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杨婉婉已经把球球接到自己怀里抱着了,小家伙吓坏了,一直在哭。
“小姨,林轩哥哥是为了救我才被贾先生刺中的,你帮我跟娘亲说,我不要林轩哥哥死,你让娘亲一定要治好他,好不好?”
一边给球球擦眼泪,杨妗妗一边开口宽慰他:“好,你娘亲已经在后面救他了,咱们帮不上忙,先不过去打扰他们,不过小姨跟你保证,他不会有事的。”
大约过去半个时辰后,杨妗妗从后院露面,球球一看见她,就哭着朝她伸出两只胳膊要她抱。
“呜……娘亲——”
杨妗妗满是心疼地把孩子接到自己怀里,轻抚他的后脑勺和后背,亲亲孩子的侧脸。
“林轩哥哥他、他——呜呜呜”球球不敢问,他害怕听见不好的答案。
杨妗妗立刻对他说:“他没事,这会儿正睡着呢。球球别怕,以后林轩哥哥还可以继续陪着你的,回去好好休养一两个月就能痊愈,难道球球还不相信娘亲的医术?”
“相信娘亲的。”
有了娘亲的安抚,球球总算是平静下来了,哭了这么久,又一直提心吊胆的,搂着娘亲的脖子,渐渐在这个温暖又安全感十足的怀抱里睡着了。
“姐,把球球交给我抱着吧,你去休息一会儿。”
杨妗妗摇了一下头,放低声音说:“还是我抱着他吧,他这会儿肯定还是有些害怕,换个人容易惊醒。你让人去府里说一声,让管家将今日之事告诉老爷,胆敢伤害我的孩子,定要他付出代价!”
“姐你放心,早就让人去传话了。那个贾先生不是黛玉小时候的先生吗?为何突然要对咱们球球下手?”
“谁知道呢,前些年在扬州,多的是类似这样的事,所以我同你姐夫才一直拘着球球,不许他出府。原以为到了京都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谁知道——”杨妗妗也有些后悔。
在林如海得到消息之前,威远侯府的那位嬷嬷倒是先一步回到了侯府,正在同威远侯夫人说起这桩事。
“夫人,您是不知道,那位杨大夫虽然是一介女流,但这胆识还真是不输男子,难怪人家能当大夫呢。”
半坐在榻上的美人神色恹恹,正在被侍奉着喝药,难得主动搭了一句。
“莫不是有人到杨大夫的医馆闹事?”
那嬷嬷见侯夫人起了兴致,赶紧又说:“不是不是,是今日奴婢去取夫人您的药,要走的时候,正巧撞见两个男的抬了一个少年郎进来,您是不知道,才进来一会儿,就流了一地的血,脸白的都跟死人似的。结果人家杨大夫二话不说,上去就开始查看那少年郎的情况,这要是换作其他官太太,哪里敢呢。”
“是吗?”侯夫人听了神情淡淡,反应并不大。
“不过奴婢远远地瞧了一眼,那少年郎的样貌倒是同夫人您挺像的。”
就这么一句,侯夫人拂开喂汤药的婢女,死死地盯着那嬷嬷问:“你说什么?那少年郎多大了?他叫什么名字?”
“啊?”那嬷嬷从没见过侯夫人这般情绪浓烈的时候,她素来对任何人和事物都不在意,甚至包括侯爷,一时有些愣住了。
侯夫人挣扎着赤脚下了床。
房里的侍女们纷纷焦急地围上来劝说。
“夫人您别激动!”
“夫人,您还没穿鞋,仔细着凉!”
“你们都闭嘴!走开!”
侯夫人喘着气推开她们,继续往前,伸手紧紧地拽着那嬷嬷的衣襟。
“你说啊!我要知道那个少年的事情,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瞧、瞧着约莫十来岁的样子,他叫、叫——”那嬷嬷被侯夫人的指甲掐得有些疼,脑子里突然回忆起当时的一幕。
“杨大夫的妹妹叫他林轩!”
侯夫人意识恍惚,她松开了抓着嬷嬷衣襟的双手,缓缓抱住了自己的头,开始喃喃自语。
“林、轩……不是的,我的轩儿、轩儿他的名字不是这个,他不见了,他走丢了,他们跟我说他——死了!啊——!”
一声尖叫之后,侯夫人的身子一软,缓缓倒地。
“夫人晕倒了!”
