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旭浑身沾满薛皇后的血,愣怔望着太子,“我从未想过,会与兄长走到这般境地。”
“孤却想过千次万次。”太子道:“等你死后,孤会送小?宁前往封地,从此远离京城。至于阿满……孤听说她与恒安侯世?子两情相悦,大可顺水推舟,替他们指门亲事,顺势将恒安侯府收入囊中。”
“我们是亲兄弟。”裴长旭喃语:“亲生的兄弟……”
“父不父,子不子,这世?道沦丧,唯有权势是真?。”太子冷漠地道:“三弟,怪就怪你我投生皇家。”
说罢,太子毫不犹豫地朝他胸口?刺出一剑,却被裴长旭空手接住。
他紧紧地握住长剑,不顾掌间鲜血淋漓,对?太子一字一顿地道:“我母后已以命偿命,我薛家不再欠你了?。”
太子皱眉,使?劲拔出长剑,正待命人擒住裴长旭时,殿门被人大力踹开——
老恒安侯身着盔甲,手提长剑,剑尖沾满鲜血。他身后跟着一群士兵,个个兵盔带血,杀意涌动。
“圣上,端王殿下!”老恒安侯声如洪钟,“请恕本侯救驾来迟!”
蒋伟添倒吸一口?凉气,他分明?调查过往事,确认老恒安侯与薛家两代?都不对?付,不会参与此次争斗,才谋划了?今日的逼宫!
太子也有一瞬的难以置信,随即步步后退,自?嘲笑道:“孤终是小?看了?你……”
老恒安侯率人进入大殿,顷刻便包围了?所有人。霎时间局面?翻转,太子、平章政事等人成为待宰的羔羊。
又有一抹年轻的身影踱步走出,修挺风流,声音清朗,“锦衣卫使?与禁卫八军勾结太子,引兵围堵皇城,不仅迫害皇后,更意图谋害端王,谋权篡位……”
周遭喧嚷,是恒安侯身后的士兵们在?齐声呐喊:“诛杀叛党!捉拿太子!安邦定国!”
是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输了?,谁便是得而诛之的叛党。
太子回首看向景帝,凄怆道:“父皇,若有来世?,儿臣绝不做您的孩子。”
话音落下,他便举剑自?刎,与薛皇后般果断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鲜血在?地砖上铺开大朵大朵的花,景帝伸出双手,茫然若失;裴长旭踉跄着走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腕,逼他迎向地上失去?生命的两人。
裴长旭一遍又一遍地道:“父皇,您看清楚了?,这是您的妻子和孩子,他们是您的妻子和孩子啊……”
恒安侯与薛科诚里应外?合,将太子党彻底肃清了?一遍。许清桉则协助裴长旭处理相关事务,熬到翌日清晨,才有时间坐下来对?话。
许清桉问:“殿下打算如何处置叛党?”
裴长旭坐在?案后,神色沉静,再无昨日悲戚,“除去?太子的子嗣,其余人全?部处死。”
许清桉又道:“听说殿下已处死了?昨日在?广明?殿中的所有人?”
裴长旭简短地道:“是。”
许清桉不置可否,“经昨日一事,圣上大受刺激,言行混乱,叫嚷着要请妖道救命。”
裴长旭问:“那妖道现在?何处?”
许清桉道:“昨日下官在?宫中搜捕时,见那妖道慌不择路地跳进湖中,然而派人打捞到今晨,却找不到那妖道的行踪。”
裴长旭道:“他凭空消失了??”
许清桉道:“兴许是凭空消失,又兴许是湖下有暗道通往其他地方?……总之,找不到他,圣上的病情便无法好转。”
“父皇老了?。”裴长旭敛眸,淡声道:“且已立下诏书,即日便禅位于本王。”
“那下官提前恭贺殿下继天立极,高掌远跖,开辟大周新盛。”许清桉顿道:“殿下可还记得在?驿站中与下官的约定?”
