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谢沅有些想哭。长兄倘若一直没成婚,他的婚事岂不是要跟着耽搁?
他能等,可表妹那边不能等,万一有人捷足先登向表妹提亲了,那他岂不是白等了?
昨日表妹柳下抚琴,已经有几名世家子弟多看了表妹几眼。
谢沅顿时感觉肩上多了座大山,慢慢朝他压。
从祖母那出来,谢沅跟在长兄身边,跟到大伯娘先回去,他跟长兄有独处的机会时,才终于开口问道:“长兄真的没有心仪的姑娘?”
谢行之一动不动站着,看向他,温润的眼里平静地掀不起波澜。
谢沅被看得心里七上八下,有些犯怵。
在一阵的沉默中,谢沅生怕长兄就搬堆道理讲个不停,于是圆话道:“我的意思是,长兄倘若有喜欢的姑娘,不方便告诉大大伯娘和祖母的话t,三弟帮长兄守着秘密,也帮长兄留意着。”
谢行之眼里含笑,“留意什么?”
谢沅道:“留意着别让旁人捷足先登。”
谢行之似笑非笑看着他,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长兄拍了几下,谢沅的心就跟着颤了几下,有些莫名的惧怯,硬挤出个笑来回长兄。
“三弟是热忱的。”谢行之垂下手,幽幽说道。
这番一夸,谢沅心忽然安了下来,神经也不紧绷了,乐呵呵一笑。
两人走在石子路上,谢沅想着既然今日话题都打开了,正巧借此与长兄提提表妹的事情,“长兄觉得表妹如何?”
话音刚落,谢行之停住步子,转而看向他。
仿佛被窥探了心思,谢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表妹温婉恬静,是位好姑娘。表妹来京城后就生了两场大病,身子骨弱,想来在扬州受了不少苦。表妹前半生过得凄苦,往后的日子就该甜甜蜜蜜的,也需要有人守护,我觉得我能守护好表妹,让表妹每日都开开心心的。”
谢行之似笑非笑,“动心了?”
谢沅不过十六岁,这个年纪哪藏得住事,且问话的人还是他尊敬的长兄,他自是和盘托出,微微点头。
谢行之却伸手,谢沅肩上一沉,不知是否是错觉,感觉长兄有些不高兴,身旁的气息骤降。
“三弟认为能护得住表妹?”
谢行之声音冷沉。
谢沅恍然,只听他又道:“二婶似乎不太喜欢表妹,三弟觉得表妹往后不会受委屈?倘若表妹往后受了委屈,三弟是帮表妹,还是帮二婶?”
谢沅垂头,哑口无言。
谢行之拍拍他肩膀,勉励道:“三弟年岁尚小,涉世不深,如今还需以学业为重,莫要分心,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谈。若想护住表妹,三弟就要变得强大,坚定不移地站在表妹身前,而非首鼠两端。”
甫一话落,谢沅沮丧的心情豁然开朗,更加坚定了以后要娶表妹的决心。
表妹刚来,娘估摸着不喜欢这突来的亲戚,等时间长些,娘大抵就能看到表妹的好了,这时他从太学完业,再谋一份好差事,让娘觉得脸上有光,此后再谈娶表妹一事,自然是比现在容易。
谢沅:“长兄言之有理,我明白了。”
他得强大起来,才能护住表妹,才不违背他想带给表妹的初衷。
长兄不愧是长兄,一番话让他恍然大悟,心静了下来,也更明确了往后的目标。
谢沅拱手,恳请道:“请长兄代我多多照顾表妹。”
谢行之负手于后,长指点了点手腕,目光落到他意气焕发的脸上,久久不言。
而后他浅笑,道:“那是自然。”
话毕,他拂袖而去。谢沅笑着跟上去,对这位长兄越发敬重了。
月吟醒来已是大中午。
春光明媚,暖阳斜斜洒入室中,暖烘烘一片。
月吟看了眼周遭,不是药池,也不是汤池,谢行之不见了,她躺在床上,而床边守着玉瓶玉盏。她茫然地看着憔悴的两人,只觉昏昏沉沉的,嗓子又干又疼。
玉盏喜极而泣,“姑娘,您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月吟记得是谢漪澜落水了,她担心之下出了船舱,可画舫上乱成了一锅粥,女眷们惊惶,她便是在这乱糟糟的局面下,不知被谁一撞,失足落了水。
“四姑娘没事吧?”月吟担心,急着问道,可话说出口,嗓子干肿得疼,嗓音也变得嘶哑。
“姑娘放心,四姑娘没事,被世子救了起来。”
玉盏同月吟说起那日的事情,也告诉自家姑娘是那位赵黎赵姑娘救了她。
月吟心里一暖,喝了玉瓶递来的温水,嗓子总算是舒服了。
“改日得好好感谢赵姑娘。”她说道。
如今人醒了,玉盏的心也落了下来,扶姑娘起来靠在床头,“对了,林嬷嬷送来颗百年人参,是老夫人授意的。”
“真的!”
