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清冷首辅和离后by慵不语
慵不语  发于:2025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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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璧却始终面色沉沉,上马车后,周遭唯有谢璧江晚月二人,谢璧开口,声音透着几分冷意:“裴家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8章 第18章
谢璧却始终面色沉沉,上马车后,周遭唯有谢璧江晚月二人,谢璧开口,声音透着几分冷意:“裴家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晚月轻轻握紧手帕,声音没了奏对皇帝的坦然,略微有几分发紧:“裴家有几桩生意经手祖父,长子裴昀曾来过我家几次,因当时并不知晓和谢家的婚事,祖父确是交换了庚帖……”
谢璧沉默半晌。
他并非心胸狭隘之人,此时却觉得胸腔狭窄甚是沉闷:“你们统共见过几次?裴家在永州也算是名门大户,主动向你家求的亲?”
江晚月缓缓握紧手中的帕子。
谢璧的追问,倒让她觉出几分可笑。
谢家交换信物后,十几年都未曾露面,这十几年来,他和秦婉情投意合,京城众人皆知,这十年来,就算她和旁人来往,乃至成了亲,又有何错?
江晚月抬眸,沉默良久,忽然轻声道:“若非偶然有人认出谢家的家徽,若非江家千里来京寻亲,想必此刻,我和夫君,还是陌路人吧。”
谢璧神色僵住。
江晚月平静道:“谢家许是心血来潮定了亲,自是不会屈尊探寻,正因如此,这么多年,那信物的主人才杳无音讯。”
江家身在碧胧峡,无权无势,要查婚约,何其艰难。
可谢家当时位列首辅,手握重权,真心要查,动动手指便可。
可最终,还是江家千里万里,主动找寻到京城。
“外祖父不会让那虚无缥缈的信物毁了我的一生,祖父有他的筹谋,皆是为我考虑。”江晚月垂眸:“后来得知婚配之家,外祖父重诺,遣人上京寻你。”
江晚月隐瞒了真相。
外祖父知晓订下婚约的是身为首辅的京城谢家后,非但未曾急着去攀交,反而想毁了信物。
她那时和裴家的婚约已稳,裴家家世清白,裴昀已进了武备军营,前途远大,且离家也近。
而谢家,虽位高权重,却远在京城,况且,这么多年音信全无,可见并未上心。
外祖父只当女婿未曾和谢家订过亲,想让江晚月顺顺利利嫁给裴家,一世安稳。
和谢家的婚事,是江晚月哭着求来的。
大雪飞扬的寒冬,外祖父门外,积雪阶下数尺,她在风雪中默然跪着,手上还紧紧抓着被外祖父丢掉的玉连环。
外祖父叹了一句痴儿,随后认命,派人进京寻觅谢家。
不过就连对外祖父,江晚月也未曾说过是因对谢璧一见倾心而执着婚事,只说是父亲的安排,不愿违反遗命。
她总算求来了婚事,每日欣喜的亲手缝制嫁衣,外祖父却叹口气。
当时谢家只让她一人去京城,丫鬟也不必带,只说京城有的是体己丫头,外祖父为此事怒过,可江晚月还是笑着安慰了祖父,执意孤身进京。
到了大婚那夜,她才再次见到谢璧。
他挑开盖头,匆匆瞥了她一眼。
灯火朦胧,江晚月能察觉到他居高临下的目光,疲惫之下,有几分淡薄的悲悯……
那时,他只当她是陌生人,如今,也并未全然将她当妻相待。
如此夫君,又有什么立场,带着责问的语气问她曾经。
江晚月缓缓道:“我和裴家碰面过几次,皆谨慎守礼,未曾逾矩,但夫君你既未曾参与我的过去,自也不必过问。”
谢璧被江晚月的态度激得一怔,反倒冷笑一声:“既无愧于心,怎么问一句都能让你如此不快!”
