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箬,师妹,别闹好不好,我不走,你留我下来……”百里夜第一次在云箬面前露出无措惊惶的神色,抬起手臂想把她抱住,却扑了个空,身形猛地消散,从秘境中消失了。
灵犀静静站在云箬身旁:“我吞并所有秘境了,云箬。”
“公羊岫呢?”云箬问。
灵犀琥珀色的眼睛闭了闭,复又睁开:“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不知道躲到哪个地方了,他将神魂与秘境融为一体,除了秘境他无处可去。”
云箬点了点头,她又何尝不是呢。
灵犀抬起爪子碰了碰云箬的脸,挨过去将她整个人埋在自己胸口柔软的毛发里:“我要收拢秘境了,不然你的身体承受不住了。”
“好。”云箬抱住它的脖子。
然后秘境半天没动静。
云箬抓了一把灵犀的毛:“怎么了?”
灵犀嗡嗡的声音带着雀跃:“你第一次主动抱我的本体!”
云箬:“……”
好吧,还好在秘境里还有灵犀陪着她。
滔天海浪涌过来,待大浪落下,海面上只剩哗哗海潮声,除此以外空无一物。
会审堂外的湖边,百里夜往前一步,差点一脚踏入沸腾的水中,他猛地醒过来,朝后退了几步,看向自己的手。
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抓住。
传呼鸡!
传呼鸡能进灵犀秘境。
百里夜全身摸了一遍,白色的小鸡却不见了。
他体内还惨留着云箬的灵力,但他感受不到云箬的位置,也找不到传呼鸡的所在。
秘境的气息也在顷刻间消失了。
片刻后一同消失的还有他灵脉中不属于自己的所有灵力。
“百里夜!”会审堂中一个身影冲了出来,跌跌撞撞跑到他面前,差点脚一滑跌倒,陆子云喘着气,眼泪顺着脸水流一样滚下来,“我做了个梦,那不是梦对吧,我还记得我看到的听到的……云箬呢?”
百里夜没说话。
陆子云一掌将他推得差点掉进湖中,怒吼道:“你是她师兄!你怎么可以自己出来了,就算是用尽方法,就算是死也好,你也该和她在一起!”
陆子云一拳挥向百里夜,被身后赶来的二大和玉箐同时按住,玉箐差点被愤怒的陆子云打到脸,也怒了,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陆子云你冷静一点!”
陆子云被打蒙了,安静下来。
二大看向百里夜:“云箬还在秘境中对不对,她又不是死了,秘境不是上古乾坤灵器吗,你会做灵器,肯定研究过乾坤灵器,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救她出来。”
“当然。”百里夜这才出声。
“……对不起。”陆子云抹了把脸。
百里夜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秘境解决了,还有玄阳宗的事没解决,城外还有妖兽没被驱逐,要做的事还很多,既然你们记得梦里发生的事,那就别辜负她做的一切。”
“你去哪?”二大问。
“会审堂管不到我吧。”百里夜头也不回,身影很快消失在树林间。
“先干活吧。”二大道。
陆子云点了点头。
玉箐搓搓手,陆子云条件反射的躲了一下,玉箐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刚才没想打你,就是顺手……”
“没事。”陆子云苦笑了一下,“多亏你打我才让我冷静下来,云箬救了我们,我居然跟她师兄发脾气,我这算什么呢。”
“能理解你心情。”二大拍了拍他肩膀,也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走吧,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笼罩整个世间的秘境慢慢收拢消失,安静的海水一点点褪去,漫天璀璨的星光逐渐暗淡,一缕风吹了过来,摇晃的树叶沙沙作响,东方现出一点亮光,静寂的山林被微光照亮。
一声犬吠响了起来,紧接着响起的还有嘹亮嘈杂的鸡鸣。
接着许多的声音都响了起来,人们说话的声音,脚步踏在石板上的声响,窸窸窣窣的虫鸣,开门声,锅碗碰撞的声音,安静被取代,熙熙攘攘的世间一切照旧。
从梦里醒来的人们嘴角噙着一抹笑,仿佛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也有人怅然若失,但很快从美梦中走了出来。
梦终究只是梦。
神踪秘境。
一片密林内, 抖动的山体忽地有一块陷落下去,升起的那一面成了耸立的悬崖,山石和着大片大片的树林倾倒下去, 汹涌湍急的海水从地底涌出,裹挟着泥沙和倒下的树木滚滚往前, 势不可挡地要将整片森林冲毁殆尽。
悬崖之上一袭白衣跃来,到了崖边也不停,直接纵身跃下,稳稳立于泥沙俱下的坍塌水面上,抬掌按下, 清越的声音明明不大,却响彻整个森林:“安静。”
汹涌的海水应着她的声音慢慢止歇, 往前蠕动的泥石流也停了下来, 直至海水慢慢渗透入地底消失, 云箬才站起身来。
她身上衣袍随风而动, 猎猎飞舞, 看了眼分崩离析的森林。
高耸的山崖上灵犀奔了下来:“你还好吗?”
