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猛地停住动作,拉满的灵力弯弓上无形威压散去,转身向殿内看去。
大殿正中的台阶之上,南宫少尘站在主位上,已经弯腰把庚桑箬抱了起来,抬手把她的身体顺着台阶扔了下来,咚一声闷响,红色的身影顺着台阶滚落,没有声息地摊开四肢倒在大殿正中,一摊血色弥漫开来。
谢鸣之瞳孔紧缩,转身朝殿内跃去,动作极快,蓝水垚和端木清舒联手都没拦住。
他瞬影进殿,到了庚桑箬面前却有些不敢过去,踟蹰了一瞬才走上前去,缓缓跪了下去。
倒在地上的身体声息全无,被从法阵内抛出,又遭到殿内未散的灵力冲击,他能感受到那躯体里的魂魄正一点点散去。
“箬儿,箬儿……”谢鸣之手足无措,小心地把庚桑箬抱了起来,“回山巅,回庚桑世家,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别怕,别怕,阿爹在……”
他心急如焚,口中念念有词,根本来不及去追究南宫少尘做的事,只想保住女儿的魂魄不散,抱着庚桑箬的身体迅速起身几个腾挪,冲出殿外向山巅奔去。
蓝水垚和端木清舒上前阻拦,灵剑刺出,谢鸣之不闪不避,直接迎上,两柄灵剑一柄直接穿透他的右腿,一柄插进肩膀横切而出,他侧身而过,也趁机接近了端木清舒,一掌将她击飞,踉跄了一下飞奔而去,血迹洒了一路。
“不能让他走,今日一定要抓住他!”蓝水垚喊道,“端木宗主,你怎么样?”
“撑得住。”端木清舒杵着灵剑起身,“去抓人,他受伤了,要快。”
“走!”蓝水垚扶了她一下,两人率领其他宗主顺着血迹追上去。
云箬正要跟上去,殿内却有一个身影突然闪出,她猝不及防,瞬间只觉得身形一慢,动不了了。
南宫少尘靠在大殿外的柱子上喘了几口气,一身白衣上灰尘血迹交织,往前几步走到了云箬面前,云箬手中凝起的灵剑未散,剑尖轻振。
他摸出身上的法器,耗光法阵内灵力瞬间落下十数道法阵,随手丢开,伸手握住了云箬提着灵剑的手,朝她露出一个笑来。
随即他迎身朝云箬剑尖上撞去。
云箬几息之间破除法阵,却根本来不及动,眼睁睁看着剑尖刺进南宫少尘的心口,随即她被人往后一扯,一只手伸过来从身后捂住她的眼睛,另一只手从她手里接走了灵剑。
南宫少尘扑上来,整个心口被灵剑穿透,死死瞪着握剑的人,目光中现出愤怒至极的神色来。
百里夜握着灵剑,冷声道:“想死在云箬剑下,让她永远记得你?你也配。”
他面无表情抽出灵剑,南宫少尘嚯地吐出一口血,往前一扑,倒在地上抽了抽,彻底没了气息。
百里夜杵着灵剑,捂着云箬的眼睛没放,带着她往前走,小声道:“师妹,他死了,我杀了他。”
云箬往前走了几步,身子软了一下,百里夜想抱住她,自己身上也没有力气,只能扶着她两人一起依靠在殿外的一棵大树下,云箬手臂皮肤和脖颈下泛起红痕,是她灵力消耗过度的迹象。
“师妹。”百里夜放下手,看着云箬的眼睛。
云箬刚刚才从愣怔的情绪中回过神来,被百里夜提在手里的灵剑散开,她吐出一口气,轻声道:“我没事,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心里很平静,不高兴也不欣喜,不知为何反而有些悲伤。
她不往南宫少尘的方向看,只看着百里夜:“师兄,我没力气了,蓝宗主他们能抓住谢鸣之吗?”
“不知道。”百里夜屈起一条腿让她靠着,伸手擦掉一点她脸上的血迹,“我们上去看看?”