谢家之妇,不说出身高门,至少要家世清白,谢璧知晓妻的性子,未出嫁之前,定然不会做出格之事。
但一想起妻曾和旁的男子有往来,甚至互换了庚帖,他便如鲠在喉。
那座按春盘而建的房,本是想给妻的生辰惊喜,谢璧心头发闷,索性一句未提。
京城高门,凡是谁家过生辰,寿诞,或是有弄璋弄瓦之喜,皆是要送礼相贺的,江晚月身为谢家夫人,此次生辰又被皇后抬举,京城的命妇贵女们皆也备好了礼,络绎不绝依次送到谢府。
若珊是头一个来的,她送了江晚月一个金线编制的蹴鞠球,还相约和江晚月一同打马球。
江晚月笑着谢了,她极是喜欢若珊明媚张扬的性子,倒让她想起从前在碧胧峡做姑娘的日子。
若珊拉着江晚月笑着去了后院说体己话。
若珊是王府贵女,谢老夫人自也乐得媳妇和她走得近。
但心里却纳闷。
江晚月不过上不了台面的农家船女出身,真不知像若珊这种贵女,是怎的瞧上她的,二人又能聊什么话题。
后院长廊,若珊甚是亲热的拉着江晚月喋喋不休:“姐姐,你说我怎的没有早遇到你呢,你家的那些货船,运的货物又好又快,次次稳当,我父兄都说不愧是我的朋友,真是靠谱。”
江晚月笑道:“我还要谢谢若珊姑娘给了我家这笔生意。”
若珊眨眨眼道:“姐姐,听说你按照货物和地点,估了各个航线的利弊,连所用船型都考虑了,皆写入家书了?”
江晚月谦和道:“我只是牵线而已,具体事宜,还是由外祖父和舅舅拿主意。”
若珊笑笑道:“我就知晓姐姐是个能干的,这生意越做越大,自是好事,不过你可莫要说给谢家任何一人,尤其不能让谢家老夫人知晓。”
江晚月望着她神神秘秘的模样,忍俊不禁:“我晓得。”
江晚月从后院笑着出来,瞧见谢璧和谢老夫人正在徐徐展开一个卷轴,上面隐约画了几条鱼尾缤纷的鱼。
谢老夫人对江晚月道:“方才你没在场,真是可惜,张小公爷的夫人,秦尚书的女儿刚才来过,特意给你送了一幅她亲手画的画。”
谢璧眸光凝在画上道:“她素有才名,曾有人出百金求她一画而未得,她肯将自己亲手所绘于你庆生,也是有心了。”
谢老夫人看了江晚月一眼:“改日你好好给人家道声谢。”
秦婉方才亲至,说此画是九悬湾中的彩尾鱼。
秦婉未曾多说什么,谢璧心中却微微刺痛。
他始终记得秦婉的献鱼之情,这几条珍稀翩然的鱼儿,曾由秦家辗转交由内监,救他出了狱。
江晚月不由多看了几眼那画。
那画上鱼尾摇曳,日光透过湖面折射,愈发显得鱼儿灵动斑斓。
这确是一幅不错的画作。
但她并未求过秦婉的画,也并不愿她的礼物出现在她的生辰上。
她不该向秦婉道谢。
谢老夫人还在欣赏那画,笑道:“婉儿素是个有才的,你们也算是书画双绝,她既送了这画来,不若你题诗于画,到时候挂在书斋,也是一件雅事。”
谢璧点头:“还是娘有心——这彩尾鱼画得栩栩如生,甚是灵动,儿要好好想想题什么诗。”
江晚月凝视那画,终究轻声道:“彩尾鱼,并不是这番模样。”
谢老夫人皱眉,谢璧淡笑道:“彩尾鱼世所罕见,你又如何知晓它的模样?”
彩尾鱼生于开州九悬湾,极为珍稀罕有,平日深藏湖底,唯有在凛冬冰封之时,才会在浅湖游曳,捉捕彩尾鱼堪称九死一生,除了亲自捕鱼的渔夫,也唯有东都贵胄有缘一见。
江晚月垂下眼帘,终究未曾再说什么。

燕京,关越收到谢璧的信,立刻拆开来看。
他仔细看罢,给了身边的将领:“你看这封信是何意啊?”
