是许多阵法的混合。”
左柏站在椅子上,高高举着手机里的吉羊止止,吉羊止止扛着一个巨大的摄像头,忙着拍摄、扫描、分析。
“看这速度,起码要画俩小时,”董天心打了个哈欠,“好困……”
吕午绕着原地转了几圈,越转越烦躁,“月夏说去买咖啡,这都半小时了,怎么还没回来?要不我——”
芒昼:“吵死了,要走就走!”
吕午屁颠屁颠跑了。
董天心又伸了个懒腰,“要不你俩在这儿盯着,我去隔壁的休息室瞧瞧沈约和高三元?”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休息室里有个挺宽敞的躺椅,能舒舒服服瘫一会儿。
“且慢。”芒昼随手甩了个诀,袖珍版光阵“吧嗒”贴上董天心额头,像块饼干。
董天心:“不至于吧,就在隔壁,两步路就到了。”
芒昼:“主要是监督你别乱来。”
“……”
董天心感觉她和芒昼的“主宠”关系最近有些倒反天罡。
光阵搞得额头很痒,董天心挠着脑门吧嗒吧嗒到了休息室,一眼就看到了那张柔软舒适的躺椅——以及睡在躺椅上的沈约,还盖着毛绒绒的懒人毯。
大家为了他忙得脚不沾地,结果这位“主角”居然在睡觉,太过分了!
董天心绕着躺椅转了两圈,想把沈约踹下去,最终还是看在吕午下半辈子幸福的份儿上,忍了。
休息室的另一侧,高三元跪坐在蒲团上,毛笔沾了朱砂,正专心致志绘制咒符,右手边是绘制好的,每张单独摆放,左手边是裁好的黄纸,分成了上中下三叠,也不知有什么特别的讲究。
董天心溜溜达达走过去,站在旁边观察。
高三元的手非常稳,笔法流畅,形若流水,十分赏心悦目。
董天心:“哇,你简直是人体打印机。”
高三元手一抖,符画歪了。
董天心捂嘴,“……抱歉。”
“没、没关系,”高三元把画坏的符折起收进袖口,画下一张。
董天心索性拉过一个蒲团,坐在高三元身边,托着腮帮子继续欣赏。
高三元额角沁出汗来,又画歪了一张,飞快收起,脸涨得通红。
董天心装作没看见,夹着嗓子问:“这是什么符啊?”
高三元:“净、净气符。”
“那张呢?”
“……清明符。”
“那那张呢?”
“辟邪……符……”
“你多大了?”
“十七。”
“叫姐姐。”
高三元的画笔直接歪到了桌子上,手忙脚乱用袖子擦拭,董天心差点笑出声。
高三元脸更红了,放下笔,深吸一口气,“董施主,驱邪仪式是十分严肃的!”
董天心两眼弯弯,“你师父真会驱邪吗?”
“当然!师父是高家第四十五代家主,世代驱邪人,很厉害的!”
董天心长长“哦——”了一声,手指敲着桌面,慢条斯理打量着高三元。
说实话,高三元长得只能勉强算清秀,就目前的表现来看,可能还有点社恐,芒昼说他身上有“尸臭”,可是不知为什么,董天心对此人有种特别的亲近感——嗯,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豢龙氏的第六感,肯定是有道理的。
“这些符看起来很复杂啊,”董天心问,“你学了多久?”
高三元垂着头,“三年。”
“哇,这么久啊!如果是零基础,比如我,能学会吗?”
高三元猛一抬头:“啊?”
董天心幽幽叹了口气,“我最近倒霉得厉害,喝凉水都塞牙缝,如果能学点驱邪祈福的本事就好了。你画符这么厉害,能教教我吗?”
高三元怔住,“教——你?!”
“高三元,符还没画完吗?!”高独立扛着拖把毛笔迈着大步走了进来,狠狠瞪了眼高三元,浑身酒气熏天。
高三元面色一僵,急忙起身施礼。
董天心不情不愿站起来,点点头,算打过招呼。
高独立收好毛笔、墨汁,随意在董天心身上扫了一眼,突然,目光变得极为幽深,一步一步走上前,越走目光与愈发放肆,仿佛眼中伸出一条长长的舌头,想把董天心从头到脚舔一遍。
董天心挑眉:呦嚯?!
“师兄!”高三元急忙挡在董天心的前面,他虽然比董天心高出一个头,可肩膀和声音都在发抖,“驱邪仪式兹事体大,还是莫要节外生枝为好。”
“滚!”高独立反手一巴掌将高三元扇到了地上,高三元半张脸肿了。
“我看这位小董同学天赋甚高,”高独立笑眯眯逼近,嘴里的酒气差点把董天心熏呕了,“师父说过,我学有所成,已经可以开门收徒,如果小董同学有兴趣,做我的首席大弟子如何?”
“听起来不错。”董天心脸上乐呵呵,暗地攥紧拳头,好久没和普通人打架了,甚是想念揍人滋味呢!
高独立笑容愈发猥琐,手一寸一寸贴近董天心的脸,董天心眸光一闪,御风缠拳狠狠挥向高独立的鼻梁——呼啦啦——打空了——
高独立先董天心在出手的前一秒已经飞了出去,好像一条破抹布在空中甩了个“之”字形,脑袋、脖子、屁股在窗户、墙壁、天花板上乒乒乓乓撞了一圈,扑通,摔在躺椅旁边,没了动静。
沈约被吵醒了,坐起身,四处张望,“怎么了?”看到高独立鼻血淌了满地,四肢扭曲,仿佛凶案现场,两眼一翻,又晕了回去。
董天心举着没来及挥出的拳头,有些无奈,“喂!干嘛抢我风头?!”
芒昼环抱双臂,倚着门框,“你这一拳下去,他不死也丢半条命,吾是怕你一失拳成千古恨。”
董天心斜眼,“你下手比我还狠,有什么资格说我?!”
芒昼眨了眨眼,“我连门都没进,碰都没碰过他,”指了指屋顶的摄像头,“天眼可鉴,是他自己没站稳摔倒了,是吧,那边的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