裴长旭绷紧下颚,不言不语。是,他答应事成后会放弃婚约,成全?阿满与许清桉,然而事到临头,却又心生悔意。一日之内,他接连失去?至亲,连阿满也要拱手让人吗?
见状,许清桉道:“昨日,臣也收到了?来自?云县的一副画像。”
“……”裴长旭猛地抬眸。
“巧得很,画像上的人貌,与昨日广明?殿中的一名男子如出一辙。”
“……”裴长旭喉结一滚。
“听阿满说,那名男子曾绑架殿下与她,又侥幸偷生至今。只是不知,他怎会在?太子手中,又怎会被带进广明?殿里?”
“……”
“广阑王在?林中时曾对?阿满说,当?年被绑的本该另有其人,而非殿下与阿满。他还声称人心不足蛇吞象,阿满父亲的逝去?,皆由薛氏一族的贪婪而起。”
某些被极力掩埋的真?相,在?他的拼凑中呼之欲出。
裴长旭豁然起身,左手上的绷带隐沁血迹,“许清桉,你住口?!”
“下官说完该说的话,自?然会住口?。”许清桉回视他阴戾的目光,“在?阿满眼中,薛皇后温柔慈悲,是母亲一般的存在?。”
裴长旭撑着案几才能站稳,又听他道:“薛皇后已经毁了?阿满前半生的幸福,殿下呢,要继续毁掉阿满将来的幸福吗?”
裴长旭闭上眼,挣扎许久后道:“阿满……阿满不能知道实情……”
“下官与殿下一样?,都希望阿满无忧无虑。”许清桉道:“请殿下遵守约定,成全?下官与阿满的婚事。”
旭日升起时,许清桉离开御书房,穿过太清门,走出高大的皇城。
他袖中藏着沉甸甸的一道圣旨,圣旨承载着他与阿满光明?的未来,如这天际遍布的霞彩,令人神醉心往的未来。
视线内出现一辆马车,马车里跳下一人,提着裙摆朝他飞奔。
许清桉露出笑容,同样?迈步向她,结实地将她抱个满怀。
薛满仰起脸,眸若盈盈秋水,“许清桉,你们赢了?,对?吗?”
许清桉道:“不,是我们赢了?。”
薛满欲追问细节,许清桉没给她机会,在?湛蓝无垠的天空下,吻住他心爱的未婚妻——
从今往后,他们都不会再孤单。
这?一年里,大周发生?了几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其一:兰塬之主广阑王里通外国,走私贩私,罪证确凿。
其二:广阑王的亲外甥,也就是?前太子裴长泽与其勾连,不仅多次通风报信,更?在事情败露后杀人?灭口。
其三:裴长泽未免夜长梦多,在岳丈蒋伟添的怂恿下?,命妖道迷惑控制了景帝,试图谋权篡位。幸有端王裴长旭力挽狂澜,联合恒安侯府等多方势力将太子党悉数镇压。遗憾的是?,端王的生?母薛皇后在宫变中意外仙逝,景帝为此?大受打击,将皇位禅于三子端王。
这?几件是?国家大事,再往后还有关于新帝的两则趣闻。
众所周知,当年的端王与亲表妹薛家小姐定有婚约,哪知在成亲前夕,薛小姐身染重病,婚约无奈推迟。
薛小姐重病时,是?个人?都看得?出?端王待她情深义重。本以为端王成功继位,薛小姐也病愈如初,新后的人?选板上钉钉时,新帝竟然下?了两道圣旨。
第一道圣旨:新帝与薛小姐的婚约就此?作罢。
第二道圣旨:新帝赐婚薛小姐与恒安侯世子许清桉。
哦豁,这?甚至比皇帝换人?当都叫百姓津津乐道!