“现在上去也是做累赘。”云箬道。
“有理。”百里夜点了点头。
两人都没说话,也实在是没力气说话,明明一切还没结束,他们却只能暂时等待。
就在这时,殿内又慢慢走出了一个人。
沈苍一迈出大殿,最先看到的是倒在地上的南宫少尘的尸体,满脸血污,和他平日里阳春白雪的样子所差甚远,他走过去查看,确定南宫少尘已经断了气,有些茫然地站起身来。
他一直被关在殿内的密室法阵里,外面的一切都看得到听得到。
玄阳宗已经毁了,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在做的事,仙门百家上门讨伐,玉京城中法阵被毁,他一直以为城中只有防护法阵,师父想要给庚桑箬换灵脉,只会抓宗门之人,可没想到他为了逼云箬上山,想要杀了整城的人做筹码。
他转头,看向靠坐在一起的云箬和百里夜。
两人也看到了他,挣扎着站了起来,云箬抢先往前一步,将百里夜挡在身后。
沈苍一看得一怔,小师妹看向他的目光里没有恐惧,亦没有仇恨和愤怒,和在玉棺里的时候不同,也和后来在学院时见到的不同。
她不怕他们了,似乎也不恨。
她总算从那口玉棺里彻底爬出来了。
也如她曾经希望的那样,有能力保护自己,甚至还有能力保护别人。
受过如此折磨,她的初心也没变吗。
沈苍一朝前走了一步,百里夜迅速揽住云箬的肩膀将她推到身后,心中暗惊,他和云箬现在一个灵力耗尽,一个灵脉撑不住了,要是沈苍一现在要杀他们,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今天就算是死,也得拖住他让云箬走。
百里夜盯着沈苍一,手中虚虚凝出一柄半透明的灵剑,攥住了云箬的手。
然而沈苍一并没有走向他们,只是弯腰把南宫少尘的尸体抱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转身几个起跃消失在山中。
百里夜松了口气,山巅上数道身影冲下来,其中一道紫衣身影最先赶到,挡在他们身前:“那是谢鸣之的首徒吗!有没有对你们怎么样?”
“没有。”百里夜道,“你们抓到人了吗?”
“没有。”端木清舒也纵身过来,眉头紧锁,“他进了屋子,我们跟着血迹进去,里面却什么人都没有,血迹只到屋子中央,我们只能确认他没出去过,但搜遍了整座庭院殿宇也没找到人。”
“那屋子里的法阵很奇怪。”云箬搭着百里夜的手,轻声道,“好像有源源不断的灵力支撑,或许有什么法阵把他转移走了。”
“那就没办法了。”蓝水垚道。
“他走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一句,他说他要回山巅,回庚桑世家。”端木清舒道。
“庚桑世家?”后来过来的宗主疑惑道,“根本没人知道庚桑世家到底在哪,谢宗主……谢鸣之又怎么会知道?”
“你别忘了,他那夫人可是庚桑家的弟子,他知道也不稀奇。”
“真的假的?我以为只是话本里瞎写的呢?”
“你才当宗主几年,你当然不知道……”
宗主们议论了几句,又纷纷不约而同停下了。
“诸位,现在只能先回会审堂去集合。”端木清舒道,“玄阳宗大部分弟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也只是他们一面之词,这里的情况得交给会审堂来处理,怎么定罪就让会审堂来判吧,还有山下玉京城一大堆事,就算暂时抓不到谢鸣之,我们也有很多事要做。”
“玄阳宗……已经完了。”
首宗做出这样的事,仙门百家要是不给一个交代,不安民心,只怕修士以后要成为人人喊打的存在了。
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一行人下了山,玉京城中的情况由各宗主带着弟子解决,该安抚的安抚,该驱逐妖兽的驱逐妖兽,该修复法阵的修复法阵,玄阳宗的事则由会审堂来处理,各堂主带着人上山把准备四散奔逃,还有茫然无措的玄阳宗门人都带回了会审堂,该审的审,该关的关。
一时间玉京城中仙门弟子随处可见,百姓们看着他们的目光却满是惧怕和惶然。
这次变故让他们意识到仙门人能保护他们,也能轻而易举的灭了一个城,就算平日里交了供奉虔诚叩拜,仙门人和他们之间本就隔着实力悬殊的天堑。
外城百姓比内城百姓要平和许多,对着来往的宗门弟子反而很亲切。
“云箬。”
云箬客栈房间的窗外传来一个响亮的少年声,她探头出去。
赤安宗的弟子朝她招手,扔上来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热乎乎的:“街尾那家糕点铺的掌柜给的,今日早食,你起床了吗,我可以进来找你吗?”
“起了。”云箬道。
没一会儿,客栈的房门就被敲响了,云箬开了房间门,殷祁和赤安宗弟子一起进来,殷祁看了看:“百里夜不在?”
