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他这个样子!就为了个女人竟然拿刀对着他亲爹!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谢成简直怒不可遏,捶胸顿足。
谢之骁只冷眼看着,手中的刀却并未移开半分。
“阿骁,你快冷静些,把刀放下来,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你这样举着刀成何体统!”
萧夫人看着父子二人对峙的模样,神色焦灼。
“冷静?”谢之骁轻笑了一声,漆黑眼底神色几近癫狂,“你们叫我如何冷静?”
“我都和她说好了,回来我们就要办婚事,可是你们呢,你们趁我不在把她逼走了!”
少年眼眶通红,看了萧夫人一眼,又看向别人谢成。
“父亲?”他垂眸,轻笑了一声,“他配吗?”
霎时手中长刀一扬,猛地劈向了一旁的石桌。
“轰隆”一声巨响,三人身旁的石桌瞬间就裂成了两半。
谢成和萧夫人都赫然一惊,面色白了几分。
“阿骁!”萧夫人急声喊道。
“谢之骁!你这个逆子!”谢成睁眼眼睛看向谢之骁,盛怒难遏,似是不可置信一般,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我与你,正如此桌!”谢之骁眼皮半抬着,漆黑瞳孔冷冷睨着他,眼底疯意尽显。
看着他这般癫狂模样,谢父气得直捂着胸口大喘气,伸手指着他,指尖微颤,“你、你…是她是自己要走的!我不过是让她将正室的位置给婉儿让出来,又没逼她离开!
谢之骁听到这话,更是失了理智,举着刀朝谢成大吼。
“谁让你这么说的!”他目光猩红,看向谢成,“我只要尤今今!我这辈子只娶她为妻!”
“可尤氏她已经走了!是她自己不要的你!”
谢成也扬声大吼,“我是说了让她让出正妻的位置,可我又没逼她走,是她自己心甘情愿要走的!是她不要的你!”
“咣当”一声,少年手中的长刀就这么砸到了青石板上。
那张俊秀的脸须臾煞白,高大挺拔身子似是承受不住地晃了晃。
尤今今不要他了。
是尤今今不要他了。
比之谢成的专权,更让谢之骁心碎难过的是,是尤今今真的毅然决然地扔下了他。
她走的这般利落决绝,不留下只言片语。
对他全然没有一点信任与爱恋。
他怎么可能会娶虞婉儿呢?又怎么舍得让小女郎一辈子做他的妾室呢。
她竟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吝啬给他,就这般痛快地丢了他。
她弃了他,她半分都不喜欢他。
少年失魂落魄地转身朝院外走去,竟是连刀也不要了。
“你要去哪!”谢成见状顿时吼道。
门口的谢之骁脚步微顿,并未回头,只是嗓音异常的平静。
“我要去找她。”
谢成见他还这般执迷不悟的疯样,气得胸口又堵又疼,“你这个逆子!快给我站住!”
“今日你若敢踏出这个家门半步,往后就再也别回来了!”
谢成说的决绝,可回之他的,只有少年头也不回的背影。
扬州八月,金桂馥郁飘香。
清水镇上,那坐于闹市之尾的小茶楼,所处位置虽偏,然而生意却颇为兴旺。
虽说是茶楼,但其实除了茶水外,还有许多甜饮子和点心,而这两样味道也是做的极好。据说都是按那美颜养生的方子做的,食材用料皆是干净的很,可以滋养肌肤,气色红润,甚至还有芝麻丸,乌芝糕一来养发护发的点心。
那些姑娘听了,一开始自然是不信寻常小点心竟还有这功效,可再见到那姿容娇艳,肌肤如雪的老板娘后,便纷纷进店争相要买了。
毕竟这老板娘简直就是活招牌啊!
