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下午就找他去!”唐实听到这话,忙起身说道。
“不急,我明天没有课,我陪你一起去,防止万一有什么陷阱。”姚秋月揽住了他的胳膊。
唐实就坐回了床铺上,夫妻俩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一家人就能在首都相聚了,这是多么令人幸福的一件事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激动。
姚秋月握住了唐实的手掌,这双手在生活的操劳中早已布满了厚厚的老茧,“咱们一家三口再也不用分开了。”
“是啊。”唐实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将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心里也憧憬起了他们一家三口未来的生活。
第二天天一亮,唐实和姚秋月就按着纸上的地址找到了李刚,唐实这趟出门只带了三千元现金,就付了两千五的定金,剩下的则等唐实从老家回到首都时再一次性付清给他,而李刚按着之前说好的跟他们一块去办了转让手续,现在办私人转让的并不多,手续也不算麻烦,所以半个月左右,这家店铺的拥有人就变成了唐实。
等手续办下来的这段时间,姚秋月没课的时候,唐实就骑着那个租借的自行车带着他媳妇逛遍了首都的大街小巷,吃了各种小吃,看了电影,手拉手在公园里散步,捡香樟树的落叶做成书签,他们结婚之前并没有谈恋爱这个过程,但这几天,他们已经把小情侣会做的事情都做了个遍。
转让手续办下来的第二天,唐实也在首都待得差不多了,就把行囊收拾了一下,依依不舍的跟他媳妇告别后,坐上了返回绿水村的火车。
在回到S市时,因为唐实买了提前一趟的火车,距离回芦花溪镇的长途汽车发车还有两个小时,唐实就打算在城里转转,看看能不能买点礼物回去给宝儿。
半个多月没见他闺女了,唐实心里还挺惦记宝儿的,只是买点什么呢,书包是新的暂时不用换,手表也有,衣服她也不缺,钢笔,她小学生数学竞赛拿了冠军,奖励里面就有一只质量非常好的钢笔。
唐实想了下,还是决定给他闺女买点吃的吧,他记得这附近有一个卖驴打滚的小摊,糯糯叽叽的,上边撒满了黄豆粉,里边是豆沙馅,宝儿肯定特别喜欢吃。
唐实刚找到卖驴打滚的小摊,就看见旁边有人在售卖首饰,他本来没什么兴趣,但一双龙凤图样的镯子很快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八年前他们刚捡到宝儿的时候,因为没有奶水给孩子喝,姚秋月就拿出那双她娘给她的银手镯卖掉了,用得来的钱买了一只奶羊,宝儿喝羊奶一直喝到了一岁多,才断了奶。
本来是想养着那羊,但当时他媳妇娘家那边出了点事急用钱,就把那羊又卖给了当地的一个老乡,卖羊得来的钱一半给了娘家,另一半贴进了唐家这一大家子里,反正贴着贴着一笔钱就没了。
唐实拿起那对银手镯看了眼,确实很眼熟但不能确定是不是他媳妇那一对,这种款式的镯子有很多,他沿着手镯内壁摸了一圈,果然摸到了一个细细小小的“姚”字。
没错,这正是他媳妇当年卖掉的那一对镯子!
唐实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笑容,没想到兜兜转转,这对银镯子终于又回到了他们的手里,他还以为早就被融了做成其他样式的首饰了。
他媳妇虽然当初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舍,但唐实知道这是她爹娘给她陪嫁的镯子,里面倾注了他岳丈和岳母对他媳妇的一片疼爱之心,这对于她来说是有着重大的意义。
唐实问了下价格,那贩子要价一百五,唐实一句价都没还,直接掏出了一百五十块钱递给他。
然后把一双银镯子珍重的塞进了怀里。
正好卖驴打滚的摊主也把他要的驴打滚给打包好了,唐实就拎着装着驴打滚的纸包,坐上了返回绿水村的长途汽车。
“奶,我给你捏的舒服不?”唐宝儿给陈老太捏肩膀。
“舒服舒服,咱们宝儿捏的真舒服。”陈老太笑呵呵地说道。
“奶奶,你等我一下。”唐宝儿想到什么,说了一声后就跑进了屋子里,抱出来一块薄厚适中的羊毛毯,给盖到陈老太的身上。
唐宝儿蹲下来,握住她奶奶像老枯松的手说道,“奶奶,这是我昨天在集市上跟人买的,这是羊毛织成的毯子,柔软舒服还透气,你以后在院子里纳凉的时候,就把这个给盖上,这样你的膝盖就不会受凉疼痛了。”
唐宝儿晚上路过陈老太屋子的时候,总能听见她在哎呦哎呦的呻吟,唐宝儿知道,这是她奶身体的关节又开始疼了。
唐宝儿听她爹说过,奶奶年轻的时候为了养大他们几个孩子,吃了很多很多的苦头,现在年纪上来了,身体也落下了一身的病痛。
昨天三伯母侯松梅要去集市上,就顺便带上了唐宝儿成和两人,唐宝儿看到集市上有小贩在出售西北来的羊毛毯,这种羊毛毯摸起来就很舒服透气,不会潮湿捂汗,唐宝儿想到家里的陈老太,就给买了下来。
陈老太摸着这棕色羊毛毯,心里很感动,但还是不由得板起脸说道,“你个娃儿哪来的钱?”
