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母一开始就不愿意让姚秋月嫁到唐家,唐家人口多,万一妯娌相处得不好,再碰上一个拎不起的婆婆,那就有得苦头委屈受了。
要不是看那唐实为人还算靠谱,加上闺女自己愿意,说不想当一辈子老姑娘,她才松口让姚秋月嫁了过去。
姚秋月及时地打断了母亲,“娘,唐家又不是那种揭不开锅的人家,怎么会吃不饱穿不暖呢,你就别想这么多了,我在唐家日子过得挺好的,唐实对我好,婆婆也是个开朗明事理的。”
“我现在是唐家的媳妇,至于那个人,我早就把他抛在脑后了。”
“这娃娃是?”姚母自然是从闺女刚进门就注意到了她怀里抱着的女娃娃。
姚秋月将手里的篮子搁到地上,“娘,你看这孩子是唐实前阵子办事回来的路上,在黄河边上捡的,我和唐实给孩子取了名字,大名叫唐絮,小名叫宝儿,打算以后就留在身边养大了。”
姚母擦了擦眼泪,才从闺女手里接过孩子,也知道这年头丢弃的女婴数不胜数,往那河边一放,命好的被人捡回去养着了,命不好的饿死冻死了,或者一阵风给滚进河里了,也是常有的事,想着明明是这么水灵可爱的娃娃,就因为是个女娃,便被人抛弃了,心里不由得生起了几分怜爱。
端详起唐宝儿来,“虽然是捡的,但眉眼跟你还有几分相似呢,这孩子看来跟你有缘分,你和女婿没孩子,留在身边养也好。”
唐宝儿察觉到姚母在看自己,甜甜地笑了下。
姚母见状,忍不住稀罕得开了花,“这娃娃太招人稀罕了,笑起来感觉让人心都化了。”
姚大媳妇知道婆婆偏爱小姑子,母女俩有段日子没见面了,就没上前去打扰母女俩叙旧,直到看他们说完了话,才把几个孩子叫过来。
看见姚秋月回来,姚家的几个孩子都围了上来,一口一个姑姑地叫着,逗弄着她怀里的小婴儿,姚秋月将手里的羊奶递给嫂子,笑着道,“大嫂,这是羊奶,等会煮热了让大人孩子都喝点。”
“哟。这可是稀罕物,家里的几个孩子都没喝过羊奶呢,今儿个也算有口福了。”
姚大媳妇便笑眯眯地拎着羊奶进厨房了。
唐宝儿粉粉糯糯的,身上带着股甜甜的馨香,不像有些小孩长得黑不溜秋的还总是混合着奇怪的味道,自然招人喜欢,几个孩子抢着要抱唐宝儿,姚秋月叮嘱了几句后便让他们抱着进屋里了。
察觉到母亲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姚秋月解释道,“宝儿还是个乳娃娃,一直不喝奶也不行,我把您给我的银镯子当掉了,让唐实找当地的老乡买了头奶羊。”
姚母对于女儿的决定自然是毫无异言,“本来那镯子也是想让你用来应急,现在用了也正好。”
到晌午时分,姚家的男丁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姚大姚二都在队里出工,姚三现在是跟着姚父在打铁坊学打铁,见到小妹回来,大家都很高兴。
若是平常日子,晌午基本上就是随便对付几口干粮,但今天姚秋月回来,自然要丰盛的招待一顿,用精细的面粉活了面,新鲜的白菜和鸡蛋粉条拌了馅,往里加了几滴香油,香气扑鼻,吃的时候差点要把舌头咬下来。
姚家人也有段时间没吃饺子了,大人小孩吭哧吭哧的埋头吃着,饭桌上只能听到吞咽咀嚼的声音。
至于那羊奶,刚好家里剩的杏仁,姚大媳妇便在煮羊奶时加了进去,煮出来的羊奶自然是醇厚香浓,不见半点羊膻味,这个年节的羊奶是奢侈品,几个孩子高兴坏了,捧着碗喝完了后还用舌头把碗给舔干净了。