有好?事者猜测:“据说新帝能顺利继位,其中少不了恒安侯府的功劳,莫非是?他们暗中做了交易?”比如用功勋换婚约之类的。
便有人?反驳:“无稽之谈,从龙之功与薛家女,傻子也知道该选哪个。”
“要我说,当年新帝与薛家女的婚事便非出?自本心,约莫是?看在薛皇太后的面子上才无奈应承。如今薛皇太后仙逝,再无人?能约束新帝,是?以,继位后的第一道圣旨便是?解除婚约。又因是?亲表兄妹的关系,不好?随便嫁给旁人?,便指给了又立大功的恒安侯府。”
这?番说法合情合理,立即博得?旁人?赞同。
“这?么说来,薛小姐亦是?可怜人?,到手的皇后之位飞了,婚事还被?推来推去。”
“倒也未必,我听说那恒安侯世子貌似潘安,风度绝佳,深得?新帝看重,往后前途无量。”
“当真有那么优秀?”
“再过半月便是?恒安侯世子与薛小姐的大婚,届时他会打马上街,绕城半圈,我们不妨去亲眼?瞧瞧他的风采。”
“我还有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
“成亲那日,圣上会出?席吗?”
“你想什么呢?寻常人?家,尚且不会出?席前未婚妻的婚礼,何况是?当今新帝……”
不提百姓们的各种?揣测,当事人?薛满正由合宜公主裴唯宁作陪,在有璟阁中挑选饰品。
“这?个,那个,还有那个……”裴唯宁坐在案前,略扫一眼?道:“除去这?三样不要,其他全部包起来送去薛府。”
谭管事笑道:“好?,天黑前保证送到。”
裴唯宁又吩咐侍女去付银子,谭管事忙摆手,“不用不用,既是?给薛小姐的东西,一分钱都不用付。”
“我知晓她是?你未来的主家夫人?,但你主子是?你主子,我是?我。”裴唯宁道:“我要送阿满礼物,可不能承你主子的人?情。”
谭管事便看向薛家小姐,见?后者点头后才道:“那便有劳姑娘随我到外边付账。”
侍女跟着谭管事离开后,裴唯宁看向对面的薛满。她正小口地喝茶,长睫浓密,肤白细腻,出?落得?愈加娇美。
裴唯宁忍不住伸手,在她脸颊上轻抚一把,“还有半月便要成亲了,你心中有何感想?”
薛满眼?神闪烁,心想正式成亲后,许清桉可算有了名分,不用早出?晚归,偷偷摸摸地进?出?薛府了……嘴上却?道:“没什么特殊感想,成亲后我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不会变成怪物。”
裴唯宁酸溜溜地道:“往后你便不是?薛小姐,而是?许清桉的妻子,许少夫人?了。”
薛满道:“一个称呼而已?。”
“却?也代表了许多。”裴唯宁道:“往后我去找你,还得?先经?过恒安侯府的通传,想想就觉得?别扭。”
“放心,许清桉答应我了,成完亲会陪我回薛府常住。”
“老恒安侯肯答应?”
“不答应又如何?”
“也是?,许清桉的翅膀越来越硬,莫说老恒安侯,便连三哥也常拿他没辙。”裴唯宁揶揄:“只不过外强中干,一遇到你,便百依百顺,是?个彻头彻尾的妻管严。”
呵,那是你没见到他胡搅蛮缠的时候。
薛满腹诽:每到夜里,某人?便像换了芯子,无论她怎么求饶,他都要换着法子折腾她。本以为一开始是?新鲜,日子久了便能疏朗些,哪晓得?一年过去,许清桉乐此?不疲,甚至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等到婚后,两人名正言顺地共处一室,她还有清静日子过吗?