且不说她相貌生得本就极好,就那红润好气色,白如雪的肌肤,还有那头乌墨云似的秀发青丝,皆是活生生的招牌。
所以这一个月来,往往便只要一上午,这些美颜的点心就几乎全卖光了。
今日亦是一样,一个上午店里的点心便卖得差不多了。
“老板娘,今日的桂花糕可还有剩啊,我昨个儿买了几块回去让我那孙女尝了个鲜,今日还吵着找我要呢,我再来买两块。”
挎着菜篮的老妇人进了茶楼立刻朗声喊道,正在后厨忙活的女郎听到声音,立刻掀帘探出身来笑眼弯弯。
“还有的,我给您拿。”
桂花糕没有什么其他功效,就是尤今今用来做来配茶的普通点心,所以到了中午往往还能剩一些。
这会子见有人来买,尤今今直接包了四块桂花糕递了过去,那老妇人顿时受宠若惊。
“哎呀,多了多了,老板娘真是破费了。”
尤今今闻言抿唇轻笑:“没关系,好吃常来呀,如今这新店正需要大家多捧场呢。”
女郎虽只着寻常百姓的蓝色布裙,却如古人诗中所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一张娇艳小脸,依t旧格外出众。
“捧场捧场,肯定过来捧场!老板娘真是人美心善,点心做的也好吃!”老妇人连连夸赞,看着尤今今的眼睛都带着笑意。
如今谁不知道到她们这个清水镇来了个观音似的仙女呢。
且店里的茶水点心,好吃又不贵,且还有各种美颜养肤的甜水饮子,所以颇受镇上姑娘们的喜欢。
就连自家小孙女,吃了几块桂花糕后也恋恋不忘,非缠着让她今日来买。
现下见这老板娘温柔又大方,老妇人也不禁心生暖意。
送走了那老妇人,尤今今便坐在柜台前认真盘账。
蒹葭端了盏蜂蜜桂花牛乳放在了女郎跟前。
“女郎歇会儿再看吧,都忙了一早上了,下午反正。”
从冀州到扬州,这路程都花了两个月,刚落脚这扬州的清水镇,女郎便忙着置买宅子和盘店铺的事。
还好周媪此番也同她们一道,行事麻利又果决,几天便挑好了她们住的宅子和店面。
一切办的都顺顺利利的,顺利的都让尤今今觉得有些出奇了。
女郎喝了口热牛乳,将账本放在了一旁。这一个月店里的生意是格外的好,虽说是薄利,但因为客人太多,她们倒也是赚了不少。
而这一切都让尤今今安心许多。
自从冀州离开这几个月,她在闲暇时还是会想起与谢之骁在一起的日子。
那样的热闹又黏糊。
尤今今不可否认她对谢之骁有了别样的情愫,可真的让她做一个一辈子受大夫人挟制的妾室,她也是万万不愿的。
毕竟前世的教训历历在目,她不可能再过一次那样被人磋磨的日子。
这几月她刻意没有去打探关东的消息,如今已经八月,想必谢之骁和虞婉儿的婚事早已办了吧。
关东二姝之首,有这样的女郎做正妻,何人不喜。
思及此处,女郎不免心中有些淡淡的惆怅。
酸酸涩涩,一种莫名说不出的滋味。
算了,男人都是这般,喜新厌旧才是他们的本性。
就算是谢之骁,也不免如此。
忽略掉心头那点不适,尤今今便又笑着和蒹葭商量起明日的新品饮子。
既已入秋,那便要做些清心润肺的甜水了。
不远处站在酒肆阁楼上的黑衣郎君,看着茶楼里笑靥如花的的小女郎,墨色眸子漆漆沉沉。
身边的人弯着腰,毕恭毕敬道:
“二爷,我们底下人都按您吩咐着,这清水镇上上下下全都替夫人打点好了,您就放一万个心吧。”
日子逐渐转冷。
虽平日里总说南边的天没有北边的冷。但真到了腊月寒冬,那股冷意还是透到骨子里的。
而天一冷,人果然都贪睡了些。
尤其是到了三九天,尤今今每日起身都困难的很,所以连点心饮子都懒得做了。
这几个月,随着店里的生意愈发好,她,蒹葭还有周媪三个人也实在有些忙不过来了,于是这两个月便在清水镇又招了四名姑娘。
当初招工的消息刚放出去,来店里应聘的女郎起码就得有几十上百个,最后还是她和蒹葭,周媪三个人一个个地见了,最后才留下了四个比较合适的姑娘。
而这段日子除了做一些美颜养肤的点心和汤饮子,尤今今还将昔日胭脂楼里杨牡丹给的那些保养肌肤的法子,按照材料单子一一做了好些香膏出来。