吃过晌午饭后,姚父姚母将姚秋月母女俩送到了门口。
“宝儿这孩子是真的乖,这么多人也不哭不闹的,睁着大眼睛圆碌碌,真招人喜欢。”
姚母将睡熟了的宝儿还给姚秋月,并将一个小银锁给挂到孩子的脖子上,“这是我和你爹给孩子的一点心意,保佑着孩子无病无灾,平安长大,其实早就准备好了,想着等你生了孩子后再给孩子,现在就给宝儿吧,她就是咱们的亲外孙女。”
这是一枚银制的长命锁,项链穿入锁档中,形成一个圈,可以挂在脖子上,看起来做工十分精细。
有些长辈会给刚出生的外孙送银制的装饰锁,这种银锁用项链或丝编带穿入锁档中,形成一个圈,挂在孩子脖子上,锁垂在项下胸前,按照传统的说法,只要挂上这种长命锁,就能帮小孩祛灾去邪,“锁”住生命,俗信戴锁可以保佑孩子无病无灾,健康成长。
姚秋月忙要把银锁摘下来,“这我不能要,这也太贵重了……”
姚父按住了她的手,“收着,这是我们老两口给孩子的。”
姚秋月只能将长命锁收了下来,藏进了娃娃的衣服里。
唐宝儿原本睡着了也醒了,她感觉心里也甜甜的,看来她的外公外婆也很喜欢自己呢。
第4章 唐宝儿五岁了
正值八月,长达几十天的三伏天终于要熬过去了,红色的枣子挂满枝头,梨子也变得鲜亮饱满,微风吹过,山脚下的农田掀起一波金黄色的麦浪,油菜花已经成熟到了可以收割的季节。
白天变长了,生产队的村民们都在田间忙碌,篱落边无人经过,只有蜻蜓和蝴蝶绕着篱笆飞来飞去。
唐宝儿站在山顶上,时不时往嘴里塞一朵带着丝丝甜蜜的石榴花,村里的物资匮乏,各种带着花蜜的花朵,微酸泛着甜味的草根,散发着发酵的果香的拐枣……便成了他们这群小孩子最热衷的零嘴。
从被爹爹唐实带回家后,唐宝儿已经在他们的身边整整度过了五个春秋。
唐宝儿还是跟其他的小孩子不一样,她记着从小到大的所有事,这五年来,爹娘对自己视如己出,如珠似宝地对待,在唐宝儿的心里,他们就是她的亲生父母。
“宝儿!快要下雨了,咱们快回家吧。”
唐宝儿听到堂姐晓梅的声音,脸上露出微微一笑,也忙背起自己的背篓,“嗯嗯!”
堂姐晓梅今年已经满十一岁,正在绿水村小学上五年级,她已经从儿童跨向青少年的阶段,身体开始抽条,穿着一身有些宽大打补丁的衣裳,乌亮亮的头发简单的梳了两个马尾辫。
晓梅性格比晓巧好上不少,朴实善良,勤劳刻苦,和唐宝儿姐妹俩平日里关系也最好。
姐妹俩相跟着回了家。
回到家时,却见家里的院子里挤了不少人,人群中有一个胖胖的妇女,头发看起来像是烫过,穿着一身时髦的衣服,身上散发着一股香水的味道,还挎着个摩登的包,带着两个男孩,一个十二岁,一个九岁。
两个男孩一看就是在城里长大的小孩,穿的衣服也都是新的,不像村里的孩子总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磨得老旧的衣服。
唐宝儿大概推断出来,这是大伯母刘芬,以及堂哥成润,堂哥成新。
自从唐忠被县城的棉纺厂招工上了后,厂里给他分配了一间筒子楼宿舍,刘芬母子三人也搬到了城里和唐老大一块生活,成润兄弟两个也在城里上了小学,逢年过节也很少会回来。
这一次是成润兄弟俩放暑假了,刘芬心血来潮,大手一挥决定带着两儿子回村里过暑假。
“老大媳妇不愧是在城里过日子的,瞧瞧这衣裳的料子,我们就是见都没见过这么好的料子啊。”
“还有老大媳妇你往身上喷的这香水,真香。”
“听说成润今年六月份就开始上初中了?考试考得咋样?”
