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吟心里有种抓握不住的欣喜,抿了抿唇。
“走,咱进入吃点清甜的果子。”
谢漪澜挽着表妹进了亭子,几名俊朗的世家子弟也跟着进去了。
众人三三两两散去,赵黎仍站在柳树下,面上情绪不明,看着下人们将琴收走。
这厢,魏衡于谢行之并肩走在绿叶掩映的小径上,道:“想不到柳表妹还会弹琴,我听着听着,还真有种在湖舟坐看的雁群起起落落t的感觉。”
谢行之背手慢行,浅笑依然。
“谢兄,不妨改日你与表妹切磋切磋?”
魏衡提议着,谢行之曾是太子伴读,琴艺受了御用琴师的指点,自然能弹一手好琴,就是不知同一首曲子,他与柳表妹谁弹得好。
谢行之停下步子,转眸看他,面上带着一抹浅淡的笑,正声说道:“不弹。”
魏衡伸出手指,打趣道:“小气。”
然而魏衡在问出口时,心里早已猜中这答案,平日里谢行之抚琴全看心情,抚琴是件雅事,这一比弹,自是将这项雅事变了味道。
两人回到湖畔亭中继续方才的棋局。
不出半个时辰,谢行之中盘胜出,而此刻远处的岸畔忽然喧哗起来,很快那群玩过流觞曲水的公子姑娘们出现在湖岸边。
定远侯府邸历经三代修葺扩建,光游玩赏景的湖就有三个,亭台楼阁数不胜数,景色宜人,俨然是座小皇宫。
正德离开亭子,又很快回来,“春色宜人,公子姑娘们打算游湖赏景。”
岸边,众人有条不紊地登上画舫,唯独在后面表妹似乎不想去,探手探脚,神似惶恐,可最后还是登了画舫。
谢行之看着湖面没多少的芰荷,又看了看慢慢离岸的画舫,敛了下眉,“这番略显萧条的湖景,有何可赏?”
正德低头,听出世子的不悦。
这局棋,世子赢了,按理说应是高兴才是。
魏衡提议道:“谢兄,咱要不也去?”
谢行之凝眼看他。
谢行之与魏衡并未与那些公子姑娘们同乘画舫,而是坐了艘小船。
湖面波光粼粼,小船驶过一大片芰荷,划过条长长的水痕,波纹泛起一圈圈涟漪。
谢行之起初与魏衡站在船头,迎面驶来的画坊上站了诸多姑娘,或在看他们这边,或在嬉谈。
谢行之试着在那群姑娘里去找那碧色倩影,扫了一圈也没寻到。
他想,表妹身子弱,受不了凉风,大抵是进了船舱。
画舫吵嚷的声音越来越近,谢行之进了船舱。
魏衡进来,倒了杯茶,轻呷一口。
魏衡揉了揉眉心,耳畔似乎还有嗡嗡声,“一群姑娘聚在一起,如此嘈杂。你一言我一语的,竟能说这般久。”
“还是柳表妹好,恬静乖巧。”
想起在画坊上没看见的姑娘,魏衡自言自语低声道。
谢行之拿茶壶的一顿,抬头看对面的人一眼。
他下颚紧绷,抿唇低头倒水。
皓白长指握住茶盏,缓缓转动。
忽然,船舱外传来丫鬟惊慌的呼救声。
“四姑娘落水了!”
谢行之一凝,忙放下茶具,起身急急出了船仓。
魏衡缓过神来,慌张跟在谢行之后面。
远处聚满人的画坊船头乱成一片,两人尚未来到小船船头,只听“扑通”一声,一抹碧色身影跌到湖中,扑腾着挣扎。
“不好了!表姑娘也落水了!”
“快!快救姑娘上来,姑娘惧水!会出人命的!!”