云箬点点头:“只是这里暂时恢复不了了。”
“能保住就不错了。”另一个声音插进来。
“公羊岫。”云箬没好气道。
公羊岫的身影出现在一棵被灵力冲倒,盘根错节的根须从泥土里翻出一半的树干上, 百无聊赖地盘腿坐着,托腮无辜道:“我没说错吧,你用灵犀秘境吞了我的浮生秘境,又急着将秘境收拢, 你放出的天地灵气在这么小的空间内自然会四处暴动, 你不如将秘境扩展开,或者还给我, 就不用怕乾坤之境不稳会影响凡世了。”
“不用你操心。”云箬道。
公羊岫的神魂本就和秘境融为一体,现在灵犀吞并了他的秘境, 他此后只能以一抹魂魄的形态在此间生存,云箬一处处平息灵力暴乱,他则时不时出现和云箬说几句话,有时还会摆着棋盘邀请云箬下一局棋,云箬几乎都懒得理他。
有时候太累了,被公羊岫搅扰得烦不胜烦,她就坐下来乱下一气,把公羊岫气的好久不找她,云箬反而乐意落得清净。
“修复灵器百里家那个小子会啊。”公羊岫无聊了好久,见云箬总算跟他说话了,兴致勃勃提议,“你把他抓进来试试?不过这秘境空间不稳,外面也不知道今夕何夕了,说不定等你平复整个秘境出去,世间早就过去了千百年,外面你认识的人只怕早就死光了。”
公羊岫说完又摇了摇头:“这还算好的,万一只过去了几十年,你那些师门人必定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你师兄说不定找了新的道侣不要你了,又或者他现在老得走路都走不稳,你出去了也认不出他,还是你愿意喜欢一个老头子……”
公羊岫话没说完,一道灵力啪地打过来,将他的身形打散。
云箬耳边总算安静了一会儿。
但没多久公羊岫的身形就恢复了,依旧坐在树干上,换了只手托着腮:“只是假设一下,也不是没有可能啊,说都不让我说吗?你不会都不敢想这些可能性吧?”
云箬没有歇多久,起身摸了摸灵犀的毛:“去下一个地方。”
公羊岫笑道:“你看你着急起来了,想早点出去是不是?”
“闭嘴吧。”灵犀道。
公羊岫一愣,看着云箬和灵犀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此方空间,兀自笑了笑:“这家伙倒是越来越像人了,明明只是个被制造出来的灵器而已。”
他站起身来,眼神忽地有些落寞,喃喃道:“阿姐,我好想你……”
万年时间太长太寂寞了,他耐过万年光阴,凝练神魂,醒来后想看看这世间有没有变成公羊长赢希望的那样,独自活着其实没什么意思,最后看一眼世间,他本想就此长眠再也不醒来。
可世间还是那样,公羊世家所有人做的决定,并没有把世人导向好的方向。
现在想一想,在世间行走的数十年,他看到的似乎也并非都是丑恶。
他也曾看到修者为了救人命丧瘴气之下,亦看到流离失所的孩童得到陌生人庇护,在某个他曾留宿的小镇,临行之前也为了感谢,悄悄给那户好心的人家落下了一个守护法阵……
他也感受过世间温馨美好,只是想守护那些罢了,世间大同有什么不好?
“我真的错了吗?”
公羊岫摇了摇头:“做都做了,对错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况且我还失败了,不过……”
他垂眸思索,身形慢慢消散了。
云箬不记得自己走过了多少秘境中的小世界,平息了多少暴乱的灵力,她依旧能感受到秘境空间中横冲直撞的庞大灵气,灵犀说要是现在秘境不稳崩塌,后果不堪设想,充盈满灵气又融合了的神踪秘境一旦爆发开,会毁天灭地。
简直就是个不稳定的巨大炸弹。
都怪公羊岫!
