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之合by福宝
福宝  发于:2025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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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香愕然,一时间不知哪件事更让她震惊,是容少卿那么清楚地知道那个冯太监的名字,还是杜家小姐的遭遇。杜家与容家素有交情,她见过杜家小姐一次,不负润州府第一美人之称,绝对是她此生见过的最美的女子。杜小姐当年与知府家三公子定了亲,无人不叹二人是金童玉女转世,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没想到那么一位天仙一般的人物,到最后竟然给个太监做了侍妾……
一股强烈的悲悯自芸香心中犹然而生,为杜小姐的遭遇,为她自己的遭遇,甚至,为全天下如她们一般,被命运作弄的苦命女子。
容少卿叹道:“润州府的事,多多少少都与冯达那群宦官有关……其实也不只润州府,这些年宦官专权,这天下都被他们搅了个底朝天。你也好,我也好,还有多少像杜小姐这样的人物……人人都是这大势之下的蝼蚁,苟且偷生罢了……”
芸香听闻,也只跟作一声叹息。
“不过这种日子就快到头了。”容少卿道,“朝廷中还是有许多正直的官员不齿为伍,去年,那冯达连同其他十余个作乱的宦官及其一党都被拉下马,入了天牢,听闻这次谏官们有太子支持,那群阉党想要如前次那般翻身怕也难了……”
安平县远离京城,老百姓们少闻国事,芸香也是头回听得这事。
容少卿拨了拨灶眼里的柴,诉道:“那几年我在牢里,只偶尔从狱卒那里听一些外面的事。据闻当年润州府劫难,杜家是首当其冲,润州府各官家商贾为免牵连,都避恐不及,甚有落井下石的。杜家遭难,杜小姐辗转跟了冯达之后,成了他的帮凶爪牙,回到润州帮其敛财,更对当年未能出手相助的润州官家商大肆报复,行了不少恶事,让润州府上下对齐又怕又恨……那几年的润州,多少人家破人亡,几代攒下的家业朝夕间化为乌有,唯容家还算好的,虽也大不如前,但与别家相比倒还算平安……我从旁人口中听得些传闻……说是因为我大哥与杜小姐私下有往来……”
也不用容少卿再多解释,芸香也能听明白所谓的“私下有来往”是什么意思。不过以大爷的人品及与大奶奶的夫妻感情,自然都是些无稽之谈。
容少卿顿了顿,“我是不信的,只不过众口铄金,当年同我一同入狱的,全都没了,只我一人活着出来……有身体熬不住病死的,有精神熬不住自尽的,还有被拉出去受刑,再没回来的。我虽也受刑,但从未下过死手……要说独我比旁人身强体壮,心志坚定?却也不是……后来出了狱,见着容家确实比润州府其他商家遭遇好上许多,也难免多心……”
容少卿露了惭愧之情,而让他生愧的,并非是当日信了流言而不信自己哥哥的人品,而是他当日相信流言的初衷,并不是旁人所传的那些“证据”,而是被自己内心深处对哥哥的嫉妒之心蛊惑,而情愿相信他完美的哥哥也有短处污点,会让他“心安理得”些。
芸香听了容少卿这番话,却未做他想,耳中只有他说的“同他一同入狱的都没了,独他熬了过来”,心口酸涩,心疼他。
容少卿继续道:“那时我滥酒,对家中之事不闻不问,也是这次回去,才从大哥那儿获悉内情。原来那几年大哥确实和杜小姐私下有往来,却非传闻中的男女私情,而是两人暗中配合,将容、杜两家的产业转出润州,静待时机。杜小姐那许多“助纣为虐”的事,一则是情势所迫,受制于人,另一则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暗度陈仓。去年京中出了变故,便是杜小姐立时给我哥传递了消息,趁着冯党无暇他顾的时候,帮忙把我从狱中救了出来,举家迁到了程川府。程川地偏,虽然不甚富足,却也因此少有阉党染指。这次来程川的,不止容家,杜家老小也被我大哥偷偷接来了,只不过不在安平,安排在别处,这一年来我大哥不在家的时候,就是去杜家那边照料了。”
芸香惊愕,不及她问,容少卿便解释道:“当日杜家糟逢大难,杜家父子充军,女眷被入官妓……都道杜小姐是当做玩物被巴结冯达的官员送给他的,殊不知却是杜小姐自愿的,为得就是能救下她的家人。她也确实做到了,她做了冯达的侍妾后,杜家女眷就被从判入官妓改为遣散,杜家父子虽然没免充军流放之刑,但前两年也被减刑回来了,虽然还未团聚,可到底父子俩人都还活着。”