“他去内城修法阵了。”云箬说。
“哦。”殷祁把一份热腾腾的小馄饨放在桌上,拎着手里的另一份,“那我去给他送吃的。”
“他在城里和守卫处的人随便吃点就好了。”云箬说。
“不行。”殷祁老老实实道,“他说守卫处的饭食不好吃,叮嘱我今天帮他带满园楼的馄饨,也给你带一份,那我走了。”
云箬:“……”
百里少主你是真的很挑食,也很会使唤人。
各处依旧还有妖兽异动,不知道是不是玄阳宗和学院、以及其他知道灵药的宗门总拿妖兽做实验,不少妖兽脾气都暴躁了许多,长期服药的副作用总算显现出来了,玉京城周遭也还时不时有妖兽作乱,防护法阵被破,现在却要尽早修复起来,否则遇到大群妖兽瘴气围城就危险了。
云箬和百里夜修养了几天,她留在外城带着人把那些妖兽一一引走回深山,百里夜则进城修补法阵。
还是得想个办法把妖兽的问题给解决了,最好能一绝后患,不再困扰世间百姓。
做些大型法阵把妖兽全都困在深山深渊里?
好像只有这一个办法能实施,但要各处去布下法阵却不简单。
云箬一边思索,一边吃小馄饨,赤安宗的弟子在旁边站了许久,云箬吃完了才反应过来:“你怎么没去吃饭?”
“我吃过了。”他说。
云箬看他欲言又止,问到:“怎么了?”
赤安宗弟子叹了口气:“我们现在都不敢往内城去,听说你师兄在内城也挺难的,一边修法阵,一边还要被百姓们骂,最近好多人都聚在守卫处要说法呢,城主都很头疼。”
“没办法。”云箬道,“要我是普通人,经过这样一番事,以后也要对你们仙门之人多些警惕。”
“你也是仙门之人啊!”赤安宗弟子笑道,“不过云箬,外城的人讲的你的事迹都传到内城去了,大家现在似乎只信你,我看街上已经有写着你故事的小话本了。”
“我看到了……”云箬无奈。
那小话本还是前两天百里夜带回来的,讲的就是她在外城守城那一次的事,添油加醋做了艺术加工,十分感人肺腑,她翻几页就翻不下去了,怎么看怎么羞耻。
“你要不要去城中走走,百姓们一定会夹道欢迎!”他兴奋建议。
“不了。”云箬拒绝。
个人崇拜这一套就算了,与其露面让百姓更加崇拜她这个人,不如让他们和宗门弟子多相处,信任感也是慢慢建立起来的,玄阳宗丢掉的东西,只能靠其他宗门的弟子去捡回来了,谁让大家都是仙门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哦对了。”赤安宗弟子又想起一件事,“这几日来了不少宗门呢,全都到会审堂去报道了,你说他们也真是,玄阳宗谢宗主现在都跑了,开始感到危机了,来会审堂想要和大家报团御敌。”
“来了就好。”云箬笑道,“你很介意吗?”
“当然了!”少年人气鼓鼓道,“咱们拼死拼活的时候他们怎么不来呢?真会捡便宜,脸皮真厚!”
他骂骂咧咧的和云箬一起出门,遇到别的宗门新来的弟子,虚心地上来向他请假要去哪里报道领事做,他板着脸说了几句,很快就把自己的脾气丢开了,领着人去城中找临时组建的宗门弟子分配处报道去了。
云箬本想和他们一起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帮忙的,却看到一只白色团子在空中盘旋,很快锁定了她,朝着她一个猛子扑下来,歇在了她抬起的手指上。
“是传呼鸡!”挤在一起的一堆宗门弟子有人大喊了一声。
“哎呀是小灵鸟!”街上的几家铺子在外拉客的伙计也叫起来。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是云姑娘!”
“云姑娘进城来啦?”
“云姑娘,早食吃了吗!来我家吃!不收钱的!”
“我家更好吃啊!”
人们热热闹闹挤到一群宗门弟子面前,连带着对他们也很热情,云箬则在喧闹里悄摸摸躬着身跑掉了。
到了城外,她才放出传呼鸡,里面传出陆子云的声音:“云箬,速来总部,有新情况,或许和在逃的谢宗主有关。”
陆子云现在在会审堂帮忙,几乎都快变成会审堂的人了,天天跟着二大忙出忙进。
云箬重新给传呼鸡输了灵力,让它去内城给百里夜传消息,自己先动身往会审堂去了。
云箬赶到会审堂, 陆子云就在湖边等她,看到她小跑过来:“云箬,百里夜呢?”
