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香弦鸣也不算是拥有【人】的身体了。
新买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诺亚方舟的消息。
【你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有些地方很奇怪。】
在明日香旭、松田阵平、萩原研二的联合要求下,她在警察医院做了全套体检。
【各项指标都算得上健康,但是检测出来的身体年龄是26岁,照理来说你现在已经31了。】
“能够帮我修改一下数据吗?改到31岁就可以了。”
【已经改过了,不过你的身体?】
女性幽绿眼眸低垂,有种说不出的柔和,“原来我是这样想的。”
26岁是明日香弦鸣遭遇末世的年龄。
【什么意思?】
“指标正常是因为我知道它们应该在哪些范围内,”医生的身份让她对这些数据并不陌生,“就像我的脏器,我知道它们正确的摆放位置,所以现在它们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安放着。”
这具躯体是意识凝聚而成的,明日香弦鸣【认为】自己是什么样,它就会是什么样。
如果她现在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是一名男性,大概也会具有相应的器官与性征。
【我的语音库暂时无法理解你的说法,你可以帮我补充一下这方面吗?】
明日香弦鸣之前给诺亚方舟加过补丁,新生的人工智能在得知她的存在后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她紧急编写了一段代码终止了这场哭泣。
“hiroki(弘树),换个说法就是,我是你的同类。”
人工智能沉默了很久,估计是修改信息库自我更新去了。
明日香弦鸣无奈地笑了笑,将手机又揣回兜里。
————
回家以后毫无疑问地被松田阵平训斥了,她身上滴答滴答地往下淌着水,把玄关的地毯整个打湿了。
萩原研二今天值班,不在家,没人调解气氛。休假的卷发警官看到出门一趟就狼狈地像只落水黑猫的明日香弦鸣,皱眉将干毛巾按在了她头上。
“你这家伙真的一点不让人放心,我今天早上就说要和你一起出门,你又自己一个人偷偷溜了。”
松田阵平的语气很硬,擦拭着她湿发的动作却很温柔,用来拆解机械的灵巧双手此刻拿着毛巾一点点绞干了女性发梢的水汽。
绿眸女性垂着眼,低头听训。不听话的水滴划过眼皮,欲坠不坠地挂在她浓长的睫毛,看上去却像是在哭。
明日香弦鸣当然不会哭,很久以前的动荡年代让她几乎流尽了眼泪,此刻面对的郁沉对她而言也只是过往波澜壮阔人生的一朵浪花。
松田阵平却说不下去了。
并不是不知道对方正在经历怎样的阶段,恋人三年前那样仓促地失踪,不去调查清楚这一切的纠因就说不过去了。
但那是他不曾参与的时光,以旁观者的角度说着安慰与理解,未免有些高高在上。
粗糙手掌触摸的脸颊冰冷,拂过明日香弦鸣眼角时,换来她下意识闭眼。
“对不起。”
卷发青年听到恋人这样说,挑了挑眉。
“我把地毯弄湿了。”
松田阵平快被她气笑了,“难道在我眼里你还没有一块地毯重要?再说这里是我们共同的家,地毯要丢弃还是烧掉都随你。”
他态度强硬地将明日香弦鸣抱了起来,是那种双手穿过腋下,将人举起的抱法,像是拎起一只被毛湿透的大黑猫。
黑猫幽绿色的眼眸迷茫地与他对视。
“去洗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你以前常喝的那款可可停产了,我买的新牌子你还没试过,我一会儿冲给你尝尝。”
说到这里,松田阵平又想起什么,“你这家伙不让人放心,还是我帮你洗吧。”
在外失踪三年又回到家的明日香弦鸣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似乎不太能意识到危险的发生。
之前在厨房做饭时菜刀差点剁到手,萩原研二惊魂甫定地阻止了这场事故,当事人却不以为意。
路过球场的时候有篮球飞了过来,明日香弦鸣却置若未闻地往前走,任由球砸到她身上,连痛呼也没有就继续行程。
松田阵平不知道她的现状是否和她身上遍布的嶙峋伤痕有关,因为长期不可避免地被伤害而逐渐失去对危险的敏锐度,麻木平淡。
他在三年前那件事发生后,强硬地参与到对黑衣组织的调查中。不久前他获取到情报,表明组织掌控的一座小岛发生爆炸,而那座岛屿是用来研发某种药物的,不乏有人体实验。
大部分的数据和实验仪器被烧毁,幸存的研究人员也少之又少。
这之后明日香弦鸣奇迹般地回家了。
松田阵平很担心这家伙洗个澡把自己淹死在浴缸。
明日香弦鸣试图告诉恋人自己据有基本的生存能力和生活常识,却被他不由分说地抱进浴室,放在马桶盖上。
卷发青年半弯着腰给浴缸放水,热气腾腾的水雾将他的脸晕染得发红。他留给明日香弦鸣一个轮廓分明的侧脸,水汽在他面上凝结,卷发和下颌都坠着水滴。
因为刚才抱过浑身湿透的她,松田阵平身上的衣服也半湿不湿,胸前的那一大片贴在饱满的肌肉上,明日香弦鸣看了一会又移开视线。
松田阵平探手试了水温,表示她可以去洗了。
“愣着干嘛,担心你没有成功感冒吗?”