闻此,芸香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原以为那杜小姐是有如自己一般命运凄苦,没想竟是主动入虎穴,以一己之力救下全家。
容少卿道:“杜小姐人在狼犬之侧,许多事力不能及,这才暗中联系了我大哥。当年杜家遭难,润州府各家都避恐不及,唯我爹念情,给了些财力上的资助,杜小姐此举一来是两家素有交情,信任容家,信任我大哥,二来也算是知恩图报了。”
“那杜小姐现在如何?”芸香追问。
容少卿摇摇头:“不太清楚,据闻这次冯达阉党落马,她也出了一份力,如今人还在京中,或许是做人证吧。在这种朝堂大事上,个人性命实在太渺小了,眨眼间人可能就没了,又或者太过微不足道,无人在意,因此捡得一命,平安归来……咱们也只能盼着是后者……不论如何,她于我,于容家是有恩的,只要容家还有一人一钱,就会竭力照顾杜家老小,义不容辞。”
芸香点点头,眸中不知何时噙了泪,为了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奇女子,心中为她念佛,期盼佛祖保佑。
容少卿又道:“我之前离开那段时间,就是去了杜家那边,一来是帮忙安顿照料,二来,冯达倒台后,有常年跟着杜小姐的随从也跟着杜家来了程川,我也为打听一些冯达的事。早年间,如冯寄生一般,被软禁用来借种生子的冯族子弟,不止他一人,约摸有五六个……”
芸香闻言心下一紧,整个人的神经都绷了起来。
容少卿接着道:“因怕招眼,几个人都被安排在不同的地方,由专人看管伺候。据说冯达自己也不喜欢孩子,是以有生下孩子的,也不送到冯达那儿去,只管由下人照顾着,打算待到大些能说会走了再送到跟前供他挑选,留下合适的。”
芸香听得头皮发紧,原觉得自己那番遭遇就够荒谬灭人伦的,想不到这样的事竟还有许多处。当日同她软禁在一处,强配给冯寄生的还有别的女子,那别地大底也如出一辙。算来受害的女子怕有几十人!
“这两年朝野反阉之声越来越大,几年间,冯党两起两落,他也顾不得许多。当年冯寄生带着你逃跑之事,冯达那儿其实一点儿都不知道。想来是软禁你们的人怕受罚,瞒了下来,之后或胡乱找个人充数,左右冯达也未见过冯寄生,全都是下面的人操办。算一算你们离开的当口,正是冯党第一次失势,及又复起,阉党们清算撕斗正酣,更顾不得其他了。”容少卿握了芸香的手,“你和冬儿这边,有幸遇见陈氏夫妇,二老有心,托程捕头在安平县衙打点,早早帮你母子二人入了陈家的户籍。如今冯党覆灭,冯寄生也被判了斩刑,再不会有人来找麻烦。冬儿就是嘉言的弟弟,是你我二人的次子,容家的骨肉,你大可把心放肚子里。”
芸香点点头,用手快速地抹了把眼泪。容少卿未再多言,就安静地坐在她旁边陪着。
两人说了这会儿话,倒把手中的活儿都忘了,待闻了味道,芸香才回神,急忙把锅盖掀开,灶上的水已经烧干了。她连忙舀了一瓢水倒进去,撕拉一声,锅里冒了白烟。
两人未再继续话题,相互帮衬着做饭。这半晌的话,有些话说了,有些话没说,但心里的结已然解了,都似撂了一块重石。
待饭做得差不多,芸香才又提起刚才的话由。
“爷才说要走……”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缓自然,“要去哪儿啊?”
容少卿道:“咱们和杜家虽然都来了程川,但杜小姐那边生死未卜,因走得急,还有些后事没得打理。两家的产业想要在程川立足,长久经营下去,也非一朝一夕之事。如今我愈发知道了大哥这些年的不易,就更不能让大哥一人抗下所有了。况且他腿脚不便,许多外面奔走的事,也该由我来做才是。”
芸香点头:“是,大爷太不容易了。”
容少卿看向芸香,叹了一声,似真似假地道:“是啊,大哥一个人扛了太多的事,也因此为人敬重信任,否则你也不会有事了第一个想到的是去对他说,向他求助,而不是来找我。”
芸香瞥了容少卿一眼,回眸洗涮着手里的盘碗,低喃道:“爷明白的。”
容少卿看着她,收了适才的半分玩笑:“我明白你当日的心思顾虑,但是,即便没有那些,你敢说在你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时,第一个想找帮忙的是我,而不是我大哥?”