“奶,我有的是钱嘞,你忘了,我参加小学生数学竞赛得了一百元的奖金,花四十五块钱买了这块羊毛毯,我还剩下五十五元呢。”唐宝儿原先自己攒下来二十多块钱,去参加小学生数学竞赛的时候,她爹给了她五十元备用,这些钱后来她爹也没有再要回去,就让她自己收着了。
还有小学生数学竞赛发的一百块钱奖金,唐实更不会要他闺女的这个钱,所以唐宝儿买完了这块羊毛毯,还剩下一百二十九块钱。
这个经济水平已经远超同龄人……唐宝儿跟成和交流过各自手上的存款,成和说他一共有一元五毛钱,唐宝儿在听到这个数字后,就死活不愿意告诉成和自己有多少钱了,她怕打击到她成和哥哥。
成和还以为是四叔四婶没有给她零花钱,不好意思说,还大方的告诉唐宝儿自己愿意分给她五毛钱。
唐宝儿当然表示不要。
陈老太用额头贴了贴唐宝儿的脸,已经因为感动而眼眶湿润,“好宝儿,我们宝儿都知道心疼奶奶了。”
唐实一直搭顺车到唐家大院门口前的土坡下,他挎着提包刚走没两步,唐宝儿像是心里有种预感从院子里跑了出来,“爹!”
唐宝儿径直扑进了唐实的怀里。
唐实也顾不得手上的提包了,将他闺女抱了起来,“欸,爹可真想宝儿了,让我看看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吃饭?”
“每天都在好好吃饭。”唐宝儿擦了把眼泪鼻涕,在吃喝方面,三伯母侯松梅对她跟成和一视同仁。
倒是成鸣哥哥暗地里给她开了几次小灶。
“娘。”唐实叫陈老太。
陈老太已经从躺椅上起来,“唉,总算是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宝儿这丫头虽然不说,但我知道她心里念着你哩。”
“这中间有些原因,娘我晚点再过去找您一趟。”
唐实跟唐宝儿回了北屋,不在家半个月,但家里还是干干净净的,唐宝儿每天都把家里给打扫一遍。
唐实从提包里掏出驴打滚递给她,这是糯米做的,陈老太吃不了糯米这种不易消化的食物,所以刚才就没拿出来,唐宝儿眼前一亮,一股黄豆粉和豆沙的香味窜入鼻尖,“这是什么?”
“这叫驴打滚,也叫豆面糕,是用糯米蒸熟了裹上黄豆粉和豆沙,卷成一卷,再撒上许多的黄豆粉切成小块,吃起来糯叽叽,你试试喜不喜欢吃。”
唐宝儿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绵密的豆沙和糯叽叽的口感马上就俘获了她的心,“爹,这个好好吃啊。”
唐实看着手里的点心,摸了摸孩子的脑袋,顿了片刻才说道,“宝儿,咱们可能要搬家了。”
“搬家?”唐宝儿水润的大眼睛里透着不解。
“爹这趟在首都待了这么久,主要是为了处理一些事,爹在首都买下了一间临街的商铺,打算以后开个小饭馆,往后你们娘俩上学,爹就经营咱们家的小饭馆,一家三口就再也不用分开了。”
唐宝儿听到以后能跟姚秋月一块生活了,眼眸里浮现一抹欣喜,她以后天天就能见到娘了,但环顾了一圈四周,情绪很快就低落下来了。
她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她舍不得成鸣哥哥、三伯母、奶奶、晓梅姐姐、晓巧姐姐、高老师、罗苗苗……这些她熟悉,对她好的人。
可是首都有全世界对她最好的娘。
唐宝儿握了握拳头,已经在心里做下了取舍,“爹,那咱们以后过年过节还回来吗?”