薛满摁上酸疼的后腰,唉声叹气:这?时候悔婚,也不知有没有人?能理解她。
门外明荟道:“小姐,世子的马车到楼下?了。”
薛满慢吞吞地抬眸,“哦,知道了。”
裴唯宁道:“我也该回公主府了,走吧,一起下?楼。”
姐妹俩一起下?楼,正好?遇见?进?门的许清桉。他长身玉立,风采高雅,朝裴唯宁轻微颔首,“公主。”
裴唯宁也客气地道:“许侍郎。”
是?的,没错,许清桉如今不再是大理寺少卿,而是?户部左侍郎兼任军机大臣,实打实的朝堂香饽饽。
简略地打过招呼后,许清桉朝薛满道:“阿满,走吧。”
当着众人?面,他并?不避讳地牵住未婚妻,并?肩往马车走去。
风吹来他的低语,“今日风景好?,我特意休了半天假,带你去银月湖钓鱼。”
薛满抗议:“每回都钓不到鱼,我不想再去了。”
许清桉道:“正是?钓不到才更?要钓,走吧,我继续手把手教你。”
裴唯宁目送他们离去,不由啧啧称羡。这?一年来,她是?亲眼?见?证了这?对小情侣的感情,简直比话本里描写的还要甜蜜。只可怜她的三哥,一个人?高坐龙椅,孤单冷清得?很哟……
有人?在后头喊:“公主。”
裴唯宁回神,见?到不远处的伟岸青年。面容虽俊朗,左眼?角却?爬着一道半指长的疤痕,稍稍显得?可怖。
裴唯宁露出?喜色,“林何举,你怎么来了?”
“闲着无事,属下?便来接公主回府。”
“京畿营不忙吗?”
“还好?,除去操练也无其他事。”
“那你陪我一起走走?”
“都听公主的。”
两人?沿着大街闲逛,裴唯宁时不时看向他的侧脸,神色难掩愧疚。当初因为她的冲动,害得?林何举被?关进?慎刑司,吃了不少苦头。虽然事后她尽力弥补,更?求三哥将林何举调入京畿营做事,但林何举的脸却?永远破相,在婚事上处处受挫。
“林何举,你怪我吗?”她问。
林何举认真道:“公主是?属下?的主子,属下?永远都不会怪公主。”
裴唯宁道:“你如今是?京畿营的校尉,不再是?我的护卫,无须对我毕恭毕敬。”
林何举道:“不管属下?去哪,公主都是?属下?的主子,一辈子不会变。”
哎呀,这?家伙永远都是?这?么捧场。
裴唯宁心里涌上一股甜意,状似无意地道:“我听说,你最近的婚事不大顺利?”
林何举有些不好?意思,“是?,让公主见?笑了。”
裴唯宁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我与你一样,婚事总不顺利,都十八了还未定亲。皇兄甚至恼了,说我要是?继续挑剔,便将我丢到北疆和亲!”
林何举皱起浓眉,又听她自言自语:“皇兄说得?不对,哪能是?我挑剔呢?分明是?那些驸马的人?选稀奇古怪,没一个能进?我的眼?。与其选他们,我倒不如选你,至少知根知底。”
林何举彻底傻了,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裴唯宁歪头看着他,“林何举,我觉得?这?法子很好?,你意下?如何?”
林何举半晌说不出?话,唯有红透的耳根展露出?真实心意。
银月湖上正游着一艘精致的双层画舫,一楼甲板上架着几根鱼竿,奴仆们正在专心钓鱼,而本该钓鱼的未婚夫妻,正在二楼的舱室内纠缠不休。
柔软的外衣被?胡乱丢在地上,红柳木长榻正吱呀吱呀地叫唤。
他拥她坐着。
他衣襟大敞,露出?精壮的胸膛,低头吻住怀中衣衫不整的薛满。薛满眸中雾气弥漫,攀住他的肩膀不住喘气,此?起彼伏的欢愉袭来,如浪潮般逼迫、追赶、吞噬着她。
“停、停、停一下?……”她指尖紧掐,哀求似的开口。
许清桉置若罔闻,在她的肩颈处流连亲吻,时重时轻地动着,“还喜欢钓鱼吗?”