将那些香膏放在店里卖了一段时间,未曾想竟受到了许多客人的喜欢,只这一下子店里的生意就更好了。
不过临近年关,尤今今想着既是要过年了,所幸大家一起歇息。于是到了腊月十五,便放了店所有人的假,打算过了正月十五再开门做生意。
当然前些日子做好的那些香膏,这段日子还是卖的,不过店里留她和蒹葭、周媪也就够了。
店里的事情不用忙活了,自然就要开始忙着家里。
眼看着家家户户都开始置办起年货了,尤今今当然也不闲着。
周媪过年要回老家,宅子里的仆役大多都是清水镇的,过年亦是要回去的。所以今年只有尤今今和蒹葭两个人一起过年,当然除了她俩外,还有汤圆这只肥猫。
当初决心离开冀州后,尤今今除了带了自己的小金库外,便只有汤圆了。
汤圆乖巧懂事又惯会撒娇,如今在店里也是备受女客们的喜爱。
简直就成了尤今今店里的招财猫。
两人一猫一起过除夕,自然就不用做一桌子饭菜了。
于是二人商量了一番,打算除夕夜就吃火锅和烤肉,既方便且她们也都爱吃,而给汤圆则是准备了它最爱的小鱼干。
清水镇虽处江南一带,但冬日里也是会下些雪的。
除夕这日,一早便在下雪。
尤今今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那雪粒子的碎雪,落在窗台上不一会儿便会留下湿哒哒的印子,她心中不免有些怀念去年在冀州见到的那些棉絮似的鹅毛雪了。
一晚上过去,院子里的雪便厚厚一层,踩在上面还会“嘎吱”作响。
汤锅的辣椒骨汤已经烧开,开始“咕噜咕噜”冒泡。
尤今今将羊肉牛肉还有些蔬菜菌菇都倒了一些到锅子里。
蒹葭则是在一旁的小烤炉上烤着肉,肉块“滋滋”冒着油。
平日里尤今今也不饮酒,但今天毕竟是除夕,总要小酌一杯意思意思。
所以二人便都倒上了一小杯葡萄酿,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热锅子和烤肉。
屋内炭盆烧得“哔剥”作响,汤锅也是热气熏腾。
纵然院外正在下着雪,屋内却热意融融的,丝毫不见冷意。
二人一边吃一边闲聊着,吃了快小半个时辰,便听院外有人出声叫了蒹葭的名字,蒹葭没应声,但神色还是有些羞意的。
看到蒹葭脸颊红红的小女儿姿态,尤今今笑着对她摆手:
“去吧,玩得开心些。”
蒹葭闻言立刻和尤今今道谢,眉眼弯弯,笑容有些羞涩,“女郎,我定会早些回来的!”
尤今今笑着点点头,看着蒹葭雀跃的背影,心里莫名有些怅然。
有情人啊,真好。
来清水镇已经半年多了,蒹葭也在这边有了心上人。
那是衙门的一个捕快,名叫赵亦,生得一副俊朗模样,为人也是正直憨厚,对蒹葭更是是极好。
尤今今和周媪也在店里见过几回,考量了许久,觉着是个好郎君,这才放心大胆地让蒹葭去接触了。
如今两人感情更是蜜里调油,时常一起约着外出。
清水镇的除夕夜,街市也是热闹的很,正是郎君和女郎约会的好时节,尤今今当然不会做那煞风景之人,只嘱咐了蒹葭注意保护好自己,便痛快放人了。
只是这会子蒹葭也走了,霎时小宅子里真只剩自己和汤圆一起除夕守岁了。
汤圆缩在暖炉旁的小毛毯上,已经睡得打起小呼噜来。
而此刻女郎坐在窗边烘着炭盆,托腮听着不断响起的烟花爆竹声,思绪有些乱乱的。
去年这时候,她还和谢之骁一起放了孔明灯呢。
没想到这么快,竟然一年都过去了。
想着想着,尤今今便有些怅然若失,本来也想去逛逛街市的,可是现下只有她一人,她也懒得出门了。
而当女郎百无聊赖地擦起窗台上湿哒哒的雪迹时,窗外竟然明火点点。
尤今今有些好奇,仰头看向夜空,发现宅院外竟真的升起了一个有一个的孔明灯,顿时杏眼微瞠,有些诧异。
她此处宅子位置较为幽静,距离街市中心还有些距离的,怎么会有人在这里放孔明灯呢。
尤今今起身,看着夜空中的孔明灯,有些疑惑地走到了屋外,刚开院门,便听到院外一群孩童的嬉笑声。
果然见一群七八岁,八九岁的小孩正围在她的宅子前放孔明灯。
“今儿姐姐!”
