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叹了一口气才说:“收到是收下了,不过就是收完之后,立刻打发本官赶紧离开罢了。”
“咳咳,许是太傅大人他、他还有别的事要忙。”管家勉强寻了个理由安慰自家老爷。
“呵呵,你别忘了,玄珏如今还被留在里头,不过是不待见本官罢了,走吧,回府。”
林如海走后,周老太傅捧着古籍,继续装作不经意地对自己新收下的小弟子说:“绕到书桌后头去,打开中间那个大抽屉,里边是老夫送你的见面礼,自己去瞧瞧。”
“哦。”林玄珏可不知道拘束是什么,笑呵呵地按照周老太傅的指示,打开了抽屉。
发现里头装着一本字帖,还有一套文房四宝,虽然球球不识得它们是何材质,不过他很喜欢。
“谢谢太傅。”
捏着笔杆握了握,林玄珏觉得十分趁手,笔杆长短适中,粗细适宜,手感不轻也不重,他都想立刻用它写几个大字试试。
“嗯?怎的今日又叫起太傅来了?”周老太傅虽然没有回头,但耳朵一直竖着呢,时刻关注着小家伙的动静。
林玄珏老老实实回答:“爹爹说不可以叫你老周,会显得没有礼数,不够尊敬。”
“那今后就唤老夫老师吧。”他早就有此心了,先前不过是碍于老友先占了这师徒名分,他不好直接同他明着抢人。
“好的,老师,那我可以现在就试试你送我的这套笔墨吗?”
“你想试便试。还有,你的字是该好生用功练练,你瞧你写的那封拜帖,下笔绵软无力,不成结构,也无风骨,来日人家知道你是老夫的弟子,却写的这样一手丑不堪言的字,岂不是砸了老夫的招牌,污了老夫这几十年来的好名声。”
说起那封拜帖,还是林玄珏来拜访过他之后,他才让管家从那堆积如山的一堆拜帖中找出来的,看完之后,连连摇头,当时就特意在将早已备好的见面礼中,又加了自己壮年时期笔迹最好的一本书,给他做字帖临摹用。
“哎呀老师——我知道了,这就练嘛,我保证不会丢你的脸的。”小家伙态度极好地向自己的老师打包票。
“这个小机灵,惯会讨人喜欢。”
小弟子乖巧听话,周老太傅这个做老师的自然高兴,放下那古籍,亲自走过来,从研墨开始教他。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瞧历代书法大家留存百代之佳作,所用笔墨纸砚都是上等。当然,你如今的字,倒也不配用太好的。”周老太傅一如既往地说话难听。
“那老师送给我的这套,我还是先收起来吧,等来日我的字练到足够好了,再用它们。”林玄珏不但不计较,反而表达出自己对周老太傅送他的这套见面礼的重视。
周老太傅听了,极为舒心。
“方才不是还说要试试?况且这本就是给你现在用的,你若进步得快,为师自然会送你更好的,倒不必吝啬这些。”
“嘿嘿,那我就先谢过老师了。”反正是他得了老师给的好处。
“小鬼头,别太得意。且听着看着,研墨,加以清水即可,一次不必太多。”
“这是为何?一次多磨一些,下次就不用再磨了,岂不省事?”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奈何以前都是林轩替他研墨,他根本来不及实践。
周老太傅笑着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才解释给他听。
“又想偷懒?因为用不完的宿墨放置一夜后,色泽远不如新鲜的,只能倒掉。”
挽起衣袖,周老太傅亲自给他示范,往砚台里加了些许清水,手执墨锭,将它抵在其中轻缓研磨。
“研磨的力道要适中,如此出墨才均匀,直到墨汁浓稠,便可取用了,来,你自己试试。”
林玄珏兴致勃勃地接过墨锭,结果一伸手,袖子就先一步落了下去。
“哎呀!”
“挽袖子,平日里还夸你机灵,竟连这个都忘了。”
“老师,你帮帮我好不好?”他一只手自然不会弄,下意识朝着身边人撒娇卖好。
故作冷漠的周老太傅伸手替他挽起衣袖。
“嘿嘿,辛苦老师了,老师挽的袖子可真紧,都不往下掉了呢。”
被他哄得心花怒放的周老太傅道:“另一只。”
林玄珏笑嘻嘻地将另一只胳膊递到他面前,继续夸夸。
“老师你对我可真好,做老师的弟子也太幸福啦。”
“贫嘴。”周老太傅没忍住,笑骂了一句。
正式操作的林玄珏过一小会儿就问:“老师,是这样吗?”
