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晓月正失神,忽的被身后之人撞了下方回过神来。
抬头,便看那男子手心里,画着阮家银票的印章。
他怎么会有这印章,他到底想暗示什么?
她从未拿过阮家的银子,银票一事也是随口胡说的,接下来的谎话该怎么编。
见她如此,何鸿志以为她怕了:“阮姑娘,你想找裴冲的心思下官明白,但你也不可随意污蔑好人呐。”
“下官身居知府之位,缉拿逆贼乃分内之事,你就算有怨,也不该枉顾法理,更何况,你是丞相大人的妻妹,更该有大义之心。”
阮晓月心如擂鼓。
她刚说银子被何鸿志抢了时,丞相大人并未说别的,难不成,是想让她咬死这一点?
她不由又看向何鸿志的随从,迟疑了片刻道:“大人,民女不敢撒谎,那银子的确是被知府大人夺了,大人一搜便知。”
“你你你……你真是执迷不悟,本官家境虽不比阮家,但也算有些家财,岂会因才失德?”
话到这个份上,阮晓月只能咬死这一点:“丞相大人,阮家钱庄的银票上均有印信私章,并设有暗纹记录存银日期,只需找出银票,一查便知。”
“哦?”鹤安意外:“阮家还有这样手段,竟连我都不知。”
“即如此,何大人怎么看呐?”
何鸿志:“丞相大人,下官身正不怕影子斜,只是听凭一个罪妇之言便要搜查衙门和本官的府邸,传出去,实在有损官家威严。”
“更何况,区区两百万两银子,于我何家而言,还不至于吃相如此难看。”
季凌川:“是吗,何家这么有钱,那何大人更不用害怕了,正好借机一查,还大人清白。”
何鸿志:“……”
鹤安面露为难:“此事本相也是头疼的很,她虽是阮家二房所出,但毕竟也姓阮,相府也难以撇清关系。如今人找到,银子却不见了,若传回京中,此事不好向皇上解释。”
“她即招认,是大人拿了这银子,本官空口向皇上解释,何大人,你觉得皇上会信吗?”
何鸿志被问的哑口无言。
但也绝不能让鹤安搜府,银子就在衙门后院他的房间内,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万一真如阮晓月所言,那银票上有时间印记,那便是万万对不上的。
鹤安安抚道:“何大人不必担心,本相相信你,但这流程,还是不能避免。”
“来人呐……”
“等等。”何鸿志出言阻止:“大人真要为一个罪妇所言,不顾同袍之情?”
“你我既同朝为官,那就更该知道,阻拦彻查逆党一事,该当何罪?”
直到此刻,何鸿志终于发现,这件事上,自己当是被摆了一道。
何鸿志一声令下,府衙差役挡在门口。
“丞相大人,本官知这罪妇是您的妻妹,大人费心想帮她开脱也是情理之中,但以此冤枉下官,将我拉下水,便是不义之举,恕下官实在不能受此无中生有的污蔑。”
鹤安看着外面十几个差役:“依何大人之见,此事该如何啊?”
季凌川抖搂着翘起来的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看好戏,这个何鸿志啊,表面看着城府挺深,也不过如此。
这还什么都没干呢,就乱了阵脚。
何鸿志叹气:“说到底,是我没能查出逆贼裴冲的下落,又被这妇人算计污蔑,心里虽憋屈,但终归是我无能。”
“银子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污蔑……”
“大人,何大人不止抢了我的银子,还……还……”阮晓月憋得脸色通红,但到了嘴边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回头看了那男子一眼。
只见他眼中闪过一抹玩味,还邪魅的挑了挑眉头。
可何大人一口咬定他是冤枉的,僵持下去,丞相大人定会变得被动,紧张之下,她咬破了嘴唇。
季凌川见她如此激动,不像是装的,除了银子,难不成还有什么大事?
鹤安:“你想说什么?”
血腥气在口中蔓延,阮晓月神色决然,已经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再差一点又如何?
“民女要告何大人毁人清白。”绝望之间,她突然跪直身子,指向何鸿志身边另一个随从:“何大人指使此人毁了民女清白。”
“噗……”季凌川一口水喷了出来,气得怒拍桌子:“何鸿志,此事可是真的?”