是表妹身边丫鬟急切的声音。
谢行之身形一颤,脸色煞白,紧跟着跳入水中,不带丝毫犹豫。
作为好兄弟,魏衡自是知晓他是为救妹妹,可柳表妹也在水中,碧色披帛漂浮在水面,她扑腾着正往下沉,情况不容乐观。
魏衡啐了一口,只怪两艘船太远。
他紧随其后,从船上一跃而下。
几乎是同时,画舫上的谢沅也跳入水里,他站在在船板上本就准备跳下去救表妹。
正德傻眼了,一瞬间的功夫,怎么都三位公子都下去了?
还都往表姑娘沉水的方向游去?
不对呀,三公子不会水!
正德已经汗流浃背了。
一时间,这片湖面乱成了一锅粥。
画舫上,赵黎也被眼前所见震惊,瞧着谢行之朝这边划水渐近……
谢行之似乎不是朝谢漪澜去的,倒像是朝那扑腾着渐沉的表妹去。
有个惊人的念头从赵黎脑中跳了出来,连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倘若是谢行之救了那表妹。
落水相救,湿衣相贴,那岂不是有桩婚事要发生?
担心意外发生,赵黎咬牙,拿了画舫上一条绳,跳入水中救人。
她目标明确,必须先救那位柳表妹。
月吟不识水性,更惧水,不知被谁推到了水里。
冰凉的湖水铺天盖地而来,恐惧和害怕也随之而来,渐渐把她包裹住,像一双密不透风的手扼住她喉咙,严实地握住她口鼻。
水下藻荇横生,她挣扎着,双腿被缠住,身子慢慢往下沉。
漆黑和恐惧紧裹着她,她浑浑噩噩,身子越发冷了,渐渐没了知觉……
懵里懵懂间,月吟回到了小时候,那是某次的一个宴会。
池塘的木拱桥中间,六岁的小月吟被一群年轻相仿的女童团团围住,将她逼靠木桥栏杆。
小月吟无助又惶恐地看着她们。
她们在笑,但是这满面的奚笑让她惧怕,不寒而栗。
“下去!”
有人抓住她手,把她往桥下推,想把她推到池塘里,看到狼狈不堪的模样。
已是深秋的池塘,荷叶枯萎败落,池塘边铺满了藻。
她吓哭了,跟个拨浪鼓一样摇头挣扎,身子被推得越来越往后仰,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马上就要从木桥上掉下去了。
为首的女童叉腰说道:“我们不和你玩!你是个没人要的小孩!”
她哭着反驳,声音却害怕地颤抖,“有!我还有娘亲!”
有人哄笑,“娘亲?大家都知道你娘亲跟人跑了。”
她怒气冲冲地反驳,“没有!不是的,娘亲是被坏人抢走的!”
有人戳着她肩膀,笑道:“不止是你娘,你爹还是个窝囊废,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还被人活活打死了。你这样的小孩,我们才不跟你玩。”
“不是!我爹不是窝囊废!”
满是泪痕的小脸上第一次有了恨意,她气得身子颤抖,发狠了地捶打围着她的女童们,“我爹是世上最好的爹爹!他是英雄!”
柳伯母讲,她爹爹是最棒的英雄,不是什么窝囊废。
忽然,在混乱中,她被推下木桥。
“扑通”一声掉入池塘。
池塘不深,但她不会水,脖颈以下没在冰冷的水里。
她扑腾着往池塘边去,可站在木桥上的女童们却往她身上、她旁边丢石子。
桥上的人:“没人要的小可怜,就不该出现在我们眼前。”
池塘边站了看热闹的少年,约莫六七岁,他从地上捡起长树干,往她面前伸。
小月吟以为是救她上岸的人,拼命去抓按树干。但那少年拿着树干在水面一打,溅起的水花弄湿她一脸。
桥上的人哄笑,继续朝她扔石子,打得她浑身都疼;
池塘边的少年拿树干,把她往水里赶,就是不让她上岸。
冰寒刺骨的水往她口鼻里灌,她身子被冻僵了,余光瞥见另一边,还有少年指示家仆往池塘里放蛇。
她害怕极了,惨白张脸拼命往远处游走,水下黑影越来越近……
“抓!把他们都抓起来!”