芸香一时不知如何答话,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她当时赶容少卿走,去找大爷,完全是出于别的心思。
没容她琢磨回答,容少卿便做一声苦笑:“你这会儿的犹豫便是答复。”
芸香摇摇头,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却被容少卿拦下:“你不用安慰我,换做任何人都会这么做。别说我大哥,我与杜小姐一个女儿家比,都差之千里,自叹弗如,我没资格跟你诉委屈。”
芸香知道眼前的容少卿已不再是当初那般自怨自艾,自暴自弃,若能以此激励他振作,扛起肩头的责任倒是好事,是以也未如从前那般安慰,只问说:“那……爷这回要走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容少卿想了想,回了她一个笑容:“等你有事只管第一个想对我说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第六十四章
容少卿走的那日芸香没去送,只是在短短的几日里,不分昼夜地给他做了三双鞋和两身衣裳。容少卿走前的一晚来与他们道别,她包好了让他带上。
容少卿笑说:“衣裳也便罢了,鞋子哪用得这么多。”
芸香说:“出去跑商,总要四处游走,费鞋。”
“我又不是走街串巷地去做小买卖……”容少卿笑,“还是你盼着我一去就一年半载地不回来?”
容少卿不过随口的一句玩笑,未料一语成谶,一走就是大半年。
这大半年非但人没回来,连封信也没有,真是音讯全无。直到接近年底的时候,才有信客登门,一下子带了十几封信来,看日子,都是容少卿这大半年时间给家中写的,只是不便送出,以致拖了这许久才到。
容少卿走的这大半年,容嘉言常来陈家,多是清早便来,由腊梅陪着,待上一整日,偶尔也会小住一两日。因怕误了他的学业,每次住两日芸香便会劝他回去。
芸香也会带冬儿去容家,兄弟俩带着容少谨的女儿一起玩得尽兴,容老夫人也会留他们住下。芸香心中是有些顾虑的,毕竟她和容少卿到底还没个正式的名分。可想着早前因绑架一事,容家在官在外,早已宣扬出去冬儿就是她和容少卿的次子,是容家得骨血,自己若再忸怩,非但是自己打脸,更是辱没了容少卿和容家上下对她的一片真心。
大户人家规矩多,容嘉言又是个谦恭性子,鲜有孩童的调皮,是以容府少闻小孩子的笑闹声。冬儿淘气惯了的,初来的两次还有些认生腼腆,不敢多行多言,待熟稔起来,见众人又都和善,猴儿似的性子便放开了。他这性子一放开,连带着容嘉言也比平日活跃,哥儿俩在容家大院里来回追跑穿梭,在廊子里嬉戏斗蛐蛐儿,又或花半日的功夫在花园里捉蝴蝶,送给小堂妹逗她开心。
孩子们嬉戏的时候,容老夫人和容夫人总在旁看着,满脸堆笑;有时也融入进去,押宝小哥儿俩谁的蛐蛐儿厉害,老老少少围着蛐蛐儿罐子,真事儿似地助威。
容老夫人每每指着两个孩子问儿媳:“你瞧瞧,像不像少谨和少卿哥儿俩小时候?”