提起大儿子,刘芬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我们家成润啊,他初中升学考在县里排名前几,连校长都夸他以后一定有大出息呢!”
“哟,那以后指定有大出息了,说不定能当上官老爷呢!”
这话听得刘芬心神气爽,她从包里掏出一把水果糖分给大家,“来来来,大家吃糖。”
这年节糖可是稀罕物,没想到唐老大媳妇竟然主动还拿糖分给大家,都高兴极了,殷切地话说了一轮又一轮。
晓梅和唐宝儿走过去了,各叫了一声大伯母。
“都长这么大了,快吃糖,别跟大伯母客气。”刘芬各给她们分了一颗糖。
大概是天气热,也有可能是糖放久了,糖纸和糖粘合到了一起,糖渍浸到手上黏糊糊的,唐宝儿同堂姐一起道过谢后,就到了后院去放背篓。
因为今天刘芬回来,所以家里难得的买了肉和排骨,切了萝卜加上盐炖一块,满院子飘香。
刘芬还要整理东西,村里的人待了一会就散了,唐家今天是侯松梅做饭,唐宝儿把手洗干净,厨房那边的侯松梅就叫了唐宝儿过去。
“来替三伯母尝尝这肉炖得怎么样了。”侯松梅说着,便将一筷子肉夹到了唐宝儿的嘴边。
唐宝儿犹豫了一下,要看肉熟不熟,用筷子插一下就知道了,三伯母这是明显要给自己开小灶啊。
她长到五岁,三伯母一直都对自己很好。
她咽了下口水,家里难得吃一回肉,“三伯母,还是你自己尝吧。”
距离午饭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唐宝儿早已经饥肠辘辘了。
“快,听话。”
唐宝儿闻言,只好张开嘴将肉咬进了嘴里,浓郁的肉香混着萝卜的清甜,在舌尖弥漫开来,肉炖得很入味,而且已经很软和了,吃进嘴里,恨不得连舌头都一块吞下了。
她不禁道,“三伯母,这肉可真好吃。”
侯松梅笑眯眯地摸了她的脑袋,“等会晚饭的时候再多吃点。”
侯松梅给唐宝儿开小灶的过程正好被刘芬瞧见了,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一共就那么几块肉,就这样被吃了一块,那她的成润和成新不就得少吃一块了?
真想不通老三媳妇是怎么想的,莫不是被下了降头了?要是自己家的亲生孩子也就算了,偏偏还是个在外面捡来的野丫头。
对她再好,终究不是他们唐家人,没有流着他们唐家人的血。
刘芬闷不做声地走进了唐老二夫妻俩住的西屋。
林丹红看到大嫂刘芬,自然是喜不自胜,“嫂子,你怎么过来了?快坐快坐。”
“我刚回来时见到那个丫头了。”
刘芬这话一说,林丹红便知道她说的就是唐宝儿了,她如闻知音,恨不得马上把自己掏心窝子的话都跟刘芬说上一遍。
刘芬揣着手,不由自主地摆出了长嫂的架势,“不是我说你老二媳妇,当时要收养这孩子时,我和你大哥都不在,但是你们怎么就这样同意了老四夫妻俩收养这女娃了呢?我和你大哥每次寄钱回来,不是为了养这个没有血亲关系的野丫头的。”
“是娘她同意的,我也没有办法啊,你是不知道,老四那两口子对这个野丫头,简直像对亲闺女似的,不,比对亲闺女还好,那叫一个捧在手里怕坏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刘芬怒其不争,“这老四夫妻也太拎不清了。”
晚饭吃萝卜炖肉排骨,这个时节能吃的蔬果很多,豆角、茄子、毛豆、黄瓜……都正当季,侯松梅用韭菜和蒜瓣凉拌了一个蒸茄子,冬瓜切成块红烧,还有咸水煮毛豆,主食是玉米面馒头和绿豆稀粥,这在乡下已经是一顿非常不错的晚饭了。
吃过晚饭后,都各回了各屋,唐宝儿洗过澡后,姚秋月拿着干的帕子给她绞干头发。
唐宝儿的身上带着股皂荚的香气,这五年来,姚秋月和唐实夫妻两个看着孩子从嗷嗷待哺的小婴儿,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到会开口叫他们爹娘,他们已经在宝儿的身上付出了无数的心血和情感,也获取到了无数的喜怒哀乐,她就是他们唯一的宝贝女儿。
“吱呀”一声,北屋的门被推开,听到这个脚步声唐宝儿就知道是唐实回来了,“爹爹!”
