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败之犬!
男人后退,身体却撞在一道透明屏障上,他蓦地反应过来确实有个不知名的东西挡住了他!
这微秒之差,闻淑乐已然贴近他身,那苍白的面颊渗人得很,一双眸子却脱于死人的麻木,而是极为清亮晶莹。
就算力量不足男人,但用到一定力度也足以割破他的喉咙。她并非第一次杀人,对此已有经验。
她用力的、全身力气投于一注,锋利的石头割破男人的喉咙。
鲜血滋到她白青的手上,男人瞪大双眼,布满血丝,他抬指向闻淑乐,在他眼中卑贱万分的死人——竟杀了他?
“官不爱民,民可诛官。此地不能无民,却可无你。”闻淑乐沉声道,看着男人睁大眼睛倒在地上。
他死不瞑目。
在墙上红嫁衣女子正巧看到最后一幕,她飞冲到闻淑乐面前,喊道:“恩人。”
闻淑乐看得见她,大概与她阴体有关,能看见冤魂的存在,她道:“对不起,把你的身体弄坏了。”
本来该生气的,她无缘故的进到这个身体,可当进到这个身体,她才体会到其中绝望的仇恨。
如果没有她,眼前的冤魂生前不受善待,死后无法瞑目。
“那本就是一具躯壳。”冤魂并不在意,她道,“你果然同那郎君说的助我,我不知如何能感谢你……”
郎君?有清浅脚步声起,少年怀抱少女而来。
闻淑乐第一次从旁的视角看见自己,她怀疑方才施璟帮了她,不然她不可能如此顺利杀死那个男人。
“施郎。”她唤道。
“乐娘,你可还好?”
红嫁衣女子忽然默下,她隐隐恐惧那个少年,不仅因为他是纯阳之体,也有对于未知莫测的害怕。
少年漂亮的桃花眼一下变得暗淡,失去神采,似无意瞟过她的方向一眼。
以少年的阳气状况,是听不见她说话的,可冤魂总觉得,他好像在警告她。
不过面前少女是她的恩人,她为她复仇——红嫁衣女子魂魄捏紧拳,低声对闻淑乐道,“恩人,他并不简单。”
这个少年装盲,可他分明能看见。
闻淑乐怔了下,才明白她在说施璟。她看到冤魂女子面上沉重之色,她回施璟,“我没事。”
施璟如有所觉,缓缓道:“方才我知晓她与你换魂,她险被我的纯阳功法所伤。”
这么就可以解释通,施璟确不是普通人,并不简单。
闻淑乐收起疑虑,对冤魂道:“你感谢我的话便去投胎罢,下辈子,希望你莫要如此苦命了。”
冤魂本是孤女,在她十余年的生命中哪有得过这样贴己话。她骤然哭嚎出声,断续对她道谢:“谢……谢谢,来世我做牛做——”
“切莫这样说。”闻淑乐连忙打断她,“若是可以,我希望你去一个人人平等,吃饱穿暖的世界,再没人能欺负你。”
冤魂怔怔看她,“真有那样的世界吗?”
她想着,那应当是仙境吧?
“当然有!”闻淑乐坚定回答,她是如此笃定,“一定会有的。”
冤魂女子掩面痛哭一阵后,哽咽道,“我想去那样的地方,现下,我再无遗憾了,多谢恩人。”
她的身体逐渐模糊,冤魂乃死者心中含着一股怨气支撑,而怨散了,她也应当走了。
闻淑乐看着她面上浮现一抹笑容,眸光莹润与她告别,“再见。”
她再次感到天旋地转,此次她不再惊慌,等她睁眼,已在施璟的怀中。
她回来了。
闻淑乐目光转向那倒在地上的红嫁衣女子,她的手臂被踩断扭曲着,红衣沾满灰尘。
她这样专注,没发现施璟在看着她。
他桃花眸深如潭水,藏有万千思绪。
她为别的女子惋惜着,却从不道出自己心中的委屈。方才女子被闷棺中而死,而她呢?
她在那样幽暗、同棺内差不多的环境中不知忍受多少日夜。魔窟的人死的死、疯的疯,她却坚持了下来。
他想问她:在你心中,又有多少的难言苦痛?
可她定然是不愿说的。
闻淑乐缓了下情绪,尔后弯起唇看向施璟,“施郎,我回来了!”