容夫人笑着点头。
容老夫人又转对陪在一旁的容大奶奶和芸香说:“你俩甭总在这儿陪着我们,我们且玩儿呢,你们回屋说话儿去吧。”
容大奶奶笑说:“我们没甚要说的,就愿跟着老太太玩儿。”
容老夫人却老小孩儿似的执意打发:“走吧走吧,你们玩儿不来,孩子也放不开,怕挨你们训斥。”
容大奶奶和芸香相视一笑,便相扶找个近边的屋子吃茶聊天去。
两个女人闲话家常,话题无非就是围着孩子转,聊得久了,话里才会带出男人。多是容大奶奶以长嫂的身份,给自家小叔子说好话,说容少卿人在外,心中必是十分挂念你,否则也不会一下让人稍了十几封信回来,每封家书都念着你,念着你爹娘和冬儿。
容大奶奶笑说:“我嫁进来也好多年了,自觉对少卿有些了解,原以为他那性子,放出去是鱼入大海,鸟上青霄,未想却似个风筝,飞得再高再远,心都拴在你手里。”
芸香答说:“二爷是惦记老太太、太太,惦记家里的每个人,他那性子看着欢脱顽劣,其实最是心软恋家的,依他本心,一辈子守在家人身边才是最好的。”
容大奶奶道:“还是你了解少卿,也难怪他寄心于你。同为女人,我心中很是羡慕少卿对你的这番执着真心。”
芸香笑:“若是旁人与我说这话,我却不说什么,只您与我说这话,倒叫我无地自容呢。咱们府中上上下下,问去,哪个不说大爷和大奶奶琴瑟和鸣。那些年我跟在老太太身边,润州府那些女眷走动,提起您来没一个不艳羡的。”
容大奶奶应说:“大爷对我的好,我自是知道的,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说的是另一回事。”
芸香不解,容大奶奶向外看了一眼,示意四下无人,转对芸香道:“这会没旁人,咱们姐儿俩说些私房话,你若不愿再提,我往后便不再说了。我是想起当年的事来,为了与王家退亲予你明媒正娶,少卿闹出多大的动静来……后来,知道你走了,他气愤至有些癫狂那样子我现在都还记得……”
类似的话,腊梅也与她说过,因两人更亲密,说得便也更多些,提到许多旧时容少卿为了娶“她”做过的荒唐事,有些她当年曾听腊梅说过,有些却是这回新听到的。
她明白,腊梅也好,容大奶奶也好,与她说这些,无非是因她和容少卿尚未有个正式有个名分,他离开这么许久,怕她忧思顾虑,说这些与她宽心。
只是她们哪知道当年让容少卿做下这许多出格之事的,其实另有他人。是以,每每及此,她也只能回个淡淡的笑容罢了。
自与容少卿重逢,两人一起经历了许多,时值今日,若她再疑他待己之心,疑他只是把她当做“故人”的替身,那才真是冷心冷血之人。
只是不疑归不疑,吃味儿总归是有的,更多的还是好奇,想知道,那个曾在她身上借尸还魂,让容少卿为之倾心的女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日子一天天地过,转眼便近了年关。
芸香一心盼着容少卿早日归家,未想跟着一起出去的小厮回来一个,说是中途出了些变故,二爷一行人得年后开春再回来了,人都好的,怕家里人惦念,命他回来报讯。
芸香虽然失望,但知他一行人平安,便是好的。
少了容少卿,陈家的年味儿一下子比去年冷清不少,芸香也没了出面摊子的心气儿,带着孩子逛集市的时候,少不得碰见街坊邻里的,闲聊拜年时问她“二爷”何日归来,亦有相熟的唤他“嘉言爹”或是“冬儿爹”,说他这一走,连着她家的面摊子都不出了,没了这口热面,少了些年味儿似的。
容少卿不在,容嘉言过年这些日子倒是日日来的,也不单单是惦记着这边的家人,更因过年这些日子,坊间总比宅院里新奇热闹的玩意儿多。小哥儿俩由芸香、腊梅带着,白日里不是去集市上吃吃喝喝,便是去看耍把式卖艺的,又或在薄云楼坐上整整半日,听书或是听戏,据闻戏班子还是薄云楼老板从程川府特意请来的。
这日下午,哥儿俩依旧是去薄云楼听戏,芸香原要跟着,陈氏夫妇心疼她过年这些日子忙里往外地辛苦,老两口儿便自带着两个孩子去听戏,说听完戏后他们先送嘉言回容家再回来,让她在家好好歇息半日。
话是这么说,芸香却也闲不下,把冬儿穿小了的两件衣裳翻出来,准备拆改一番。她正独个儿在屋中做活,听得前院开门声,心道怎得今日回来得这么早,或是嘉言没回去?
及又觉得不对,若是老两口儿带着孩子回来,冬儿进门便要喊娘的,这会儿却只是一个人的脚步声,奔着她这夸院儿来的。
熟悉的,急促的……
芸香怔了怔,放下手中的衣裳,起身,还不容她走出去,来人便掀了棉帘子走进来,正是容少卿。他显然是疾步而来,略微急促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一道道白雾,甚至他的头顶,也因赶路时的急促与室外的严寒,升起丝丝缕缕的白气。
日思夜盼之人,便在这不经意间归来,风尘仆仆地站眼前。
惊愕、欢喜、甚至委屈,一时间齐齐而来,倒让芸香一时无所适从,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站在原地,随着容少卿一步步走到她前而微微抬起头看着他。
四目相对,半晌,容少卿的目光落在她耳上的那枚小巧精致的耳坠子,唇边漾起笑容,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想好了吗?