那将领看了半晌道:“谢侍郎千里迢迢,寄来的信怎么通篇都在说和妻捕鱼的闲话。”
寄往军中的信,中间可能要经过好几道审查。
谢璧信中未曾明说之意,关越却心领神会。
“你以为他说的是捕鱼,其实说的是如何对付北戎人!”关越道:“想让鱼鹰捕鱼,先要敲击船舱,引鱼入湖底,我们若是和北戎直接交手,定然不是对手,也必然要将对手引至利于我们作战的地带。”
关越沉思片刻:“北戎进犯燕京,已不是一日两日,我们的骑兵不能和北戎正面对战,但若是将北戎兵力引到山谷之中,自可聚而灭之。”
将领怔了片刻:“将军的意思是,诱敌入谷?”
关越点点头,眸露欣喜道:“我军骑兵不能和北戎作战,但军队人数却远远多于北戎,燕京有两万兵马,远的自不必说,京城,两河地区就有十几万兵马,牢牢围住北戎精锐,再把各路粮仓全部堵上,耗也要把他们耗死。”
不得不说,谢璧这封信,让关越甚是激动兴奋。
原来只要有足够的兵力引诱北戎并进行围拢,截住粮线,便能歼灭北戎。
关越心里大约有了数,暗中吩咐派遣了几个心腹将领。
夏日东都炎热,到了晚间,夜风吹拂湖面,送来阵阵清凉,在花船歌舫上消磨时辰,既解暑,又能玩乐,因此东都的夏夜,上到高门贵胄,下到黎民百姓,都喜欢雇个船,在湖上吹吹风。
只是黎民百姓多是雇多人共坐的摇橹船,世家大族则是包下多层画舫。
京城船家也知晓如何做京城人的生意,特意花巨资筹备了场湖面烟花大会,地点就在城郊西河。
不少世家高门都想去看看热闹,早早定下了西河的画舫大船。
崔漾邀请谢璧时,谢璧本无甚兴趣,脑海中忽然掠过江晚月望着西河的侧脸。
她是在水畔长大的,对此事定然是感兴趣的。
谢璧又立刻想起,从上次入了大理寺到如今,母亲便一直未曾舒心过,不若也带上母亲。
还有庆官,向来是爱玩爱闹的,带他坐船定然极为开怀。
谢璧对崔漾道:“你也替我家订一艘船吧,船型不必张扬。”
崔漾怔了怔,打趣道:“你家?怎么?你要带着娇妻老母一起去坐船吗?”
他本来想邀谢璧一同去船上饮酒,如今谢璧既然想要和家人同坐一艘,那他自然要抽身而退。
“也罢也罢,成婚后果真不一样了。”崔漾笑道:“又是买发簪,又是去郊外,我想你是要让陛下的人看看呢,结果还上了瘾……”
江晚月知晓崔漾来了,想着让丫鬟备些糕点,此刻恰好走过竹林,恰好听到崔漾这句笑语,登时心口紧紧一缩。
原来还有这份隐情。
果然是有这份隐情。
一时间,江晚月怔怔站在竹林一侧,周遭景物似乎都模糊了,不知为何,情绪却格外平静,好似心底始终萦绕疑问,如今总算得到了答案。
是个无比不堪,却又合情合理的答案。
江晚月逃似的快步离开了竹林,她不愿听谢璧淡然含笑的回答。
好似他波澜不惊,唯有她,生出痴心妄想,一颗心又被狠狠摔在地上。
谢璧声音却冷了:“她是我夫人,我待她如何,和朝政无关,你以后莫要口无遮拦。”
谢璧向来温润清隽,可此刻清湛的眸子却透出凛凛冷意,崔漾一怔,赔笑道:“对不住,是我唐突,以后再不拿夫人玩笑了。”
京城高门的圈子并不大,崔家帮谢家订画舫的事,很快传到了秦婉处。
秦婉听罢,倒是微微沉吟:“你说谢家全家都要去西河看烟花?”