“嗯。”周老太傅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又问:“老师,我做得好不好?”
看着一脸等着被他夸的小弟子,周老太傅心中暗笑,故意逗他说:“略差一些,姿势不对,方才不是告诉你,动作要轻缓些,力道适中。”
“老师,什么是轻缓?怎样才叫适中?”反正林玄珏自己不懂就问,绝对不会忍哪怕一刻。
周老太傅被他这句反问弄得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只得亲自握着他的手,带着他去感受。
“如此,可明白了?”
“老师亲自一教,弟子立马就明白了!”
被他哄高兴了的周老太傅,又亲自握着他的手,教他写了几个大字。
“老师,你送我的笔墨可真好用,你看我的字,它们可真好看,我可以拿回去吗?”
那是笔墨的功劳吗?那分明是老夫的功劳,周老太傅在心里暗自得意。
“这就算好了?给你的那本字帖写得才叫好。”他没明着说那是他写的。
“只要你好生照着字帖用心练,来日自然能写出好字,不说超过老夫,至少不会输给老苏的弟子。”
都这种时候了,他也没忘记要压过老友一头。
“果真?弟子定会努力练字的!”因为他年后递给大家的那封拜帖,惹得每个人见了他都要嘲笑一番他的字烂,他虽然不至于生气,但心里也是会觉得丢人的。
此后,周老太傅还同他细说了笔墨纸砚的好坏该如何分辨,有名的都产自何地等等,直等到留他在府里用过晚饭,才放他回家去。
他日日出入太傅府,没过多久,周老太傅收他做弟子的消息就传开了,羡慕者有,嫉恨者亦有,经众人私下多番议论,很快传遍了京都,甚至连皇帝都有所耳闻。
“难怪去岁朕请太傅教授琛儿,太傅答应得如此爽快,原来还有那小家伙的缘故,既如此,教两个也是教,朕不妨让太傅再多收一个弟子。”
旁边伺候的王祯立刻担忧道:“可若圣上您请老太傅收下小殿下,那势必老太傅就得入宫教授,如此,便无法空出时间教才收下的小弟子,太傅恐怕不会同意。”
“这有何难,朕便下旨,点了那林家幼子入宫给琛儿做伴读就是。”
次日,圣旨送达林府,林如海又是一个措手不及。
心想:先前也没听说圣上要给小皇孙挑选伴读,况且以往皇子皇孙的伴读,不都是从宗室与三品以上官员府中挑选?怎么就如此突然地点了自家的玄珏入宫去。
难道是小皇孙特意求的圣上?
不等他想明白缘由,传旨的公公笑着说:“林大人?怎么还愣着呢,快接旨啊。”
回过神来的林如海连忙高声道:“臣、领旨!”
这下倒好了,林玄珏直接又得住到宫里去,只得赶紧写信告知自己的诸位好友,等自己出了宫再会面。
如此一来,安乐老亲王、定国公都坐不住了。
“凭什么!本将军也要做他的老师!”
“哼!老师——本王也做得!”
清早,林如海换上了参加大朝会的青色官袍,对还躺在床上的妻子叮嘱。
“今日我怕是赶不及回府亲自送玄珏入宫去,劳夫人多操心些。”
杨妗妗右手撑额,侧躺望着他慵懒地说:“嗯,又不是头一回了,老爷就放心吧,东西昨日就都替他收拾妥当了。”
“对了老爷,你这官袍上头绣的到底是何物?冠上带点红,尾巴偏是白色长羽,似白鹤,又似白鸿鹄,实在辨不清楚。”
林如海低头看了一眼胸前正方补子上的图案,为妻子解答:“此乃白鹇,又名银雉,白鹤乃一品官方可着,为夫还差得远呢。”
不过今日朝堂上,在六位阁老所站位置之前,竟还设了两把椅子,林如海站的位置靠后,只能看见二人的背影。
只见左边那位头戴九缝皮弁冠,身着绛纱袍、红裳,单看这规制,便知此乃一位亲王,不过能在朝堂上让圣上下令为他设座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安乐老亲王。
至于右边那边,着绯色官袍,背后的方补乃麒麟,是一位一品官衔的武将。一位体格魁梧的武将,此刻却坐着……,大概率便是年前遭外族刺杀,据说受了伤的定国公。
这两人怎么今日上朝来了?平素可见不着他们,莫不是今日有何事情发生?