“夫人又发病了,快去叫大夫!”
等威远侯匆忙赶回侯府,来到侯夫人的卧房,却在门口看见被赶出来的众人,以及屋内瓷器摔碎的声响。
他不耐烦地问:“不好好在里面伺候夫人,都待在门口做什么?”
“侯爷……夫人不许任何人进去。”婢女们个个表情惊惧,都不敢抬头看他的脸色。
“大夫呢?怎么说的,杨大夫的诊治不是已经有了起色,这次又是为何发病?”
那嬷嬷身子颤抖不停,婢女们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威远侯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怒火,他盯着那扇门,大步走上前,在推门之前,却换上了温柔多情的另一副面孔。
“夫人,我回来了。”
侯夫人一看是他,这次没有像以往一样漠视他,而是泫然欲泣,对他露出恳求之色。
“侯爷,妾身想见一个人。”
威远侯痴痴地望着她,轻柔地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轻抚她的长发。
“夫人是知道的,不管你想要什么,本侯从未不答应过。”
侯夫人垂下眼眸,声音很虚弱,像是飘在半空中似的,一如她在威远侯面前的形象,抓不着,握不住。
“妾身想见杨大夫,其他的大夫都不好,妾身不信任他们能治好妾身的病。”
“好啊,本侯这就叫人去请她过来。”威远侯还有些意外,他以为她会说想见那个少年郎,毕竟他让她想到了那个孽种。
“好。”侯夫人轻轻闭上眼,任由威远侯将她抱起,送回榻上。
等威远侯府的抵达医馆,杨氏姐妹俩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回去了,这行人只好又转道去了林府。
这会儿林如海已经临时告假回来了,女眷们都去看林轩,安慰球球去了,只他一人在前头。
“威远侯府的人?来本官府上作甚?今日本官家中有事,无事便请回吧。”
侯府的人见他不耐,也不好开口同他提别的要求,比如要见一见那名受伤的少年郎。
只说:“我家侯夫人突然发病昏倒,醒后又不许其他大夫近身,说只信任杨大夫一个,我们侯爷只好命我等来请贵府的杨夫人,还望林大人能够见谅。”
林如海一听是妻子的病人,倒没再多说什么。
吩咐管家:“冬至,你去请夫人过来。”
“诶,老爷,我这就去请夫人。”
杨妗妗听管家简单说完,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躺着的林轩,她心里莫名就将侯夫人昏倒的事情同这孩子联系起来。
“知道了,我随他们去一趟。”
到了侯夫人的卧房外,杨妗妗还稍微等了一会儿。
只听见里头侯夫人对那威远侯说:“杨大夫虽然是大夫,但毕竟也是官员女眷,侯爷在此,多有不便,不如等她为妾身诊治完,侯爷再来,可好?”
她难得轻声细语地同他商量,威远侯自然都听她的。
威远侯走出来的时候,杨妗妗福身行礼。
“有劳杨大夫了。”
“侯爷客气了,治病救人此乃医者本分。”
他张了张嘴,最后却没再说什么,而是大步离开。
杨妗妗盯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位侯爷方才是想说什么呢?又为何不说了?
这个疑问一直等到她进入了侯夫人的卧房,才被抛到脑后。
“侯夫人,请将手伸出来,我好给您诊脉。”
侯夫人一如既往地表现得很配合,不过却反常地主动找她闲谈。
“今日听嬷嬷说起医馆似乎有伤者,嬷嬷还夸杨大夫你胆识过人,竟丝毫不惧。”
“是,习惯了,小时候妾身便时常跟着家父四处行医,连断手断脚都是亲眼见过的,今日的倒不值一提。”杨妗妗也乐得处好医患关系,方便后续的治疗。
“难怪,对了,杨大夫,不知那伤者情况如何了?嬷嬷说他才约莫十来岁,怎会受伤呢?他的家人竟也不管他吗?”
杨妗妗只当这位侯夫人心地善良,倒没有深想,据实告诉她说:“并无大碍,那孩子是我儿的贴身小厮,人已经挪到家里去了,侯夫人不必担心。说来,妾身还要感谢他,若非他替我儿挡下那一刀,我儿今日性命危矣。”
“如此忠心护主的小厮……杨大夫是来京都之后才招到身边来的吗?”