“不钓了,再也不钓了。”她带着哭腔,脸红得?不成样子,“我早说不钓了,是?你非要……你非要来的……”
“不来,怎么能替掉从前的记忆?”
他轻轻掐腰,便将她放到被?褥间,从背后覆上去,以更?亲密的姿势抱她,“你说,是?谁钓鱼的本事更?厉害?”
薛满试图反抗,奈何力道微弱,只换来略带恶意的作弄。
他一根根缠上她的手指,邪佞又肆意,“阿满,反抗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是?薛满体力不支,没到终点便昏过去了。
醒来时,她穿戴整齐,他也人?模人?样,正侧搂着她,顺便把玩她的手指。
唯有满室旖旎昭示着方才的荒唐。
薛满狠狠挥开他的手,怒不可遏,“许清桉,你太过分了!”
许清桉一脸无辜,“我们马上要成亲了。”
“不说马上成亲,便是?成亲后也不能这?样!”薛满坐起身,握拳捶向他的胸膛,“你年纪轻轻,该将精力放到朝堂正事上,怎能……怎能……日日耽于房中!”
“我也不想。”许清桉叹息,“但我一见?到你就忍不住。”
“这?是?你的问题。”薛满强调,“你必须改掉!”
“嗯哼。”
“嗯哼是?什么意思?”
许清桉捉住她的手,递到唇边亲吻,生?硬地转移话题,“前几日,宁州传来消息,称一切都安排妥当。”
“茹楠和茹嘉已?经?到了?”薛满果然中招,“她们还好?吗,路上有没有生?病?”
“一切都好?,仆从照顾得?很仔细。”
“茹楠有没有问起她的爹娘?”
“没问。”许清桉道:“她虽然小,却?非少不更?事。一年前的动静那么大,她心里多少有数。”
薛满语气黯然,“最终,一切都没躲过去。”
姑父疯了,姑母过世,太子党全数被?歼灭,唯有茹楠、茹嘉得?以幸存。裴长旭本打算将她们送到宁古塔永生?囚禁,是?在薛满的再三哀求下?,才改变主意,将她们送去宁州生?活。
宁州虽远离京城,总比苦寒的宁古塔要好?上千百倍。
却?也不能责怪裴长旭,毕竟她们是?前太子的血脉,前太子谋逆失败,能留她们性命已?是?新帝的慈悲。
“好?了,无须为她们担心,我会暗中派人?保护她们。”许清桉道:“你的朋友们几时到京城?”
薛满道:“何湘与宝姝都是?明日的船到荣帆码头,我准备亲自去接她们。”
许清桉道:“我休个假,明日陪你一起去。”
薛满道:“你今日休假,明日也休假,三哥不骂你吗?”
许清桉道:“我日夜辛劳,帮他处理国事,偶尔休个假又如何?”
这?一年来,许清桉从情敌晋升为裴长旭的左膀右臂,两人?关系和睦,再不见?张牙舞爪。
这?是?薛满乐意见?到的局面,毕竟一个是?夫婿,一个是?兄长,手心手背都是?肉。
“不怪你就好?。”薛满道:“那明早我等你来接。”
“来来去去多麻烦,我今晚直接留宿薛府。”
“……”薛满摇头拒绝:“不可以!”
“为何不可以?”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你最好?说出?个所以然,否则……”许清桉捏住她的耳垂来回摩挲,“天黑前别想离开画舫。”
最后到底是?留宿在了薛府。
一早上,明荟等人?便隔门听见?小姐的嗔怒声,似乎是?未来姑爷又缠着她要做甚。
明荟等人?暗暗发笑,对此?习以为常。这?位新姑爷对外人?矜冷,对小姐却?缠得?紧,有空便得?黏在小姐身边。小姐嘴里恼,样子却?一日比一日的美,可见?是?打心底的喜爱世子。
折腾许久,许清桉替薛满点好?口脂,轻轻往上一啄,“夫人?真是?美极。”
薛满扭脸,“叫早了,我还不是?你夫人?呢。”
许清桉道:“时辰还早,我想去床上再休息会儿。”
说着便要横抱起薛满。
薛满忙道:“叫叫叫,你随便叫,想叫什么便叫什么!”