林如海心中忐忑,心中猜想不断,偏这时候圣驾到了,只得都压在心底,同群臣一起行礼恭迎。
“昨日锦衣卫指挥使仇斌来报朕,刺杀定国公一案已经查明,这是他的奏本,王祯,你给诸位大臣念一念。”
“是。”
皇帝一抬手,王祯立刻将桌上放着的奏本取走,打开之后清了清嗓子。
“臣锦衣卫指挥使仇斌启奏圣上,刺杀定国公案死者共六名,皆为鞑靼人,此行外贼伪装成行脚商人,一路秘密尾随定国公至京都,妄图刺杀定国公,嫁祸给圣上,挑动边军将士们对朝廷的不满,有锦衣卫截获的密信为证。”
锦衣卫只受命皇帝一人,无需上朝。证物由内侍所持,他走到安乐老亲王、定国公以及六位阁老面前,供这几位一一亲自阅览过后,才退下。
满头华发、身材佝偻的首辅严阁老义正词严:“鞑靼其心可诛,竟在背后使用如此肮脏的手段,幸而圣上有上天庇佑,而定国公吉人天相,未让这场阴谋得逞,实乃天佑我朝。”
其他五位内阁大臣也纷纷附和,至于信不信,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皇帝鹰隼般锐利的视线逐一掠过他们的面庞,细细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变动,尤其在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的脸上停留的稍久一瞬。
皇帝转而又问:“定国公,此案现已查明,证据确凿,你可还有异议?”
作为被刺杀的一方,薛远这两个月做足了委屈的姿态,此刻又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
“回圣上,臣无异议,待臣伤愈,定要亲自去同鞑靼讨回这笔账。”
“嗯,此事不急,你且好生养伤,朕知道此番你受了无妄之灾,朕自会好生补偿你,便追赠你已故的发妻为一品夫人,赏金千两,赐珍稀补身药材若干。”
赏赐说了一连串,就是没有一个字提及让他返回边疆。
薛远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恭敬敬地谢恩。
接着各部又呈报了一些各地的灾情,工部依然是开口伸手要银子,户部同样还是回原本那两个字:没有。
吵吵嚷嚷,一个时辰过去了,勉强商议得差不多。
吏部尚书兼内阁首辅严阁老这时候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当众道:“启奏圣上,老臣年事已高,实在不堪再担任首辅一职,但乞骸骨,返乡养老,安度晚年,还请圣上允准。”
这下林如海都精神了,他默默观察着尤为得意的其他五位内阁大臣,心里盘算着这空出来的首辅之位,究竟会花落谁家。
这才第一回请辞,皇帝自然不会答允,至少得挽留三五次,再十分“惋惜”地同意,离现在还早着呢。
不过一下朝,两位方才坐着的,还有六位内阁大臣,便一道跟在圣驾后头,到御书房请求面圣去了。
头一个被叫进去的,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安乐老亲王。
“皇叔方才在朝会上一言不发,可是有何事要单独同朕说?”
“不错,我听闻你给你那小孙子寻了个老师,左右你皇叔我闲来也无事,这拳脚功夫也还没忘,倒不是不可以也教教他,圣上以为呢?”
皇帝闻言挑眉,“只是为了入宫给琛儿做老师?可朕记得皇叔曾亲口说过,不喜欢亲近小辈,能让皇叔记挂的,恐怕另有其人吧。”
安乐老亲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直接承认:“圣上既然知道,何必非要说出来,只说答不答应就是。”
“皇叔主动自荐,朕岂有推脱之理,那皇叔便自明日起同老太傅商议,如何安排各自的课程吧。”
“行,那老臣这就告退了。”
望着老亲王毫不犹豫转身就走的潇洒背影,皇帝不禁摇头。
“皇叔、还真是半点都不掩饰自己。”
王祯笑着搭话:“老千岁一贯如此,情绪都摆在面上,连太上皇都拿他没办法,圣上还不知道他的性子吗?”