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充满生命的活力,不见一丝阴霾,透彻如同雨后的晴空,清澈见底。
他将她抱紧,心中漫起涩然酸楚的感受,握着她的手青筋凸起,压抑到极致嗓音尽力保持着平缓,“乐娘……”
她何时能相信他
闻淑乐却误会了,她纤细手指贴在施璟的面颊,“莫担心,我不是好好的么”
她想到什么,奇怪道:“怎么过了这样久,还没人来查探情况”
施璟一手搂紧她,“我加了结界,他们进不来。”
难怪,看来方才他确是帮忙了。
他那只缠上布条的修长指节自袖中抽出符箓,轻轻一甩,一团火光吞噬红嫁衣女子的身体。
闻淑乐抓着他的袖子,中年男人是县老爷,若留下女子尸体指不定被怎样报复糟蹋。
现下,是最好的结局了。
官位交替,还望下一位待百姓好些。
施璟指尖微动,搂着她飞跃上高墙。
结界破碎,嘈杂人声迅速赶来,抱怨着撞邪了怎么不能进院。
待他们进到院中,看到里边情景,发出不知真假的哀痛长嚎,“老爷没了!!”
“是女鬼寻仇!”
“快叫夫人来!”
哭叫奔跑声杂成一片,而施璟已带着她远离,一间间的屋舍转眼甩在身后。
闻淑乐不语看着倒退之景,片刻后问施璟,“施郎,接下来我们去哪”
施璟脚尖踩在屋檐角,停下,宽袖因风鼓动,整个人翩然若仙,朗润嗓音道,“差不多该去往莫云门。”
他掌中出现一团剑意光源,也不知他何时取回,在他授意下,极有灵性进入闻淑乐的体内。
他好像全知全能,即便不在现场也能知晓她的情况。
“好。”闻淑乐眸光发亮,为了这一天,她已经等待太久。
他们御剑离开了凡间。
随着每次双修,闻淑乐渐渐不再痛楚,施璟同时教导她该如何运起灵力,何为小周天、大周天,气与神相合,怎样从经脉运转而过,汇于百会穴,沉入丹田。
这些知识口头讲述太过*玄乎,但双修好在施璟可以用自身的功法引导她的身体,她只需跟着运转灵力即可。
如此行过一月,有天才的教导,又有他为炉鼎的根基温养,哪怕她理论未跟上,身体比较之前却如脱胎换骨,连着苍白面色浮上血色,身姿轻盈许多。
可以说,她现在才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这是修行的第一步。
第36章
但这远远不够,她现在只能称作为健康的身体,就如同凡间的多数人一般,不能算得上有天资。
修仙一道无比残酷,天赋并不能以努力填补,有的人修炼一生停留筑基,而施璟修炼几日便能筑基。
他的天资过于妖孽,哪怕在天才云集的莫云门中也难望项背,由差距太大,甚至连妒忌心都难以升起,唯有敬佩与艳羡。
所以,闻淑乐能如此快恢复身体健康,并不因为她是有天分的人。而是施璟的实力强大,他为炉鼎的灵力蕴养下的结果。
她要在短短半年间,在群英荟萃门派比试中名列前排,以她现在毫无根基情况只能说是惹人发笑。
修仙界多数人都认为,施璟是百年来修仙界的奇迹,没有一人能与他的天赋并称。
现在奇迹就掌握在她手里,她需利用他重塑经脉,将一团乱麻的经脉疏通,让她能达到飞速的修炼功效。
毕竟以后离开施璟,她不可能一直依赖双修。
还灵草的珍稀便在此处,让平凡资质的修士拥有洗髓与重塑经脉的机会,是其余任何天灵地宝都比较不上的。
但在经脉未完全修复前,她能依靠的只有与施璟双修。
每到夜间,她身体不自觉会发热起来,好似养成了惯性反应,而随着施璟每次探索愈发熟练,他可轻松掌握她所有的反应,自发又领悟些别的姿势,把她折腾得泪眼汪汪。
也多亏他是男主,否则以频率而言她都要怀疑施璟身体撑不住。好在男主自带着一夜七次buff,他好像永远不会疲惫。
随着窗外蛙鸣,一轮春被翻滚刚歇,施璟皙白额头沁了汗意,木质香气笼罩着闻淑乐,她喘着气,好一会才从头脑空白中缓过来。
他为她拂开鬓边湿漉发丝,一张白嫩面颊布满红霞,灵秀的杏眸迷离失神,红润唇瓣微张,隐隐露出里边雪白的牙齿。
