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她这张脸,纵然名声坏了些,也多的是好儿郎任她挑选。
祠堂内的白家族人神态各异,欲言又止,就数老族长的面色最为难看,有心想说几句话刺一下花满蹊,又顾忌着什么,憋了回去,最终只是臭着脸,拂袖而去。
白家的一众族人聚拢过来,期期艾艾想同花满蹊说话。
其中一位白家小娘子的胆子大些,凑过来挨在她身边,说着徐松乔的坏话:“花二娘子,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被他蒙蔽了!”
秦氏厉声:“住嘴!谁准你编排外男的!”
众人纷纷噤声。
又来了一位女使,徐小侯爷还在外面厅堂候着。
“大太太,这如何是好!”
“自然是拒了。”秦氏理所当然地说道,缓缓支起身子,“我亲自去。”
花满蹊轻轻摇着团扇,颊边落下的一缕乌发微微晃动:“真奇怪,他是和我求亲,又不是和你求亲,你替我做的什么主。”
秦氏双目微眯:“你胡说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非要嫁给子规的可是你!”要不是为了前国师留下的所谓秘法,她怎么可能允许她这种人进门。
花满蹊:“没什么意思咯,就是觉得为了你儿子,做这么大的牺牲不值得。”
秦氏满脸病容,又咳嗽几声,声音柔缓,却不容置疑:“你们都出去吧,我同她有话说。”
屏退左右后,祠堂内只剩下两人。
秦氏的目光从儿子的牌位挪开,看着这个对子规情根深种,用尽手段的小娘子。
这个小娘子也曾为子规在自己跟前卑躬屈膝,小意奉承,甚至他死后还硬要嫁进来,她说,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复活,哪怕是以命换命,她说,哪怕不能将他复活,她后半辈子都会守着他的牌位过活,一生为他点长命灯,她软硬兼施,长跪不起,哭着求自己允准他们的婚事。
秦氏是有触动的,这样一个人,在儿子死后还痴心不改,这样爱着他。
但秦氏也瞧不起她。
可如今……
秦氏缓缓吐出一口气,公事公办地冷淡开口:“当初是你说这个秘法的条件是让你嫁给子规,既然你现在想要换个条件……说吧,你的条件。”
花满蹊微微笑:“一万两黄金而已。”
她还真敢说!
秦氏霍然起身:“一万两!”这笔钱几乎要掏空她们大房的一半财产。
花满蹊懒怠地抬起下巴,慢条斯理地说:“还是说你觉得你儿子不值得这一万两黄金!”
秦氏胸口起伏,当初同意她进门,不过是府里多了个人,她嫁进开国公府,还不是随便拿捏,并没什么损失,而现在要掏空整个大房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这实在是太过离谱。
“我凭什么相信你。”
花满蹊露出神秘的微笑,悠然起身离去,经过秦氏身边时,只留下一句笃定的话。
“你会相信我的。”
金草竹青见花满蹊出来,纷纷迎了上去,只觉得扬眉吐气,让他们想欺负娘子,结果倒好,只能灰溜溜夹着尾巴走了。
金草上前扶着她的手臂,不大情愿地问:“娘子,那徐小侯爷怎么办,你真要答应他的求亲吗!”
话音才落,徐松乔的身影出现在游廊转角处,他步履匆匆,瞧见花满蹊后,双目一亮,欢欣地朝她跑来:“花二娘子!”
花满蹊手里捧着还冒着寒气的小冰炉,停下步子循声望去。
徐松乔身后还缀了一堆人,他这一跑,身后的人全都跟着他跑了过来。
徐松乔在花厅等了许久,久不见她来,徐松乔顾不得什么礼数,虽然他也从不讲什么礼数,探听得她就在这处,便紧赶慢赶地来了。
临近一看,徐松乔瞅着花满蹊的模样,便又是一呆,都说女子一生最美便是穿嫁衣的时候,上回瞧她,她便是穿着嫁衣,他以为那便是最美,谁知今日再瞧她,薄衣淡妆,美貌更甚。
日光大盛,穿枝过叶,影影绰绰的树影落在徐松乔的檀紫织锦斓衫处,头上戴的金枝冠子光彩夺目。
他高傲的头颅垂下,不驯的眉眼低下,只是看她一眼就满脸通红,不敢和她对视,只盯着她足尖绣鞋的翡翠玉片看,他鼓足了勇气大声说:“花二娘子!我是来同你求亲的!”