那随从闻言慌了,一脸冤屈:“小的冤枉啊,此事与小的无关,昨晚在她房中的,分明是江二……”
何鸿志:“……”
季凌川:“江……二?”
季凌川神色复杂,咳嗽了两声,盯着那个江二的眼神怪里怪气的。
阮晓月拼命摇头:“不是,他说谎,就是他,何大人为了逼我交出银子,不择手段,民女若非为了讨个公道,早没脸活在世上了。”
何鸿志:“一派胡言,来人呐,先送两位大人前去休息,此事明日开堂再审。”
事情扑朔迷离,但季凌川算看出来了,阮晓月明显袒护江……二,莫不是知道他是鹤安的人?
鹤安:“何大人是父母官,难不成想僭越到本相头上?”
何鸿志笑道:“大人说笑了,二位大人长途跋涉,本该好好休息,至于此案并不难办,等明日开堂再审也不迟。”
“本相今日就要审。”
“丞相大人还是听下官一句劝……”
“本相若不听呢?”
房中气氛剑拔弩张,何鸿志强撑的笑僵在脸上,此时已是骑虎难下。
但凡鹤安给点余地,他自有办法周旋。
可看他今日之态,这事,只怕不好了结。
季凌川看了半天戏,起身将阮晓月拉到自己一旁,这个时候,可不能给人杀人灭口的机会:“何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想将我同丞相大人扣住?”
“下官不敢,但招待好两位大人,也是下官的职责。”
“何鸿志啊,你这个人呢的确有些小聪明,但今日之事,却是大错。围困上级官员,阻止查办案件,已经不是渎职之罪这么简单了,事关谋逆案的人和银子都在知府衙门,你说这事,该如何兜底啊?”
何鸿志已是骑虎难下:“二位大人故意为难,下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好一个不得己。”季凌川回头,鹤安气定神闲:“你瞧瞧他,可有半分露怯之色?”
何鸿志:“……”
如今鹤安同季凌川身在衙门,只要他们出不去,便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可尽管被困,鹤安却并未见急色,也不曾发怒,只淡然的坐回椅子上……
何鸿志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拖延时间?
如此一想,心中一惊:“丞相大人今日,不会就是冲着本官而来吧?”
“是又如何?”鹤安也不否认:“不止是你,周边几个城的何家官员,只怕此刻都被控制了,但他们若真的清白,定不会有事。”
“而你此刻该担心的,是江南明面上粮草亏空,却暗中储粮,并私开铁矿,暗中打造 兵器,本官说的一桩桩一件件,何大人可有印象?”
闻言,神色凛然的何鸿志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但很快恢复如常:“丞相大人说什么,下官不明白。”
“不明白不要紧,查查不就清楚了?”
何鸿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想吩咐下人去搬救兵,却听身后的季凌川嫌弃道:“现在才想起来部署,是不是太晚了,想必此刻,江南守军已经接管了城中防务,你的人此刻应该被押到军营了吧。”
“还有啊,你可以出府看一看,衙门现的情况,只怕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何鸿志闻言脸色一白。
门口的差役慌忙来报:“大人,外面来了一队兵马,将衙门围了。”
何鸿志:“……”
阮晓月被接回周府,见到门口的阮清欢福了福身:“让姐姐担心了。”
阮清欢却笑不出来,衙门的事她都听说了,此刻心里七上八下的难受,拉起阮晓月便回了房。
“那事可是真的?”阮清欢眼眶泛红,她听说阮晓月当着鹤安指认何鸿志指使下人侮辱了她,当即便乱了阵脚,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阮晓月入衙门这事,她在信中同鹤安商议过,他说过会安排人保护晓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真怕她会因此再想不开。
“姐姐先别急,这事不是真的。”
“那你怎可编这样的谎言,你可知这对你意味着什么?”阮清欢是真生气,清白于女子而言,何其重要。
这事一时间不好解释,阮晓月转移话题:“姐姐,那二百万两银子是怎么回事,大人明里暗里往银子上面引,我下意识编了个谎,说银子被何鸿志夺了。”
“但若真查不出来,大人该如何交待?”