他喜欢看她情动模样,这远比他的身体得到欢愉更为满足。
她嗓音微哑,透着情事后的慵懒,本就音色柔软,现在像是提早成熟的果子,一咬下去甜意便卷上舌尖。
“施郎,我们快到莫云门了”
“嗯。”他嗓音亦是哑的,眸光幽昧不明,“乐娘,闭上眼睛。”
闻淑乐乖觉闭眼,他仔细教导她该如何做,“气沉丹田,入关窍。”
汗珠从她颊边滑落,她已经没力气了,施璟安慰她道,“慢慢来,凝神敛气,筑好灵基。”
她可以筑基了!闻淑乐心里震颤,按施璟所说照做,可她体内的稀疏灵气难以凝聚,很快溃散。
施璟按着她的腹部,功法运转间灵力涌入她的身躯,辅以引导。
这次多了这股灵力援助,她杂乱的经脉中灵力渐渐拧束成一股,直到汇入腹部之处。
这次,灵力没有溃散,而是凝聚在一起,她觉得下腹发热,逐渐有了一股神奇的力量诞生,支撑她的身体。
很快,她身体一轻,这种轻盈的感觉并不是失去力量,而是她感到体内凝聚起所有力量,而她可以随时用取。
她睁开眼睛,棕色眼眸清亮,“我筑基了”
施璟点头,“筑基方为开始,需好好修炼。”
虽然筑基可能在别人眼里就如学汉字前先学会的笔画,根本不值一提,但对她却是意义重大。
“我现在想练练!”她如白鸽般从他身下钻出,她见过施璟隔空用灵力掐灭烛火,她也要试试!
施璟未阻她的即兴,为她披上外衣,她站在烛前,煞有其事并起二指,她感到体内有力量涌动,她蓦地指向烛火!
火苗细微闪动了下,她甚至分不清是她手指扇动还真是她体内那丁点的灵力起了作用。
她不甘心又试了几次,结果都如同先前一样。当她气馁时候,颀长身影走至她身后,木质香气贴近,他修长莹白指节抓住她的手。
闻淑乐抬眼,看见他轮廓分明的下颚,高挺鼻梁下薄唇微微弯起,浓密睫毛如同小扇,经烛光照耀落下阴影,线条清晰的肩膀宽阔有力,近距离更是挑不出一丝瑕疵。
她面颊不自觉发红,可他握着她,温度从他手中传到她的手上,他身上温度总比她高,清磁嗓音温声道:“再试一次。”
他的灵力涌入她的掌间,引导着她,“就现在。”
闻淑乐再次使力,灵力刮成的风在瞬间吹灭了烛火,连同红烛都吹飞出去,砸落在地面发出咚地一声。
他教她:“乐娘,多感受,灵力在你体内。莫想着操纵它,把它当做身体一部分,即可使出最大作用。”
闻淑乐似懂非懂,乖乖点头,现下屋内一片漆黑,她也练不了了。
当视力无法发挥作用,其余感官会更敏锐,少年呼吸迫近,修长指节似微戏弄轻捏她的面颊,她两条腿有些发软,可还是踮起脚,去迎合他。
唇瓣接触,随着交缠越来越深,她抓紧他结实有力的手臂。
于是,施璟开发了新姿势。
不日后,在一片艳阳天中,施璟带着她重归莫云门。
这次,闻淑乐与施璟一步步走上恭鸿大殿,毒辣日光照着两人,她热得汗流浃背,面颊粉扑扑的,没有道一句苦。
再听那钟磬齐鸣,隆隆开来,有种神智顿开的清明感受。
进大殿,过红柱,殿中七椅都已坐满,其中六位为长老。
其中掌门梁子语抚着黑髯,眼神沉肃,他没有压制灵力,一股大乘期强者的灵压席卷大殿。
而在他的后边,梁星、陈路年站着,似受灵压影响,面色微有不适。
几乎在进大殿时刻施璟便给闻淑乐施加一层结界,让她抵御来自梁子语的灵压。
像梁子语这样的大能者怎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灵力他所做的事只是为了对施璟下马威罢了。
等他们行到跟前,梁子语沉怒发话道:“施璟,原来你还记得是我门派弟子。”
果然,他未提要将施璟逐出门派。还有数月便要进行门派比试,莫云门没有任何的人可以顶替施璟的位置。
“梁掌门。”施璟温声道,全然不受他的灵压和生冷语气影响,就算他看不见,这份心理承受能力也非常人能比。
“不用我点出,你该知晓做出何等荒唐事。而且——你还破了纯阳功法!”梁子语额头青筋暴起,这么个耀眼明珠,竟然为了个将死的凡人少女做到这种地步!