几人站在抄手游廊处。
花满蹊手里捧着镂空小冰炉,不过走了几步路,额间还是出了细汗,桃腮粉润,她翻了个白眼:“你才配不上我,吃屎去吧你!”
说完,转身就走。
被她指着鼻子骂,徐松乔也不恼,只觉得这般粗俗的话在她说来都透着可爱。
“花二娘子,你要怎样才肯嫁给我!”徐松乔紧跟慢跟,他的眉目如画,就这么眼巴巴看着她,很是讨好。
其余人面面相觑,这位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也有低声下气的这一天。
在游廊处站了一会,花满蹊连眼风都懒得给他,她都要被热化了,她很没好气:“滚开啊,不许再跟着我。”
徐松乔停下步子,望着她远去背影,他面沉如水,狭长的眼微微眯起,双手不由得捏紧了紫竹扇柄。
他徐松乔这辈子还从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实在不行,他便去求姨母亲自给他们赐婚,她总不能抗旨吧。
他既然要她。
那她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花满蹊没把徐松乔求亲的事放在心上,几人加快脚步朝重峨院走去。
临近重峨院,热气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金草有些奇怪:“我怎么感觉重峨院怎么比别处都要冷些。”
竹青随口道:“许是这里花草比较多。”
进了重峨院,花满蹊用过膳食,又午憩过后,才从床榻爬了起来。
吃饱睡醒之后,花满蹊卡顿的脑子开始启动,她摸了摸下巴,吩咐竹青出去办事,收买一些人在大街小巷将她美得天仙下凡的流言传扬地更猛烈一些。
她要当郦国顶流。
流量越大,越好搞钱。
办了正事,现在要办点坏事了。
花满蹊出声:“白鹤眠,快出来!”
白鹤眠不知道从哪里蹿了进来。
花满蹊看了他一会,接着背着手在房间踱步,语气深沉:“今晚,我有件大事要交给你办。”
白鹤眠尸体的皮就是一紧,他警惕问:“什么大事”他可忘不了上次她让他办的大事都是什么缺德事,让他搬空自己的墓就算了,结果还逼着他顺便把别人的墓都给盗了。
花满蹊两手叉着细伶伶的腰肢,她气愤地仰头看他,她桃腮粉面,声音脆甜,她叭叭叭和他告状:“你都不知道你家里人是怎么欺负我的!我好可怜,官人死了,人人都欺负我,根本不把你这个亡夫放在眼里!实在是太过分了!”
花满蹊张开手臂,夸张地比着那刑尺的长度:“你都不知道,他们拿了那么长那么大的一根木棍要合伙打死我!”
“……”那个刑尺他见过,哪里有她形容的这般夸张。
“你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一定要让他们好看!”
得了吧,她不欺负别人算好了。
白鹤眠艰难问:“你要我怎么教训他们!”
她紧走几步,攥住他的袖子,几乎要贴在他身上:“我有一个好主意,你扮鬼吓他们!”
“扮鬼!”白鹤眠实在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我绝不做这种事!”
花满蹊不高兴地扁嘴,踮起脚尖,揪着他的颊肉,凶巴巴地骂他:“你这个尸人!你敢不听我的话!”
“你以为你有的选吗趁我好声好气和你说话,你就赶紧跪下谢恩,把事情办得漂亮点。”
白鹤眠想起她上次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强行控制的自己,只能忍气吞声地不说话了,起码他有自己的理智,不会真的伤到人,要是被她用强制的法子,估计后果会很严重。
花满蹊松开他的脸,慢腾腾靠坐在长榻上,拈起果鉴里的葡萄塞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对了,要做出新意,做出花样,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最好!”
“你让我扮鬼吓人,还要吓出花来!”
“你这什么话嘛,哪里是扮鬼,你本来就是半鬼啊!”
他闭了闭眼:“我不会。”
“笨死你了,我教你,你就像我这样……”
花满蹊两手放在脖子上,吐出舌头,作出一个恐怖的表情:“你拿根绳子挂脖子上,在房梁上晃呀晃,吐出舌头,就像是我这样。”
“……”
花满蹊扯着一团头发挡在脸上:“或者,你的头发遮在脸上,就站在窗外看着他,然后从窗外慢慢爬进去……”
“……”
花满蹊两只手捂住嘴偷笑:“还有那个最讨厌的族长,你就在茅房蹲守,等他在茅房拉屎的时候吓唬他。”
白鹤眠无法理解地看着她:“为什么要在茅房!”