侯夫人这句问得有些细,杨妗妗提高了警惕,半真半假地回答。
“并非如此,人是在扬州招的,他爹娘就是人牙子,家里不止他一个孩子,说是想给他一个好前程,恰好我儿也喜欢他,就把他一起带到京都来了。”
“是吗?做爹娘的,竟舍得将自己的孩子卖给他人为奴。”侯夫人听完之后,愈发怀疑了。
“侯夫人有所不知,穷苦人家吃不饱穿不暖,还不如为奴,都只为活下去罢了。”杨妗妗说完,又试探了一句。
“不过说来也是巧了,那孩子的样貌极好,我儿当初就是觉得他是那批孩子之中长得最好看的,才央求着妾身的丈夫将他留下的,倒是,同侯夫人您挺像的呢。”
侯夫人眼眶顿时泛起湿意,她抬手掩饰,轻抚自己的面容。
“他原来就叫林轩吗?”
“原来姓什么我倒没问,只知道原来他家里人管他叫轩儿,后来我家老爷让他随了林家的姓,叫做林轩。”
杨妗妗又不是傻子,都到这里了,哪里看不出林轩这孩子恐怕身世同这位貌美的侯夫人有关系。
第67章
只是侯府这样的高门,林轩若是掺和进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孩子一直将球球照顾得很好,这次还救了球球的命,她总得护着。
“我、我能”我能见见他吗?
侯夫人很想说出这句,但她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她不能,如果那个叫林轩的孩子不是她的轩儿,那她便对不住自己的轩儿。如果他是她的轩儿,她的在意便只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因为侯爷一直跟她说,在帮她找孩子,仅仅凭借她兄长一人之力,是无法避开侯爷的追踪,毫无痕迹地将轩儿从京都送到扬州那么远的地方,除非……他们是一伙的!
“侯夫人想问什么?”杨妗妗见她迟迟不说,便主动询问。
侯夫人看向杨妗妗,突然握着她的手,对她说了一番话。
“杨大夫,我的事,你应该已经多少知道一些,嬷嬷说他与我长得像,让我想起了我那夭亡的孩儿,那孩子救了你的孩子,你能否多护着他些,千万、不要让太多的人去打扰他养伤。”
说完,她还露出恳求的神色,朝着杨妗妗点了一下头,杨妗妗察觉到她的话里有话。
“这个自然,即便侯夫人不说,妾身也会这么做的。”
“那就好。”
侯夫人缓缓收回自己的手,杨妗妗也顺势将手拢回袖中,她还注意到角落里站着的婢女都在盯着这边。
“难怪侯夫人今日会发病,原来是因为想到了这个,还请侯夫人节哀,人死不能复生。妾身会再为侯夫人开一剂安神凝气的药,这次发病不会影响太大,还请侯夫人宽心。”
“嗯,那就好,我有些累了,杨大夫自便吧。”侯夫人今日情绪起伏太大,心里又装了太多的事情,确实精力不济。
杨妗妗写下药方之后,果然又被带到了前厅,去见了威远侯,她的说辞同方才并无区别,威远侯果然也问起了林轩。
“那名同夫人长相相似的少年如何了?杨大夫可知,他家住在何处?”
“并无大碍,至于住处,侯爷问这个做什么?”杨妗妗大大方方地问出自己的疑惑。
“哦,想着茫茫人海之中,两个人能够长相相似,也是一种缘分,夫人心善,本侯有意替夫人问一问罢了。”
于是杨妗妗又把方才对侯夫人说的那些关于林轩的事情,重新当着威远侯的面说了一遍,那威远侯面色明显变得不大好,而且他也怀疑那对人牙子不是林轩的亲生父母,夫妻俩的反应都太奇怪了。
一般人听见这个,只会可怜那孩子,最多骂那对父母心狠,这两个人倒好,直接认定人家不是亲生的。
这里面还真的有门道,莫不是林轩走失到扬州这件事,还真的跟威远侯有关?