柳婉星及时赶到,身后跟了府衙的捕快。
柳婉星推开岸边少年,捕快已将浑浑噩噩的她从池塘里救起来。
“姐姐,我疼。”
她冷得发颤,腿也被蛇咬了,浑身被石头打得疼,胸腔害怕得止不住颤抖。
柳婉星抱她入怀,暖着她,安抚轻哄道:“没事了,姐姐来了,我把欺负你的人都抓起来。”
那之后,她大病一场,变得惧水,怕蛇。
柳婉星总哄着她喝药,一勺一勺喂她,“胡说,你有家人的,我和母亲就是你的家人呀。姐姐以后不会再让你受欺负了。”
“以后我陪你去京城找娘亲。”
柳婉星揉了揉她头,“不喝药怎么行?病怎么好?乖,听话,再喝一勺。”
她喉间苦涩,把药都吐了出来了,眼前柳婉星的模样渐渐模糊。
迷迷糊糊中,她唇被什么东西撬开,齿含住东西,温热又苦涩的药汁送到唇腔里,喉间很苦,她本能地抗拒,将很苦的药汁全吐了出去。
与此同时,守在床边的玉盏急得不行,那不咽的药汁流了月吟满脖子,她忙拿帕子擦干净,又试着往她苍白的唇里喂一勺药。
可姑娘还是不咽,嘴里含含糊糊说着话。
“姐姐,别走。”
“姐姐喂我,我就喝。”
自从姑娘被赵姑娘从水里救上来后,就一直昏迷,这会儿正发着高烧,不喝药怎行?
玉盏急得快哭了。
谢漪澜下午就醒来了,知晓表妹还昏迷着,放心不下便跟哥哥一起过来看看,听见表妹迷迷糊糊中说着话,以为是在叫自己,便从玉盏手里接过药,“我来试试。”
表妹高热不退,她也担心心急。
不出意外地,谢漪澜喂的那勺药都吐了出来。
谢漪澜急得心里没t底,“这可怎么办?”
表妹脸都烧红了,双唇干涸苍白,眉头紧蹙,整人脆弱得宛如瓷娃娃一样,仿佛一碰就碎。
“姐姐,我疼,又冷又疼,你抱抱我,再抱一次。”
“姑娘在扬州有位投缘的姐姐,适才让四姑娘误会了。”
玉盏解释着,又想起这些日子姑娘的梦呓,心疼得红了眼睛,“姑娘自从来京城后,便时常梦魇,好几日都没睡好,定是又梦见了那些不好的往事。”
谢漪澜擦擦泪,“表妹也太苦了。”
珠帘外,谢行之凝着被屏风遮挡住的床,若有所思。
他回了鹫梧院,将自己关在房中。
点了安神香,谢行之支颐休憩,渐入梦境。
表妹缩在床最里侧,乌发未挽,抱膝哭泣,纤薄的肩膀随着哭泣颤抖,低声啜泣着,“怎么又走了,又丢下我一个人。”
“我没家人了。”
谢行之心尖一窒,过去把人揽入怀里,温柔地揉了揉她头。
表妹身子一僵,抬头看他。一双杏眼湿漉漉的,带着几分破碎感,怯生生看着他。
谢行之心软的一塌糊涂,指腹拭去她泪,“怎会没家人,侯府就是表妹的家。”
表妹愣怔着看他。
谢行之心疼地抱了抱她,“哪里疼?适才不是哭喊着疼吗?”