月吟杏眼圆睁,一副不敢相信的喜悦模样。
俩丫鬟笑着点头。
月吟喜极而泣,她捂住泛酸的鼻尖,压抑的情绪慢慢地克制不住了,“总算是有好消息了。”
等这次病好,大抵就是告诉谢老夫人真相的时候了。
谢老夫人会替她们做主的。
玉瓶伺候月吟在床上简单洗漱,玉盏去了小厨房端来煨着的粥。
碧青色瓷碗盛着白粥,玉盏舀了勺白粥,喂到月吟唇边,“姑娘一夜未进食了,定是饿了,还好奴婢们提前备着,姑娘先垫一垫。”
月吟靠在床头,看着勺中和碧青色碗里稠淡适宜的白粥,不由自主想起梦里。
一抹红色渐渐漫上耳尖,她脸颊也跟着烫了起来,右手五根指头仿佛被火苗灼烧一般。
右手攥紧被角,她掌心蹭了蹭被子,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掌心蹭擦干净一样。
月吟抿唇,头缩了缩,道:“今日不想喝白粥,换其他的吧,现下也不饿。”
玉盏有些疑惑,但也不敢多问,“那奴婢让厨娘和面,煮一碗热腾腾的汤饼?”
月吟又想起抓握时干硬的感觉,而后那团又逐渐变软。
汤饼也是长长的。
“不、不吃汤饼。”月吟脸上勃然涨红,道:“吃蒸饺吧。”
玉盏应了下来,端粥离开,“奴婢现在就去。”
甫一,传来阵敲门声。
主仆三人面面相觑,玉盏愣在原处。
“谁呀?”
玉瓶问道。
“听闻表姑娘醒了,世子特来看望。”
屋外的正德回道。
谢行之总归是不便深入,在外间桌边坐下,隔着屏风和珠帘,与躺卧床上的人说话。
“表妹醒来便好,这段时间当需静养。若是因落水有了惧意,夜里惧怕,睡不安生,我那有特制的安神香,等会儿差人给表妹送来。”
“谢大表哥。”
月吟沙哑着声音说道,那因梦境对谢行之产生的一丝惧怕渐渐消失。
屏风上映出谢行之的影子,男子端正儒雅地坐在桌前,保持着合乎礼节的距离,不过分凑近,也不过分关切,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而非……而非梦里孟浪张狂。
骤然想起,月吟怯惧地咽了咽嗓子,被褥里的双腿紧紧并拢。
“表妹还记得是如何落水的?”
谢行之突然问道。
月吟不再胡思乱想,仔细回忆着哪日在画舫的情景。
她惧水,不敢坐船,原是不想跟着一起登画舫赏景的,可又不好扫了众人雅兴,便硬着头皮上画舫,待画舫驶出,她就躲到了船舱。
可没过多久,她听闻谢漪澜落水,担心之余出了船舱。
月吟视线落到屏风上,凝着那端方的影子。
谢行之无意间递了个机会过来,她要接住吗?