“自是能查出来的,在你决定以身犯险时,他便准备好了一切……”
阮晓月:“……”
那就说,银子的事是真的?
回想那晚,那个随从状似想要欺负他,可身前衣襟大开时,他便停了手,起初她只顾害怕,并未多想,现在回起来,当时好像有个布条从衣内露了出来。
难道,他是丞相的人?
鹤安来到江南,周府设下盛大宴席。
周老太公带着全家见礼,鹤安拦下家中长辈:“今日家宴,长辈们便不必行礼了,只当我是清欢的夫君,亲人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此话一出,顿时博得众人好感。”
阮清欢还是头一次发现,鹤安竟也会这样笼络人心的手段。
大舅母打量着外甥女婿,越看越喜欢,当初小姑子传信回来,说丞相大人冷面锐利,行事无情,如今一看,简直就是污蔑。
且不说别的,就这一身非凡气度和貌似潘安的俊美容貌,便能将所有的缺点全部忽略不计,他们清欢呐,这是捡到宝了。
阮清欢得知阮晓月受辱之事是假,心中大石头放了下来。
今日是外祖父一家第一次见鹤安,也想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便安静的坐在他身旁不做打扰。
可尽管如此,话头还是扯到了她身上。
开口的是大舅母,周霜儿的母亲:“清欢呐,你和大人成亲也有一年多了吧?”
大舅舅附和:“可不是嘛,时间过的真快。”
大舅母感慨道:“时间不等人,有时候回头看看,霜儿抱在怀里哄着时,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呢。”
“如今霜儿妹妹就要出嫁了,舅母当是高兴的。”
双舅母语重心长道:“如今家中除了你霜儿妹妹,都成了亲,孩子最小的也两岁多了,清欢,你外祖父和我们都盼着你快些传来好消息。”
阮清欢闻言神色不大自然。
外祖母身子好些,今日也随大伙一同用饭,闻言附和道:“你舅母说的对,外祖母老了,不知还能撑多久,就盼着你和清欢两人成亲生子,真到那时,祖母就是去了,也安心。”
“外祖母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当初被催婚,现在被催生,一大院子人全往她这看过来,目光炯异。
也难怪,当初鹤安娶她时,便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一年过去了,她的肚子还没动静,难免会让人浮想联翩。
可这也怪不得她啊。
这一年多的时间,京中情势瞬息万变,辰王异动不断,鹤安忙得脚打后脑勺,有时回府的太晚便宿在书房。
后来清舟受伤出事, 更没心思想别的事?
鹤安侧头看她,握住她扶在桌上的手,此举一出,众人自是心中高兴,说明大人是疼清欢的。
鹤安:“是我平时公事繁忙,没将清欢照顾好,待到要紧的事情解决之后,便能请一段时间的休假,到时候带她游山玩水,赏遍美景。”
“哎呀,还是当以子嗣为重啊。”大舅母始终觉得,在相府那样的高门大院,后宅女子若无所出,地位怎会稳固?
鹤安轻笑:“孩子之事不急,我鹤某之子,母亲只能有一个,那便是清欢。”
众人:“……”
丞相大人这是当着娘家人的面,表明心迹啊。
回了房间,鹤安将她拥在怀中,阮清欢佯装生气:“大人不是要赶我回京吗,现在又是闹哪出?”
“夫人不要生气了,是为夫不好,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一次。”
阮清欢也没真生气:“这次亏得我来了江南,不然周家还不知道会如何?”
“对了,那个何鸿志怎么样了,招认了吗?”
鹤安摇头:“他自是不会招的。”
“那怎么办?”
鹤安本就是要将他困住:“那就暂且押着,季凌川带人搜查何府,不知道有没有收获。”
“现在裴冲没找到,辰王也丢了,何知府虽控制了起来,可辰王若还不死心呢?”阮清欢始终不安心。
辰王费尽心思,藏拙十余年,城府和手段都不容小觑。
此次齐州一行,是他最后的机会,他定会不惜玉石俱焚也要放手一博。
鹤安沉吟道:“情况的确不好说,但我们拿下江南的控制权,辰王至多也只能控制齐州和肃州,他只要一动,我便能调动周边兵符,到时也算师出有名。”
皇家之争,百姓遭殃,若真大动干戈,苦的还是齐州和肃州的百姓。
“那晓月怎么办,她今日还问我,有没有裴冲的消息。”
鹤安摇头。
“也不知是他没收到风声,还是压根就不会来。”阮清欢心烦的紧。
若辰王真有异动,阮家二房的牵连便难以撇清了,只有抓到裴冲将功折罪,方有一线生机。
鹤安说出他的看法:“江南,他是一定不会来了。”
这也在阮清欢意料之中,江南如今握在鹤安与季凌川手上,裴冲怎么会自投罗网?