不提还好,一提表妹忽然抱着他大哭,像是无处宣泄一样,哭得厉害,哭得嗓子都哑了。
“他们拿石头扔我,打我,不让我上岸,还放蛇咬我。”
表妹眼眸含泪,回抱他的手臂用了力,声音带着无助和绝望,“我好疼,好疼。”
谢行之衣襟湿了大片,搂她更紧,掌心轻抚她头,无声安慰着。
待怀里的人渐渐不哭了,谢行之半松开她,端起床头的药碗,“先喝药。”
泪痕连连的表妹紧紧抿唇,双手捂住嘴唇,摇头不喝。
“我不喝药,苦。”
表妹使起性子,拖着声音说话。
谢行之抿唇,指腹碰着尚未温度的碗壁,“不喝药,那便去泡药池。”
表妹点头,“嗯”的一声干干脆脆。
刹那间,场景骤变,两人已置身在药池。
热气扑面而来,这药池倒像是汤泉。
表妹褪了外裳,趴着上高下低的药池滩。
她掬了药池的水在他手背上,俨然一副教他的模样,“大表哥,要这样浇水,浑身都要泡着。”
谢行之按住她背,表妹趴回药池滩,下颌枕着纤白玉臂。
披散的乌发有些碍眼,谢行之取下银冠上的玉簪,替表妹绾发。
他掬水,水珠落在她背上,单薄的中衣润湿,映出藕色小衣。
药池水汽氤氲,将表妹瓷白的肌肤熏得泛起浅浅的粉色。
修长的玉腿白皙渐粉,在那水波荡漾的裙摆下若隐若现。
谢行之胸口和下身没来由的燥热,却忍着燥热一捧一捧掬着药池的水。
药池太热了,表妹轻哼一声,将打湿的中衣敞开些,半褪臂弯,单留藕色小衣裹着。
谢行之沉沉呼吸,掬水浇下,水珠顺着光洁的背缓缓滑下。
谢行之敛眉,两指按住藕色系带,而后两指一捻,轻而易举便将打了蝴蝶结的细带解开。
表妹肩膀轻颤,抬手捂住胸口。
她惊怯地转过头来,水汽氤氲下,面颊泛红,额角渗出层薄汗,那双眸子湿漉漉的,正羞怯地望着他。
水波荡漾,垂落的藕色系带飘飘荡荡,那另一端则被她按在月匈口。
因掬水浇背,谢行之弯着身子,一低头,下巴就能碰到她雪颈,呼吸间是她香甜的气息。
表妹攀着他肩膀,红着脸在他耳畔低语,“不成,大表哥,我还病着,在泡药。”
谢行之努力克制的某种情愫,在这懵懂惊怯的娇颜下,慢慢挣脱出来。
扯下系带,一抹藕色随水波飘远。
谢行之握住表妹的手,又凝着她娇妍的唇,喉结滚了滚,低沉道:“帮帮。”
药池里还升腾着水汽,聚集而上的水汽越来越多,月吟眼睛模糊一片,等再看清时,药池竟变成了泡温泉的汤池。
水面清澈见底,漂浮着艳丽的花瓣。
轻纱裙摆随水波漂浮荡漾,处处可见。
这这月吟瞬间清醒了,双膝往里并,但被谢行之抢先一步按住膝盖。
男子腕骨用力,分开膝盖,月吟的心紧到了嗓子眼。
裙摆一端飘到谢行之身下,他长指抓住裙摆,指尖绕了绕,裙摆慢慢裹了上去,而另一只手还抓着她手腕,俯身看着她。
“帮帮。”
谢行之重复说道,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虎口从她腕上离开,滚烫的掌心包裹着她手,那带着灼意手指慢条斯理摩挲着她纤指。
月吟一个激灵,肩膀上的水珠缓缓滑落。
她脑袋嗡嗡响,被谢行之带着去抓握。
温水从指尖流过,似灼热的沙漏。
忽然,谢行之抱她起身,月吟吓了一跳,左手本能地环住他脖颈,抓握的右手下意识握紧,只听他重重吸气,一滴滚烫的水珠砸在她手背,烫得她缩了缩手,又被他眼疾手快按住。