“他还在内城。”云箬道。
“有几家宗门留守的人传了消息来。”陆子云和她一起边往议事堂去, 一边小声给她解释情况,“宗门的秘境不见了。”
“不见了?”
“嗯。”陆子云点点头。
云箬有些没听懂:“什么叫不见了?是秘境消散了吗?”
“不是。”陆子云斟酌了一下用词, “就是能感受到秘境气息,入口封印也很正常,正好那几个宗门的秘境近日开启,进去之后秘境里……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一片无垠空旷的空白空间。
秘境是上万年前天地灵气消散之前,世间顶尖的器术师制造的乾坤灵器, 灵器内自有空间,可供修者修行不受外界搅扰, 天地灵气消散后, 再无乾坤灵器能被制造出来, 是以被发现的秘境都由各家宗门封印把守, 成为自己宗门的修行历练之所。
秘境还在, 里面却什么都没有了?
难不成是被搬空了?
云箬忽然想起来,之前统计的被人入侵过的宗门, 都是有秘境的。
果然,陆子云继续说到:“现在都在怀疑是谢宗主干的,之前那些被入侵的宗门也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入侵的也只有修为高的人, 他不是想给庚桑师……庚桑箬换灵脉吗, 或许上古灵器秘境对他有帮助。”
这倒是说得通。
云箬之前也是这么怀疑的,但又不太合理, 谢鸣之既然能用秘境帮庚桑箬换灵脉,为何还要与仙门百家为敌, 杀人剥灵脉,最后声名扫地被联合讨伐?他想用秘境不如直接去宗门拜访,哪家宗门会拒绝他?
用人试验的和入侵宗门的,应当不是同一波人。
说到庚桑箬,陆子云的声音顿了顿,飞快地看了云箬一眼。
上寿宁峰去围剿谢鸣之的几位宗主回来共享了情报,现在会审堂的堂主和金衣使者们都知道了谢鸣之的真实目的,知道他那个小徒弟庚桑箬其实就是他的女儿,而谢鸣之盯上云箬就是想把她的灵脉换给庚桑箬,要不是云箬有灵器护身,早就死在玄阳宗峰顶了。
光凭这一点,陆子云就无法原谅自己曾经的师门。
可庚桑箬于他有知遇之恩,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恶言相向。
但这样他还有资格和云箬做朋友吗?他居然无法坚定的站在她那一边,仇恨玄阳宗的所有人。
云箬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笑了笑,问道:“如果你早就知道,为了报答她的知遇之恩,会帮谢鸣之来抓我去换灵脉吗?”
“不会!”陆子云立刻摇头,差点指天立誓,“我绝不会这么做!杀了我我也不会的。”
“那你就无需多想。”云箬道,“如果你现在张口就骂庚桑箬,我反而看不起你,毕竟她不知情,而且……她是自尽的,我佩服她的勇气,为她的遭遇悲哀,我不恨她。”
虽然这一切因她而起。
但她认识的这个庚桑箬不过是个骄纵的姑娘,作恶的不是她。
她分明也是受害者。
两人一起到了议事堂,陆子云在外面等,云箬走了进去,蓝水垚和端木清舒都在,其他宗门的宗主也在,会审堂分部的堂主已经各自回归四方,只有总堂堂主在。
踏进门的一瞬间,云箬忽然有种一脚踩空的感觉,心头猛地一惊,但下一秒她的脚踩上了结结实实的黑色地板。
“怎么了?”蓝水垚转回头看了她一眼。
“没事,各位宗主辛苦了,这么早就在议事。”云箬走了进去。
“好消息。”蓝水垚冲她笑了笑,“会审堂对谢鸣之的通缉令发了下去,所有宗门都表示会密切注意,所有!就连之前封锁了山门的宗门也都回应了,别担心,我们绝不会给谢鸣之伤害你的机会,此后才是真正的仙门百家的讨伐。”
“说来实在可恶,那谢鸣之简直是个畜生,为了一己私欲残害众多宗门弟子!”其中一位宗主义愤填膺道,“亏他还是首宗宗主。”
“一切起因居然是庚桑世家……另外两家也不管管?”