“嗯?”芸香愣了一下。
“我走前说的话啊,”容少卿低声道,几分调侃,几分温柔,“从今往后,你心里的话都对谁说?”。
芸香这才明白,不由得一笑,想要开口答说“与你说,往后我所有的心事都与你说,只与你说……”,可这话从心底涌出来,却哽在喉间,尚未出声,反倒先红了眼眶,便只抬手抓了他胸口的衣襟,拉进两人的距离,微微颔首,额头抵着他的胸口。
额头才一碰到他的心口,眼泪便掉了下来,是重逢的欢喜,亦是思念的委屈。
容少卿紧紧拥了芸香片刻,捧起她的头,帮她拭了拭泪,落吻在她额上。
芸香闭上眼,由他的吻一径向下,眉心,眼尾,沿着泪痕吻她的脸颊,……几要落在她唇上之际却又停下……
片刻的停滞,忽地双脚腾空,整个人被他抱了起来。
芸香惊得抓紧容少卿的衣衫,未来得及出声,便被抱进了里屋,放到炕上,紧接着便被他整个人压上来,吻这才落在她唇上,却失了刚刚的温柔,转而变得愈发浓烈起来……

第六十五章
陈氏夫妇和两个孩子进家时,芸香和容少卿才堪堪穿好衣衫。听得嘉言和冬儿口口声声地唤着“爹”地往跨院这边跑来,芸香忙又对着铜镜理了理头发,迎出去。
却说陈氏夫妇带着冬儿送容嘉言回容府,没进门便听开门的小厮说容二爷回来了,见了老太太和太太后,便直奔陈家去了。
容嘉言也不回家了,又跟着陈氏夫妇回了陈家。进门便喊着爹爹往跨院跑。
父子重逢自是大喜,陈氏夫妇见了容少卿亦是欢畅,拉着他到屋里嘘寒问暖,问他何时回来的,一路上辛苦不辛苦,出去这大半年在外面可都平安顺利。
容少卿逐一答了,把自己此行各事说了个大概,又讲了许多途中遇到的逸闻趣事,把两个小哥儿俩听得跃跃欲试,都说下次让爹爹带着他们去,只是却不央求容少卿,而是一脸渴求地看着芸香。
芸香答说:“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等你俩取了媳妇儿,便许跟着出去闯荡了。”
一家人在屋中说了半晌话,容少卿让容嘉言带着冬儿去别的屋里玩会儿。容嘉言知道长辈们有话要说,便懂事地带着冬儿去写字画画。
两个孩子走后,容少卿对陈氏夫妇道:“当日我走得匆忙,是不想委屈了芸香。我们的婚事,虽不敢说是风光大办,也必要三媒六证才是。长兄如父,还得我大哥登门来与二老提亲。只有个不情之请,还得我亲自来求二老的应允。”
他这话说完,陈氏夫妇相视了一眼,似是早有预料。
陈张氏看向陈伯,随即垂了眸子,两只手握在一起搭在膝上,没言语。
陈伯对容少卿道:“其实我俩也盘算过,你不说,我倒也想与你提呢。”
容少卿未料陈伯也是有话,便道:“您只管说,少卿无不从命。”
陈伯道:“我们想着,等你和芸香成亲后,便让冬儿改姓容吧。”
容少卿一愕,下意识看了芸香一眼,后者显然也是意外。
陈伯道:“整个安平县城都知道冬儿是你和芸香的儿子,原来你们分开了,冬儿随着我们姓陈,倒也在理。如今爹娘复合,再要姓陈,难免让人说三道四。再者,你们往后还得有孩子,别的兄弟姐妹都姓容,单他一个姓陈,孩子长大了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容少卿待要说话,却被陈伯拦下,“甭管孩子姓什么,都是我们的亲苦肉,没差别。我们家虽说比不上你们阔绰,可我们老两口这半辈子总归是有些积蓄,我们也没什么花销的地方,百年之后,抛开棺材下葬的,便与冬儿做讨媳妇儿钱。”
容少卿再次望向芸香,见芸香眼眶儿有些泛红,便知她和自己一样,都因老两口儿为他们的考虑感到窝心。二老原无子女,自有了冬儿,便真如亲孙子一般爱护疼惜。两人对芸香母子有大恩,但凡存了半分私心,岂能主动开口要冬儿改姓的。两人又恐孩子进了容家受委屈,还把自己一辈子攒下的身家都倾囊相赠。
莫说芸香听不得这话,直连他自己听了都有些鼻酸。
容少卿忙道:“万万使不得,即便我肯,芸香也定然不肯的。”
“爹,娘……”芸香哽咽道,“冬儿到什么时候都姓陈,咱们说好的,我和冬儿一辈子就跟着您二老过,哪儿也不去,爹娘不能不要我们。”