但看鹤安似有谋划,阮清欢有些气他卖关子:“你倒是说话啊,接下来如何应对?”
鹤安不是不想说,而是因为这样做,存在一定的风险。
“要想引出裴冲,只能将阮晓月押回京都。”
“你是说,想引他在押送回京的路上动手?”阮清欢迟疑了:“可这样做太危险了,我们不知道裴冲手上到底有多少人马。”
“这一点,我也不能确定,但辰王大事在即,他应该有机会掌兵。”
阮清欢还是犹豫的。
这可是事关生死的大事,她不敢冒然决定。
“姐,我想回家了。”
阮清欢本来是劝她留在江南的,裴冲的事,且走一步看一步,若辰王异动,鹤安和季凌川调兵讨伐师出有名。
说不定到时候也能将人擒住呢?
“晓月,江南这地方人杰地灵,且外祖家在此,也能对你多多照拂……”
“我知道姐姐的好意,可回家一事,我心意已经决,我想……尽快动身。”
阮晓月等了这么久,一点裴冲的消息都没有,如今有丞相与季将军坐镇,只怕他有心想杀她,也没胆子前来。
要想将人引出来,只能另寻其他途径。
而回京这一路,便是最好下饵的地方。
阮清欢并未说话,她始终觉得此计太过危险了。
阮晓月握住她的手,她们姐妹俩从小到大,从未这般亲近过:“姐,若我真死在路上,也是我的命,我认了。若老天怜我,此次真能引出裴冲,将其擒回京城,往后的日子,我才能跨过心里那道坎,才能重新活下去。”
阮清欢:“……”
第160章 他再利害,不还是我妹夫?
季凌川得知了冯周两家的亲事,这才知道此前被楚离给耍了。
早前时不时拿出表哥的信看了又看,他还以为是鸿雁传书,千里传情呢,害他暗中憋闷老长时间。
冯家知道楚离与季凌川的亲事,也知道两人以往关系并不融洽。
但毕竟不知内情,倒也没人提起。
只准备了宴席招待季凌川,席间酒过三旬,季凌川突然拉住楚离的手:“楚离,你表哥终于要成亲了,你可知道,今日最高兴的便是我了。”
“你神经病啊,人家成亲,你高兴什么?”
“当然高兴啊,这回我就不用总担心,你会被人抢走了。”
此话一出,席间顿时落针可闻,冯家家主第一个反应过来:“季将军可不敢胡说啊,小儿与离儿是表兄妹,自幼关系亲厚,绝无其他。”
“我知道,我知道,但架不住离儿老拿他气我啊,舅舅是不知,我这段日子心里的苦啊,堪比黄莲,苦透了都。”
楚离反手掐他:“闭嘴吧你,再胡说八道我不理你了。”
“我没胡说。”季凌川说话间又饮了几杯,可见他今天是真高兴了,身处冯宅,也不必像在外面那般戒备,便多喝了些。
楚离可丢不起这个脸,将他扶起来:“让舅舅舅妈见笑了,他喝醉了胡说八道,我送他回房休息。”
冯家家主巴不得赶快送走这尊瘟神呢,连连点头。
人一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嘱咐儿子道:“毅儿啊,你可别看这季凌川表面如此无状随性,那可是军中的一头猛虎,日后与之打交道,还是要注意着些。”
冯毅笑道:“他再厉害,不还是我妹夫?”