云箬踏在泉水中,刚平息了一方灵气,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出,公羊岫的身影刚好出现,被她一脚踹在膝盖上,差点腿一晃跪下去。
“这是干什么?”公羊岫揉着膝盖,“我曾经在蓬莱一个人待了上万年都没有你这么暴躁。”
云箬呼了口气,默念打老年人不道德,才没又挥出灵力把他身形打散:“你不烦我我心情好得很,这一切还不是拜你所赐。”
“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吗。”公羊岫道。
云箬按住自己想比中指的手,转头叫上灵犀准备走,脚下的泉水哗哗流过,公羊岫出声叫住了她:“云箬,其实你随时可以离开,我说外界会排斥天地灵气是假的,公羊家以神魂烙印下的驱逐法阵说不定哪天就散了,世间灵力复苏也不一定。”
云箬没说话,回头看了他一眼。
公羊岫愣了一下:“你知道?”
“知道。”云箬说。
“……你没走是因为要留下来平复秘境吗。”公羊岫静了静。
“嗯。”云箬点头。
“你做这么多,没人知道的。”公羊岫看着她。
“公羊世家万年前天地灭法,不也没有人知道是你们阻止了庚桑世家的暴行吗。”
“……”
“你走吧。”公羊岫轻声道。
“我本来就要走了。”云箬翻了个十分有灵性的白眼,“你自己跑出来挨一脚拖慢我进度。”
“不是,我是说,你从秘境出去吧。”公羊岫年轻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剩下的灵气我来平息。”
云箬皱眉:“你又要打什么主意?”
公羊岫哽了一下:“……没打什么主意,我只能在秘境里存在了,出也出不去,这方秘境又不受我控制,我在这里还能做什么?不过平息灵气我还是做得到的,帮帮你而已。”
“为什么?”云箬问。
听到她语气间浓浓的不信任,公羊岫本不想回答,却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道:“独自一个人很难捱的,我已经习惯了,你才待了多久就如此暴躁,再待下去说不定比我还偏执……”
云箬惊讶的看着他:“你总算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很偏执了?”
公羊岫:“……”
他挥了挥手:“你走吧。”
云箬总感觉他像是在说“你快滚”。
云箬将信将疑,公羊岫也不再和她解释,他闭上眼睛,一瞬间,整个秘境之中所有狂乱的灵气被无形的威压压制住,一阵悸动过后,云箬只感觉到萦绕在心头躁动的灵息全都安静了下去,灵犀的声音里也掺杂着几分惊讶:“整个秘境中的灵力都被安抚下来了。”
“公羊岫?”云箬忽地警惕起来。
公羊岫居然还有这样的力量,那他怎么不早使出来?
随后她就知道答案了,她看到公羊岫的身上燃起了银色的灵力之火。
——他燃烧神魂安抚了所有灵气。
“我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在神魂消散前,公羊岫轻声叹道,“这世间我其实还没看够呢,云箬,你……替我……”
云箬伸出手去,公羊岫的神魂彻底消散,她只接住了一滴掉落下来的水珠。
不知道是泉水中溅起的,还是公羊岫最后留下的。
万年前呼风唤雨的两大世家彻底消失,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新的世家出现。
闲云宗小院。
“师兄!”江北山咚咚咚敲林望的房门,“你醒了吗?”
林望醒没醒不知道,纪月辞醒了,她房间窗户抬起一些,咻地飞了个小量勺出来,被江北山一把抓住,转而去敲她的门:“师姐,醒了就快些起来。”
“知道了。”门内纪月辞的声音不爽地道。
林望房间门打开,一把箍过江北山的脖子,打了个哈欠:“你叫月辞干嘛,她昨天回来很晚,让她多睡会儿。”
“今天得去学院啊。”江北山往后仰着看他,“师兄醒过来!月辞师姐昨晚赶回来不就是为了今天和咱们一起去学院吗?”