“欸,我的乖女儿。”
唐实摸了摸她的头,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袋糖来,“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
“糖?!”
唐宝儿惊喜地从他手里接过,竟然还是奶糖。
“娘,你吃。”唐宝儿先剥了一颗糖,却不是先给自己吃,而是喂到姚秋月的嘴边。
姚秋月也没有拒绝孩子的好意,摸了摸她的耳朵,“真甜。”
唐宝儿将奶糖的糖衣剥掉塞进嘴里,这奶糖甜滋滋的,奶味特别浓,真好吃。
“我给你留了饭菜,你吃过了吗?”晚饭时唐实不在家,姚秋月便单独盛了一份饭菜出来搁橱柜里给他留着。
“已经吃了。”他在炕边上坐下,“等新学期开始,宝儿就该上学了,你给她缝书包了没?”
前两年剩了不少废弃的布料边角料,姚秋月就用来缝制了一个单背带的简易书包,她还特意做了个二层包角,也更耐磨能用得更久些。
姚秋月从樟木箱子里翻出书包递给宝儿,“背上给你爹看看。”
唐宝儿便把书包背上了,虽然身上还是带着稚嫩的孩子气,但看起来也勉勉强强像个小学生了。
“好好好,等到了九月份,我们家宝儿就是个小学生了。”
唐宝儿闻言,脸上露出笑容来,其实村里的孩子大多都是六七岁才开始上小学,但家里的哥哥姐姐都上学了,唐宝儿也眼馋得紧,缠着唐实说想要上学,幸好村里的小学对入学年龄要求也不是很严,她才能顺利地报上名了。
和她一起开学的,还有比她大一岁的成孝,以及比她大几个月的成和,绿水村的小学只有一个班级,他们到时候也会是同一个班的同学。
姚秋月看着唐宝儿身上的衣服,心里盘算着还剩的那一点布票,凑一凑,还是能够做一套小孩子的衣服的。
“等到了九月份,还得给孩子做身新衣服,开学了要有新样貌,宝儿现在身上的衣服都旧了。”
“行,到时候咱们一起到公社上去,顺带和你们娘俩去国营食堂吃顿好的。”唐实胳膊搂着妻女。
“太好了!”唐宝儿听到唐实的话,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唐实夫妻俩见状,脸上也不由得带上了欢乐的笑意。
第5章 她哪来的鸡蛋糕呢
今天轮到姚秋月做饭,吃过早饭后,唐宝儿帮着姚秋月洗了碗,喂了猪,这头猪是公社里分过来养的,从年头养到年尾,自己出粮食,过年前拖到大队上宰杀了,按着大队的要求交够定量的肉,剩下的肉就可以由着负责养猪的人家自己处理了。
可以卖了还钱,也可以留着自己家里吃,厚厚的过一个好年。
纯喂粮食肯定划不来,唐家是家里的每个孩子轮流去打猪草,混着泔水,再添进去一点便宜的粮食。
天气热,姚秋月不想闺女一块在厨房待着,将她打发出去玩了。
唐宝儿从厨房出来,转了一圈想找晓梅一起去采野菊花,山里的野菊花晒干了泡水喝能降火,还有股清苦的味道。
但没瞧见晓梅的人影,成润和成新兄弟俩在嗑瓜子吃,她愣了一下,上前问道,“成润哥哥,成新哥哥,你们看见晓梅姐姐了吗?”