冯家家主想想,好像也对。
冯夫人却纳闷道:“刚刚季将军话里的意思是,你同离儿……”
“娘,那是权宜之计,是离儿请我帮忙,多传几封书信,信中不过是一些家常闲事和对姑母的问候,别无其他。”
冯夫人闻言,不由想起了她的小姑子,想当年也是如此古灵精怪,行事无状:“敢情她是拿你刺激季将军了,难怪听说你成亲,他这般高兴。”
回了房,楚离将人扔到床上,气得转身要走。
不想季凌川突然坐起,环住她的腰不松手:“楚离,你别走好不好。”
“你松手,堂堂将军前来江南办差,看看你现在喝成什么德性了。”楚离今天算是在亲人面前丢了面子,心中自是生气的。
“你表哥终于成亲了,我明天得去谢谢嫂夫人,谢谢她的表妹帮我解决掉一个情敌。”
“那是我表哥。”楚离无语,他真是越来越语无伦次了。
用力想拉开他的胳膊,可季凌川哪怕喝醉了,力气却还是那么大,根本挣不开。
季凌川睁睛,如同孩童般仰起头来,委屈巴巴的看着她:“楚离,我之前真的错了,你能不能原谅我?”
“等明天你醒酒再说吧,赶紧躺下睡觉,明日还得审何鸿志呢。”
季凌川忽然起身,捧起楚离的脸颊凑上前去。
楚离震惊得呆立当场,甚至忘了呼吸,直到憋得喘不过气来,季凌川才终于放开了她。
“季凌川你……”
骂人的话还未说出口,人已经被抱上了床。
楚离这下可真的慌了:“你是不是疯了,快放开我。”
季凌川却只是看着她笑,而后将人紧紧拥在怀中,带着酒气在她耳边轻声道:“真好,今天真高兴,离儿乖,睡觉……”
楚离:“……”
乖你个头。
次日一早天刚亮,楚离就跑到了周府,正在吃早餐的阮清欢见状纳闷:“楚大小姐何时这么勤快了,起这么早?”
“我……我这不是想来看看晓月姑娘嘛。”
正喝粥的阮晓月抬起头来,如果她没记错,楚离早前十分讨厌她吧。
起了个大早来看她?
这理由有点奇怪。
楚离深怕她们再多问,坐下给自己盛了碗粥,顾自吃了起来。
阮清欢纳闷,楚离是国公府嫡女,行事向来洒脱不羁,还是头一回见她如此局促不自然。
可她不想说,阮清欢也不好多问,便只当没看出来。
用过早饭,马车停在周府门口,鹤安准备的押送人员有两百人,暗中有近三百人沿途替换,如此周全的安排,可见是用了心的。
可阮清欢还是有些担心。
阮晓月劝道:“姐姐放心,我惜命的紧,定会极力自保的。”
“你能如此想便好,生儿为人,不能只为自己而活,想想你二叔二婶,晓月和清弛。”
两行泪落下,阮晓月郑重点头。
人走后,楚离颇有感触道:“从前我真是不喜欢她,觉得她不择手段,品行恶劣,没想到,她竟会一夜顿悟。”
“这顿悟的代价太大了。”阮清欢只盼这次回京之行一切顺利。
转眼一天一夜过去,他们故意行的很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夜幕再次低垂,行至一处树林,要赶到前面的驿馆,至少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
眼下已经到了齐州境界,再往前,且不了多久便出了齐州,那样的话,只怕想引出裴冲的计划又要落空了。
阮晓月掀开车帘,看着幽森的树林:“我们今晚便在此处搭帐歇着吧。”
“可这里荒凉偏远,并不安全。”
“我们这么多人,有什么可怕的,再赶一个时辰的路,就快子时了,休息不了多久又要起程,大家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就在此处歇着吧。”
“是。”随行押送的士兵都知道阮晓月的身份,明着押送,实际保护,对她也是十分客气,便不再多言。
这次江齐随行,一直守在马车旁边,不敢懈怠。
天边弯月细如勾,月华却明晃晃的洒下一地树叶倒影。
她对裴冲是一大威胁,就连林秋棠他都安排了杀手,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她才是,可两天过去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阮晓月不禁有些泄气。
微风阵阵,树叶碰撞,发出阵阵沙沙声。
“阮姑娘,上车。”
江齐突然出声,阮晓月急问:“可是有什么不对?”