唐实温柔的笑了下,“当然回来了,等过年的时候咱们一家子就回到绿水村来。”
“娘。”
陈老太看到唐实,忙招呼他到炕上来坐,“老四,你来了,你快看这是宝儿给我买的羊毛毯,摸在手里可软乎了,宝儿这孩子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唐实听到他娘提起宝儿,嘴角也不由得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娘,我这次过来,是有个事想要同您说。”
唐实跟陈老太说了自己想要到首都开饭馆的想法。
陈老太向来是个开明的老人,她听罢儿子的一席话,马上就豁达并且支持的说道,“你走你的,我现在跟你三哥一家过日子,松快舒适着哩,你向来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不管做什么都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和章程,再说了秋月这大学一读就是四年,你们两口子一直分居两地也不好,你跟宝儿都到首都去,这样一来你们这个三口小家庭就不用东分西散了……”
唐实心里非常感激他娘的理解,“娘,等我过一两年在首都扎下根了,我就把您一块接过去过日子。”
陈老太握着唐实的手,眼眶很快就红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罢,我在这绿水村生活了一辈子了,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到外地去也不习惯,娘只盼望着你,日子松松快快的过,这些年你跟秋月为我们这个大家庭也付出了很多,但娘没有什么能够给你的,只能在心里祝福我的小儿子,前路似锦,一帆风顺。”
“娘。”唐实在陈老太跟前跪下,认认真真地说了句,“谢谢您。”
唐实还从自己身上的兜里拿出一个信封往陈老太手里塞,“这是五百块钱,您自己收着,我不在家时您想添置点什么就自己买,三哥三嫂那面虽然粮食不缺,但手头应该也不会太宽裕,我跟宝儿去首都后,您要多保重身体。”
陈老太知道这是小儿子的一片孝心,她不收下他也不会安心,就没过多推脱收下了这五百块钱。
唐宝儿把两个堂姐叫到了屋子里,分别送给她们一件离别礼物。
“晓巧姐姐,这本大红皮笔记本是我参加数学竞赛的奖励,送给你,你平时学习记笔记能用得着,晓梅姐姐,你喜欢看书,这些我喜欢的小说都留下来给你。”
“宝儿,真羡慕你啊,有个考上首都大学的娘,马上就要去首都生活了,那得是个多繁华的地方啊,以后你就是大城市的人了,真好,不像我连咱们芦花溪镇都没有出去过。”晓巧语气里带了些酸溜溜的意味。
“晓巧姐姐,你以后考上高中,考上大学,就能走出芦花溪镇了。”
“得了吧,我娘已经说了,等我初中毕业就回家里帮忙务农,再过两年就帮我找个女婿好嫁人!”晓巧刚升上初一,差不多是吊车尾上的初中,小学的时候成绩还算得上是中等水平,现在完全是中下了,今天早上还被林丹红骂了一顿。
晓巧听到唐宝儿这话就烦,撇开了她的手,捂着脸呜呜的跑出去了。
“别管她,她今天早上被娘骂了一顿,心里憋着气呢。”
“宝儿,我真舍不得你走啊。”晓梅忍不住抱住了唐宝儿。
唐宝儿小脸上也浮现了一丝伤感,“晓梅姐姐,我也舍不得你啊,但只要过年过节,我就会回来看你的。”
“那咱们可就说好了,一言为定。”
姐妹俩拉了勾,唐宝儿把红皮笔记本也一块给晓梅了,拜托她转交给晓巧姐姐。
出发前的第三天,唐宝儿就没有再去绿水村小学上学了,高老师在听到唐宝儿说以后要去首都了心里还难过了一下,宝儿也算是她的得意弟子,她在一堆资料中翻出一本没用过的笔记本送给了唐宝儿,并在上面题了一句很喜欢的诗句: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