“别放。”
谢行之低沉一声,月吟浑身胆颤,保持原状,但又不敢用劲,似握非握。
藕色小衣随水飘远,上面绣的并蒂莲倒像真从汤池中生长出来,又在汤池里盛开。
谢行之寻了处水浅的地,背靠汤池玉壁,揽她靠在臂弯,而大掌包裹着她右手。
汤池水汽不断升腾,月吟脸颊红热,手心是柔软,手背亦是被他包裹,由他掌控。
月吟仿佛在揉面团,面团太干太硬,便需要温水来调和,掌心有了濡意,面团揉捏着慢慢湿软。
皎白面汤溢出,她掌心淌了一滩,顺着指缝流下,滴到她腿上。
月吟只觉滚烫,脸上早已红霞飞,垂手在汤池中濯洗。
“乖孩子。”
谢行之变得温润起来,低吻她额头,揽她依偎在臂弯,又替她濯洗手指。
他细致入微,连指甲缝都照顾到了。
指腹摩挲着指尖,谢行之微微敛眉,“指甲该剪了。”
月吟手指无力地垂在他掌心,任由他把玩,“大表哥不喜欢长指甲吗?可是染丹蔻,要长指甲才好看。”
谢行之凝看表妹红润的唇,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微眯。
须臾后,他砸舌道:“那便留着吧。”
月吟浅笑,垂眼看着他掌心里的长指,等指甲再长些,就能染丹蔻了。
两人隔得近,谢行之一低头,下颌就能碰到她头。玉簪绕乌发,他亲手给她挽的发髻松动,碎发刺着他脸,发丝间是清淡的桂花味。明明是让人安神的花香,却引得他平复下来的胸腔顿生燥意。
谢行之长指拨开她垂落锁骨上的乌发,雪肌泛着浅淡的粉,身上的气息像甜酒一样。
谢行之鼻尖碰了碰她额头,又顺着纤巧挺立的鼻梁往下,挨了挨她琼鼻,慢慢吻上她唇,细细描着她唇瓣的形状,又浅浅碰了碰她齿。
唇齿相依间,月吟双手攀上他肩,环住他脖颈,柔软贴着他胸膛。
细腰挽了只手,谢行之抱着她往下挪了挪,半个身子浸润在汤池里,却侧坐在了他大腿上。
水波微荡,缓缓流过她月退间,月吟有种抓握不住的飘飘然,心也痒了起来,手臂不由自主攀环他,拥着他,也回吻着他。
羊脂玉瓶倒扣汤泉,柔水轻抚瓶口,又缓缓流过。
倏地,月吟失声痛呼,忙按住水面的手,水雾缭绕的眼眸惊羞看他,摇头道:“不成。”
谢行之长指湿漉漉的,神色凛然地看着她,而后在她的注视下,两指拨开玉脂瓶口杂乱的乌藻丝。
月吟唇瓣翕张,流出低吟,只一声便被俯身的谢行之堵住双唇。
他潜入檀口,缠绞一片柔软,让她毫无招架之力,迫着迎接他的来来往往。
水暖意燥,偶有春风潜入,窥见一丝暧昧,又悄悄流走。
夜深人静,于此同时谢氏二房房中的气氛尤为凝重。
谢沅已换了身衣裳,望着窗外的某个方向,神色担忧又焦灼。
二夫人冷沉着一张脸,看着让她不省心的小儿子,见他愣愣盯着窗外,气不打一处出来。
二夫人皱眉道:“早跟你说过不要跟那丫头走得近,那丫头势必会被送回扬州的,你倒好,见她落水,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你会水吗?你也是需要人救的!画舫上那么多公子姑娘看着,你直愣愣就跳入水中,跟那宣平侯家的二公子抢着救人,绕是你长兄下令让在场众人不得把落水一事声张出去,否则这事不定得传成什么样。”
“当年那个春末,你祖母就是被你五姑姑气病了,足足一个月才痊愈!你祖母是不会接受丫头的!”