若真是这样,那林轩的身世遭遇也才凄惨了些。
杨妗妗心里愈发怜爱那孩子了。
离开侯府之后,在回去的路上,杨妗妗一直反复回想夫妻二人说过的话,却始终不得其法,就好像眼前总蒙着一层纱,明明真相就在眼前了,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晚上夫妻两个躺在床上,互相说起今日发生的种种。
林如海大致解释了一下同贾雨村多年前相识的经历,自己举荐他到荣国府谋出路,以及他最近犯了什么事。
“他被贬了官,求到了我这儿,我不齿他的做派,那日拒绝帮他,他又去寻了王子腾,再次遭拒之后,便怀恨在心。昨日又恰好得知,球球今日要到苏府,去探望苏老先生,就伺机守在苏府附近。”
“原来竟是这样,这个贾雨村还真是作恶多端,丝毫不知感恩不说,就因为老爷你不答应帮他,他反而恩将仇报,这样的人死有余辜!”杨妗妗恨不得立刻给他下两瓶毒药。
“他是犯官,人已经关押在大理寺了,我已经托了子明,让人在大牢里好好招呼他,也定会让他重判!”林如海今日得知孩子险些被刺了一刀的时候,撕了他的心都有了。
“我还是有些想不通,你说他不去记恨与他撇清干系的贾家,不去记恨将他弃如敝屣的王家,甚至不去记恨老千岁和锦衣卫,反倒记恨上咱们家?”
“贾家王家势大,他攀扯讨好都来不及,老千岁更是如此,至于锦衣卫,他的案子是由北镇抚使亲自追查,也就是先前到咱们家吃过一顿饭的那位卢公子,你还见过的。此人手上的人命无数,他敢去招惹人家吗?”
“卢公子?他竟然是北镇抚使?看着委实不像啊……”杨妗妗还真是始料未及,妹妹至今还惦记着人家呢。
“你以为呢?要不我当时打断了你们继续跟人家打听家事。”
“那不说他就是了,不过那贾雨村只敢对咱们球球下手,是不是说明,他觉得咱们家好欺负?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柿子都挑软的捏。”
“是为夫还不够硬,几次三番叫人小瞧,谁都敢来踩两脚。”林如海这颗沉寂多年的事业心,此刻愈发火热。
“那咱们俩就努力变硬,将来看谁敢随便欺负咱们家的孩子!”杨妗妗也恼了,不管是原来看轻黛玉的,还是这次针对球球的,甚至还得加上一个林轩,这些人,都实在过分。
杨妗妗这边也把威远侯府的事情跟林如海说了一下,夫妻二人都觉得其中颇为蹊跷。
“一时半会儿的,也猜不透这里面的原委,且再看看吧,不管事情究竟如何,林轩这孩子总归是无辜的,咱们是肯定要护着他的。”林如海睡前如此说。
夫妻二人在这件事上也达成了一致。
过了两日,轮到林如海休沐,杨妗妗当天也没去医馆,年关将至,一家人在家里亲自剪窗花,写福字,准备这几天就贴上去。
就连年纪最小的球球,都在跟着学,偏他手小又软,剪窗花次次都失败,写的字也根本看不得。
杨老夫人评价:“球球,要不你去陪着林轩说说话得了,你在这儿,尽给咱们帮倒忙。”
“阿公,你看阿婆,她竟然嫌弃我,你快管管她。”球球噘着小嘴,气不过,开始找牛老爷子告状。
“诶!别扯阿公的袖子,阿公正在写字呢,这些好了,这张福字写歪喽,要不了了。回头就贴球球你的房门上得了,别浪费。”牛老爷子故意逗他的。
“哎呀!”球球气得一跺脚,跑到他爹身边。
“爹爹,我不要歪了的福字,爹爹你给我写个好的贴上。”
林如海笑着揉了一下小家伙的脑袋,“行,爹爹给你写。”
他求了一张还嫌不够,又跑到黛玉身后说:“那姐姐也给我写一个福字,要最好看的!”
“好,姐姐给你的,一定是最好的那个。”黛玉笑着用笔身干净的那端,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头。
“再给林轩哥哥也写一个吧,林轩哥哥的屋子还没有福字呢。”球球现在事事都惦记着他,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哥哥看。
“好,都写。”黛玉好脾气地应了他。
球球又跑回到娘亲和小姨身边,央求她们:“窗花也要给林轩哥哥准备哦!”
“遵命,小管家公。”杨婉婉趁机捏了一下他的小脸。
球球嚷了一声,躲到杨妗妗的身后,开始告状:“娘亲,你看小姨,她又捏我的脸,都捏红了。”
“哪儿呢?娘亲看看,这不是没红吗?”杨妗妗顺手还揉了一把,手感确实是好。
“娘亲就知道偏心小姨,哼!我去找林轩哥哥玩儿!”说完,小家伙就噔噔噔地跑了出去,走之前,还把桌上放着的才烤好的栗子和橘子都悄悄地揣走了。
杨婉婉剪完手里的这个窗花,伸手往桌上一摸。
“嗯?我才烤好放在这儿晾着的栗子橘子呢?你们谁给我吃了?”