说是想救落水的表姐才跳水里的,太急切了,所以忘了自己也不会浮水。
表姐不是她救的,但她总归是有这份心。
月吟凝看投映的影子,忽地感觉谢行之也在看她。
沉沉的目光盯着她看,月吟一个激灵。倘若谎言被揭穿,他会用戒尺罚她吗?
月吟后怕,摸了摸尚未撑破的唇角。
“画舫上人多,我也不知是被谁推了下去。”
月吟最终选择如实说道。
屏风那头,谢行之望着人影默了一阵,道:“表妹这算是无妄之灾。”
目光挪到桌上那碗尚未喝掉的有些稠的粥上,谢行之勾了勾唇。
“既然想问的已有答案,我便不打扰表妹休息了,告辞。”
“因尚在病中,不便起身,大表哥见谅。玉盏,替我送送大表哥。”
谢行之起身,“表妹客气,如今安心养病才是要紧事。”
他比了个手势,让丫鬟别送。
谢行之离开后,月吟不由得又想起了落水,低头之下,她乍然发现腕上空空,心下慌张,“我昨日戴的手镯呢?”
她急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被玉盏拦了下来,“姑娘安心,在呢!”
玉瓶端着托盘过了,上面装了她昨日落水后的首饰。
白玉雕绞丝纹手镯赫然在映入眼帘,月吟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拿起手镯,放在心口。
可又看盘中,她发现爹爹的遗物,那枚勾云纹玉佩不见了。
月吟愣在原处,仔细着把手镯放好,她忽地起身往外走。
玉瓶玉盏吓了一跳,“姑娘,您去哪儿?你还病着!”
“诶,鞋!姑娘鞋!没穿!”
玉瓶急急拎起鞋。
“玉佩!爹爹的玉佩不见了。”
月吟急哭了,沙哑的嗓音带着哭腔,无助又心急。
“姑娘被救起来后,所以首饰都在这儿了,若是没有的话……”
玉盏知那玉佩对姑娘的重要性,可也无奈,低声说道:“可能是掉湖里了。”
月吟宛如晴天霹t雳,像是被卸了力道一样,颓然坐在地上。
掉湖里了。
她在侯府只是位寄人篱下的姑娘,根本不敢指望差遣仆人们大动干戈地去湖里寻玉佩。
月吟捂住心口,失声痛哭,哽咽道:“倘若我不戴玉佩,它就不会掉湖里。”
声音沙哑又无助,后悔又绝望。
谢行之透过窗缝,看着趴地上痛哭的女子,眉头紧锁。
蓦地,他拂袖转身,单手撩袍,快步走下楼梯。
“召集鹫梧院小厮,立即去锦汐河!”
谢行之厉声吩咐正德道。
“上游不用找,下游再仔细看看!”
谢漪澜出来晒太阳,老远就听见锦汐湖边有动静,似乎听见了哥哥吩咐下人的声音。
哥哥在找什么?
谢漪澜顿时好奇,从花林间出去,来到锦汐湖边。
锦汐湖便是昨日她和表妹落水的地方。
杨柳拂堤,湖风瑟瑟,只见宽阔的湖面上游了几艘小船,那些小船围成个大圈,仆人腰间绑了粗麻绳在湖里寻东西,船上的人则拿着长网捞东西。
哥哥也在湖里,他腰上绑了绳子,潜入湖水里,过了很久才从湖里冒出头来。哥哥换了换气,又埋头潜入湖里。
想必是哥哥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掉到了湖里,对他意义非凡,非捞上来不可。
谢漪澜还从未见过哥哥如此执着,忽地好奇一众人要寻的是何物,便在湖岸边等着。
湖水沁凉,她昨日落水不过才片刻功夫,便觉置身冰窖里,冻得浑身发颤,喝了姜汤又泡了热水才感觉好转些。哥哥潜水又浮出,这反反复复的不知冻得有多冷。
湖中藻荇横生,湖水又深,谢行之险些就被水草缠住了腿脚。
他在湖里寻了很久,才在湖底枯枝败叶旁寻到一块玉佩。
大抵就就是表妹掉的那块。
待谢行之上岸,谢漪澜问道:“哥哥在找什么?”