其余长老也是面露震惊,梁星没忍住怒道:“什么你竟敢破了师兄的身,简直罪该万死!”
闻淑乐觉得自己像是妖女被讨伐,而施璟极为平静,“若是忧心我的纯阳功法被破,那大可不必,我与乐娘双修不会损耗阳元。”
梁子语蓦地站起身,“谁告诉你不会你可知晓纯阳功法并非所有人都可练,以你的天资飞升指日可待,你却蹉跎于眼前小情小爱,令人失望至极!”
梁星面色如吞苍蝇难看,陈路年一脸复杂看着他们。
闻淑乐也瞧了他一眼,男大十八变,他好像长高许多,脱离些许稚气,眼下红痣越发艳色起来。
“华月蔓掌门。”施璟咬字清晰,“华掌门说纯阳体与极阴体双修是互利之选,两体阴阳互补。”
梁子语面色一下难看起来,要说是旁人他大可嗤笑道:无名小辈之语岂可信
偏偏是华月蔓。
修仙界以实力为尊的局面从未变过,作为华月蔓的手下败将,哪怕他身为莫云门的掌门,也没资格反驳。
且,他不知施璟是否隐匿修为,他竟有些看不穿。不过旁边的少女倒能一眼看穿,只是筑基期罢了,这个少女把莫云门的明珠肆意折腾一番,才到筑基
若想凭这实力去门派比试,怕是连对方第一招都挨不过。
梁子语冷笑,在心里权衡利弊。
他却未想过,以将病死的凡人之躯到如今出现在他面前,闻淑乐曾差点死过几回。
但修士总如此傲慢,不能理解他人艰辛。
闻淑乐此刻心底没有初始对梁子语的愤怒难堪,她脑子想着一件事,便是通过门派比试进入秘方镜,让华月蔓收她为徒,就此离开莫云门。
她的心境亦是变了,莫云门不再是她唯一的出路。
梁子语终于思定,他眸光阴冷扫过二人,“既是如此,你旁边的不是莫云门的人,我无权责罚。但施璟你擅离门派,有过错,去监司领罚千鞭罢。”
闻淑乐一怔,上次还是百鞭,他都满身血痕了。现在千鞭,那他身上还有一块完好地方么
“为不值当的人付出,总该想想后果……我不是告知过你了”梁子语隐晦提醒施璟之前飞鸟传话的事。
看来那次施璟未回,他在心里早已记上一笔。
施璟面色无波,他还没回答,梁星带着哭腔道,“不可,师兄哪能受得住千鞭!”
梁子语最宠她这女儿,不由蹙起眉,“你……”
她还是余情未了。
陈路年也发声:“掌门,我认为此刑过重。师兄得了失魂症,数月后便是门派比试,莫伤了筋骨为好。”
每句话都在为施璟开脱,将问题推在他的“失魂症”上。
长老们也起身,拱手对梁子语道:“施璟该罚,但百鞭即可,千鞭实为重矣。”
“是极。”
而事情最中心人物连句求饶话都没说,身边所有人自动为他求情。
闻淑乐再次感受到,身旁的少年究竟有多受欢迎。
在乎她的,仅有施璟一人罢了。
梁子语默然片刻,突然挥袖收起灵压,其余人心下微松,他沉声道:
“施璟,你乃莫云门的首席弟子,初立你时赐你以‘天光’宝刃,铸就此刃者寻求世间最珍绿石、绝佳精矿打造而成,只有心性纯净、德高之人才可掌握,你可明白”
闻淑乐听闻,袖中的手攥紧,梁子语说的‘天光’宝刃,此时大致、应当是……藏于她腰间。
难怪她觉得这匕首好用,原来是赐予施璟封为首席时用的。
这意义重大的匕首,他这样轻易给她防身用。
施璟温声道:“我明白。”
梁子语从他平静面色看不出什么,转过面颊,双手负与身后,“既然明白,你自行去领罚罢。”
施璟转身唤她:“乐娘。”
闻淑乐嗯了一声,在各色目光中,跟着施璟离开大殿。
还没下阶,后边传来急促脚步声。
“等等!”是梁星的声音。
闻淑乐回首,梁星俏丽面庞神情怨怼,显然施璟破了纯阳功法消息让她极为愤怒。
她对闻淑乐道:“凭你筑基实力,连门内遴选都过不了,何论与各大门派同台竞斗!”