其实这具身体已经永远都不会感冒了,不过她没有说。
明日香弦鸣在等他离开浴室,松田阵平却来到她身前,俯身解着她衬衫的扣子。
这样一来她更有种被当人偶照顾摆弄的错觉了,松田阵平指定有点什么玩布娃娃的爱好,就是小时候没能实现心愿,现在对她下手。
“衣服扣子我还是会解的。”
然而话说出来时,排爆专家的灵活手指已经把扣子解完了。
失去了衣料遮盖,白皙皮肤上纵横的伤疤袒露在空气中,松田阵平带着薄茧的手无意识摩挲了一下,脸上露出了那种令明日香弦鸣看不懂的表情。
他将绿眸女性小心地抱起来——这次是让她的手臂搭在他肩膀,一手穿过她腿弯,一手放在她后背的抱法。
被放进了温水中,心情似乎也得到了放松,明日香弦鸣稍事缓解紧绷的肌肉,将自己沉入了水面下。
——下一秒就被站在浴缸边的松田阵平捞起来了。
被捞起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像一条金鱼,还是那种愚蠢到会溺水的金鱼。
“只是泡浴,没必要把脑袋也埋进水里吧?”
涉及到明日香弦鸣的安全,他似乎紧张过度了。
对此,明日香弦鸣的回答是用手舀起一捧水泼了对方一脸。青年前发湿透,有一部分粘在脸上,遮住了眼睛。他撩起额前卷发,向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像某种懵懂的大型犬。
“既然不放心你干脆下来和我一起洗。”
洗浴时旁边有个人盯着太奇怪了。
松田阵平很自然地除去衣物,坐了进来,就好像他早就在等她这句话。
浴缸里有点挤了,水位上升了一大截,身后的恋人为她的头发上了香波,带着热气的手掌在头皮按摩,很快起了大堆白色的泡泡。
舒服地眯起眼,明日香弦鸣享受着被大型犬包裹的柔软。水面上也漂浮着泡泡,被她挑起一团糊在了恋人半湿的卷发说。
松田阵平脑袋上顶这样白色的一团后变呆了不少,所剩不多的良心痛了一下,控诉她欺负狗狗。
明日香弦鸣按下良心,双手轻轻捏住他的耳朵,把两团泡沫抹在了他的耳尖上。
卷发青年无奈地充当了她的娱乐工具,忽然勾起一抹坏笑,舀水向她泼去。
被泼的人不甘示弱,手掌并拢在水面上推动,使出一记排山倒海。
她终于又笑起来了。
两个平日里靠谱无比的成年人,很幼稚地在狭小浴缸里打起了水仗。
——直到把浴室搞得一团乱麻,冲澡的时候差点踩滑,最后被下班回家的萩原研二训了一通。
第145章 不能算作人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对明日香弦鸣而言已经熟悉到能够刻进DNA里,她有节奏地敲了三下门,不一会病房的门从里面打开,金发女性将她迎了进去。
“我来看看他。”
她摘下口罩,安慰地拍了拍娜塔莉的肩。
伊达航在一年前出了车祸,熬夜逮捕结婚诈骗犯的他被疲劳驾驶的车主撞上,重伤昏迷。
但他还留有一口气,保持着植物人的状态在病床上躺了一年,娜塔莉换了个离医院进的工作,和伊达航的父亲一起承担着照顾病患的责任。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有时也会过来帮忙,不过排爆警察的工作繁忙,能来的机会不多。
明日香弦鸣几乎是一进入病房,就看见床上青年头顶交错的命运线,一根细小的金线勉强吊着,没让那些代表死亡的黑线彻底绞死。
明日香弦鸣恍然惊觉那根金线来自于她。
她之前一定是做了什么参与相关【剧情】的事,才让青年的命运有了转机的可能。
手掌做了个隐蔽的抓取姿势,那些黑线被她轻易扯断,明日香弦鸣拿起床头的病例本做伪装,随意翻看了几下数据。
“试过电刺激促醒手术吗?”