谢行之浑身湿透,裹了件厚厚的披风,衣裳在滴水,微乱的发丝也淌着水,行过之处是片湿漉漉的水痕,但他整个人看不出丝毫的狼狈。
“昨日掉了东西,现在已经寻到。”
谢行之长睫还带着水珠,面色冷白,平静地看着谢漪澜,仿佛在诉说一件平常的事。
“对了,适才在湖中寻到块玉佩,是四妹昨日落水掉的?”
谢行之冷白的手从披风中伸出,一枚莹润皎白的圆形玉佩在他掌心。
谢漪澜摇头说道:“我身上的东西没少,昨日也没戴玉佩。”
但她细看哥哥掌心的玉佩,忽觉眼熟,突然道:“这玉佩好像是表妹的。”
话毕,谢漪澜又肯定道:“对!就是表妹的玉佩!我昨日看见表妹腰间戴的就是这块圆环玉。”
当时她还觉得表妹那身碧绿色衣裙极配这白玉。
谢行之喃声道:“原是表妹不慎掉落的。”
谢漪澜点头,哥哥这算是误打误撞帮表妹找回了玉佩。
看着哥哥没有血色的脸和一地的水,谢漪澜忙道:“哥哥当心受寒,快回去喝碗姜汤驱寒。”
谢行之收了玉佩,回了鹫梧院。
正德湿了一身跟在自己主子身后,牙齿冷得止不住打颤。
阳光虽暖,但这在湖里泡的时间久,衣裳还湿着,风一吹更冷了。
他瞧了眼前面身形不偏不倚的世子,不禁肃然起敬。
世子哪是掉了东西,分明是看见表姑娘伤心欲绝的模样,心软了。
啧,世子前阵子还不喜表姑娘。
正德翘了翘唇,心里泛起疑惑,世子究竟是心善,才帮表姑娘寻玉,还是不忍见表姑娘伤心?
日头西斜,鎏金般的阳光照入屋中,博山炉升起袅袅轻烟,一室静谧。
谢行之端坐案前,锦衣华袍上洒了细碎的暖光,明是温润的模样,可周身气息有些沉,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清冷疏离气息。
他眉目疏淡,长指拿起案上的玉佩。
迎着光,圆环玉佩呈半透明状,莹润洁白,质地细腻润泽饱满,是上乘的羊脂白玉。
卷曲勾连的云纹疏朗有致,出自巧匠之手。
玉佩无论是云纹雕刻,还是玉石材质,都绝非寻常百姓家中可见的。
这枚玉佩价值连城,一名小小的县令买得起?
长指勾住玉佩系带,谢行之凝望这枚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舒冷的眉眼中有了一丝波澜。
或许是柳家祖传的玉佩。
听说扬州那边,五姑姑膝下只有表妹一女,倒是那妾室,诞下了名男婴,年纪比表妹稍小,倒是颇受长辈喜欢。
这块玉佩传给表妹的机会又有多少?