他继续说:“你别太过分了,你让我吓人就算了,还要我挑人家拉屎……出恭的时候!”她是真的完全不考虑他的感受啊!他不得被熏死!
“据说人在拉屎的时候是最脆弱的。”
“……”他觉得自己才是最脆弱的,她能不能换个人折磨。
尸生真的好艰难。
白鹤眠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们年纪都这么大了,要是吓出个好歹。”
就是要吓出个好歹嘛!a
花满蹊瞪他一眼:“你少废话,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白鹤眠出现在了几位族老面前。
他很克制,并未按照花满蹊要求做那些多余的表演。
花满蹊隔着虚拟屏幕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看他阳奉阴违,还有些生气,准备好好惩罚他一下。
谁知道这些族老被吓得魂不附体,族长更是被当场从茅房窜出,吓得屁滚尿流,摔了个狗吃屎。
花满蹊趴在床榻上,笑得前仰后合,把床板捶的邦邦响。
翌日,白鹤眠回魂的传言在府内甚嚣尘上。
府里下人议论说,这几位族老仗着辈分大,不分青红皂白要欺压寡妇,结果她官人上来给她撑腰了,还说要把他们都给带下去。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传得有鼻子有眼。
本朝格外信奉鬼神之说,前国师白日飞升之后,百姓对此更是深信不疑,更别提官家笃信鬼神,一心求长生。
惊魂一夜过后,几位族老立刻请了法师做法事,法师让他们和死者夫人道歉,平息死者怨气。
族老拉不下老脸,来回踱步:“我实在想不通,子规他生前不是不喜欢她吗,怎么死了倒是为她撑起腰,出起气来了。”
另一名族老则认为:“可能……下面不好找媳妇!”
“……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要不然我们给他烧一个纸媳妇过去。”
“才不要!他这么不孝,还要我们给他操持人生大事不成!”
话音方落,穿堂风掠过,凉透脚心。
几个族老慌忙四处看。
“别说了,他会不会在这里啊……有怪勿怪……都是他说的,你找他去,族公我肯定给你烧纸媳妇下去,烧几个都行!”
被祸水东引的族老怒骂:“好你个……凭什么找我,子规,我也给你烧,肯定给你烧特别漂亮的那种!”
族老们心里都暗骂白鹤眠这个不孝后代,娶了媳妇就忘了长辈,竟然敢来找他们麻烦。
想骂他祖宗十八代吧,可这他们七拐八拐也算是在他的祖宗十八代里面,那岂不是在骂自己。
族老几人商议完毕,在这张老脸和这条老命之间,果断选择了老命。
他们舍下一张老脸,亲自去给花满蹊道歉。
“听说,你们要给我官人烧几个纸媳妇过去!”
一个族老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你怎么知道!”
“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怕他黄泉寂寞,不是要破坏你们的感情?……不是故意给你们找不痛快的。”
“说什么呢,我很大度的,你们别给女的呀,给几个男的纸人,要长得好身材好的那种。”她倒是很好奇那种纸扎人到时候会变成啥样,要是好的话,当然是她自己留着玩了。
一向古板的族老摔碎了茶盏:“男纸人!”
花满蹊点头如捣蒜:“对呀,对呀,官人特意交代我的。”她毫不在意地抹黑白鹤眠的名声。
族老们差点没惊掉下巴:“!”
藏在房梁的白鹤眠:“……”娶了这种媳妇,还真是死了都不得安宁。
花满蹊拈了枚樱桃干吃,从鼻子哼出一声:“你们给他的道歉倒是很诚心啊,还知道给他烧几个漂亮纸媳妇过去。”
花满蹊小心眼道:“跟我道歉,就连个赔礼都没有,就这么个道歉法,口头上的道歉很值钱吗!”
她玩着指尖,笑得蔫坏:“我看啊,还是让我官人晚上再来找你们聊聊吧,不行的话,让他带你们下去好好聊聊。”
这话一出,吓得几位族老差点没从花厅的椅子上摔下去,立刻回去准备了厚礼送去重峨院。
就连那位病得起不来的老族长都派人去给她送了一份厚礼。
病中的秦氏听闻这个消息,连病都好了大半,她这原本就是心病,秦氏亲自来寻花满蹊,屏退左右,难掩激动地问她关于秘法的事情:“子规他是不是已经复活了!”