“三个月前进行过,不过成效不大。”
明日香弦鸣看了一眼手中断裂的黑线,向娜塔莉提议,“不如现在给伊达做个脑电图检查。”
“好,我去叫医生。”
娜塔莉离开了病房,明日香弦鸣注意到伊达航的眼皮轻微地颤动,无声地笑了笑,抽了把椅子坐到墙角。
伊达航醒来后第一眼应该更想看到自己的恋人,人家小情侣的事她就不掺和了。
她闭目养神,听到房门被打开、仪器启动的电流音,紧接着是女性惊喜的抽泣。
……真好。
————
今天本来和萩原研二松田阵平约好一起出门约会,结果大清早两人就被爆处组一通电话叫走。
明日香弦鸣看着一身休闲装的恋人手忙脚乱地将早餐塞进嘴里,推了两杯水过去。
“对不起,小弦鸣,今天可能没办法陪你了。”
萩原研二俯身在她的侧脸亲了一下,两人鬓发交织,贴着脸亲昵地蹭了蹭。他随即保证,“不过我会努力的,说不定晚上的电影能够一起看。”
松田阵平在明日香弦鸣另一侧脸留下一个吻,“等我回来。”
时间不等人,两位尽职尽责的警官像风一样离去了。
明日香弦鸣单手撑脸,透过落地窗看着他们坐上车,白色马自达开远。
【有歹徒在东京各处安放了炸弹,并且嚣张地发了预告函。】
诺亚方舟对她说。
“消息真灵通,或许我不该给你加入侵模块?你攻进警视厅防火墙了吧。”
【要查看预告函内容吗?】
明日香弦鸣摇摇头,“暂时不用。”
她不喜欢解谜,也很讨厌密码学。
所以她才不是一个侦探。
明日香弦鸣决定按照原本安排的事项渡过这一天,首先去米花中心医院拜访伊达航……
————
离开了病房,她又戴上那副口罩,将自己遮了个严实。眼角余光瞟到一个小身影,让她顿住了脚步。
六岁左右的小男孩,戴着一副眼镜,头上绑了绷带——有些眼熟。
第一次见到工藤新一时,他也是这个样子,但是没有那副眼镜。
按照时间来看,工藤新一这时候应该已经是一位十七岁的高中生,不可能是现在的模样,难道这是他的亲戚?
但无论他是谁——同属于【主角】的直觉告诉明日香弦鸣,这个人就是解决一切的关键,是侦探世界的主角,是棋盘上最后一颗欠缺的棋子。
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幽绿色的眼眸注视着男孩离去的背影,她微不可察地叹息。
“……找到你了。”
————
今天大概的确是个适合遇到熟人的日子,明日香弦鸣用完晚餐,往市政厅的电影院走,在楼梯间撞上了又一个老朋友。
金发黑皮的青年还顶着那张娃娃脸,三年的时间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看起来和以往一样嫩。
不过现在没人会把他当高中生了,他多了一份更加成熟的厚重感,沉下来打量她时显出几分危险,在剎那间可以听见刀枪碰撞、血液奔涌的声音,闻到波本酒甜腻而迷醉的气息。
这一面很快被他敛去,露出和他幼驯染诸伏景光类似的温柔。
降谷零已经得知明日香弦鸣回来的消息,但现在还无法确定眼前人的真假,组织里有个能轻易伪装他人的千面魔女,这难保不是一场试探。
明日香弦鸣自然不难看出他的想法,确认四周无人后,开始挑降谷零学生时代的糗事说。
金发黑皮的帅哥在放松之后,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眼看着明日香弦鸣快聊起他穿女仆装卖咖啡获得摊位销量第一,他将手交叉横在胸前,表示就此打住。
天知道她从哪知道他这么多黑历史,难道是hiro偷偷泄密?