“你这丫头,说什么傻话。”陈张氏终于开口,“我要是只管把你拴在身边儿,那才是辜负了咱们母女这段情。你就是我亲闺女,冬儿是亲孙子,嘉言也是,到什么时候都是,姓容还是姓陈,没得半点儿分别。”
母女俩说完都哭了,陈伯也心酸,只忍着劝母女俩:“瞧瞧,这说的是好事,怎得哭上了。”
容少卿道:“二老先别忙定,看我这个提议是否可行。”
“冬儿不能改姓。”容少卿道,“二老也说了,不论姓什么,骨肉亲情是一样的,如此又何必拘泥姓容还是姓陈?冬儿是爹娘分开后生下的,生下来就随了母性,及后爹娘复合,孩子叫惯了名字不想再改,也没什么大不了。旁人说不得什么闲话,纵使有长舌之人,不论如何总会搬弄是非,到也不必为了那种人伤神。至于孩子心里不舒服,倒也好办,往后我和芸香再生的子女,不论男女,一半姓容,一半姓陈便是了。”
陈氏夫妇大惊,异口同声:“那如何使得!”
非但陈氏夫妇,只连芸香都始料未及地向容少卿望过来。
容少卿道:“有什么使不得的,天下之大,随母家姓氏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二老便当我是半个倒插门女婿吧。”说完便爽朗地笑笑。
陈氏夫妇连声说着使不得,说他们做父母的,只要小辈们过得称心如意,他们也就安心了,要容少卿再不可提这话,更不能回家说去,让容老妇人听了,要伤心的。她上了岁数,可惊吓不得。
容少卿道:“二老放心,我祖母是年岁大,曾经是有些固执,如今历了太多生死离别,也早万事看淡了。她老人家也与我说过不止一次,说她如今旁的不求,只要全家上下平平安安,至于其他,儿孙自有儿孙福,全凭我们。”
陈氏夫妇依旧执意不允,容少卿不想众人在此事上过多纠结,便道:“二老委实不必为此担忧,这件事便听我的,再者……我这儿倒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怕是要委屈二老迁就的。”
陈氏夫妇满心的感动,听他这么说,忙道:“哪有什么委屈迁就的话,你只管说。”
容少卿道:“二老或也听芸香提过,我们一家老小搬来咱们安平县落脚,是当日情势所迫。现住这宅院,原是老管家的养老府邸,我们总不好一辈子住下去。原容家的生意大部分转到了程川府,我和我大哥不能一直这么两头跑着,家中老幼也不好兼顾,是以一直在程川府那边寻置房产,如今也置办的差不多了,早晚是要搬去的,快则年底,慢了,明年春夏也差不多了。”
“才芸香也说了,她是要一辈子守在二老身边的。是以,我是想着,能不能到时请二老跟我们一起搬去程川。”
见陈氏夫妇有些意外地怔了怔,容少卿又道:“不瞒二老,我这次晚归,就是跑了趟程川府,在离容家宅院不远的地方买下了一处院子,二老若能住进去,既能和我们相邻而居,时时相见,又安静清幽,适宜养老……只是卖家卖得急,也不容我回来先与二老商议。”
陈氏夫妇望向彼此,未几,陈张氏看向容少卿,问说:“你说的要我们委屈迁就的便是这个?”
容少卿道:“正是。我知二老在安平县住了大半辈子,朋友邻里感情深厚,必然是舍不得,可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两全的法子。二老若是舍不得,我和芸香可每年春夏陪着二老回来住些日子,秋冬天寒,程川府那边过冬倒比这边舒服些。”
陈张氏连连摇头,叹说:“这哪算什么迁就,我们要真当是委屈,那才是不识好歹。”
容少卿闻她此言,心中便有了底,只未得肯定答复到底是不放心,又看向陈伯。
陈伯道:“我们原在安平县也没什么亲戚,关系近的,便是程捕头和颜秀才两家,只是关系再近,又哪如自己女儿女婿和亲孙儿近呢。”
陈张氏这会儿又掉了泪:“我这是前世修了多少福报,这一世才得这么好的女儿女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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