“他能不能复活,那要看你这位做母亲的了。”
秦氏手一扬,拿出一份契约,一叠汇票和房屋铺子地契,哀哀恳求,让她一定要将白鹤眠复活。
花满蹊仔细查看后没问题,便签了契约。
复活是不可能的,不过半死不活也够用了。
过段日子让白鹤眠在秦氏面前晃晃不就得了。
花满蹊毫不心虚地将这一万两黄金收了起来,至于他现在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反正她尽力了嘛。
秦氏离去后。
竹青将房门合上。
竹青也不明白,为何青天白日的,娘子总是要闭门锁户,还时常不许她们进屋伺候。
难不成真像是金草说的那样,和已经成了鬼魂的郎君暗中幽会。
竹青本是不信这些的,可是这由不得她不信,毕竟传言越发猛烈,总不能是空穴来风。
但……竹青望一眼门扉,不论如何,她会为娘子守紧门户。
半圆西窗外,斜着几枝瘦长的枝干,长着些许嫩芽,几只雀儿站在枝头叽叽喳喳,瞪着圆溜溜的黑豆般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西窗外伫立着的少年。
少年身着甲胄,肩宽背阔,俊秀挺拔,双手抱剑,眉头紧锁地望着西窗内的坐在棋盘边的黄衫少女。
片刻后。
少年从圆形的西窗跳了进去。
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居高临下地盯着花满蹊。
“你个尸人!你偷听!”他听到了多少,该不会听到关于秘法的事情了吧!
他问:“你很缺银子”从头到尾,她就一直在惦记着弄这些黄白之物。
看来是没听到,不然知道他现在这幅鬼样子就是她害的,还不分分钟跳脚,要拿剑扎她。
“什么叫缺钱!”花满蹊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我这辈子就没缺过钱。”
她轻咳一声,高傲地说:“我只是需要钱!”
“有区别吗”白鹤眠追问,“我母亲为什么会给你一万两黄金”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很奇怪吗,我怎么说也是你媳妇,是她儿媳妇,她看我一朵鲜花插在你这个死人上,良心发现,给我补上聘礼了呗。”她振振有词。
“……”他可不信这个理由,难不成母亲是被她抓住了什么把柄,否则……他实在是想不通。
白鹤眠想起她打劫一样把他的私房钱都给吞了……他略微懊恼,这本来就是他的东西,为什么要用私房钱来形容,他真是被她带偏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可是很抢手的好不好,想娶我的人能从你家门口排到边境。”花满蹊胳膊支在棋盘上,得意洋洋,“你不知道吧,你媳妇我今天被求婚了哦。”
“……”
“你娘怕你这个死人没媳妇,所以赶紧花钱求我留下,我呢,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她啦!”
“你都已经把我的钱全部抢走了,你还不满足,你简直贪得无厌!”白鹤眠厉声指责她。
“你这话说的,我是你老婆,你也不想想,谁有你命好,一份钱可以当两份钱花,又是老婆本,又是棺材本……多值当啊!”花满蹊严正声明:“我再次说一下,你的钱就是我的钱,你不要再提我的钱这个字眼,小心我揍你哦。”
白鹤眠被她的无耻气到不吭声了。
花满蹊喜滋滋地清点着自己的财产。
从白鹤眠手里搜刮的东西,从墓里倒卖的那些古董珠宝陪葬品,从秦氏手里搞的一万两黄金,七七八八加起来也有四万两黄金。
她满心欢喜地把交子、汇票、房契、地契、田契、铺契这些东西都抚平收好,塞进黑漆的雕牡丹花的梨花木盒子里。
斜了站在一旁的白鹤眠一眼,把盒子护在怀里,防备地看了眼白鹤眠:“我要藏钱了,你不许偷看,快点走开。”
白鹤眠咬牙——她这个强盗有资格防备他吗
“你以为我是你吗”连藏她赃款的盒子都是打劫他的,怎么会有这种强盗,白鹤眠微恼地闭了闭眼,折身而去。
确定白鹤眠走了,花满蹊这才抱着盒子藏回那个他原来藏钱的那个地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肯定想不到她会把钱又藏回这里。
【天啊,女鹅好可爱,好像是小仓鼠,心疼女鹅,麻麻这就给你送礼物,不用这么辛辛苦苦去弄钱。】
【我的天,你们也爱得太盲目了吧,她这还辛辛苦苦,两天就利用男主搞了四万两黄金……】
【心疼男主,好不容易攒点钱全都给抢光了,还敢怒不敢言,只想知道系统啥时候苏醒,快治治这个公主病,看他死都死了还得给她当牛做马,真的好心疼。】
【打赏10000000+】
【打赏10000000+】
【打赏10000000+】
花满蹊对于打赏已经没什么感觉,几乎每分每秒都会有无数打赏入账,她终于想起系统了,这系统苏醒了要修正BUG咋办……
晌午,用过膳食,门房处给重峨院送来了邀帖。
白鹤眠双手抱剑,站在她身后,怔怔望着那张邀帖上的名字,有些恍如隔世。
徐兰采。
是他珍之重之,视为未来妻子的人。
他原以为,会和她生同衾、死同穴。
而他死后,她很快另择夫婿,是永亲王世子赵度。
花满蹊察觉到他的眼神,横他一眼,对着他就是一巴掌过去:“记住你现在是谁的狗!”