“三大世家各自独立,又不像仙门百家还有公约联系,如何约束他们?”
“为今之计是尽快抓到谢鸣之,万一他贼心不死还要继续杀人呢。”
“玄阳宗那些弟子怎么处理?”
“当然是全部关起来!”
“但他们许多并未知情……”
“不知情就没事了?身在玄阳宗,宗门宗主做了这样的事,底下弟子也有连带责任,总不能进了首宗享尽好处,到了出事的时候一句不知情就把自己摘干净了?”
“话不是这么说,照你这么说,在外城帮忙守城的那些玄阳宗外门弟子也难辞其咎了?”
几位宗主说到有争议处,顿时吹胡子瞪眼睛地争吵起来。
云箬只觉得眼前景象忽然模糊了一下,她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屋子里的争吵声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安静地站在堂中,片刻后蓝水垚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方才在说什么来着?”
“玄阳宗的弟子处理。”端木清舒道。
“哦,那就交给会审堂堂主吧。”蓝水垚道,“咱们宗门只管守护百姓就好。”
“蓝宗主所言有理,就这么办吧。”其他宗主们纷纷附和。
云箬:“……”变这么快?
“那秘境之事如何调查?”她问。
“也不是要紧事,先如此吧。”蓝水垚朝她道,“先把妖兽异动的事解决了再说,玄阳宗的处理只关乎仙门,妖兽之祸可是牵连甚广,这才是我们仙门百家该先联手解决的问题。”
“蓝宗主说的是。”其他宗主们再次纷纷点头。
云箬皱了皱眉,虽然她也觉得先处理妖兽之祸才是最重要的,但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那抓捕谢鸣之的事呢?”她又问。
“谢鸣之?”会审堂堂主疑惑道,“他不是死了吗?”
“何时?”
“那日所有宗门应会审堂的召集令而来,大家一起杀上寿宁峰,将谢鸣之和他那四个徒弟全都抓住,最后谢鸣之不是抱着他那小徒弟庚桑箬进了山巅的殿宇,葬身法阵了吗,你忘了?”
云箬不再犹豫,转身就走。
门口的陆子云跟上来,伸手拦她:“你去哪?”
云箬拨开他的手继续往外走,二大也从走廊尽头走了过来,笑道:“云箬你来了,这是要去哪?”
云箬不理他们,径直出了会审堂,空地的湖面上蒸腾着水汽,林中雾气蔼蔼。
她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无垠之水现在虚弱至极,根本护不住她,她站在湖水边,冰霜阵就在湖底,巨大的寒息冻住了湖面,她却没感受到冷,也没感受到热得难受。
她看向陆子云和二大,道:“你究竟是谁?”
陆子云和二大同时露出笑容来,两人的声音合在一起:“你看出来了?聪明。”
“明明是你故意让我看出来的。”云箬说。
都这么明显了,她再看不出问题来才奇怪。
“谁让你没有入梦来呢……”这次从陆子云和二大嘴里出说来的声音变了,是个年轻的带着些熟悉的声音,轻轻叹息了一声。
整个湖面忽然扩大,悄无声息地铺开,沸腾的湖水和寒冰融在一起,激发出茫茫水雾,下一刻水雾倏忽被吹散,周围的一切景色都消失了,陆子云和二大也不见了,只剩一片广阔无垠的水域。
云箬站在水面上,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个身影悬在水面上方,盘着一条腿,另一条腿垂下来一下一下的点在水面上,点出一圈一圈扩散的涟漪。
“乔落。”云箬认出了对方。
乔落抬起头来微笑地看着他,他依旧还是之前那张平淡的面容,但不知道是表情变了还是浑身的气质变了,让他看上去和之前的乔落判若两人,整个人英挺隽秀,只一眼就叫人印象深刻。
“或许你该叫我真正的名字。”乔落道,“吾乃公羊世家最后一代家主,公羊岫。”
“三大世家之一的公羊世家。”云箬朝他走过去,水声在她脚下响起。
乔落,不,公羊岫就那么老神在在的悬坐在空中,一直等到她走到面前,目光往她手腕上看去,忽然抬了抬手。
盘在云箬手腕上的小蛇登时竖起了身子,几片锋利的尾羽唰地展开,如同炸毛了的小狗,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还挺凶。”公羊岫笑道,“它身上有熟悉的气息……神踪秘境里得来的?”