唐宝儿也很舍不得高老师,从一年级开始就是高老师在带他们的语文,高老师对待她时,总是那么的温柔亲切,唐宝儿也送了高老师一条自己亲手编织的手绳。
还有班级里的好朋友,唐宝儿就给男生送了笔记本,女生送了手帕,他们也各自回送了唐宝儿一份礼物,她在班级里人缘好,得知唐宝儿要去首都了,大家都很舍不得,还有一两个要好的女生忍不住哭了。
在这期间,唐实已经准备了一堆礼物,带着唐宝儿去茂山村探望了他的岳父岳母,姚父姚母得知唐实要去首都开饭馆了,都高兴得不得了,这样一来女儿就不用和女婿还有外孙女分隔两地了。
他们现在是对唐实这个女婿越来越满意,踏实上进,对他们闺女也好,更别说还能接受他们的女儿不能生育孩子这一点,这样的女婿简直打着灯笼都难找。
唐实在离开姚家前,还给两位老人留下了五百块钱,只说这是他跟他媳妇对两位老人的一点心意。
出发前两天,唐宝儿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她的冬季夏季衣服都装进一个大提包里,书包就用来装一些课本还有零零碎碎的小玩意,江弦送她的墨绿色石头,粉色珊瑚手链,自己做的贝壳风铃,高老师送她的笔记本……至于她爹给买的手表她就戴在手上了。
下午的时候,唐宝儿从大人的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三伯父唐厚在基建队上出事了。
自从恢复生产责任制以来,唐老三就趁着农忙之外的时间去县里的基建队揽工挣钱,以供两个儿子读书,买化肥,还有负担家里的日常开支。
唐老三在接石口的时候,上边的石头松动掉落,他为了躲避落石从梯子上摔下来,腿被石头给砸伤了。
匆匆忙忙吃过一点晚饭后,陈老太就装起一罐炖了几个小时的猪骨汤,又在饭罐上的碗里放了一个荷包蛋和几个白面馒头。
唐实腋下卷着一卷铺盖,提着饭罐,带着唐宝儿出了门。
他把铺盖用绳子绑在黑色凤凰牌自行车的前杠上,推着自行车出了院子,下了一个小坡,来到了公路上。月亮已经从绿桂山那边升起来,隐隐约约地照出模糊的村庄和大地。
唐宝儿脖子上围着一条厚实的浅黄色围巾,十一月份天气已经挺冷的了,唐实本来想让她待在家里,但闺女吵着要去看三伯父,他也只能同意了。
带着闺女,天气又冷,唐实也不敢骑太快,硬是骑了快一个小时的自行车才到了县医院。
跟护士打问了唐老三的病房号之后,唐实搂着那卷铺盖,提着饭罐,牵着闺女的手到了唐老三的病房。
成鸣拧干毛巾上的水,帮他爹擦拭着手和脚,他已经跟学校那边请了假来替换侯松梅,自从他爹出事后,他娘就一直守在病房里,还是成鸣费了一番口舌,才劝着她先回家休息了,等明日再来替他。
“三伯父,成鸣哥哥。”唐宝儿声音轻轻的叫了人。
成鸣的眼睛红红的,“宝儿,你们怎么来了?”
“我跟我爹来给你送铺盖和饭,三伯父怎么样了?”唐宝儿问,她知道这也是她爹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她的目光落在病床上的三伯父身上,这个粗壮的汉子脸上和手臂上多处擦伤,又青又紫的,腿上打了厚厚的绷带动弹不得,看起来很狼狈可怜。
唐宝儿感觉眼睛有些酸涩,她想起来分家的时候,她爹的腿被捕兽夹伤了,三伯父应该是唯一不愿意分家,撇开他们一家的人。
他虽然平日沉默寡言,只知道埋头干活,但是是个很好的人。
“伤口已经处理过了,除了腿动不了,其他地方都只是一些小伤,养养就能好了。”
唐实在他哥的病床前坐下,“宝儿,你跟成鸣哥哥先出去外面转转,我跟三伯父有话要说,别走太远。”
“噢,我知道了。”唐宝儿主动拉了成鸣的手出去了。
两人到了医院外边的空地上,月亮照在空地上,有一种苍白的萧瑟。
“成鸣哥哥,你吃过饭了吗?”
成鸣垂眸,他情绪复杂的叹了口气,“已经在学校大灶上吃过了。”
唐宝儿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草莓味的水果糖,剥了糖纸塞进他嘴里,“吃颗糖吧,吃一颗糖心里就不会那么难受了……甜不甜?”