许清桉从背后搂着她,她从镜子里看他,问:“伯母有消息了吗?”
伯母自然是?指许清桉的娘亲,薛满知道,他私下?一直在寻找她的踪迹。
许清桉道:“暂未。”
薛满道:“要不,我们再将婚礼延迟些?”
许清桉道:“我已?将要成亲的消息传遍大周,娘亲若是?有心,定会赶来参加婚礼。至于推迟婚礼,你想都不用想。”
薛满讪讪道:“我随口一提罢了。”
“提都不许提。”宫里那位抵死不肯选秀,谁提便降谁的职,心思昭然若揭,他是?疯了才会给可乘之机。
两人?收拾妥当后出?门,赶到荣帆码头。
薛满头戴幕篱,站在码头前,想起两年前的某一天,她便是?从这?出?发,开启人?生?的新篇章。
她颇为感慨,“一晃便是?两年。”
“将来还有许许多多的两年。”许清桉道:“我会陪着你。”
薛满掀开薄纱,朝他甜甜一笑,“那便有劳许侍郎了。”
一艘轮船靠岸,旅人?们陆续下?船。薛满踮脚张望,忽然定在某处,挥手高喊:“何湘!孟超!”
来人?正是?许久未见?的何湘与孟超。
他们在去年夏天成亲,如今已?是?孟家夫妇,孟超刚升为衙门捕头,何湘也没有放弃医馆,继续救死扶伤。
自分别来,何湘与薛满没断过联系,得?知她要与许清桉成婚后,两夫妻更?是?亲自赶来京城祝贺。
双方互相打量,何湘见?薛满娇艳欲滴,薛满见?何湘容光焕发,无须细问,也知对方生?活顺遂。
两人?挽着手到一旁说话,许清桉便与孟超寒暄几句。太医院在半年前研制出?能阻抑蒂棠茚毒性的药方,又经?过不懈努力,救治了许多深受其害的病患。据孟超说,韩志杰也成功戒掉蒂棠茚,可惜天生?体虚,仍旧弱不胜衣。
到了下?午,薛满又接到千里迢迢赶来的宝姝与安元驹。刚碰面,便被?宝姝吓了一跳。
宝姝竟然挺着个孕肚!
薛满问:“宝姝,你何时与安元驹成的亲,怎么没跟我提起?”
宝姝依旧快言快语,“谁说成了亲才能要孩子?”
薛满道:“你们没成亲?你哥哥他也许?”
宝姝俏皮地皱鼻,“肚子长在我身上,我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
薛满再次感叹宝姝的鲜活恣意,转头看安元驹,他护着怀孕的宝姝忙前忙后,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
她小声感慨:“看来不成婚也挺好?。”
许清桉耳尖,淡横她一眼?,决意今晚给她点颜色瞧瞧。
众人?热热闹闹地往外走,许清桉往人?群里随意看了一眼?,不知看见?什么,脚步猛然顿住。
“阿满。”他声音发紧,“我有些事,暂时走开一会儿,你先去马车里等我。”
薛满不疑有他,领着宝姝、安元驹去马车里等候,然而过去很久,也没等到许清桉回来。
她干脆下?车寻找,转了一大圈,没找到许清桉,倒见?到一位出?乎意料的故人?。
“佟姨!”
佟蓉与两年前的变化不大,依旧素色长裙,温和可亲。她望向呼喊自己的华服女子,年纪轻轻,贵气美丽。
“你是??”
“我是?巧燕,杨巧燕!”