二夫人一口气说着,却被胸膛升起的怒意呛住t了。她身后的女婢忙去顺背。
“娘,息怒,息怒。”
谢沅也想到娘会如此生气,忙笑了张脸讨好,“画舫上大半是女眷,四姐姐和表妹又先后落水,我总不能看见她们在水里扑腾着沉落。”
“是是是,娘说的在理,五姑姑是有错在先,但表妹毫不知情,娘怎又把过错堆到表妹身上。”谢沅笑着斟了杯茶端过去,嬉皮笑脸地揭穿道:“表妹被安置到了大伯娘他们院,吃穿用度从大伯娘院里扣,银子压根儿就不走娘这边的账房,娘不要如此针对表妹。”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谢沅还是被敲了敲头。
二夫人气得无心喝茶,将茶杯往远处推,“你个皮孩子,有你这样编排长辈的吗?”
二夫人蹙眉,对谢沅道:“当年那姓柳的拐跑你五姑姑,就他们柳家,他们养出来的孩子品行能好么?你心思单纯,娘是怕你年少不明人,被带坏了。”
谢沅连忙摆手,打住道:“五姑姑是爹的亲妹妹,表妹是爹的亲外甥女,娘说这些话千万别让爹听见。”
他倒是觉得娴静的表妹不仅生得好看,品行也端正,是顶好,不比在京城里长大的大家闺秀差。
娘与表妹接触不多,怎就知表妹品行?
都是娘的借口,不喜欢表妹的借口。
“娘为何对表妹有如此大的偏见?”
谢沅一惊,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诈道:“娘,你莫不是有事瞒着我!”
关于五姑姑或者表妹,娘肯定还知道些不为人知的往事!
二夫人反驳极快,急声道:“娘能瞒什么事!娘看你是净瞎想!天色不早了,回屋去歇着。”
“儿子回去了,娘早些歇息。”
谢沅出了屋子,二夫人僵直的背松顷刻间弛下来,她蹙了蹙眉,神色不佳,有些焦灼不安地看向不起眼的柜子。
谢沅踏着月色往寝屋走,心里却念着发烧未醒的表妹。
他担心表妹,可天色已晚,他不便去表妹那边探望。
救落水的表妹,不是一时脑热的冲动,谢沅不愿表妹有任何闪失,即使他不会游水,也毫不犹豫地跳水救人。
谢沅想清楚了,等他半年后从太学完业,就娶表妹过门。
他又叹息,娘不喜欢表妹,这是一件麻烦事。
还好爹和长兄明事理,他可以先跟长兄提一提这事。而且表妹住在长兄隔壁,长兄心善,他们兄友弟恭,想必长兄会乐意帮他和表妹牵线搭桥。
长兄一直都是祖母引以为傲的孙子,有长兄帮他与表妹好话,时间一长祖母也就松口了。
“哎呀,忘了长兄今日为救四姐姐也跳了水。”谢沅停下步子,往表妹和长兄所居的方向看了看。
长兄身体康健,估摸着跟他一样平安无事,早醒来了。
谢沅担心长兄的情绪转瞬即逝,重新迈步。
他脚步轻快,脚下生风,心情豁然开朗,只盼表妹早些好起来,盼时光再快些,他早些从太学完业。
好好的一场赏花宴,本是想让府上热闹起来,却生了意外,整个定远侯府都传遍了。
谢老夫人自然也听见了这事,竟不想她那两个孙子双双跳水救人,两人之间还夹了个欲救人没救上的魏家二郎,到最后那赵家姑娘最先救起了婉星丫头,澄哥救了漪澜丫头,这不会游水的沅儿让魏家二郎给捞了上来。
澄哥救漪澜倒在谢老夫人的意料中,就是沅儿和魏家二郎是想救哪位妹妹?
“婉星那丫头还没醒吗?”