“也是。”皇帝打小就知道这一点,也一直在心里羡慕着这位洒脱恣意的皇叔,他的人生可真是自由啊。
“圣上,几位阁老还有定国公都在外头候着,您看是先召见哪位进来面圣?”
“唔……定国公也等着?那便先叫他进来吧。”
王祯才出门外,刚要喊人,就瞅见安乐老亲王同定国公在御书房门口面对面僵持着,谁也不让谁,六位阁老站在两边,眼神也都飘向二人,明显是在看热闹。
“让开,教他们的武师傅已经是本王了,本王还要急着去寻周老太傅商议明日的课程安排,不像定国公,还是赶紧回府里好生养伤去吧。”
“呵!一个王爷,还要学人家毛遂自荐,有什么值得拿出来炫耀的,论武艺,论谋略,论实战,无论哪一点,本将军都是更适合教他们的那个人!王爷有本事,就同本将军公平竞争!”
“本王为何要听你的?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有本事你自己进去,让圣上收回成命。”说罢,安乐老亲王甩了一下两边的袖子,便打算绕过他跨步离开。
“去就去!你不许走,同本将军一道进去!”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受伤”的定国公,硬拽着安乐老亲王进了御书房。
王祯见势不妙,上去阻拦。
“大将军,圣上只召见您一人,您看这,不如您先将老千岁放开如何?”
“走开,仔细本将军掌握不住力道伤了你,到时候本将军可概不负责。”
面对这尊煞神如此直白的威胁,王祯艰难地退却了小半步,不吭声了。
几位阁老在门外直探头。
胆子最小的工部尚书杜阁老道:“这两人莫不是真的要打起来了吧?”
刑部尚书冯阁老摆了摆手说:“不至于不至于,这可是在御书房,他薛远再大胆,也不至于找死吧,老章,你同薛远最熟,老夫说得没错吧?”
他暗指兵部尚书章阁老同薛远是一党。
章阁老可不傻,瞥了他一眼说:“呵,这可说不好,毕竟老夫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礼部尚书魏阁老一脸不赞同,直言:“天子座前,他薛远竟敢强行拉扯一位亲王,实乃失礼之举,简直目无尊上!老夫定要参他一本!”
首辅严阁老一副老好人拉架的架势,拍了拍他的肩膀。
“消消气,都消消气,弹劾官员那是御史的差事,你一个礼部尚书,同人家御史抢这活计作甚。”
户部尚书见他说话之后,立刻笑着道:“首辅大人,您还是多保重自己的身子骨,少操些心吧,圣上还要多留您继续担任这首辅之职呢。”
严阁老虽然一贯以老好人的面目示人,可不意味着他真的是个绵软的性子,否则如何稳坐内阁的首把交椅近十年的时间。
“何大人乃次辅,老夫告老之后,还得辛苦你继续协助新任首辅,共同替圣上分忧了。”
果然,这位次辅大人的面色一下就不好了,不过也就一会儿,下一刻他又恢复了若无其事地笑模样。
“几位阁老,圣上有请。”王祯打断了几人的机锋。
安乐老亲王同定国公争执不休,吵得皇帝有些头疼,索性把六位内阁大臣一并叫进来,好让他们替自己分忧。
“诸位爱卿,定国公同皇叔都向朕自荐,想做皇孙的武师傅,朕实在不知该如何抉择,你们来替朕选一选吧。”
几位阁老的心思也活泛起来,仅有的两位皇子都不受重视,如今圣上又春秋鼎盛,说不定极有可能越过皇子,直接传位给皇孙。
这两位缘何故要如此公然争执,多半是想占一个帝师的名头,尤其是安乐老亲王,他简在帝心,说不定圣上早已向他透露过立储的心思,所以他今日明明无事上奏,却偏偏跑来上朝,还紧跟在圣上后头到御书房来。
这简直不能深想,越想越觉得合情合理,几位阁老也想竞争一番,既然他们二位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来日说不定还可以凭借帝师之名,得封三公之一的太傅,他们虽然位极人臣,已入内阁,但身上的官衔也不过是二品,谁不想再更进一步,荣耀至极呢?
尤其是首辅严阁老,他即将退位让贤,大把的时间,正好用来教授皇孙,岂不是正瞌睡就有人递来了枕头?
只是如今已有一位周老太傅负责教授小皇孙,他得再争取个名额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
“启禀圣上,老臣以为,只一位老师教导小殿下,未免少了些,若先生家中有事告假,岂非耽搁了小殿下的课业?”