杨老夫人眼神最好,告知她真相:“叫你小外甥都拿走去给他的林轩哥哥了。”
“嘿!球球这个臭小子,现在林轩都成了他亲哥似的了。”杨婉婉嘀咕了一句。
“咱们家孩子就两个,多一个也挺好的。”杨妗妗回了一嘴。
黛玉抬头附和:“是啊,林轩的品性可是经过了生死考验的,而且他人也聪明,有时我听他在院子里背书,几乎没有错漏,若是为奴为仆,倒是可惜了。”
林如海还真的听进去了。
“不错,他在读书一道上,也确实愿意刻苦用功,单论这份好学的态度,就比许多人要强,若是将来能够参加科举,未尝不能高中。”
牛老爷子提出了一个建议:“如海啊,其实你倒是可以替球球帮林轩脱了这奴籍,这孩子也算是咱们球球的救命恩人了,做人嘛,就得知恩图报。”
“是啊,咱们又不是养不起他,就当结一份善缘了。”杨老夫人也是这么想的。
林如海想得更多一些,毕竟那孩子其实是走失的,兴许他更希望找回自己的亲人也不一定。
“此事我会寻个合适的时机,与林轩当面好好谈谈。”
话音刚落,门房来报:“老爷,门口有位姓金的,自称他的外甥就在咱们府上,非要闹着进来找他外甥,不然就要报官,您看这?”
杨妗妗放下剪刀,走到林如海的身边提醒他说:“威远侯夫人也姓金。”
林如海一下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他同妻子说:“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我亲自去瞧瞧这人是什么德行,你别露面。”
林如海到底是五品官,端起架子先发制人,直接问他:“来者何人?在哪个衙门任职?”
那姓金的一见到他,被他的气势所慑,便不敢过分嚣张。
老老实实回答:“见过林大人,下官金生鑫,乃兵部一小吏。”
“你方才说,你来本官的府上寻你的外甥?”
“是!贵府小少爷身边的小厮,他原来叫余承轩,他就是我外甥!我是他的亲舅舅!绝不会认错的!”
林如海看都没看他,而是淡淡地说:“我儿身边确实有个小厮,可他叫林轩,是扬州人士,他的爹娘本官还亲自见过,你有何证据证明他是你的外甥?莫不是你妹妹嫁到扬州去了?他爹娘姓甚名谁你知道吗?”
这一连三个问题砸下去,金生鑫讷讷不言。
“你一问三不知,却敢跑到本官府上闹事,莫不是当本官是吃素的?”林如海双眼一眯,神色冷肃。
那姓金的打了个寒颤,愈发瑟瑟缩缩。
“下官、下官不敢!”
林如海起身,吩咐管家:“赶出去,今后此人不许放进来。”
“是,老爷。”管家林叔应了一声,挥手招来了两名护卫。
“你们、你们可知我是谁!可知我妹妹是谁!竟然敢这样待我!”
这金生鑫一直不死心地嚷嚷着,管家嫌他太吵,叫人堵了他的嘴,抬着丢了出去。
到了外头,门口路过的百姓都在对着他指指点点,他反倒不敢嚷嚷了,爬起来灰溜溜地跑了。
第68章
赶走了姓金的那人,林如海想了想,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得尽快弄清林轩的身世到底如何。
于是去了林轩的卧房一趟。
“林轩哥哥,你也吃呀,这些是小姨烤好的,我悄悄拿来给你吃,你别只喂我吃嘛。”
里边球球的话音刚落,林如海就听见小家伙的嘴里被塞了东西,声音含糊不清。
“唔……栗子好次!”
光是听着就能想象到里头的画面,推开门一看,果不其然,林轩正趴着在给幼子剥壳,剥完估计大半都投喂到他嘴里,地上已经扔了一小堆栗子壳和橘子皮。
“咳咳!”
“爹爹!”