林望:“……”差点忘了。
明天是学院新院长的继任仪式,万知闲前几日就到学院去了,叮嘱他们今天出发。
江北山看了看百里夜的房间,他房间门开着一半,里面早就没人了。
林望也朝百里夜的房间看了一眼:“阿夜肯定不去,就让他留在宗门吧。”
“嗯。”江北山点了点头。
百里夜现在几乎不熬夜了,只是每天睡的时间很少,有时候干脆就在后山的树枝上打个盹就算睡过了。
灵犀秘境的气息已经消散,但当初设下的阵门还在,百里夜从玉京城回来后就没有离开过闲云宗,每天都待在后山的阵门处,偶尔回宗门来要么是睡觉,要么就是回来找制灵器的书。
万知闲出去游历了几次,帮他搜集了很多珍贵的残本回来。
大家都知道他在等云箬。
“收拾去吧。”林望放开江北山,“我们也早去早回。”
“嗯。”江北山点点头。
百里师兄曾经很笃定的告诉他云箬一定会回来,他从来都不怀疑,师兄说的话一定会实现。
百里夜今天照例天还没亮就到了后山,法阵周围的空地上散着不少他制灵器的材料,他像往常一样倚着一棵树干坐下,林中早晨的雾气还没散,天色也灰蒙蒙的,他刚坐下,突然猛地站了起来。
空地上曾经设着阵门的地方银色灵光闪了一瞬。
百里夜站起来,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
他有些失笑。
一惊一乍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可云箬一次都没出现。
他垂下眸,想到今天是师父嘱咐过要去学院的日子,决定还是回去跟大家说一声。
他这个做师兄的,现在反而要江北山来担心。
他转身往回走。
下一刻,空地上的法阵悄无声息亮了起来,一道一道层叠的法阵亮起金色的符纹线条,在晨雾中一闪而逝,随即空无一物的空地上一团白色的小东西从虚空中冲了出来,一头朝百里夜扎去。
百里夜愕然回身,捏住往他身上乱拱乱跳的白色小鸡,怔怔地抬起头。
一个身影出现在空地上,朝着他看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喊道:“百里夜。”
“……”百里夜喉头滚动,心脏怦怦地剧烈跳动起来,疼得他胸口有些口发麻,目光紧紧盯着空地上的身影,一动不敢动,生怕把眼前的梦境惊醒。
云箬看他不动,心里也有些没底,试探性地开口:“我在秘境中……呆了多久了?”
“三十……”百里夜发出一个音节,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干又哑,喉咙就像被堵住了一样,一阵刺痛。
三十年。
云箬紧了紧手指,掐住了自己的掌心,又是三十年。
她在秘境中根本没感受到这么长的时间,只以为出来后会是久别重逢,却没想到已经这么久了,若大家都是凡人,此刻只怕真像公羊岫说的都已经和她差着辈了。
“师……百里夜。”云箬站在原地,近乡情怯的感觉才后知后觉的涌了上来,她忽然有些不敢看百里夜,但又很担心他,有些迟疑地开口,“你的嗓子怎么了?宗门的其他人还好吗?”
百里夜不回答,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他生怕错开目光,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死死捏住的掌心里一道灵力狠狠划下,疼得他手指抽了抽,才敢确定眼前的一切都不是自己在做梦。
百里夜张了张嘴,半响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们一直在等你,等了很久……你总算回来了。”
听到他的话,云箬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百里夜在等她回来,大家都在等她。
“师兄。”云箬总算把不敢喊的称呼喊了出来。
“师妹。”百里夜朝她伸出手,“……过来!”