谢行之敛眉,将玉佩收至掌心,拇指和食指摩挲质地细腻的玉佩。
亦或是,这玉佩是别人赠给的,最后又给了表妹。
谢行之垂下眼睑,长指划过玉佩穗子,凝看良久,忽觉掌中的这枚玉佩有几分眼熟,但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具体在哪里见过。
他有种强烈的感觉,这玉佩一定不简单。
皎月阁。
月吟眼睛红肿,靠在床头无精打采,还在因为爹爹的玉佩掉湖里而伤心难过。
玉佩大概是找不到了,现在只剩下娘亲的手镯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手镯出任何闪失。
以后不戴了,都不戴了,小心藏到匣子里。
门咯吱一声,玉盏端了盅炖梨来,“姑娘,奴婢熬了梨汤,喝了嗓子能舒服些。”
月吟恹恹的,没心情喝,“先放一旁吧,等会儿再喝。”
她高热本就还没完全退,嗓子肿痛,又哭了好阵子,如今嗓音更沙哑了,让人听了顿生怜惜之意。
话音刚落,嗓子又痒了起来,她掩唇轻咳。
这一咳便停不下来,连带着小腹也扯得疼。
玉盏忙倒了被温水递过去,顺了顺她背。
“姑娘,世子来了。”
玉瓶突然进屋通传。
月吟愣怔,有些猜不透,他大中午的时候不是来过一次?
怎又来了?
依旧隔着织锦屏风,月吟长指握住被角,望向屏风上端正的剪影,只听那沉金玉石的声音响起,“湖中捞了块玉佩出来,表妹看看这玉佩可是你遗落的?”
月吟惊讶,黯淡的眼眸顿时亮了。玉盏从床边离开,挪步去屏风那头,她手指拨开垂下珠帘,发出清脆的声音。
月吟紧张地攥紧手指,伸长脖子往外看,期盼地来呼吸都停滞了,只等玉盏回到床前。
是她掉的玉佩!
月吟只窥见垂下穗子,便知是她丢失的那块玉佩,还没等玉盏凑近,她便激动地从床头探出身子。
拿过玉佩放心口,月吟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庆幸,一直恹恹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月吟喜极而泣,激动不已,“是,是我昨日掉湖里的。”
月吟紧握玉佩,空缺下来的心慢慢被暖意填满,“谢谢大表哥。”
她嗓音沙沙的,并非矫揉造作,但入了谢行之的耳,却觉这声音分外娇。
谢行之凝着屏风上的一剪娇弱身影。她弯腰掩唇,沙哑的咳嗽声响起,身子颤抖,披散的乌发从肩上滑落,垂落臂弯,娇柔剪影满是破碎感,仿佛是历经凄风苦雨的独枝娇花。
咳嗽声接连不断,听得人心怜。
“喝药了吗?”
谢行之敛眉,待那咳嗽声停,突然问出声,语气有些不悦。
月吟目怔口呆,纤指攥紧帕子,有种被抓包的惶惧。
“喝、喝了。”
月吟心虚地捧着递来的水杯,低头喝水。
谢行之下颚紧绷,眉心微不可察地敛了敛,倒没再提药的事情。
他转身,寂静的屋子里响起不重不缓的脚步声。
谢行之坐在绣墩上,长指理了理衣摆,说道:“表妹这勾云纹玉佩莹润剔透,实乃上品,不知出自哪家巧匠?”
月吟靠坐床头,低头看着掌中失而复得的玉佩,眼里满是笑意,也因为谢行之这句话心里生出一丝小骄傲,沙哑着声音回道:“这玉佩是爹爹的,我也不知是哪位巧匠雕刻的。”
“大表哥打算买玉佩吗?”
月吟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
“没有,好奇罢了。”谢行之抚去膝上的佩环,淡声道:这玉佩有些眼熟,好奇罢了。”
“世上玉佩形形色色,雕刻纹路大相径庭,许是出自同一匠人之手。”
月吟惋叹一声,“可惜我也不知道这枚玉佩是哪位巧匠雕刻。”
谢家这等世家贵族,最不缺的就是金银珠宝,谢行之见识广,连他都称赞这玉佩,想必这玉佩是极好的。
月吟浅浅笑着,爹爹留给她的东西是最好的,才不是那些坏人口中的破败窝囊废。
温水润了润嗓子,月吟好奇问道:“对了,大表哥怎捞到了这玉佩。”
她先前刚发现丢失了玉佩,谢行之怎突然从湖里捞了块玉出来?还特地送过来过来询问。
这t是巧合么?