春香道:“想是没错,还是崔公子去订的船。”
秦婉淡淡道:“你去,也订一艘画舫。”
春香答应着便要出去。
趁着用膳,谢璧将此事告知了母亲和庆官,庆官自不必说,高兴的蹦蹦跳跳,就连谢老夫人,也是一脸喜形于色。
唯独江晚月,垂头夹面前的菜肴,看不出太多情绪。
谢璧心头沉闷。
谢璧还记得刚成亲那时,妻总会给自己夹菜,若自己特意吃了,妻昳丽眼眸会瞬间亮起,宛若天际晚星。
妻很久未曾主动给他夹菜了。
谢璧压下心头沉闷,含着笑意主动问江晚月道:“夫人以为如何?”江晚月放下勺子,眸光低垂:“西河我也见过很多次,船也坐过的,这次夜游西河,我还是不去了吧。”
谢璧一怔,从前的妻,从不会坏他兴致,记得有次他心血来潮带她去山寺看桃花,她一路脸色苍白却仍陪他到了山顶,后来才知道那日她是来了月事,为了不扫自己兴致,才勉力坚持……
而这次,他特意为她张罗了船上夜游,她却兴致缺缺。
看着江晚月无波无澜的侧脸,谢璧心头忽生出几分慌乱无措,他想妻和他同去,想要和她一同看湖面烟花。谢璧沉默片刻,开口道:“你从前都是白日去,晚上的风景大有不同,再说家人尽享天伦之乐也热闹……”
江晚月平静点头:“一道去也好,也让老夫人热闹热闹。”
烟火大会这一晚,西河湛蓝沉静的水波在月光下泛起浮动的涟漪,宽阔的河面上相隔几米就有一艘装有朱红栏杆的画舫,此次包下画舫的皆是高门大户,他们干脆将湖面也封锁起来,平日里的独木舟,摇橹船皆没了踪迹,河畔倒站满了等着看烟火的百姓,他们接着月光烛光,依稀能看到随波而动的静谧画舫,轻纱帷幔后,有人影走动。
谢家特意包下了一整座画舫,画舫两层高,共有六个厢房,最好的还是二层中间那一间,观景视野极佳,谢璧在东侧甲板和崔漾吃酒谈天,压根未选房间,几个随行的丫鬟小厮大都安置在了一层,谢老夫人拉着庆官,径直去了二层最好的厢房。
庆官瞧见厢房里的松软床榻便要上去蹦,明妈妈有几分犹豫,拦住道:“老夫人,夫人在后头呢,这房如何分配是不是要问问夫人的意思?”
“我还在呢,何须问她?”谢老夫人冷哼道:“庆官年纪小,我也要选个舒服的房才不晕船,她一个生在水畔的人,还会晕船不成?难道她还要和庆官争高低?就算她真的问了,就说是我做的主。”
明妈妈正要说什么,忽然看到廊道处有裙角闪过,江晚月身穿湛蓝纱裙,手持团扇,微微笑着道:“自是依婆母的意思,我无碍的。”
庆官则丝毫不客气,早已在床榻上蹦来蹦去了。
画舫行于碧水之上,缓缓向前。
谢家画舫相约一尺处,有一个尺寸稍小些的精巧画舫,灯笼红穗在风中一荡一荡,秦婉提着裙摆站在甲板上,伸着脖颈朝谢璧的画舫张望。
画舫之间离得太远,有个身影隐约是谢璧,却看不甚清楚,秦婉对划桨人道:“瞧见东边的那个画舫了吗,能不能再离它近些……”
那划桨人看秦婉直勾勾的模样,也依言朝东边的画舫划动。
月光洒落在甲板上,结下一地银霜,谢璧和崔漾两人一杯一杯喝着酒,有一个面庞清秀白皙的侍女怯生生凑上来,叫了句:“崔公子……”
崔漾带着醉意摆了摆手,他刚聊罢朝政,笑道:“今儿你带了母亲妻儿,我本不该扰你,你陪陪她们吧,我也去歇着了。”
谢璧缓缓吃着酒,席间,崔漾带来的爱妾已遣侍女来催了数次,可自己这边,却极为安静。
谢璧抬眸看了眼二层画舫,只能瞧见灯盏晃动,隐隐听到庆官的笑声。
也不知妻此刻在做何事。
谢璧对月吃酒,摇头道:“无妨,也没谁需我陪。”
崔漾已站起身,顿了顿笑道:“你婚后不过一年,正是柔情蜜意之时,夫人自是不能离了你的。”
谢璧摩挲白玉扳指,沉默未语。
崔漾忽然想起一事,笑道:“不过你夫人也是真有本事的,能接住安王的生意,非同一般啊。”
谢璧一怔,皱眉:“什么安王的生意?”