“噢,晓梅啊?我刚才看见她背着背篓上山去了。”成润给她指了山里的方向。
“谢谢成润哥哥。”
唐宝儿出门后,成新才不解地问哥哥,“哥,晓梅明明是去河边洗衣服了,你咋跟她说晓梅是到山里去了?”
“让她白跑一趟,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成润坏笑道,他肚子里的坏水正愁没地方倒呢。
成新听见笑了,“哥,还是你聪明!”
绿水村的西边有座大山,名叫绿桂山,每到夏天,这座大山就成了村里孩子们的天然宝库,各种好吃的好玩的都有,野山柿、野山楂、拐枣、山莓……酸酸甜甜的特别好吃,长着许多高大的树,葱葱郁郁的,青翠欲滴。
唐宝儿在山里找了一圈,自然是没有找到晓梅的人影。
不免有些沮丧。
她从山里回去的时候,才碰上捧着木盆往回走的晓梅。
“成润跟你说我到山里去了?”晓梅皱眉道,“我出门的时候他们明明看见了我抱着木盆往河边走,咋故意给你指了错的路?”
今天天气又闷又热,唐宝儿在山里跑了一圈没找到人,额头上都是汗水,“可能是忘记了,也不是故意的。”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唐宝儿心里也想着成润成新兄弟俩是真不靠谱,这次吃了亏,下次可得长个心眼。
晓梅拉着堂妹的胳膊,加快了脚步,“走,你跟我一起回家问问他!”
堂姐妹俩回到家时,成润兄弟俩还在嗑瓜子吃,晓梅看见自己出门前扫得干干净净的地板被丢了一地的瓜子壳,暗自捏了捏拳头,忍着怒气上前问道。
“成润哥,成新,你们刚才不是看见我出门洗衣服了吗?咋跟宝儿说我到山里去了?”
“宝儿想找我一起去摘野菊花,在山里找了半天都没找见我!”
“噢!原来你去洗衣服了,我还以为你到山里去了,真是不好意思。”成润双手环抱,漫不经心地说道。
“成润哥骗人,他们明明知道晓梅是去洗衣服了,就是故意骗唐宝儿的,我刚才都听见了!”成孝说道。
成孝虽然听见了,但他整日听着林丹红背地里嘀咕,当然也不喜欢唐宝儿,更不会告诉她。
“你!”
成润心思被人戳破,恼羞成怒,刚想给这几个村里的土包子一点教训。
刘芬忙出来打和场,“成润哥就是逗你们玩一下,别放心上,我让他下次注意,再也不这样逗你们了。”
“晓梅,你们不是要一块去摘野菊花吗?快去吧,等会野菊花都被人摘完了,别跟你成润哥计较。”
刘芬是长辈都发话了,唐宝儿她们也只能就此揭过去了。
唐家日常的规矩是每天轮流一个媳妇在家做饭,剩下的人都到队里上工,但刘芬早已经多年不干农活了,她这次回来肯定也不会再去队里干农活,所以平日就在家里待着。
姚秋月叫了唐宝儿过去,变戏法似的从五斗橱里拿出一块鸡蛋糕。
“鸡蛋糕?!”鸡蛋和面粉的甜香窜入鼻尖,唐宝儿眼睛一亮。
这种鸡蛋糕是用新鲜的鸡蛋、白糖、香油精和面粉做的,放在炉子里烤熟了,看起来金黄油亮,酥软可口。
“娘,这是哪来的鸡蛋糕?”