谢行之面色平静,眼睫忽闪,抿唇道:“昨日掉东西了,找的时候无意寻到的。问了四妹妹,四妹妹说像是表妹的。”
“原来如此。”月吟明了,“玉佩失而复得,多亏了大表哥。改日等我痊愈,定要好好答谢大表哥。”
谢行之抬眼,看向屏风那边,淡声道:“表妹客气,不必记挂。”
“要的要的。”月吟摇头,面上忽露出窘迫的神色,“就是希望大表哥届时莫要嫌弃。”
她积蓄不多,挑不出太贵重的礼物。
谢行之眼眸微眯,凝着那剪影,推无可推地应了下来,薄唇浅扬,“那我便等着表妹。”
说了有一阵话,月吟喉咙又痒了起来,咳嗽声一阵接一阵。
她捂唇咳嗽间,余光扫过屏风,忽然感觉屏风那头谢行之似乎在盯着她看,那锐利又颇沉的目光凝她。
月吟心颤,莫名有的惧怕,她微微侧过脸,避免去看屏风,手指捏紧帕子,“我喝药了的。”
谢行之明明没问,可她心里不安,心虚小声说着。
一旁伺候的玉屏玉盏不约而同地看向那还剩半碗药的碗。
“喝了便好,表妹好生养病。”
谢行之言罢起身,离开屋子。
直到屏风上没了影子,月吟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手掌轻轻拍了拍心口。
月白衣角消失在门口,月吟瞥见后恍惚。
他早前来时,不是穿的这颜色的衣袍。
月吟乍然,难不成他今日下水了?玉佩是他捞上来的?
“姑娘,药也不烫了,能喝了,再凉便更苦了。”
玉盏冷不丁一声,月吟回神,看向床头柜上的碗,仿佛又闻到了浓郁苦涩的药味,她舒展开的眉,又紧皱了起来。
那药太苦了,喝完连嗓子眼都是苦的。
玉盏将药端来,月吟愁容满面,跟奔赴沙场一样,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端起碗,一口气咽了下去。
苦不堪言,月吟含了两块饴糖才喉咙的苦味道压下去。
药是苦的,但她心是甜的。
玉佩找了回来,她高兴着。
月吟让玉盏将她的小匣子拿来,她将玉佩放进去,和手镯放在一起。
以后都不戴了,免得再弄丢,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恰巧遇到谢行之掉东西。
湖面宽阔,打捞东西是件难事。
他掉了什么东西?竟这般看重。
玉佩寻到,月吟心里踏实了,夜里睡的安生,可她忽然又梦到了谢行之。
“又不喝药?”
谢行之沉着脸站在床榻边,步步逼近,抵着她。
月吟害怕被他罚,往后退着,腿后碰到东西,她身子不稳仰倒在床上。
谢行之逼近,长腿岔开,圈住她。他俯身而下,沉眼看她,锐利的眼神仿佛是大理寺中测谎的刑具,快要把她看穿了,月吟心紧到了嗓子眼,被他圈住不能动弹分毫。
“我喝了的。”月吟手指抓了抓衣角,梗着脖子怯声说,“喝了一点。”
嗓子不干不肿了,说话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
他低头凝眼看着,两人身上凑得近,清冽的檀香味包裹着她,月吟想起被那檀木戒尺惩罚,身子颤了颤。
“为何?”谢行之冷声问道。
她有些委屈,摇头说道:“药苦,太苦了,不想都喝完。”
“那也得喝,每日都必须喝。”
谢行之温和了些,目光流转,长指扣住细腕,支身俯身看她。
月吟仰头看他,问道:“大表哥今日下水了?”
谢行之凝了凝,长指钻入她指缝,与她纤指交握,“表妹要如何谢大表哥?”