崔漾面上也微微一惊:“怎么?你竟不知晓吗?”
崔漾父亲正是督管漕运的官员,知晓最近安王分派的物件,皆由永州江家运送,因他是谢璧好友,知晓谢璧妻家姓谢,也是在永州,便留了个心眼,待运送的漕船到了,才发现船长就是当初将江晚月陪嫁大船开来京城的男子。
崔漾将始末大致和谢璧讲了讲,笑道:“真好啊,安王可是个大主顾,江家接了这门生意,我看着也是风生水起,我看他们江家的人,也皆是实在靠谱的,船只配备也极好,这对安王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崔漾喋喋不休说了几句,便摆摆手下了船,和那侍女下了船,一同坐接洽的小舟划向自己的画舫。
江晚月在一层最西边房中剥橙子,把柑橙皮贴在秋璃穴上,轻声道:“可好些了?”
秋璃忍着晕船的恶心,惶恐道:“多谢夫人,我无事了……”
这是她第一次上船,没曾想一踩上船板,就觉得摇摇晃晃,没多久便天旋地转,整个人都晕了起来。
也多亏江晚月搀扶住她,将她送到厢房休息。
船上载客人数有限,江晚月贴身的女侍只带了她一人,船上剩下的大多是老夫人的丫鬟们,江晚月不愿惊扰她们,便亲自照顾起了自己。
秋璃望着江晚月莹润精致的侧脸,心里一阵酸涩。
她从小侍奉人,却从未见过江晚月这样的主子。
旁人关怀丫鬟。口头问候两句也就是了,她却搀扶着自己躺在床上,亲自照顾着……
她何德何能,遇到这样的主子啊……
秋璃正感念着,忽然门帘一掀,谢璧沉着脸进来,嗓音也有几分冷意:“先随我出去,我有事同你说。”
江晚月将柑橙皮贴心的放在秋璃触手可及之处,缓缓跟在谢璧身后走了出去。
两人一走到甲板上,谢璧便劈头盖脸道:“你接了安王江上的生意?”
江晚月怔了怔,点点头:“此事还多亏了若珊。”
“停了吧。”谢璧断然道:“从前的也就罢了,从今日起,安王的生意不要再沾染。”
江晚月也吓了一跳,忙道:“是安王有事?还是那货物……”
谢璧顿了顿,皱眉道:“安王无事,船上也都是正经货物。”
江晚月松了口气。谢璧的语气却低沉,透着明显的不悦:“你只考虑这两点,就接下了这桩生意?”
谢璧负手道:“你可曾想过谢家世代官宦,乃是钟鸣鼎食之家,为何要跻身商户,与民争利?”
江晚月怔了怔。
清冷月光落在谢璧瓷白如玉的脸庞上,愈发显得他光风霁月,清隽不染凡尘。
今夜的月光让人想起初遇他时的景色,不知何时起,这月光开始冷得让人心尖发颤。
“你说的是谢家,做生意的并不是谢家。”谢晚月深吸口气,缓缓道:“是江家。”
“此事江谢本是一体,”谢璧拂袖:“毕竟若非谢家,江家能攀得上安王的生意?!”