尤今今住了半年多,如今街坊领居,左邻右舍也都认识她,这一条街的小孩子多少都吃过她茶楼里的点心和甜饮子。
她们也都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姐姐,这会子见尤今今出来,顿时一群都拥了过来。
尤今今摸了摸一个扎着羊角小辫的小女孩的头,温柔问了一句,“兰兰,你们怎么都在这里放孔明灯,而且…你们哪来的这么多灯啊?”
看着门口那一堆灯,女郎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就算是要除夕放灯,也不至于买这么多吧。
兰兰立刻脆生生答道:“刚才有个大哥哥给我们买的,那个大哥哥说要在这里放灯呢。”
“是呀!是呀!是一个大哥哥给我们买的!”其他小孩听到兰兰的话立刻点头附和。
尤今今闻言更觉疑惑了,回头看了看四周,并没有看到这群小孩口中的“大哥哥”的身影。
“那大哥哥人呢?”她t又问。
兰兰也转头找了一圈,顿时稚气的小脸有些困惑,“咦?刚刚大哥哥还在这里的,怎么突然不见了?”
尤今今失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弯腰语气亲昵:“下回再遇到不认识的人,你们可不能就这么随便地收人东西了,万一碰到了坏人怎么办。”
兰兰乖巧点头,将手里的孔明灯递给了尤今今,仰着小脸笑道:“今儿姐姐,我们一起放孔明灯吧!”
尤今今弯眼笑着,正要接过,孔明灯下挂着的祈福条却瞬时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捏起纸条,看着那米黄色纸条上的四个字,水润杏眼顿时怔住了。
岁岁平安。
这几个字让尤今今心口微晃,有些惊诧,又觉得太过巧合。
若不是那四个字太过工整,她都怀疑是……
“兰兰,这纸条是谁写的啊?”尤今今捏着纸条,嗓音轻轻。
兰兰咬着手指,目光天真,“好像是卖灯的爷爷写的!”
不知是失落还是什么别的情绪,尤今今抿唇笑了笑。
她还真是傻了。
谢之骁现下定然是在冀州,和虞婉儿夫妻和睦,一家和乐,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给孔明灯写祈福条呢。
尤今今垂眸,和兰兰一起将孔明灯放上天空。
看着满天的孔明灯,少女眼底终于浮现了浅浅笑意。
站在不远处阁楼的上的年轻郎君,指尖摩梭手中字迹歪歪扭扭的祈福条,看向夜空的眼底漆沉。
“尤今今,岁岁平安。”
年后便是初春,
新的一年,天下局势更不太平了些。关东一带,征战极为频繁。
如今关东几州皆被谢家收入囊中,而中原之地的蓟州竟然也在这一月被那关东小霸王一举攻下。
东魏失了如此要地,显然大势已去。
清水镇虽地处扬州,但只是娄县下的一个小镇子,平日里消息十分闭塞。
但这些日子,因为蓟州被攻的事,就连是清水镇的百姓,也不可避免的人心惶惶。
纵然是尤今今再想忽略谢家那边的消息,也还是不得已地听到了一些沸沸扬扬的传闻。
所以就算是和蒹葭在街上普通采买,都能听到贩夫走卒各种议论。
“听说那关东的军队马上就要打过来了!”
“可不是嘛,那蓟州如今被那小霸王攻下了,咱们扬州就在蓟州旁边,下一个准是我们这边了!”
“那小霸王如今势不可挡,依我看,还不如让县令大人带着咱们娄县投靠他呢!”
白日里听了那么多消息,知晓谢之骁的军队要南下扬州,尤今今夜里更是睡不安稳了。
虽然她不会自负到认为谢之骁是因她而来,但若是他真的南下扬州,那距离蓟州最近的娄县定是第一个遭殃。
且不提尤今今想不想遇见他,光凭又要打仗这件事,就足以让她畏惧了。
前世谢之骁领兵攻打青州,她被梁珩也拉到城楼挡箭,那大军压境的恐惧任旧历历在目。
尤今今再不想承受那般痛苦。
虽说她与谢之骁也有过一段情,但如今与谢之骁已经分离将近有一年。
他说不定早已将她淡忘,届时他领兵攻占了娄县,查到了她这个旧时情人,说不定还会因为她不告而别的事而恼羞成怒,折辱于她。
于是小女郎思索了三日,最终决定还是要抓紧离开扬州。
“女郎当真要离开这里吗?”蒹葭实在不舍,握着尤今今的手,泪光点点。
尤今今点头,看向面前的蒹葭缓缓开口,“蒹葭,等我走后,这个茶楼便交给你打理,就当作我这个娘家人给你的嫁妆了,”
蒹葭闻言眼眶一红,抱住了眼前的少女,“不要,我要跟着女郎一起走!”