“这是我昨天去外婆家,外婆给的,一共给了五块,我拿回来后给了两块你奶,我知道刚才宝儿受委屈了,吃块鸡蛋糕甜一甜,剩下的就放在柜子里,你啥时候想吃了就拿来吃。”
姚秋月刚才在后院,把刘芬的话都听在了耳里,一面心疼闺女,一面也不由得感慨以大嫂这样护短的性子,日后成润会走上什么弯路也说不准。
唐宝儿将鸡蛋糕掰下来半块,“娘,咱们一起吃。”
姚秋月摸了摸女儿的脸蛋,“好了,我要去剁猪草了,你自己吃吧,在屋里吃了再出去。”
她出去时,还贴心地将门带上了。
唐宝儿拿着鸡蛋糕,在炕上坐下,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入口即化的鸡蛋糕,酥软香甜,真是无比美味的食物。
感觉直接甜到了心坎里。
吃完后,唐宝儿还恋恋不舍地把手上的碎屑给舔干净了。
唐宝儿刚想要出门洗手,就撞见了刘芬。
“大伯母。”她开口叫人。
“嗯。”刘芬本来不想搭理这个小丫头,但她感觉自己好像嗅到了一丝鸡蛋糕的甜香味,再看唐宝儿的嘴边,还沾着鸡蛋糕的碎屑呢。
鸡蛋糕?
她哪来的鸡蛋糕吃?
刘芬脸色很快便沉了下来。
她想起来自己回来时带的那四块鸡蛋糕,心里暗道不好,回屋里看了眼,果然只剩下了三块!
这个手脚不干净的死妮子!她连两个孩子都没舍得给他们吃,想着要用到刀刃上,没想到竟然被这个死丫头偷吃了,这死丫头,咋这么馋呢!
她偏要狠狠地给她吃个教训不可。
刘芬心里忍不住咒骂道。
晚上七点,唐家准时开饭,今天吃的是凉拌豇豆、醋溜白菜、山芋烧茄子,一到夏天,家里吃凉拌菜的次数也变高了,天气热就适合吃凉拌菜,省油还清爽,主食是大米粥还有蒸得蓬松暄软的大馒头。
唐宝儿自然是坐在爹娘的中间,唐实给闺女拿了块馒头,姚秋月则给她的小碗里夹菜。
凉拌的豇豆清清爽爽的,姚秋月还往里滴了醋和香油,配着粥吃最合适了,炒的醋溜白菜脆生生的,一点也不水踏踏的,至于山芋烧茄子,更是鲜香软嫩,山芋耙乎乎的,放进嘴里就化了。
刘芬等了很久,终于家里人都齐了,她清了清嗓子,“有些事情不是我非要计较,恐怕有些人以后要长歪了,误入歧途,当妯娌的,当小叔的反而要来怨我这个大嫂当时没有及时制止。”
刘芬这话一出,家里的大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又补充了一句,“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陈凤篱皱紧了眉头,“老大媳妇,你有话直说,在这含沙射影的说什么呢?”
刘芬闻言,也不卖弄关子了,直接道,“我昨日从城里回来时,在城里的供销社买了四块鸡蛋糕,还舍不得吃呢,没想到今天就少了一块,我一看,那宝儿的嘴角还沾着鸡蛋糕的碎屑呢!”
“我这当大伯母的,也不是非得计较这一块两块鸡蛋糕,孩子馋了想吃,跟我说一声就好了,小小年纪的为一口吃的去偷东西,这传出去多难听啊!更何况有句老话怎么说的?小时偷针大时偷金,老四,老四媳妇,你们可得好好管教下,孩子太宠着了不管教也不成……”
陈凤篱这下算是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宝儿偷了你的鸡蛋糕?”
“如果不是偷我的,那她哪里来的鸡蛋糕吃?”
这样大一顶的锅忽然扣在头上,唐宝儿感觉一口血气涌上胸膛,她拿着筷子的手颤了一下,眼圈很快就红了。
陈凤篱叹了口气,“老四媳妇,还是你来跟你大嫂说吧。”
闺女莫名其妙被指摘一通,还差点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姚秋月也有些生气,她冷笑了声,“大嫂,宝儿吃的鸡蛋糕是我从娘家带回来的,我还给了娘两块,你不信可以问娘!”