花满蹊不喜欢白鹤眠,但这并不妨碍她的霸道。
巴掌落了空。
白鹤眠的身手不可能躲不过的她的巴掌。
这是第几次了。
花满蹊气得眼睛都红了,她要打他,他就该乖乖地把他的脸凑上来。
“我打你,你敢躲!”她气咻咻地抓了一把棋盒的黑子朝他砸了过来。
白鹤眠望着她微红的眼,这次没躲,玉制的扁圆形棋子劈头盖脸朝他砸过来,砸到他翠白的面孔,雪白的唇上。
棋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花满蹊喜怒无常,但气来得快消失得也快,她见白鹤眠老老实实站在那里让她打,她就不生气了。
她的手在棋盒里划拉着,把玩着棋子,棋子相碰,叮叮作响,清脆动听。
她上下打量着他。
面色翠白,唇色雪白,剑眉冷硬,是没有生气的人形空调,又好看又耐玩。
也不知道刚刚那些棋子有没有砸坏他的肌肤。
她有点担心自己的这个人形空调。
她手指点点下巴,好苦恼:“你本来就不好看,要是变得更丑怎么办呀。”
“……”
她很快把他扔到脑后。
她拿起邀帖——是邀请她一起去踏青游玩。
按理说,丧期内,寡妇是不能抛头露面出去游玩的。
但律法也没明文规定,无非就是传出去可能不那么好听。
不过这府里上上下下现在也没人敢找她麻烦,都被她收拾得妥妥帖帖了。
郦京郊外。
浩瀚群山,小桥流水,溪水两岸,绿草如茵,绿原上摆了数桌长宴几,宴几围拢了一群文人仕女,赏花吃酒,谈笑风生。
最显眼的是宴几首座被一群人簇拥着的徐兰采。
徐兰采薄施脂粉,浅描双眉,端庄娴雅,气质如兰,通身书卷气,在交际中如鱼得水。
徐松乔雌雄莫辨,俊美修目,和徐兰采有着三分相像。
但他眉眼间总是流露着纨绔公子哥儿的嚣张跋扈,和徐兰采的知书达理截然不同。
他显然是精心装扮过,着一身斑斓袍服,缂丝镶嵌翡翠片腰带,金枝玉叶冠子在山风中簌簌颤抖,云锦长靴绣了波浪云纹,手里急急地摇着紫竹柄洒金扇。
偏生他容貌又贵又俊,能将一身的富贵逼人的装扮压下去。
和宫里养的那只开屏的孔雀有什么区别。
徐兰采微微摇头,饮了一杯桃花酒,面上很快浮起浅红。
徐松乔坐立不安,对着那处官道尽头,几乎要望穿秋水。
他原要进宫去找皇后姨母给他赐婚,被姐姐给拦下了,直言她连白鹤眠战死都毫不顾忌要嫁进去守望门寡,只怕是刚烈之人,若是他敢逼婚,可能会逼死她。
吓得徐松乔只能暂时歇了这心思。
他难掩心焦:“姐,她该不会不来了吧,这都多久了。”
徐兰采拿团扇敲了敲他的脑袋,摇头失笑:“你呀你呀,着什么急呀,她既然回了帖子,那就必定会来。”
徐松乔再三提醒:“姐姐,你可不能给她脸色瞧,我知道你们关系不好,可早晚都是一家人,她脾气不好,你让着点她。”
想起心上人,他桀骜的面容温如水。
徐兰采笑骂一句:“好啊你,还没成家呢,这心眼就偏的没边了。”
众人皆笑。
这场踏青宴热闹,几乎来了小半个郦京的权贵,大家都想看看那位靠美貌名震郦京的花二娘子到底是什么模样,能让见惯美色,桀骜不驯的徐小侯爷失魂落魄,非要娶她为妻,和郦京第一美人徐兰采相较如何。
徐松乔瞅了裴在光一眼,他也没想到这裴在光也会出席这场踏青宴,他可是花二娘子的前未婚夫,纵然知道这两人并无感情,不过是父母之命,他也觉得有些疙瘩。
不过,毕竟他和裴在光情谊深厚,亲兄弟也不过如此,裴在光又那般爱慕姐姐……想来也没什么。