闻淑乐咬牙,那股不服输的劲升起,她认真道:“我一定会去。”
梁星气得浑身颤抖,她刚迈出两步,在看到少年冰冷神情时顿住,无法言语。
只能眼见许久不见的少年与少女离开。
正雨堂,院内已经长满了杂草,闻淑乐踩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垂着头,手指紧紧抓着施璟。
施璟被她拉着,他走不得,少女忽然对他道,“施郎,我们离开这里。”
显然到了这里再离开十分不妥,闻淑乐是以退为进。
“莫忧心我。”施璟抚过她头顶,明明受罚是他,他还安慰她,嗓音清透如汩汩泉水流过,“我晚些回来。”
闻淑乐抬起面来,鼻尖微微泛红,杏眼湿漉漉的,“我不要你去。”
施璟摇头,微微俯下身,手放在她肩上,“放心,他们不会伤我筋骨。”
但皮肉之苦还是要的。
闻淑乐还想说话,他轻轻一吻在她唇瓣,一触即分,仿若蜻蜓点水般轻微,在她微怔间抽出手,弯起唇道:“你不是要与各大门派弟子竞斗么那不可离开此处。”
他翩然后退几步,抬指为她加上结界,雪衣在布满灰尘环境中格外突出,“乐娘,此处等我。”
尔后身形如惊鸿飞跃上剑,很快消失在她面前。
闻淑乐垂眸,她此刻已经没必要哭了,可满是灰尘的地面还是被水滴打湿,她蹲下身,地面浸湿的范围愈大,身躯微微发抖起来。
她清楚会伤害施璟,可她仍在做。
等心情稍平静些,她吸着鼻子进到屋内,找寻布巾打水来擦拭屋子,一步步擦过窗棂、衣桁、桌上的素色花瓶、凳子。
可一想到施璟因为她此刻在受鞭刑,她又忍不住眼睛发酸。
从室内到室外,她忙得满身是汗,将灰尘洒扫干净,又将杂乱的荒草修剪拔出,水绿衣裳染上灰尘,皙白面颊粉中沾上一抹灰,像白猫在地里打滚一圈,弄脏了毛发。
陈路年缓缓走近,正雨堂已被她打理干净许多,少女不似第一次所见那样孱弱,她真的活了下来,他心底有些复杂。
她察觉什么,转过脸看着他,红润湿意眼眶让他脑中像猫的想法一变,这眼睛红得更似兔子。
“你来干什么”闻淑乐将一捆草放在地面,目光有些戒备。
陈路年抱着剑,问她道:“师兄去领罚了”
闻淑乐不说话,他见她防备模样有些无言,心头些微烦躁,“既是如此,你与我去丹峰宗,待师兄回来直接上药便好。”
闻淑乐想问他为何你自己不去,但想着两人也不熟,这个时候不该纠结这个,她便点了头。
她不担心他是坏人,至少小说中的他不是坏人。
走到少年面前,才发现他比她高许多,他的眼神短暂与她对视一瞬,又飞快挪开。
闻淑乐站在飞剑后边,本来她想单站着,可随着少年御动飞剑,一下飞离地面,她连忙抓紧他的袖子。
陈路年微敛下眼睫,没有说话。
飞剑穿入崇山峻岭间来到丹峰宗,准确抵达一处门前,门上挂有眼熟的银色铃铛。
她瞟了陈路年一眼,可他没看她,她只好走下剑到银色铃铛下边,然而她伸手也够不着。
为什么陈路年都长高了,她却不长!心里头有些不忿,她踮起脚去摇铃铛。
好在她成功够到,清脆银铃声响起。
陈路年向她走来,与她一齐进屋。
老人见到她很惊讶,似乎没想到她真的还活着。
当然,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说明木已成舟,那个光风霁月的修仙界天才,为她破了纯阳功法。
“小姑娘,想来你一路经历不凡啊。”老人感慨说了句。
闻淑乐笑笑,何止是不凡,简直是险象环生。
陈路年对老人说明来意,老人面色淡然,已经猜到前因后果。
老人交给闻淑乐药膏后,他道:“让我看看你的情况。”
陈路年先道告辞,他知晓老人有话与闻淑乐说。
门关上声音响起,闻淑乐抬眸看着老人,
老人轻叹口气,“将手给我。”
她乖乖把手给她,他如先前一般为她把脉,“寒毒已清,我为医者,知晓你能走到今天绝非易事。”
老人道:“此话虽不应我说,但你应知晓,施璟他不同于一般弟子,他为你……付出良多。”
闻淑乐轻声应道。
老人接着道:“你不知晓他在没得失魂症前的模样,他从未如此待过一人。小姑娘,你还年轻,莫伤害他。”
闻淑乐心底一惊,在老人透彻目光中好似秘密都被发现的错觉。
但老人绝不会知道,他大概只是觉得她两次连累施璟,让他为她受罚,所以提醒她。
全部人都为施璟说话,他也确是极好的人。
闻淑乐心里拧起,她与施璟本就因欺骗开始,如何能善终。
“施郎真心待我,我亦全心待他。”她听见自己这么回老人,满口的谎言。
老人不讨厌面前少女,只是施璟身份特殊,他忍不住多提点。
他递给她一方巾布,笑道:“擦擦罢,脸都花了。”
闻淑乐一边擦着面一边推开了门,陈路年等着她,藏蓝色发带束起发丝,眼下红痣在光下耀眼。
他简短问她:“说完了?”