皇帝指尖在桌面上轻敲,微微勾起唇角。
“严阁老言之有理,那照你看来,该当如何?”
“回圣上,依老臣拙见,不如文武先生各择两名,再多便过犹不及了。”他还得排除其他的竞争对手。
其他五位阁老心中冷哼,都看清了这只老奸巨猾的狐狸打的什么算盘。
“既然如此,那老臣也自荐,欲治天下,先得明礼,老臣愿入宫教导小殿下。”礼部尚书魏阁老这次抢先一把。
首辅严阁老又道:“诶,虽说魏大人此言有理,但马上就要立春了,礼部得主持圣上亲耕的一应事宜,想必十分忙碌,倒是老臣即将闲在家中,若圣上不弃,老臣定用心教导小殿下。”
次辅何阁老趁机落井下石:“启禀圣上,臣以为不妥,严阁老自己也说了,他如今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如何能教导好小殿下,不若还是交由臣这样年富力强者来吧。”
兵部尚书自知无法同安乐老亲王和定国公抢名额,就开始瞎掺和搅浑水。
“臣举荐刑部尚书冯阁老,冯阁老可是熟读我朝律例,而律法于治国是不可或缺的,正合适教导小殿下。”
莫名被拉扯进战场的冯阁老身子一抖。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向他,“哦?那冯阁老又是如何想的呢?”
冯阁老目光一闪,有了主意,道:“臣、臣举荐杜阁老!杜阁老深知百姓疾苦,诗才更是一绝,其中深意感人肺腑。可为小殿下讲述天下百姓之艰难,引导小殿下怜爱万民。”
本该轮到工部尚书自陈,但旁边被忽视了好一阵子的定国公不乐意了。
“等等!圣上是让你们讨论我们俩的事,本将军可没工夫听你们在这儿争来争去的。”
“薛远!这可是在御前,你如此肆意咆哮,可还将圣上放在眼里?简直像个蛮横的乡野村夫,丝毫不知礼仪!”礼部尚书魏阁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下直接指着他的鼻子开始斥骂。
“老头!你是以为你年纪大,本将军就不敢揍你是吧?”薛远开始捋袖子了。
刑部尚书眼皮狂跳,忙冲上去抱着他。
“冷静冷静!”
“别拦着他!老夫倒要看看,他薛远到底敢是不敢!”魏阁老扯着嗓子也丝毫不惧。
皇帝更头疼了。
“去把琛儿叫来,让他自己挑吧,对了,把他的伴读也一并叫来。”
莫名其妙才入宫的球球,就这么被直接带到了御书房来,他到得比昭华殿的赵屿琛还更快些。
“圣上,林小公子到了,小殿下怕是还得等上一会儿,您看是否现在召见林小公子?”
别人不知道,皇帝却最清楚,他的皇叔和薛远这两个人原本就是冲着这林家幼子来的,让他自己挑一个,正好堵了另一个的嘴。
“快叫他进来!”
第78章
林玄珏谨记初次面圣时,公公们提点过的,不可直视圣上,不可东张西望,进去之后,老老实实跪地行礼。
“玄珏叩见圣上,圣上万安。”
皇帝乍然听见他以新的名字自称还有些不甚习惯,顿了片刻才开口叫起。
“嗯,王祯,给他也搬张椅子来。”
林玄珏等待的途中,总觉得怪怪的,悄悄抬头一看,嚯!一二三……七八九,一共九双眼睛都盯着自己。
他那双机灵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朝众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今日圣上这里竟有这么多大人在呀,诸位大人好,小子姓林,名玄珏。”
然后他眨巴眨巴眼睛,明显在等着众人开口,皇帝都瞧明白了他所表达的意思,皇帝好容易看一会儿热闹,还不必自己头疼,自是选择做壁上观。
安乐老亲王就喜欢他这机灵又大胆的模样。
“本王还需介绍自己?”