尤今今闻言笑了笑,摸了摸蒹葭的头,“真是傻姑娘,你和赵捕快都要成婚了,往后可要安心过日子,跟着我怎么行。”
“可是女郎真的不能一起留下来吗?杨州这般大,谢二郎君纵然要南下,也不一定就会找到女郎啊。”蒹葭哽咽又冲她道,“这茶楼的生意可是女郎一点点地经营到如今这般的,女郎你当真舍得离开我们吗?,”
尤今今抿唇,眼底划过一丝落寞,她当然不舍得。
可是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在清水镇的这茶楼这般出名,届时谢之骁一入娄县,定会得知此处,届时她要如何自处呢。
尤今今思绪纷乱,虽然不舍,但却不得不走。
翌日夜里,尤今今便收好了明日赶路的行囊。蒹葭泪眼汪汪地拉着她的手聊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明日卯时,她就要坐船出发,一路东行,跨海去夷州。
此刻尤今今躺在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有谢之骁南下的烦扰,也有自己前路未知的迷茫。
实则尤今今是极惧周遭诸事有变之人,亦厌弃那等动荡不安之日。
想当初,她在冀州过惯了安稳日子,而后迫于无奈,才方狠下心来,一路辗转回了故乡扬州。在清水镇好不容易挨过一年,已然习惯了此处,如今却又要被迫逃往他处,尤今今着实为此烦闷不已。
尤其是这一次,没有蒹葭和周媪的陪同,一路只有她自己,心里不禁更烦忧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后,小女郎只能看着床帐发呆。
而窗边忽然传来一道声响,尤今今立刻惊起了身。
那动静,难道又是汤圆。
如今初春,汤圆不知是发‘情了还是怎的,夜里经常都不安分。
尤今今以为又是汤圆在院子里抓小鸟,便起身准备将小肥猫喊到屋里来。
于是点灯下榻,走到了窗边,可刚一窗户,一黑衣人影便猛地翻进了屋内。
尤今今骇得小脸煞白,正欲放声尖叫,却教那人眼疾手快,将其嘴一把捂住了。
“别出声。”
烛火晃荡,女郎惊慌失措,慌乱抬眼对上了他黑漆漆的眸子,那双水润的杏眼瞬时瞪大了。
怎么是他!
谢之骁怎会在这里?
女郎心乱如麻,还未等她想明白,宅子外便传来嘈杂人声。
“就在这儿!刚刚他进的就是这户人家!”
“走!我们进去搜!”
听到那群官兵的声音,尤今今眼睛更是瞪大了几分。
怎么听着这些动静,那些官兵像是来抓捕谢之骁的呢。
而谢之骁自然也听见了,他以食指抵唇,冲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小女郎只能睁着乌汪汪的眼睛乖乖点头。
院门果然被那群人敲响,小厮趿着鞋,披着衣裳立刻去开门。
只见一群拿着火把的带刀官兵赫然出现在了院门前。
“有贼寇潜于此处,吾等为护清水镇阖镇人之安危,定要入内搜查一番,万望允准。”
蒹葭和周媪听到声音也出了院子,都是一脸懵然。
“贼寇,哪来的贼寇,我们这里没有贼寇啊。”
那为首官兵闻得此语,见着院中唯一一户紧闭的房门,当即抬首示意左右前去搜寻。
蒹葭见状,赶忙上前阻拦,急声言道“你们干什么呢!这是我家女郎的屋子,怎么能随便擅闯呢!”
“我等乃公事公办,还望姑娘多加体谅!”
而正当那官兵欲推门之际,忽闻吱呀声响,那房门竟自里而开,霎时一阵香风迎面扑来。
雪肤花貌,迤逦万分。
披着氅衣的娇艳女郎的有些睡眼惺忪,娇娇地打了个呵欠,看着围在院子里的一群人,水润的眼儿微微疑惑。
“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了?”