不对,他不该怀疑hiro,温柔善良的幼驯染怎么会宣传他的糗事。
“我佷高兴你回来。”
他露出一个温柔和煦的微笑,给明日香弦鸣笑得一哆嗦,几乎不敢相信这是降谷零。
“我叫安室透,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默契地领会到他的意思,明日香弦鸣郑重其事地完成了自我介绍,又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有任务,你呢?”
“约会看电影,被放了鸽子。”
虽然两人都很惨,但安室透怎么看怎么带着一股打工人的辛酸,明日香弦鸣没忍住笑了一声,忽然想起自己现在还没有工作。
之前的资产在她失踪以后做了评估,以遗嘱形式继承给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但是这两人没收,愣是挨到她回来再原封不动还给她了。
据松田阵平所说,收到遗嘱时总感觉他像那种年轻貌美继承亡夫遗产的寡妇,下一秒就能挥舞着钞票辞职环游世界。
这当然只是开玩笑,事实上他将那份印有遗嘱的传真撕了个粉碎,红着眼差点和带着遗嘱上门的律师打起来。
“你消失了三年,遇到什么了吗?”
“事实上我只有三天的记忆。”
安室透眼神微凝,猜测对方可能遭遇了某种精神创伤导致失忆。
“你这三天里有看到什么吗?”
“狗一样大的老鼠、赤红一片的天空,墓地……”明日香弦鸣通过安室透的表情看出对方正在怀疑她精神错乱,不得不改口,“开玩笑的,就是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地方,在草地上躺了三天。”
“没有人吗?”
黑皮青年紫灰色的眼眸认真地注视着她。
“好吧,我承认还有很多死人。”
安室透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隔了一会,他作出轻松的姿态。
“这里不是闲聊的地方,下次见面一定好好喝一杯……当然,你喝果汁。”
安室透揶揄了她一下,算是对刚刚被揭老底的报复。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剧烈的炸响,地板震动起来,墙壁裂开,石块往地面砸去。
“危险!”
当震动终于停下,倒在地上的金发青年抽了一口冷气,捂住了自己被撞到的后脑,“鸣姐你怎么样?”
刚刚有快横梁砸了下来,楼梯间两端的阶梯断裂,他被明日香弦鸣一把推出了楼梯间,此刻正倒在电影院的绒制地毯上。
“……你先出去。”
安室透这才注意到女性几乎是撑在了他身上,手掌感受到湿润,多年前的景象重现,他又被自己的前辈保护了。
他屏住呼吸,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借着电影院昏暗的光线,看到满手鲜血。
身为组织的代号成员波本,他对血已经不陌生了,但看到那片猩红,仍旧短暂地眩晕片刻。
真是奇怪,明明他不晕血的。
冷静地判断出他继续呆在这里也只是给明日香弦鸣徒增压力,安室透双手撑地,将自己从前辈的身下滑了出去,借着废墟的断墙站起。
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紫灰色瞳孔骤缩,脑中的晕眩感更加强烈。
横梁卡在了墙壁与楼梯扶手间,勉强维持了一定空间,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没有被直接压扁。
但横梁断面的钢筋,却穿透了明日香弦鸣的腹部,尖锐的另一头从她身前钻出,像一条狰狞的蛇。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居然牢牢地撑住了身体,没让横梁接着往下砸,伤到身下的金发青年。
几乎是看到都会觉得疼的伤势,黑发女性却一声不吭,在安室透撤出以后她有了活动空间,一松手,那根穿透腹部的钢筋从她身体拔出。
“先别动!”
安室透下意识道。遭遇穿透伤,在没有止血医疗条件时最好的做法是让穿透物留在体内,贸然拔出只会造成大量失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经验丰富地判断出在这样的情况下,前辈过不了十分钟就会死于大出血,安室透将明日香弦鸣从废墟里小心地移出,对着她腹部骇人的空洞发怔。
有人用生命去保护他,而他现在无能为力。
一阵又一阵的眩晕感笼罩了他,金发黑皮的青年感觉脚下踩着棉花,怎么也站不稳。
“怎么,傻了?”