从前的妻甚是乖巧,对他也并无隐瞒,所经之事,总会悉数告与他。
可她如今沾染了安王的生意。
如此大事,她从未告诉过他。
他是她的枕边人,此事却由旁人告知。
谢璧沉下面容:“谢家是何等人家?朝野清流,路遇安王这等勋贵亲爵,都想绕道而行,你却偏要去沾染!若那船上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谢家也要进这摊浑水!”
江晚月望着向湖面洒下清辉的月亮,忽然轻声道:“来东都这么久,我还没怎么看过谢府外面的月亮,因为我怕,我怕我出了府,会给谢家惹麻烦。”
“成婚这么久,我最好的朋友,还不晓得我嫁给了谁,因为我怕,我怕我的亲友一沾上谢府,就会给谢府带来麻烦和灾祸。”
“所以我的外祖父再想我,也从来不曾来京,他也怕,几十年了,风里来雨里去的,未曾怕过什么,到老了他怕了,怕因了江家,因了他,给谢府添麻烦。”
“但凡可能给谢家惹麻烦的事,我都不会做,哪怕惹麻烦的可能是万分之一。”
“外祖父何其慎重,和安王的生意,他早就思虑好了,船上的货物,检查了一次又一次,所有的人,都是找的最稳妥的……”
江晚月缓缓抬眸,眸中含着剔透的晶莹:“可你还说怕惹麻烦。”
“若我的出现,真的给你带来如此多麻烦,那……”江晚月闭了闭眸,轻吸了一口清冽的夜风,缓缓道:“不若日后各自安好,互不麻烦。”

第20章 第20章
“若我的出现,真的可能给你带来那么多麻烦,那抱歉了。”江晚月轻声道:“不若日后各自安好,互不麻烦。”
夜风卷起谢璧的袍襟,夏夜的风掠过湖面带了几丝冷意,谢璧木然站在原地,他回过神,借着月光讶然看向妻。
他不敢相信,向来迎合自己的妻,此刻面庞竟淡若冰霜,还说出这等负气之语。
他们宛若初见的陌生人……不,妻比初见时还要陌生,他早已见惯了她含羞垂眸,暗藏笑意的模样,此刻的她,竟让他心底生出几分慌乱失落。
谢璧皱皱眉心,这感受甚是陌生,让他下意识想逃离。
谢璧移开眸光,沉声道:“你我本是夫妻一体,谈何各自安好?”
说罢,谢璧再不愿多谈,冷冷转身,拂袖而去。
与此同时,站在甲板上的秦婉抬起薄醉的眼眸,恰好看到另一只画舫甲板上,谢璧面色冷凝,似和对面的女子在说什么。
对面的女子只能瞧见依稀的绰约侧影,但秦婉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此人就是江晚月。
波光粼粼的湖面映着画舫精巧的檐角灯笼,明明是炙热的夏夜,可两人站在甲板上,一人满面冷色,一人清冷疏离,望去比高悬天际的月还要冷。
秦婉望见,心里突地一动。
依此景看,他们夫妻二人,此时定然是因某事起了冲突。
此事瞧着还不小。
秦婉登时满心愉悦激动,她本想着江谢二人婚后和睦,她也无计可施了,谁知二人之间也浑然不是人前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的模样。
老天让她瞧见此景,定是在暗中相助于她。
秦婉心口狂跳,满心皆是想探听二人究竟说了什么,她顾不得庄重体面,亲自跑去船房,两眼如簇簇烛火盯着谢璧的身影,催促掌舵船员道:“快,快再划几下,靠近那画舫。”
那船员一怔,莫说秦婉这等装扮贵重之人,就连一般的侍女也并不来此船舱,他听秦婉急切,趁着月光瞧了瞧道:“可能近不了。”
秦婉皱眉:“两船之间隔着这般远,中间又无船只阻碍,为何过不去?”