月吟怔住片刻,脸红了起来,抬手勾住他的脖子,背脊微微抬起,笨拙地吻上他唇。
以往都是他先含她唇,这次她示好地吻他,唇齿相碰间是柔软的温暖。
他反客为主,手捧着她脸,有些带着惩罚性地咬了咬她唇,又将她舌哺了出来,月吟一时间抓不着南北,快要喘不过气来时,才被谢行之放开。
月吟有些迷蒙,手臂攀着他肩膀,下颌枕在他脖颈,而她后背覆了张有力的大掌,支撑着她。
谢行之微微探身,脖颈离开她下颌,垂眼看她。
长指拨开她脸颊上的碎发,谢行之低头,鼻尖碰了碰她琼鼻,“不可让三弟碰。”
月吟云里雾里,不明便他此话何意,迷蒙地看着他。
谢行之薄唇紧贴她翕合的樱唇,语气温柔,“这里除了我外,谁也不给。”
倏地,桃色轻纱裙摆溜进去一阵凉风,月吟忽凉,不记得她何时褪了亵裤。
身子紧紧绷成一条线,她惊怯地看向谢行之。
大掌被桃色轻纱盖住,谢行之拨了拨,月吟微微害怕,纤指按住他肩膀,嗓音紧得像拉满的弓,“不给,都是大表哥的。”
谢行之轻笑,长指似在水中濯洗过尚未擦干,退却之下按在她月退上,滑过一抹水痕。
月吟玉颈仰抬,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了出来,脸颊通红。
“不止是唇,”谢行之两指摩挲着,骤然用力,“这也不能让三弟碰。”
月吟眼眸含泪,身子一缩,疼得骤然睁眼,只见屋中光线昏暗,那对烛快要燃尽。
腿间传来疼感,她急急低头,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慌忙掀开被子。
原是她侧睡时,被角叠在了双腿间,那叠住的被角还藏了支细长玉簪,不止怎的就被压到腿。心。
月吟红着脸把玉簪拿走,想不明白着玉簪怎到了床上。
她理好被子,平躺回床上,不敢再侧躺着,想不明白为何大表哥会提到三表哥?
不给三表哥,是大表哥的。
可她不就只对大表哥吗?
三表哥又不会来她梦里。
因这梦,月吟心有余悸,每日喝药都不敢怠慢,又调养了十来日,整个人精神好多了。
这日,她搭了件披风,膝上放了本书,坐在长廊下看书晒太阳。
这时候,谢沅突然来了。
几名仆人大包小包拎着东西,跟着谢沅后面。
“三表哥。”
月吟将芙蓉花镂金书签夹放书页上,合了书籍,起身相应。
谢沅笑盈盈来到她身边,“表妹身子快痊愈了,但也马虎不得,当心风又吹着凉了。”
月吟拢了拢披风,这下倒把她严严实实裹住了。
“我给表妹送来些补品,这两月就生了两场病,元气大伤,要好好补补。”谢沅说着给跟来的仆人示意,那几名仆人拎着东西站出来。
“多谢三表哥关心。”
月吟惶恐,同时心里暖暖的,“让三表哥破费了。”
谢沅有些不好意思,略显局促道:“哪里哪里。”
“玉瓶玉盏。”月吟唤了一声,让两名丫鬟把东西拿回屋子。
仆人跟着玉瓶玉盏进屋,这时起了阵风,吹得枝头的繁花一片接一片飘落。
待风住花停,月吟理了理鬓发,说道:“三表哥一路走来,不妨进屋喝盏茶?”
“表妹头上有柳絮。”
谢沅说着,往前走了一步,几乎是他走过来的那刻,月吟下意识低头。
谢沅伸手将她头上的柳絮捻走,还给她看了看两指间的蓬松柳絮。
“谢三表哥。”
月吟甜甜一笑,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
抬头间,她忽然瞥见院子花林间闪过一抹晴岚色身影。
瞧着像是大表哥的衣着。
她隐约看见了大表哥就在花林间,正盯着她看,也有意往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