成鸣的目光落在眼前小姑娘的身上,她穿着一件杏粉色的袄子,脖子上围着一条浅黄色的围巾,清澈水润的大眼睛里透着关切,干净的小脸莹白莹白的,像一颗剥了壳的桂圆。
“很甜。”
他在一旁堆着的柴垛上坐下,情绪很低落,“宝儿,我打算辍学了,回家帮我爹务农。”
成鸣今年十三岁,正在芦花溪镇中学上初二。
在实行生产责任制后,家家户户都缺人手,学校里已经有许多学生辍了学,纷纷扛起农具走向田间地里,帮着家里务农。
成鸣他们班上起码有一半的同学被叫回了家。
他爹这次受伤,成鸣知道,都是因为他跟弟弟成和要读书,他们家的所有负担都压在了他爹唐厚一个人的身上。
成鸣说要辍学,把唐宝儿给震惊了许久。
“成鸣哥哥,你千万不要这样想,三伯父那么辛苦就是想让你还有成和哥哥都能读书,出人头地,你成绩那么好,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三,要是辍了学,反而是辜负了三伯父。”
“我娘跟我说过,只有学习才是人生唯一的出路,你现在辍学回家务农,也只是暂时缓解了家里的压力,从长远来看,只有你好好读书,将来有了好的工作,才能真正让三伯父三伯母过上好日子啊。”
成鸣痛苦的叹了一口气,手里突然被塞进了一个礼物盒。
唐宝儿刻意表现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语气轻快的说道,“成鸣哥哥,打开看看。”
这是一个唐宝儿自己做的礼物盒,上面还画上了粉色的花朵和绿叶,他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黑色的钢笔。
成鸣觉得这支钢笔很眼熟,微眯了下眼睛,“这不是你参加数学竞赛赢得的奖品吗?”
“对,我一直没舍得用哩。”唐宝儿上三年级的时候,她爹娘给她在县百货公司花十二块钱买了一支钢笔,才用了一年多,还能正常使用,所以数学竞赛奖励的这一支钢笔,唐宝儿直到现在都没舍得灌墨水进去使用。
她已经给晓梅晓巧送过礼物,但一直没想好要送什么礼物给成鸣哥哥。
成鸣哥哥从小就对她特别好,她想要送他一件既实用又精美的礼物给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把这支钢笔送给他刚合适。
成鸣笑了下,“你参加竞赛,奖金给奶奶买了羊毛毯,红皮笔记本给了晓巧,钢笔给了我,那你自己都没有了。”
唐宝儿也忍不住笑了下,眉眼弯弯的说道,“我有奖状还有奖杯就够了啊。”
“还有这个,这是我手里头所有的钱了,一共是一百零九块四毛一,希望能帮助到成鸣哥哥。”唐宝儿从衣兜里掏出一团用手帕包着的钱塞给成鸣,有零有整,皱皱巴巴的。
唐宝儿原本一共是有129块钱,给班里同学送礼物花费了19块钱,她在商店买礼物时,看见有刚烤出来的鸡蛋糕,金黄酥软的太香了,就忍不住掏钱买了一块,所以还剩下109.41块钱。
“早知道三伯父会受伤,我就不吃那块鸡蛋糕了,把钱都省下来给成鸣哥哥。”
成鸣看着手心里的这团钱,眼泪早已经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他的宝儿妹妹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妹妹。
成鸣眼泪肆流的把钱往她手里塞,“宝儿,我不能拿你这个钱,这是你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你自己留着花,哥哥已经决定不辍学了,我会努力读书,以后出人头地的。”
唐宝儿紧握着拳头,说什么都不肯收回这个钱,“成鸣哥哥,你拿着这个钱,比我拿着这个钱要有用得多,我什么都不缺,而且我没钱用了还能给问我爹要呢,我爹他有的是钱!”