“不必不必,王爷同大将军我都识得的,就是这六位大人,不曾见过。”球球继续笑眯眯地盯着他们。
几位阁老好面子,自然不愿对一下官之子自我介绍,是以谁也不开口。
内侍搬来了椅子,林玄珏自行爬了上去,乖乖坐好。
旁边的王祯看了一眼明显起了兴致的皇帝,这才笑着替阁老们一一做了介绍。
林玄珏一脸你们好厉害的表情,实际上却收回了视线,对他们并不热情,反而同自己钓友和饭搭子用眼神开始沟通。
【你们两个到这里来做什么?】
安乐老亲王对口型:给你做老师。
定国公对着安乐老亲王抬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意思是:跟他一样。
林玄珏恍然大悟,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觉得那还挺好的,毕竟大家都是自己人。
见他们三个如此旁若无人。
皇帝这时候开口:“小玄珏,朕叫你过来,是想让你给自己挑选老师,就从他们这些人里挑。”
“敢问圣上,挑几个呢?”
皇帝勾起唇角,故意模糊地回答:“都随你,你想选几个就选几个。”
“那我就选——”
六位阁老又不瞎,方才这小家伙同安乐老亲王还有定国公如此熟稔,若是他此刻开口,必定只选这二人,他们方才唇枪舌战了这些许,全都白费。
首辅严阁老一脸慈祥地看着他,率先开口打断:“小玄珏啊,你可能对老夫不甚熟悉,不过没关系,老夫可以现在一一告诉你,老夫都擅长哪些。你且先听一听,再多考虑考虑。”
作为一个礼貌的乖小孩儿,林玄珏自然不会拒绝一位长者的请求,而且他记性很好,方才王公公只简单介绍了一遍,他已经全都记下了,也能准确地分清这六位阁老分别是谁。
“严阁老请讲,玄珏洗耳恭听。”
“老夫乃太上皇登基那年,所开恩科的二甲第六名……”
许久不曾再这般当众介绍自己的成就与荣誉,这对严阁老来说,也算是一场难得的体验,他从自己金榜题名开始讲起,细数自己有哪些成就,做出过哪些政绩,擅长什么,能为学生教授哪些知识等等。
“唔……严阁老可真是履历丰富,玄珏敬服,不过,可否等玄珏听过其他阁老的介绍,再告诉严阁老我的决定呢?”
作为被选择的一方,严阁老只有答应的份,不过心里确实也不大痛快。
“自然。”
“有请下一位阁老开始接着讲吧。”
此刻林玄珏犹如一位公正无私的考官,站在权力顶峰的六位阁老在他面前,也不过就是寻常的考生。
皇帝觉得这一幕看得他心情畅快极了,这六人平日可没少掣肘他,他心里也算是积怨已久,今日权当报复回去,出口恶气。
“那便按照小玄珏所说,你们都就按照方才严阁老那样自行举荐一番吧,毕竟他对你们确实不甚了解。”准确地应该说是简直一无所知,皇帝的用词还是客气了许多的。
阁老之间彼此的默契还是有的,首辅讲完,自然轮到次辅,六人按照吏户礼兵刑工的顺序,不情不愿地将自己毕生履历叙述了一遍。
看着他们吃瘪,连最没有耐性的定国公薛远,全程都安安分分地坐在椅子上听着。
薛远甚至还是笑着听的,他心想:这不比到勾栏听人唱曲有意思多了。
待六人依次讲完,已过去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
“小玄珏,我们六人之中,你觉得谁最有资格担任小殿下同你的老师呢?”严阁老笑眯眯地抛出最终的目的。
纠结到五官挤作一团的林玄珏并没有立刻回答他。
反而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走到六位阁老面前,像个小老头一般,双手背在身后,一边打量他们,一边来回踱步。
与林家有仇的兵部尚书章阁老,故意当着他的面贬低他道:“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能知道什么,怕是连方才我等说了什么都记不住。”
恰好新任掌印太监乔恭谨也听见了,心道不好,小公子竟然遭位高权重的阁老刁难。
便叫来一个小太监,吩咐他:“你即刻去户部告知林郎中一声,就说大人们在御前与小公子吵起来了,叫他速速想办法。”
“是!”
可等那小太监走着走着,他开始怀疑:“方才莫不是掌印大监说错了?大人们怎会同林小公子吵起来?应该是为了小公子,才互相吵起来还差不多吧。”
于是乎,小太监跑到林如海面前的时候,传的话就变了。
“不好了不好了!为了抢着当林小公子的老师,大人们在御前吵起来了!都快要动手了!林大人您快想想办法吧!”
此言一出,户部大小官员都朝着林如海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