陈凤篱气笑了,“老四媳妇说的没错,那两块鸡蛋糕我还没吃,需要拿过来给你验个证明吗?”
刘芬脸色一白,尖声叫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如果她没有偷,那我的鸡蛋糕是被谁偷吃的?”
说完,她的眼神在剩下的几个孩子中扫过。
侯松梅忙护住自己的俩儿子,“大嫂,我们家成鸣成和可没有偷吃你的鸡蛋糕!俩孩子不稀得干这事。”
剩下的晓梅、晓巧和成孝都纷纷表示没有吃过。
最后,还是成新弱弱开口道,“娘,你别找了,是我吃了一块。”
刘芬气得眼睛一白,都快要气昏过去了,本来想狠狠地拍一把他的脑袋,但手上还是收了力气,“你吃鸡蛋糕,咋不跟我说!”
“你也没问我啊。”成新委屈道。
看到家里人都在看自己,刘芬尴尬地坐了下来,颤颤巍巍地拾起筷子给唐宝儿夹了一筷子菜,“宝儿,都是大伯母不好,差点冤枉了你,晚点你要是还想吃鸡蛋糕,就上大伯母哪里去。”
侯松梅见状,终于忍不住一声嗤笑了出来。
刘芬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第6章 五月人倍忙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每年的阳历七八月,便是农历五月份,芦花溪公社的各个生产队就要开始热火朝天的收麦子了。
及时抢收不仅能避免过度成熟而出现粒子脱落、甚至烂穗等问题,保证麦子的产量和品质。
日头正当高,双脚踩在被暑气蒸腾的田地里,弯下的脊梁烤晒着炎热的阳光,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额头滑落,沿着皮肤滑落到地里头。
参与抢收麦子的生产队每个村民都能记十个工分,因此唐家除了陈老太、刘芬和几个小的,其他人都到田里去了,中午的时候陈老太领着几个小的做了午饭,再让他们送到地里头去。
唐宝儿手里提着个篮子,收麦子是个辛苦活,陈老太心疼几个儿子儿媳,特意用精粮掺着细粮蒸了香喷喷的馒头,打了十几颗鸡蛋和大葱一块煎了,还有解渴的青菜丝瓜汤。
唐宝儿拎着篮子快步走一会又慢几步,她心里也着急,只是走快了怕饭菜撒了,走慢了又担心爹娘不能及时的吃上饭。
禾场里已经堆了不少割完了运上来的麦子,这些麦子用碌碡碾过两三遍,基本上麦子就能从麦穗上脱落下来了,碌碡吱呀地滚动着,木叉翻动麦穗发出刷刷啦啦的声音,还有村民挥动梿枷打麦的嗵嗵声,一片繁忙。
轧好的麦子趁有风的时候用木掀迎风抛向空中,借用风力把麦子里掺着的秕子、麦秆和麦糠给分出去,这个活计相对来说轻松些,主要也是安排妇女在干。
直到一床麦子打完了,大家才得以休息一下,在树荫下乘凉喝点茶水,吃个午饭。
“娘!”唐宝儿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包着头巾的姚秋月,“吃饭了!”
唐实在地里割麦子的也下工了,唐宝儿给饭菜摆好,又搬过来两块砖石,父母吃饭时,她就用一张蒲葵叶在旁边给他们扇凉。
天气太热了,空气黏糊糊的,就连路边的狗尾巴草都被晒蔫得抬不起头了。
若是平时唐宝儿心里肯定期盼着来一场大雨凉快凉快,但现在她可不敢这样想,万一下雨了这一地的麦子就废了,下了雨,麦秆沾上水也扬不起来了。
姚秋月皮肤白,被晒得脸上脖子翻红,脖子处也被草帽的绳子勒出了痕迹,头发上也沾了不少麦绒和杂草,乱糟糟的一团,唐宝儿看着心里不太好受,眼睛有些泛酸,忍不住用手给姚秋月前面的碎发拨到耳后去。
姚秋月欣慰地笑道,“我们宝儿也知道心疼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