然而不等云箬动,他已经朝着她大步跑过来,将她狠狠拥进怀里。
风吹过,山林喁喁细语,熹微晨光洒下,林中的雾气氤氲起浅色的光华,笼罩着相拥两个的人影。
【世间万物生生不息,愿所有生命自由而广阔】
正文完。
近日修界流传着一件趣事。
趣事的主人是三天前在学院新院长继任仪式上, 因为让出代理院长之位当场老泪纵横,仪式还没结束就甩袖子走人不愿意多待一秒的学院曾副院长,闲云宗宗主万知闲。
距离整个修界陷入浮生若梦那场浩劫, 已经整整过去了两年半。
世间之人早就不记得某个清晨做的梦,只有修界少数人知道梦中发生了什么, 知道自己曾经得到过想要的一切,或沉沦,或勘破,世间恢复如初的那段日子,见了面的修者少不得要互相问一句你当时是怎么选择的, 有人大大方方有人遮遮掩掩,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 生活继续, 那场幻梦慢慢的从人们记忆中淡去了。
世间还是那个世间, 该发生的依旧在发生。
但总有些改变在慢慢进行。
比如学院。
万知闲代理院长两年多, 一手带起来了不少曾经的副院长和教习, 很多人升了级,之后在大家共同商议讨论和表决的情况下, 选出了新的院长。
终于可以卸下职务的万知闲那天心情还算不错,提前叫了宗门的徒弟们都来观礼,各家宗门都来了不少人。
新院长继任仪式顺顺利利,最后请了万知闲上去讲话, 由他来宣布学院下一步的决定, 即准备在四方州城陆续开设学院分院,让更多觉醒灵脉的人能更早的知道怎么使用自己的能力, 知晓如何踏上修者一途。
这改变或许微不足道,或许和段在青与之前的众院长们的想法比起来治标不治本, 但起码没有原地踏步。
先走一步,才有后来的无数步。
万知闲在四方台上讲完话,神情威严肃穆,目光瞥到从场边溜进来的自己一行徒弟,颇有些不高兴。
为师话都讲完了你们才来,不是嘱咐了要早点到?
方才开场前还有不少宗门人来问这问那,他一个人应付得实在是闹心,这两年多他为了稳住学院也费了不少功夫,仙门百家还有一半反对建分院呢,理由还是老那一套,哪来的那么多资源,听得他实在火大。
算了,反正马上就可以卸任了,之后可以到处去游历,找寻神踪秘境的痕迹了。
至于几个徒弟嘛,本来他还想今天是个好日子,回去给他们做顿好吃的,尤其是阿夜,都瘦了,要是让他那个少主弟弟下次来看到他哥这个样子,不得又在宗门闹一场?
现在他决定不做了,吃饭堂去吧徒儿们,为师不伺候了。
万知闲正这么想着,目光忽地顿住。
他愣了愣,把进来的几个徒弟数了一遍。
一,二,三,四,五。
怎么有五个?
好哇,又趁他不在捡人回宗门了是吧。
这次谁捡的?
捡了个什么……
中间那个疑似被捡来的身影掀开了头上的斗笠面纱,转头四周看了一圈,似乎是在看看学院里的变化,然后抬头朝着四方台上看过来,对着他粲然一笑,还把手举过头顶欢快的挥了挥。
万知闲:“……”
新院长是曾经中院的副院长余龙生,谈判能力突出,每次大小会议上都能完美的在仙门百家间游刃有余四两拨千斤,一度气得几家宗主无语凝噎,是学院所有人一致推选出来的完美新院长人选。
余龙生正要走上前来请万知闲下台,刚走近就被万知闲一把按住了肩膀,听他声音有些抖:“快,打我一下。”
余龙生莫名其妙:“台上呢,这是演哪一出?”
万知闲二话不说,按着他的肩膀动了灵力,余龙生差点被掐得当场窜起来,咬牙强撑住了:“老万!你……你怎么了?”
最后一句问的十分迟疑,因为万知闲板着一张脸,毫无征兆地哭了,哭的还很难看。
台上的院长们:“!!”怎么回事!余院长你做什么了!
余龙生哽了一下,小声道:“咱们是知道你急着卸任喜极而泣,底下不知道的该以为你舍不得让位了,收收情绪如何?”
万知闲吹胡子瞪眼看着他:“我管他们怎么看呢,接下来用不着我了吧?”
“开设分院各项事宜你还没讲完。”新院长道。
“你讲。”万知闲拂开他的手,匆匆忙忙下台去了。
当天晚上,如余龙生所想,万知闲成为了一个舍不得院长之位泪洒继任仪式的大笑话。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笑话烧到了自己身上,因为大家都在传是因为新院长不成器,代理院长实在不放心交出位置才流下沉痛的眼泪的。
余龙生:“……”真是无妄之灾。
这次开设第一家分院,他还非得把事办的圆圆满满不可,否则自己就真成笑话了!
学院这边干劲十足,饭堂后厨的万知闲也干劲十足。
“万院长,怎么搬那么多菜回住处啊?”饭堂的师傅好奇。
万知闲在菜架上挑挑拣拣:“辣椒有吗?”