“你知道?”云箬用拇指摸了摸小蛇,让它冷静下来。
“当然,集众多顶尖器术师的大成之作,不过太过于繁琐了些,各种乾坤灵器都堆在一起,当年在修界可不受待见,甚至被器术之尊的庚桑世家评判为鱼龙混杂之作,没想到也存在至今了,当时在学院发现的时候我也有些惊讶。”
“入侵宗门的人原来是你……”云箬默默后退了一步,“你几岁了?”
公羊岫看到她这后退的动作,脸上露出个伤心的表情来:“我看上去岂非还很年轻?”
“你从上古时期就活到了现在?”云箬问。
“也不是。”公羊岫将点在水面上的那只脚也盘了上去,整个人悬坐在水面上空,手肘杵在膝盖上,托腮道,“自天地灵气消失后我就沉睡了,近百年来才醒,想看看世间是什么样了。”
老妖怪。
云箬心想。
公羊岫一挑眉,不赞同的看着她:“云姑娘可是在骂我老妖怪?”
云箬不置可否。
公羊岫更伤心了:“好歹反驳一下啊。”
云箬看了看四周:“这里是哪里?”
“你猜呢?”公羊岫单手托腮笑道。
云箬想起在会审堂时那一下踏空的晕眩感:“秘境之中?”
“不错,我就说你聪明吧。”公羊岫拍了几下手。
“我什么时候进来的?”云箬又问。
公羊岫有问必答:“你不该问你是怎么进来的,因为你还在会审堂,也没离开过那里,不是你进了秘境,而是我特意来找你了。”
“什么意思?”云箬皱眉。
公羊岫笑了笑:“我一开始就说了,你没有入梦来,所以我来找你……”
“什么入梦?”云箬打断他,“说话不要九曲十八弯,能干脆直白一点吗?还是你们上古的人说话都这么迂回?”
公羊岫被打断也不生气,反而哈哈笑了起来,笑完才好脾气地道:“简单的说,就是现在整个世间都入了秘境,所有人都在我的掌控下,但我发现有人例外,于是就找来了。”
云箬轻轻摩挲了一下小蛇昂起的脑袋,压下心底的惊骇。
什么叫整个世间都入了秘境?
当初灵犀被她的灵力唤醒,扩展了秘境的边界,差点把整个学院都笼罩在里面,把许多学生和宗门弟子都拉进了秘境之中。
现在莫非也是这样?
公羊岫用什么办法,让所有的秘境扩展边界,把整个世间都拖进了秘境里?
他说的入梦是什么意思?
“你究竟想做什么?”云箬问道,“什么叫所有人在你的掌控下?你能操控秘境吗,这秘境又是怎么回事,整个世间都入秘境,哪来那么大的秘境?”
“这可说来话长。”公羊岫道,“你一口气问这么多,我怎么回答?”
“那就长话短说。”云箬面无表情看着他。
公羊岫又是一阵笑,笑完了一本正经道:“我又不是谢鸣之,别把我想的那么可怕,我无意伤人,只不过希望这世间更好而已。”
他从空中走下来,脚踩上了水面,对云箬到:“想不想知道谢鸣之的下场?”
“你知道他在哪?”
“我带你去看。”公羊岫道。
他往前走,前方什么都没有,只有望不到边的无垠水面,云箬跟上去,公羊岫一点都不像个活了上万年的人,脚步轻松愉快,带着年轻人的气息,甚至悠然自得的哼起了一首曲调悠远的小曲。
走着走着,周围忽而飘落下来一阵雪花,云箬抬手接住一片,却发现那是雪白的梨花瓣。
花瓣落下来,轻轻浮在水面上。
是玄阳宗山巅的那座院落中的梨花林。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影从云箬身旁掠过,飞快穿过梨花林往庭院后的屋子里跑去。
云箬是第三次来这里了。
第一次她无知无觉,醒来就被关在了玉棺中,第二次装晕被带进来,又是和曾经差不多的理由,现在是第三次。
也不知道这第三次算不算。
谢鸣之进了屋,屋中所有法阵都亮起,金色的符纹铭文浮现起来,一张一翕地随着谢鸣之的呼吸起伏,他走进屋子中央,层层叠叠的金色铭文围绕上来将他和庚桑箬裹在中间,等密密麻麻的符纹散开,屋中所有法阵归位,灵光消失,整间屋子都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