“老、老爷,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林轩有些紧张,想要下床行礼。
林如海快步上前,按住了他。
“不必起身,你的伤还没好,夫人想必也叮嘱过你,要你好好躺在床上静养几日。”
“……是,多谢老爷关怀。”林轩此刻心里极度紧张。
虽然名义上他是球球的小厮,但自从入了林府,每每林如海教球球读书识字,林轩都在一边旁听,而且,林如海还曾多次指点过他的字,也对他开放家里的藏书,任他取阅,他心里早已将林如海视为自己的老师。
林轩也不过是个刚刚年满十一的孩子,他心里如何能不渴望父爱,在他的记忆里,只有母亲一人独自抚养他的画面,父亲的形象一直是空缺的。
但渐渐地,已经变成了林如海的样子,亲切包容,温和慈爱,偶尔也会严厉斥责。
他既渴望得到林如海的关注,又担忧自己不能令他满意。
“瞧你,见到我这么紧张做什么,出了一头的汗,是怕我责怪你们两个躲在这儿偷吃不成。”林如海自然不知道林轩内心的复杂情绪,只当这孩子畏惧自己而已。
“爹爹!你别怪林轩哥哥,东西是我拿过来的,你要骂就骂我一个人好了。”球球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
“好了,没有要责怪你们二人,想吃就吃,家里还缺了你们这口不成?只是这橘子不可多食。”
“为何?”球球不懂就问。
林如海捏了一下他的脸,笑着说:“橘子食用过量,你这白嫩的小脸蛋,就会变成跟橘子一样的黄色。”
“真的吗?”球球紧张地双手捧着自己的脸。
又凑到林轩的面前,焦急地问:“林轩哥哥,我变成橘子了吗?”
林轩笑着摇头,“没有,还跟以前一样白皙。”
“那剩下的我可不能再吃了,万一我变成橘子人了可怎么办呢。”
林如海忍俊不禁,故意逗弄他:“可不是,若是变成橘子小人儿,爹爹头一个咬你一口,尝尝是不是橘子味儿的。”
“啊!坏爹爹,不要理你了!”球球吓得落荒而逃。
小家伙走后,林如海看向林轩,正色道:“林轩,如今这里就你我二人在,我有些话想告诉你,还有些事想问问你。”
林轩坐直了身子,郑重点头。
“老爷尽管问,尽管说,林轩听着,定知无不言!”
老爷是仁善正义的君子,肯定不会害他的,当年若不是老爷答应留下他,又替他从那对人牙子夫妻手里拿回身契,他怕是早就不知沦落到何处受苦去了。
“好孩子,接下来我同你说的话,你听过之后,莫怕,也莫急。”
“嗯!”林如海的安慰,让有些不安的林轩内心变得坚定了一些。
“方才,有个人登门,自称是你的舅舅,他姓金,叫金生鑫,你可认识此人?”
林轩攥紧了身上盖着的被褥,唇角抿成一条直线,过了一会儿,才默默点了一下头。
叹了一口气,林如海有些心疼他,轻抚他的发顶。
“孩子,人我已经赶走了,只是有些事,你必须要现在告诉我,我才好提前替你筹谋,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的老爷。他、他确实是我舅舅,但也是他将我哄骗到码头,卖给了去往江南的人牙子。”说到这里,林轩双眼通红。
他回想起了五岁被发卖的那日,自己是多么的绝望,他嘶喊着求舅舅救他,舅舅却笑着掂了掂着他的卖身银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被卖之后,因为我生得好,又勉强识得几个字,所以被一对没有孩子的人牙子夫妻留在身边,但好景不长,很快他们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所以他们又想要高价将我转手。所幸我那时已经懂事了,就故意装傻藏拙,避开了几户不好的人家,最后遇到了小少爷和老爷您。”
虽然林轩说得简略,但林如海一个看遍世间疾苦的中年人,如何能想不到其中的艰难困苦。
到林家的时候,林轩也不过才九岁,五岁被亲舅舅发卖,中间整整四年时间,几经颠沛。都是为人父母的,光是想想都已经心疼得不行了。
“孩子,你受苦了……”林如海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可又不得不继续问下去:“孩子,你应该听夫人说起过一个人——威远侯夫人,她、也姓金。”
林轩露出像笑又像哭的神情,他咬紧牙关,情绪很激动。
“你同她生得实在相似,她是你的生母,对吗?”
“她不是!她早就不是了!从她抛下我嫁给那个男人,对我不闻不问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再是我娘了!”林轩说完之后,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先冷静一些,孩子,事情或许并非你想得那样。此事夫人同我说起过,侯夫人、不。”林如海觉得当着孩子的面,如此称呼他的母亲,有些不大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