谢老夫人慢悠悠转动佛珠,问大夫人道。
大夫人摇头,回道:“那孩子不吞药,喂进去的药汁都流了出来。贴身伺候的两名丫鬟昨夜折腾了一宿,总算是把药灌了大半进入。听说今早烧开始退了,应该也快醒了。”
谢老夫人神色缓了缓,怅然道:“这好端端的偏偏就那俩丫头落了水。”
陪在屋子里的谢行之道:“孙儿问过了,漪澜看见湖中有锦鲤腾跃,便想拨开湖面的芰荷,仔细看水下游动的锦鲤,哪知不慎落水,画舫上的女眷们惊慌失措,表妹听见动静才从船舱出来。”
他顿了顿,抿唇道:“表妹大抵是想救漪澜。”
大夫人闻言微讶,下意识看了看对面落座的儿子,可见儿子面色如常,她又觉是多虑了。
“那孩子惧水,怕得很。儿媳听派去接星丫头的两名侍卫说,星丫头宁愿坐马车颠簸,也绝不走水路,就这么日夜兼程,一路颠簸着来了京城。”
都是做父母的,大夫人心软了下来,继续说道:“听那两名丫鬟说,星丫头小时候落过水,变得惧水,身子骨弱了些,连生病都比常人痊愈得慢。”
大夫人轻叹,苦了那孩子了。
昨儿,漪澜还在她怀里哭红了眼,说那孩子常犯梦魇,没睡几日安生觉,定是在扬州的日子过得好。
然而白日里那孩子跟个没事人一样,只字不提,在她们面前乖乖顺顺的。
谢行之敛目,唇角紧绷,长指缓缓敲着手背。
谢老夫人沉默一阵,道:“我那有颗百年人参,放着也是放着。林嬷嬷,等下你便将人参送过去吧。”
大夫人眼前一亮,没想到婆母的态度软下来,没有前些年那么深的执念了。
这厢,谢沅来了。
谢老夫人轻笑,真是提不得,刚在心里提了句,这人就到了她跟前。
“沅儿,过来祖母瞧瞧,四月底的湖水仍凉,可有受寒?”谢老夫人招手让他过去。
谢沅去了谢老夫人身边,仰头带着一丝骄傲,“祖母,您孙儿身体素来强健,哪能落了回水就受凉。”
谢老夫人冷不丁轻敲他额头,谢沅吃痛捂住。
“你这孩子,往后切莫冲动。”
谢老夫人冷了脸,叮嘱道。
谢沅柔柔额头,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严肃道:“孙儿谨记,得多向长兄学习,像长兄一样稳重。”
他太明白如何在长辈面前讨巧了,果真提到了长兄,祖母没责备他了。
谢沅坐在长兄旁边,陪祖母聊天解闷。
这茬过去,谢老夫人看了看不苟言笑、端端坐着的大孙子,问道:“澄哥二十有一了,昨日赏花宴的女眷中,可有合心意的?”
大夫人、谢沅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谢行之。
谢行之抿唇,神色淡然,迎上谢沅的目光,看了看,又转眸望向对面坐着也看他的母亲。
片刻无言,屋中阒静,却又让人那颗心七上八下,心里没个底。
谢沅便是这样,竟有些怕长兄说出自己藏心里的名字。
这时,大夫人忽然开口,打破这份宁静,“这事我也催了好久,澄哥总是避重就轻,依老样子搬出那件事。这不说话,八成还是之前那答案,不是没合心意的,是还不想。母亲,这喜事怕是还要等一阵子。”
谢老夫人拨转佛珠,道:“澄哥老大不小了,再拖下去你二弟、三弟都有了属意之人。这上了年纪,可就不好找喽,年轻又俊俏的小郎君多的是。”
倒不是贬低的话,谢老夫人就想激一激她这无心男女之事的大孙子,否则她不知何时才能有孙媳。
谢行之:“孙儿明白。”
谢沅跟着点头,长兄婚事有眉目后,才轮得到二哥和他。
因适才祖母问长兄的时候,他想的是表妹,当长兄看向他时,他心里一紧,竟好似感觉长兄看穿了他的心思。
他呼吸都凝滞了,忽然魔怔了一样,担心长兄道出他心声,抢了表妹。
好在兄长没有。
谢沅又恼自己的小人之心,长兄行事稳重、光明磊落,怎会与他抢表妹呢?况且,长兄就是块无情无欲的榆木疙瘩,不定哪日才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