明日香弦鸣从地上坐起身,并没有想象中的血流不止,甚至她腹部的洞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愈合了。
只余下衣服上的血痕与破洞,而内里的肌肤白皙而光滑。
安室透为眼前的一切震撼,不可置信地望向明日香弦鸣,却看见她对着衣服上的破洞苦笑。
“还是没有适应啊……我现在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喃喃自语着,明日香弦鸣随手擦去了手上的血。
当她认为钢筋穿透身体会受伤时,躯体也根据她的意识作出了对应的改变,但当明日香弦鸣又想起这具躯体的本质,【认为】自己不会受伤,那些创口便又很快愈合了。
安室透发现自己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突发的爆/炸与舍命相救的前辈,满地的鲜血与蠕动着愈合的伤口。
天旋地转,脑内的眩晕感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
绿眸女性的表情苦涩而无奈,那如同怪物般的愈合速度,绝非正常意义的【人】所能拥有。
虽然在此之前有过对【明日香弦鸣是从组织那座人体实验岛屿逃脱】的猜想,但当自己亲自见证,还是感到痛心与——出离的愤怒。
第146章 苦涩
金发黑皮的青年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向了明日香弦鸣,期间的沉重之意让她有点心虚。
也是,这种愈合速度怎么想都很奇怪,会吓到他也很正常。
“不好意思,不过我也不想变成这样的。”
如果有的选,明日香弦鸣更想拥有正常的身体。不会受伤、死亡固然很美好,但她对危险的感知力正在丧失。
因为没有东西能够伤害到她,于是便不会在意身边可能的危险。换作之前,在知道东京各处可能存在炸弹,她是一定会在进入市政厅时用检测仪确认建筑安全的。
安室透咽下要说的话,这件事让他如鲠在喉,但明日香弦鸣只是冲他笑笑,“你会帮我保密的吧?”
嘴里发苦,经验丰富的情报工作者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们扒拉开面前的废石瓦砾,进入电影院内部,惊慌的群众们缩在角落,有一个黑发姑娘边打电话边提着纸袋,小心地靠到了墙边。
明日香弦鸣挑了挑眉,“看来还有家伙事没解决。”
就在这时,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拿出来才发现已经有好几个未接,都是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打的,明日香弦鸣随手接起现在这个。
“喂,小弦鸣你应该没有去看电影吧?”
萩原研二的声音满是严肃,还有一丝不易察觉地颤抖。
“不好意思,因为真的很期待能和你们一起看电影,不过看来你们现在还在忙呢。”
电话那头的半长发青年握紧了拳头。
他不该在今早出门时说出那样的话。
因为不忍心看到她失落的样子,于是指出他们还有结束工作后一起约会的可能性,但事实是炸弹犯让他和松田阵平忙了一天,接到通知说米花市政厅爆炸,才想起今晚与恋人约定的地点就是那里的电影院。
是他又失约了。
“你受伤没有?那边情况如何?”
松田阵平挤过来一个脑袋。
电话那头的明日香弦鸣关闭炸弹检测仪,对安室透竖起一根手指。
“我一点没事,所以研二不许自责。”足够了解恋人的她自然不难摸透对方的心理活动,“这里还有一个定时炸弹,不过我能解决。”
安室透看着明日香弦鸣被暗红血痕侵染的衣服,心中莫名苦涩。
不愿意让松田他们知道自己经历过人体实验,被改造成现在这样,于是选择了隐瞒,总是报喜不报忧。
为什么这样的事偏偏发生在了她身上?
“我们马上过来。”
那头的排爆专家们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明日香弦鸣捂着额头叹气。
外面进来的通道估计也炸得差不多了,贸然进来十分危险,况且她一个人又不是解决不了炸弹。
不过这些话说了他们也不会听,固执己见是松田阵平的本色,萩原研二这家伙看上去乖巧,其实骨子里也是个疯狂的人,只希望他们一切平安。
“去看看?”
她转头询问安室透。
金发黑皮青年当然没有拒绝,但明日香弦鸣走进后才觉得提着纸袋的黑发姑娘有点眼熟。
对方却在看到她的瞬间就亮了眼睛,“明日香姐姐!”