女郎嗓音轻软,美貌惑人,众人见之纷纷恍神,就连为首的官兵也不例外,立刻结结巴巴道:
“无妨,无妨,是我等方才瞧错了,误认有贼寇入了女郎屋内,忧诸位安危,遂欲入内搜查一二。”
女郎闻言抿唇笑了笑,“多谢大人关心,只是小女子的屋内并未有什么贼寇,就不劳烦各位费心费力了。”
没搜到人,那群人自然灰溜溜离开,唯能接着往别家寻去了。
尤今今方才将那众人糊弄过去,待小心关了屋门,抬眸便瞧见那潜入她屋里的“贼寇”,此刻正端坐在她的小榻之上,一双眸子漆黑如墨,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直勾勾盯着她。
尤今今面色一红,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都快一年了,她竟然都有些忘了以前是怎么和谢之骁相处的了。
他似乎又长高些许,较之于往昔,今者更添一种介于少年与男子间的冷厉气度。唯其双眸依旧浚黑,此刻漆沉幽深,半分情绪亦难察见。
“你、你怎么会到这里的?”纠结半晌,终是小女郎率先开了口。
她心中惴惴,颇感不安。
屋内烛火摇曳明晃,将二人身影投于地上,拉得极t长,影影绰绰,似是隐秘纠缠。
等了半晌都没等到他说话,就在尤今今以为谢之骁不会再答时。
且见他抬手以指节随意叩了叩身侧一处空位,低沉的嗓音在小屋内骤然响起。
“乖乖,过来。”
尤今今闻此言,心头一紧,抬眼望去,只见谢之骁那双漆黑眸子正径直盯着她,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林中野兽。
她的心口登时就砰砰跳了起来。
这样的谢之骁莫名让尤今今觉得压迫感十足,她下意识就想离开。
可还未抬脚走出半步,就听背后脚步声骤响。
下一瞬,方才被她拉开一道缝的门就被人大力重重阖上。
谢之骁以臂撑住,按于女郎身后之门上,径直握其腕,将人旋然转了过来,尤今今不由一颤,竟被困于门与他胸膛这狭隙之间。
“又想跑?”
低沉不满的语调落入她的耳中,尤今今有些慌张,想要别开脸去,却被他一把捏住了下巴抬了起来。
脸被迫仰起,水润杏眼只能看着眼前人,躲都没出躲去。
“你……”尤今今咬唇,吐出一个字后又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谢之骁垂眸,目光游曳在女郎的脸上,漆黑眼底墨色沉沉。
小脸雪白,气色红润,此刻看着他的双眸水波潋滟,似是欲语还休。
他又缓缓挪眼,从眼眸,看至她微微张合的唇瓣。
被谢之骁灼灼的目光看得脸颊发烫,尤今今想别过脸去,可还未扭头下巴的便被他又施力一抬。
呼吸霎时就被人尽数夺了去。
“唔……”女郎眼睫颤了颤,推在他肩上的手却被他大掌一把握住,骨节分明的长指插’入了她的指间再慢慢撑开,最后十指交扣牢牢按在了门板上。
唇瓣被重重的碾磨,丝毫不温柔。
显然这是一个惩罚意味大过于调‘情的吻,似要将人吞噬殆尽,半点也不留情。
女郎泪光点点,只能委屈迎合。
他的冷冽气息侵占了她整个人,叫她根本无处可逃。
不知过了多久,尤今今觉得空气似乎都要被榨干了。
被迫仰起的颈项有些发酸,唇瓣也刺麻麻的,女郎似是承受不住,便艰难地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
“嘶……”
听到谢之骁的抽气声,尤今今颤着眼睫,立刻睁开了水眸。
察觉到手心有些黏湿,女郎垂眼去看,竟看见手心沾着丝丝红艳艳的血迹。
再抬眼果然发现谢之骁右肩处渗出了丝丝濡湿血迹,只是他穿了一身黑衣,所以一时半会儿未让她察觉出来。
“你、你受伤了!”尤今今小声惊呼了一声。
看着那还在渗血的伤口,她眉头一蹙,心中腹诽,有些埋怨。
都受伤了,他方才竟然还敢那般折腾,还真是生龙活虎。
“你就不疼吗?”小女郎抬头看他,眸子水漾漾的。
谢之骁看了一眼自己右肩上的伤口,刚想说不碍事,可看着女郎担忧的神色后旋即止住了话头,眉头一拧,一副伤得不轻的样子。
“疼,可疼了。”他低头看着她,漆黑眸子期期艾艾的,全然不复方才抓着她就亲的嚣张蛮横。
尤今今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疼还这般作。”接着她便转身要往内室走,
而谢之骁见状立刻扯住了她的腕子,紧张发问:“你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