倒是其他人——那些文人骚客打扮得花枝招展,头上簪花,有的面上还敷粉,实在是有碍瞻观。
徐松乔目光逡巡,暗自懊悔,就不该折腾这个踏青宴,应该把他的花二娘子藏起来才好。
桥畔停了不少华盖马车,各家的马夫捏着马鞭,坐在车舆上。
笔直宽阔的官道上。
一辆翠盖马车辘辘而来,两匹油光水滑的马车欢快地踢踏着马蹄,马夫握紧缰绳,行驶缓慢,像是怕惊扰了车里的人。
徐松乔认出是开国公府的马车,当即欢欣起身,一撩衣袍,越过人群,穿桥过水,大步朝着那架马车去了。
布帘撂开,两个女使先行下来,扶着那位小娘子下马车。
那位小娘子头上仿佛顶了一个‘小花园’。
重楼头冠,花蘩紧簇,色彩浓艳,一层轻薄的白色面纱从冠子边缘垂下,遮住面容,面纱的一角绣着芍药花,料子像是特制的,又轻又细又透,在日光下,闪着莹莹微光。
她穿了直领对襟窄袖绿罗衫,鸭黄缂丝抹胸、纤细的臂间挽了一条樱桃红披帛,系着藕荷色百迭裙、朱红绦带压着行走间翩飞的裙摆。
徐松乔气喘吁吁地跑到她身侧,小意温柔,殷勤备至,却得不到她半个眼色。
不同于时下娘子们一味追求的纤瘦。
她肩背纤薄,看似伶仃纤弱,偏偏起伏处惊人,婀娜多姿,别有一番慵懒风流之态。
虽看不见面容,可这一段风流体态都足以让所有人屏息凝视。
时下追捧清新雅致之风,像她这样穿红着绿,色彩艳丽繁杂,用色毫不讲究。
实在是俗,大俗。
有那自诩不与其他人同流的文人掩饰地哼一声,大声道:“简直是俗不可耐……”
话音才落,一阵风将那花二娘子的面纱吹走。
那名口出狂言的文人手里的酒樽落地,他望着她露出的面庞,痴痴道:“出尘脱俗……”
【真香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靠美貌给古人一点小小的震撼……】
【我的天,这就是靠一张脸拯救灾难穿搭吗。】
【美貌果然是最好的时尚单品,大小姐这张脸这个身材就是穿抹布都好看。】
绿鬓朱颜,露浓花瘦。
美人神情微微怔愣,笋白的指尖去握那层面纱,却没握住,轻薄的面纱飞过木桥,越过流水,越过丰草……
此时也没人在意那层面纱飞落何处。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
满山的风光都不如她。
她只是站在那里,便让天地为之失色。
风愈发大。
她臂间的轻薄的披帛和桥下溪水的水浪一道起伏,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山谷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她身上,久久不能回神。
除了裴在光。
他的视线一刻都不曾在她身上停留。
只一眼,便冷淡地挪开了视线。
一眼便知——她这种人是生来就什么都有,什么都不必烦心,什么都不必求,就有人双手奉到她面前。
像她这种生来什么都有的人,什么都可以被她拿来玩弄践踏愚弄。
而他寒门出身,本就不易,半生风雨飘摇,雪刀霜剑,从泥泞里摸爬滚打,戴着一层层镣铐还要拼了命地往上爬,却还要被她踩一脚。
说来,他对这个前未婚妻并无感情,不过是一桩对他仕途有利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