佟蓉稍加思索,便记起杨巧燕其人?,然而记忆中的巧燕可不长这?样。
薛满生?怕她不信,将当初在船上的相处详细道来,不好?意思地道:“我怕遇到坏人?,便故意扮丑出?门。”
佟蓉笑道:“我知晓你有伪装,只是?没想到,真容竟然这?样惊艳。”
她言语真诚,关切起薛满分别后的生?活,得?知薛满即将成婚时,从包袱内取出?一枚银镯,“事先不知晓你的喜事,没有准备好?礼物,若是?不介意,你便收下?它?吧。”
韩夫人?也送过薛满镯子,薛满出?于种?种?原因不肯收。面对佟蓉的好?意时,她却?没有推拒,将银镯戴上手腕,笑吟吟地道:“谢谢佟姨,您待我真好?。”
佟蓉真心喜欢面前落落大方的女孩儿,况且两人?又如此?有缘,“等改日你的孩子出?生?,我再给你绣些娃娃衣裳可好??”
“还早着呢,不急。”薛满赧然,“对了,您的头疾好?些了吗?”
佟蓉道:“我运气好?,在甘埠找到了神医吴凡,经?过一年多的治疗,头疾大有好?转。”
“那您此?次来京城是??”
“我儿在京城。”佟蓉欣慰又伤感,“我已?经?十几年未见?他,前些日子听闻,他即将成亲娶妻,便想着来偷偷见?他一面。”
薛满早揣测那儿子是?不忠不孝之辈,闻言哼道:“儿子成亲,连亲娘都没邀请,真是?搞笑。”
佟蓉欲解释,薛满不肯听,义正词严地道:“佟姨,您跟我说,您儿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我定要为您讨个公道,叫他堂堂正正地迎您坐到主位。”
佟蓉笑着婉拒,薛满便道:“那等我成亲时,给您安排个好?位置,您可一定得?来参加。”
佟蓉慨然允诺,“不知你嫁的是?哪户人?家?”
薛满道:“我嫁的是?恒安侯府。”
佟蓉愣住。
薛满道:“我未婚夫姓许,是?恒安侯府的世子。”
佟蓉睁大眼?睛。
薛满往她身后一指,笑颜灿烂,“喏,他正好?来了。”
佟蓉缓慢地转身,对上一张貌似潘安的俊颜。
对方红透眼?眶,千言万语,汇成一个短短的字,“娘——”
恒安侯府双喜临门,不仅世子要娶妻,世子的亲娘也首次露面,封诰命,入祠堂,正式载进?族谱。
纵有流言蜚语,也没法影响许清桉的意气风发。
原来他的阿满早就见?过娘亲,甚至与娘亲一见?如故。兜兜转转几百个日夜,他抱得?佳人?归,也成功迎娘亲进?侯府。
他成亲时,娘亲会坐在上首,接受他与阿满的敬茶。
他做到了生?父没做到的事情。
薛满亦是?惊喜交加,翻出?前世子的遗物,转交给它?真正的主人?。
佟蓉接过匣子,双手轻微颤抖,在读过书信后,更?是?潸然泪下?。
“他,死时都不知晓我们有个孩子……”
薛满挽着她的手臂,“不,伯父在天有灵,定能看到许清桉的优秀,感念您为他做的一切。”
婆媳俩本就一见?如故,而今更?是?亲近有加,这?画面落到老恒安侯的眼?里,不知有多郁结。
但他毫无办法。
臭小子前夜找到他,称若不将渔女记进?许家族谱,他不介意由迎娶阿满,改为入赘薛家。
入赘?薛家?开什么玩笑!
老恒安侯迫于无奈,只得?答应许清桉的要求,并?警告府中上下?,若谁敢怠慢渔女,直接扫地出?门!
一眨眼?便到了成亲之日。
当天一早,恒安侯府敲锣打鼓,礼炮喧天。许清桉一身圆领婚袍,头戴官帽,风姿好?比琼林玉树。
他骑着高头骏马,领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游街,所到之处人?头攒动,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