寒风刮过耳畔,成鸣苦笑了一声,“宝儿,谢谢你。”
“成鸣哥哥,一切都会过去的。”
两人从外面回来时,三伯父唐厚已经吃完了饭,唐实正在给他调输液的管子。
“爹。”成鸣叫了唐厚一声。
“三哥,你就安心养伤,柏林说他的运输队正缺人手,我就跟他打了个招呼,等你腿伤养好之后,就去他那里学开车,以后就在他的运输队帮忙开车拉货。”
放开之后,靳柏林就没有再弄养猪场了,反而是搞起了运输队,刚开始是帮别人开车,后来自己买了一辆轻型货车,现在已经有好几辆货车了。
唐实跟靳柏林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他们背地里搞养猪场,一顶投机倒把的帽子盖下来,搞不好就是没命的事,所以即使后来唐实退出了养猪场,但关系还是很好。
靳柏林也大概了解一点唐厚的为人,所以唐实跟他打招呼的时候,靳柏林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学开车?”唐厚跟儿子成鸣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惊喜,这年头司机可是一个好职业,虽然是跟着私人干,但这活不像在工地上那么受累,工资高,而且还能掌握一门谋生的技术。
“可是我只有小学文凭,不知道能不能行嘞……”唐厚为难的说道。
“三哥你那么勤快能干,连砖瓦工的活都学会了,怎么不能行?”唐实咧牙笑道。
“就冲你这句话,开车这门手艺再难啃我都得给他啃下来。”唐厚坚定的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说道,“老四,我这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咱们自家兄弟,说什么感谢,只是过两天我就要离开绿水村了,娘就只能托付给你们了。”
“娘交给我你放心,家里的第一碗饭永远是端给她老人家的,只是你自己出门在外,也要多注意些,我等着你在外边混出个模样来。”
唐实听到唐厚这话,心里的担子感觉也轻了,他回家前,还掏出了两百块钱硬塞给了唐厚,用来负担他们家这段时间的日常开支。
唐实给他三哥安排了运输队的活计,也不能厚此薄彼,就他家里的地就给二哥唐老二种了,那也是一块让人垂涎的好地。
终于把老家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在十一月底一个晴朗的天气,唐实和闺女唐宝儿,带着几包打捆好的行李,坐上了前往芦花溪镇的牛车,他们需要到镇上去搭乘长途汽车,再转坐火车。
唐家人都来送他们了,陈老太在侯松梅的搀扶下一直把他们送到了村头,大伙的眼圈都红了,唐宝儿一直把头埋在膝盖里,走了一段路后唐实才发现他闺女哭了。
他温柔的摸了摸闺女的脑袋,看着路上熟悉的花草树木,也不由得伤感的叹息了一声。
这条从绿水村前往芦花溪镇的道路,他曾经走过无数次,有时候是到集市上买点什么东西,有时候是去出售自己打来的猎物,他卖神仙豆腐时,也曾经不停的在这条路上奔走,他想起来宝儿刚上小学的那一年,他跟他媳妇带着宝儿上供销社买东西,宝儿坐在前杠,他媳妇坐在后座,自行车的铃铛叮叮作响,迎面吹着凉爽的风……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奔波,父女俩终于抵达了首都。
唐宝儿的悲伤早已经被兴奋取代,父女俩站在小饭馆前,脸上都充满着对新生活的向往。
唐实从身上掏出两把钥匙,将门打开了,这个小饭馆一共有两道门,里面有一道玻璃门,外面还有一道老式木门。
“爹,这就是咱们家的店吗?”
“对。”
刚把门打开,从里边飘出来的异味让他们都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但很快唐宝儿脸上就浮现了一抹欣喜,她走进了这家饭馆里,发现还挺宽敞的,而且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齐全,只是因为太久没有打扫,上面都盖满了一层灰。
只要打扫干净就能开始正常做生意了。
而且据她爹所说,这家店铺不是租来的是买来的,这就是他们家的店。
唐宝儿在店里巡视着,满意的点了点头。
唐宝儿父女俩将几大包行李给搬到二楼上,先不忙着拆开,这到处都是灰尘。
“爹,我们开始打扫卫生吧。”
“先不忙着打扫,先去吃饭吧。”唐实说道,他们路上带的馒头烙饼都在路上吃完了。
这到处都是灰尘,也没办法做饭,唐实就带着他闺女到街上找了一家卖羊肉汤面的面馆。
天气冷,吃点热乎的也能暖暖身体。
老板娘看起来像是一个西北人,头上包着块碎花的头巾,系着一块白色的围裙,胖乎乎的看起来很亲切,唐实要了一份大碗和一份小碗的羊肉汤面。
他们的羊肉汤面很快就好了,满满当当一大碗,上面都是羊肉,还撒着胡椒面和葱花香菜。
热气腾腾的,面是手擀的吃起来很筋道,唐实看了眼埋头吃面吃得正香的闺女,把自己碗里的羊肉给拨到她碗里。
趁着吃饭的功夫,唐实就跟她老板娘打听起了这附近都到哪里拉煤。
“噢,我们一般都在顺云煤厂那里拉煤,离着大概四里地,不远,你们是隔壁那家店的吧?”
“对,我们前阵子把这家店给盘下来了。”
老板娘揩着桌子,“那家饭馆开了小半年,生意不好就倒闭了,你们打算盘下来做什么?”
“还是开饭馆。”唐实看了眼门口停着的手推板车,商量道,“大姐,门口的板车是你们家的吗?能不能借用一下,我想去拉一车煤球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