船员忙道:“夫人没怎么坐过船,您指的那座画舫瞧着不大,船基却吃水深,那底舱,可能已经到我们船前头了。”
这等贵人的豪华画舫,为了安全舒适,船基皆比船身要阔不少,两个船瞧着距离还远,其实也不能再往前靠近了。
秦婉隔着湖面的缥缈水波,望向谢璧挺拔清冷的身影,满心皆是急迫:“你再靠近些,再靠近些……”
船员没奈何,小心翼翼靠近了几寸,在水下丝毫没碰到阻碍。
秦婉的画舫停在了离谢家画舫五六米的距离。
月光下,秦婉眼睁睁的看着谢璧拂袖走掉,留江晚月独自一人在甲板上。
可她什么都未曾听到。
秦婉望着谢璧走掉的身影,对那船员怒道:“若不是你,我早就知晓一切了!”
她趁着醉意道:“这条船我都包下了,你还怕什么!?往前开,你往前开……”
那人摇头道:“夫人,真的不能再开了。”
秦婉冷笑道:“方才你也说不能,结果还不是往前了好远,你再凑近些,定然无事。”
此人被秦婉吵得头脑嗡嗡,咬咬牙将船往前开了几寸,随即咚一声响,整个船舱猛烈一震。
秦婉呆住,那船员面色煞白,双手颤抖着道:“夫人,这次真出事了。船……两船相撞了啊!”
恰逢此刻,吉时已至。
烟火在湛蓝的天空绽放,湖面倒映着流光璀璨的烟火,如银河倾泻。
船身沉闷巨大的瞬间摇晃,让秋璃缓缓睁开眼眸,她看到伫立在床畔的江晚月,她忙支起身子道:“夫人,方才……方才……”
她方才在梦中分明感到了一声沉闷撞击,如同要将她的肺腑都撞出来。
可醒来后却发现周遭一切平静,似乎那一瞬间只是自己的错觉。
江晚月似是看出了秋璃的心思,面色凝重的摇摇头:“方才……并非你的错觉。”
她也真切感知到了那声碰撞,碧胧峡发生过几次撞击沉船,她未曾亲身经历,却常听周遭人说起,方才她几乎立刻察觉到,定然是画舫发生了撞击。
二人一起走出船舱,画舫上人影憧憧,大多站在栏杆上仰头看烟火,船上灯火流光溢彩,庆官咯咯的笑着,谢老夫人手持罗扇,也面色平和。
谢家的画舫底舱却早已乱成一团,画舫的船基猝不及防被撞出大洞,湍急猛烈的水流涌进船舱,水面瞬间淹到了脚踝处。
管事儿的登时急了,这画舫上头可是贵人,如今水淹船舱,出了事也许小命难保,他急道:“你莫要惊动上头的郎君夫人,着人拿些木板,快些堵住。”
涌进来的水湍急猛烈,拿着木板的男子还未靠近,已经被强大的水流冲倒在地,水中的木板也不知被冲到了何处。
无穷无尽的水翻涌着灌满船舱,瞬间到了众人大腿处,众人面色苍白,缓缓抬眸看向画舫甲板。
如今补船无望,唯有在沉船之前逃出去,方能有一线生机。
江晚月俯身在甲板上听了片刻底舱动静,面色渐转苍白。
隔着烟火腾空的轰鸣声,她仍能听到水流湍急翻滚声。
江晚月心中一沉,已知晓这画舫怕是凶多吉少。
河水翻涌而来,身侧的舱板陡然被水冲垮,一瞬间,舱室已被水淹没。
秦婉酒立刻醒了,她在逐渐下沉的船舱中疯狂往上跑,片刻之间,她方才容身的舱室已被河水吞没。
谢家画舫,争先站在栏杆畔看烟火的侍女不经意往周遭一看,却登时睁大眼眸,颤声道:“快看啊,那座画舫在往下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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