闻淑乐捏紧手中药罐,无形压力笼罩住她,这些人如此维护施璟,若有一天知道真相……想必她不会有好下场。
唇角勉强牵起,她道:“好了。”
于是,陈路年带她御剑飞回,飞至一路,天上竟飘下毛毛细雨,陈路年手掐术决,以四方结界挡住飘动的雨丝。
回到正雨堂,闻淑乐发丝衣裳有些湿润,一张皙白面颊秀丽干净,她刚要与陈路年道谢,他别过眼,道:“你要洗浴么?”
闻淑乐惊讶看他,难道她作为男主身边的人,算是被配角认可了?毕竟他是作为追随男主的配角身份。
她点点头,毕竟陈路年是修士,能帮她更好。
“你在屋内歇着,我弄好叫你。”
好在屋内她留有衣物。
过了一会,陈路年真的来叫她,“水好了,我这还有些面饼。”
他将面饼放在桌上,“凑合着吃。”
其实闻淑乐自己也有带粮食的,但她不好驳回陈路年,“多谢。”
他这才看她,“你还有什么需要?”
闻淑乐摇头,他便行至门口,与她道别。
经过一天劳累,她关上房门,浴房果然有桶温热的水,她痛快进去洗完,身上却没有放松感觉。
湿漉的乌黑发丝润湿衣裳,闻淑乐靠在窗棂处,外边已经天黑。
聒噪的蝉鸣声响起,她看着天上一轮月亮,微风拂过面颊,她在心里问姐姐,她会觉得她是恶人吗?
就算恶人也没办法,她已经走到今天,没有回头路给她走。
等发丝干了,她抱着布衾蜷缩身体,闭着眼睛迟迟睡不着,好像她一旦沉入梦境就会被魑魅魍魉给吞没腹中。
对于施璟而言,她是他失忆后的所有。
而对于她来说,她来到这个世界,救她的人是他,护她的人是他,为她受刑、受伤的都是他,他陪伴她从魔教、凡间、修仙界四处奔走,每个寒毒发作夜里都由他来温暖。
闻淑乐才感受到习惯究竟有多可怕,她警告自己绝不该对施璟动情,却早已习惯他的陪伴,以至于他不在她身边时,她会毫无安全感。
直过了许久时间,她才缓缓睡着。
晨曦照进窗,有一道颀长身影悄然走进屋内,墨发如瀑,白衣几近被血染透。
他轻缓走近塌上少女,她睡得不安稳,唇瓣抿紧。他不欲打扰她睡觉,准备退出屋内时,少女突然睁开朦胧杏眼。
“施郎。”透着细微颤抖的嗓音,她彻底清醒,杏眸飞快凝聚起水意,眼泪顺着颊边滑落。
他伸手准备安抚她,可刚探出,那修长如白玉的腕间有几道刺目血痕,他收回手不让她看。
施璟柔声应她,微弯唇角,桃花眼潋滟生波,就如平常般对她道,“我回来了。”
最终,他拗不过闻淑乐,她为他上药。
皙白结实的皮肉布满了血痕,瞧着很是触目惊心,褪下的雪衣上血迹斑斑,先前的伤疤才消,新的又添上。
闻淑乐先给他擦拭血迹,布巾很快染透,再将布巾放入水盆中,一盆清水也染成了红。
她手指微颤给他上药,他缓声道,“劳你打扫舍内。”
闻淑乐知道他想转移她的注意,她小心给他上药,嗓音闷闷的,“你如何发觉的”
施璟没有受刑之人的沉痛情绪,温声道:“我来时踩在地上,沙石颇多,而方才没有,定有人打扫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