“是小兰啊。”
毛利兰比起三年前出落得更漂亮了,面容的稚气被青春的靓丽取代,身周温柔的气质让人十分舒服。
“我找了你好久,三年前忽然就失去联系了。”
五年前把小朋友送回家后,明日香弦鸣就一直与对方保持了信件往来,主要内容是教导小朋友读作《如何构建和谐家庭》,实为《如何拿捏你的父亲》的家庭课程。
托她的福,现在毛利小五郎学会洗碗了,在家东西也不敢乱扔乱放,因为最终收拾的还是他自己。
毛利兰见到她很是激动,不过现在情况紧急,也不是叙旧的时候,她拉着明日香弦鸣蹲下,指了指纸袋里的东西。
明日香弦鸣发现对方的手里还攥着一支电话,保持着通讯状态。
“兰!兰,你在听吗?”
那头少年的声音带上几分焦急,莫名让她想到刚刚的萩原研二。
“新一,我在听。”
工藤新一开始试图电话指挥毛利兰拆弹,给明日香弦鸣看得额头青筋直跳。
如果她没记错工藤新一现在才是个高中生,居然都已经有能够指导他人拆弹的能力了吗?
不过想想同年纪的松田阵平似乎也是这个鬼样子,倒没有让少年侦探显得太突兀。
“我来吧。”
明日香弦鸣接过毛利兰手里的剪刀,拆弹可是她的老本行。
“但是明日香姐姐你……”
绿眸女性竖起手指,压在少女的唇上,她对着略带犹豫的毛利兰wink一下,“相信我吧。”
成熟年长女性的可靠感让少女不自觉红了脸,吶吶地嗯了一声,“好。”
工藤新一在电话里似乎想说什么,却像是那边遇到了突发状况,主动掐断了电话。
换作之前,毛利兰估计会感到惊慌失措,但现在有信任的姐姐在身边,她只是失落了一瞬,又很快为幼驯染找好了理由。
这次炸弹的难度不高,拆到最后剩下一蓝一红两条线,明日香弦鸣看出其中有一条引爆线。
离引爆时间还有五分钟,身后的铁门却传来剧烈的敲击声。
“弦鸣!你在不在?”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声音重合,明日香弦鸣随口应道,“我就在门后,正在拆。”
刚刚拆弹的时候沉着冷静,她现在才有些慌张,衣服前后各捅了一个大洞,洞里还都是血,松田萩原一看就知道她出过事。
这样的话,研二那家伙保不齐会自责到哭出来。
经验老道的拆弹大师利落地剪断蓝线,炸弹彻底停下,身边的两人都松了口气。
“外套借我。”
求助的目光看向安室透,金发黑皮的青年却在此时显得格外沉默。
他愣了一下,动作利索地去脱外套,一旁的毛利兰却先递给明日香弦鸣一个纸袋,“我新买的毛衣,不介意的话就穿这个吧。”
其实是给工藤新一准备的生日礼物,但对方不仅看电影放了她鸽子,遇到危险时也不在她身边,刚刚挂断电话现在也没打过来。
略微失望,带着几分少女的赌气,毛利兰将毛衣送给了更需要它的人。
明日香弦鸣揉了把少女的头,“谢啦亲爱的。”
并不知道自己当了次黄毛,她把毛衣直接套到身上,穿上后除了肩膀略显宽松,胸口有点紧其余尺寸还算合适。
应该是一件男款毛衣,但是原本计划的接收人身高要比她更矮。
想起松田阵平的狗鼻子,明日香弦鸣又撕裂了原本沾着血的衬衣,扔到了废墟里。
安室透看着她的举动,却只想要叹气。
“弦鸣你现在还在门边吗,稍微让开一下。”
“啊?”
明日香弦鸣听到电锯运作的链条声隔着电影院的门传来。
好家伙,这两人行动力有点可怕。
随着一阵嘈杂的电锯声,大门应声倒下,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站在另一侧。他们还穿着机动队的制服,蓝衬衫黑马甲让他们的身姿更加笔挺,不过边缘处略有破损,英俊的脸颊上也有几道擦伤。
救援队跟在他们身后,橘红色的衣服在这样的紧张灾难环境中显得可爱极了,电影院惊惶失措的民众安定了不少,开始听从他们的指挥进行疏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