“先上车。”江齐将人拉上马车,又命全员戒备,大声吼道:“大家警戒,定要将罪妇安全押送回京。”
话落,树林另一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带起一阵肃杀之气。
第161章 你以为,我会信你?
身处江南的阮清欢辗转反侧,眼看过了子时,依然没接到阮晓月行程的信件。
在她启程那日约定好的,每日飞鸽传书报平安。
实在睡不着,起身披上外衫来到窗前,心情越发沉重。
自打离京,注定齐州一行要面临巨大的风险,好在如今江南由鹤安接手,守城军中也都是可信之人,局势倒不算太坏。
但阮晓月想以身做饵,引出裴冲这事,始终太过冒险。
裴家已经走到绝地,难保裴冲会狗急跳墙。
鹤安回来时,便见她在窗边发呆,握着信纸的手紧了紧:“夫人,今日的信送的有些晚。”
“送来了?”阮清欢急忙迎出去,看了信上的内容松了一口气:“大人今日又这么晚,可审出什么了?”
“尚未,何鸿志一问三不知,要想撬开他的嘴,不是件容易事。”
阮清欢上前为他更衣,被鹤安拦下:“凌川还在衙门等我,我是回来给你送信的,夫人安心睡下,为夫还有事要处理。”
阮清欢轻声叹息,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得空时总要小歇一会儿,你和季将军也要注意休息。”
鹤安理了理她身前的长发:“夫人睡吧。”
鹤安出门之际,阮清欢忽的想到什么:“大人,何鸿志嘴巴严,不代表何家其他人也如此,何鸿志的母亲原是何氏大房的小妾,也许能从她口中套出些有用的东西来。”
城门外,季凌川集结的两万守军整顿完毕,见鹤安归来,吩咐他们赶往各处要隘镇守。
“辰王还是沉不住气了。”季凌川打了个哈欠。
鹤安:“此事宜早不宜晚,齐州一动,京中那边,也该有动静了。”
这倒是,皇上这一次,断不会再容忍他了。
分道而行之前,季凌川问道:“你弄封假信送回去,不怕嫂夫人日后知道怪你?”
“她忧心劳力也于事无补,况且,事情也许不会糟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季凌川没说话,鹤安手下心腹行事向来稳妥,这个时间没收到信,结果自是不乐观的。
“辰王会从齐州、肃州出兵,多半会从南边攻过来,绝不能让他们过了临河。”
季凌川:“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妥当。”
过了临河,江南便免不了陷入战火,如此一来,国家动乱,百姓流离失所,就算最后胜了,代价也着实太大。
阮晓月身在马车内,听着外面激烈的打斗声,神情异常坚定。
他还是来了。
夜色漆黑,摸不清对方到底来了多少人,只听刀剑的碰撞声让人心底生寒。
突然嘭的一声,有人摔到马车前面,半个身子倒进车内,阮晓月惊恐的捂住嘴巴。
那人是押送她的兵士,明显已经死了。
她是害怕的,但更多是担心,如果裴冲带来的人更多,更厉害,那这些押送保护她的人岂不更加危险?
她连累了爹娘弟妹,不想再连累更多的人为她丧命。
马车帘子打开,外面乱作一团,阮晓系在身上的白色披风在夜色中极为显眼。
她像是怕人看不到一样,在马车上停留片刻后,突然一跃而下,往密林深处跑去。
江齐见状急忙叫住身边两人,跟过去保护。
不远处的裴冲自然也发现了阮晓月,阴冷的眸子里布满杀气。
当初娶她,不过是为了阮家家财,可她明显和自己命里相克,自从她进了裴家,就没发生过一件好事。
他逃出京城后,母亲也死了,此事一定和她脱不了关系。
如今她自己送上门来,正好可以杀了她,以慰母亲在天之灵。
阮晓月对周围的路并不熟悉,跑着跑着便失了方向,来到一处悬崖边上。
眼见一个个保护自己的人不敌裴冲,倒了下去,阮晓月大喊:“都住手,不然我就跳下去。”
护卫的士兵不敢妄动,但裴冲并不关心她的死活:“你跳啊,跳下去,也免得我亲自动手。”
阮晓月冷笑:“裴冲,你费尽心思接近我,娶我,机关算尽落到现在的下场,可还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