“有,我给您拿。”师傅搬出来一筐红辣椒,欲言又止了半天,实在没忍住,认真劝到,“万院长您别担心,余院长哪里让人不放心了?咱们都觉得他很好,您就放宽心。”
“啊?什么?”万知闲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挑完菜和肉,笑得见牙不见眼,托着两个大竹篮告辞,“行了你忙,我走了啊。”
当晚东院万知闲的住宿里飘出阵阵辛辣的鲜香,引得众院长们纷纷想上门去蹭饭。
一年前某次饭堂总厨告假,刚好那天没什么事的万知闲就到饭堂去掌了一次厨,当天的菜只有一个,大锅炖万物,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大杂烩,吃起来简直鲜掉眉毛!
院长们朝万知闲打听做法,他当场就情绪低落了,说里面加的一味调味料本来是他小徒弟最喜欢的,他做了许多攒着,再不用就要坏掉了,怪可惜的,全拿来做菜了。
听他这么说,大家都不敢再问了。
他们都知道,万知闲的小徒弟,曾经学院的学生,在妖兽入侵之时带着大家一起守住了学院,亦是在那场浮生若梦的浩劫中和公羊家传人一同消失,破除梦境解救了世人,至今下落不明的云箬。
院长们猜到是万知闲的徒弟来了,反正每次他徒弟来都是他这个师父忙着做饭,大家都习惯了。
这次来应该是接他回宗门去的,毕竟自己师父卸任了,估计在院里给他庆祝呢,他们整个宗门说不定从此就要出门去游历,去找寻云箬的下落了。
余龙生决定去凑个热闹,以后学院还要在四方开设分院,寻人这事上也能帮得上忙。
虽然他对此不抱什么希望。
结果去了万知闲的院子,发现自己进不去,绕来绕去都在院外打转,院内的香味也消失了。
余龙生服气了,吃个古董羹而已,有必要设法阵吗!
闻个香味都不行啦?
院内百里夜设了法阵,闲云宗众人坐在树下,桌上是翻滚的古董羹汤底,配着林望泡的茶一起热热闹闹吃饭,顺便遗憾没有挖两坛纪月辞泡的酒带过来。
“云丫头才刚回来呢,喝什么酒。”万知闲倒是不觉得遗憾,大手一拍百里夜的肩膀,“你小子天天窝在闲云宗,月辞都比你常出门!今天看到你也跟着来我还以为见鬼了。”
云箬惊讶:“师兄多久没出门了?”
“几乎没出过门,都在后山。”林望告状,“和他刚来宗门一个样,话都不怎么说了。”
“吃菜吧。”百里夜叹了口气,给他夹了个辣椒。
林望:“……就给我夹这个?”
百里夜看了看锅里:“还有胡萝卜,要吗?”
林望叹为观止地看向江北山:“北山你真稀奇啊,一块胡萝卜都没夹错,你就这么不爱吃?”
江北山无辜地夹着一筷子肉,全都放在云箬碗里:“胡萝卜生的才好吃,云箬姐吃肉!”
“不要挑食。”云箬道。
“哦,好的。”江北山乖乖把胡萝卜都夹了起来,然后趁云箬不注意全都给了万知闲,“师父吃吧,师父爱吃。”
万知闲乐呵呵悄悄帮他都吃掉。
然后师徒俩一抬头,纪月辞静静看着他们。
江北山:“……”
万知闲:“……”
万知闲小声和江北山咬耳朵:“月辞近来越发有威严了,是不是该让她少去会审堂?”
纪月辞正要教训一下挑食的小师弟和助纣为虐的师父,转头就看到刚刚还在跟江北山说不要挑食的云箬把碗里的菜夹了一筷给百里夜:“我不想吃这个。”
百里夜面不改色吃了,把她碗里的菜都夹走:“北山,加点肉。”
“好嘞。”江北山起身去厨房里端片好的肉出来。
纪月辞把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云箬,你口味变了?”
万知闲也发现了:“你以前很爱吃这个菜的,我挑的都是嫩的,不喜欢?”
云箬摇摇头,面露菜色:“在秘境里我天天挖野菜吃。”
现在看见绿色的菜嘴巴里都是苦味。
云箬回味了一下生嚼野菜果腹的日子,痛恨这个世界居然没有辟谷这个修行项目:“吃到后来我都怀念林望师兄做的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