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咱们的人刚才发现,一直跟着咱们的皇家暗卫溜进来了,正盯着您呢,您要是这个时候跟人家动起手来,这可没法推脱责任,回头圣上肯定会站在自己的亲皇叔那头,您铁定就得吃亏了,还是暂且忍忍吧,毕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另一位话少的接茬:“来者是客。”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大将军,来者是客,您就当他不存在就完了。”
偏偏这个下属自以为自己说话很小声,其实在场的人都能听见。
连球球都看不下去了,这也太不尊重安乐老亲王了。
于是他小大人似的开口帮着说话:“老朋友,他是我认识的新朋友,虽然他和他府里的人说话都不怎么好听,但人其实都不错的。”
最后他又凑到安乐老亲王耳边加了一句:“用我娘亲的话说,他们就是有点儿缺心眼,你别同他们计较好不好?”
“嗯,那本王就看在你的面子上,姑且也当他们不存在就是。”安乐老亲王这句话可没压低声音,就是故意要让薛远听见的。
“行啊,那就都当对方不存在好了。”薛远也直接摊牌了。
叫人重新搬了张桌子过来,就放在球球的另一边,然后自己坐了下去。
见球球还要接着啃那条前腿,抬手阻止了他,米粒牙直接咬在他的手背上。
“嗯?”球球是闭着眼咬下去的,但察觉到口感不太对,这才睁眼,一看,自己咬的根本不是羊腿,而是饭搭子的手掌。
“别吃这个了,都凉了,让他们再给你切块羊排。”
“那好吧。”在等羊排的间隙,球球双眼随便一扫,发现亲爹还站着。
他主动招呼:“爹爹,你也坐呀,大将军旁边刚好还有一个空位,你就坐在那儿吧。”
见幼子完全是一副主人做派,林如海再次无奈扶额,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
定国公不是为了报复他,才掳走球球的吗?
为什么球球非但没有受任何委屈虐待,甚至反而在人家府上混得如鱼得水?
“请坐吧,林大人。”薛远看在他是小家伙亲爹的份上,这才开口招呼了一声。
靠着幼子的面子,林如海终于得以入席就座,还分到了一块烤羊肉。
但他此时实在是没有胃口,勉强放进嘴里,也味同嚼蜡,一心盘算着,自己该如何从两位高不可攀的权贵手中,抢回自己的幼子。
但这两位无论哪个,捏死他都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林如海缓缓把视线又挪到球球的身上。
“球球啊,你都两天没回家了,你娘亲、你阿公阿婆、你姐姐还有你小姨,她们都很担心你,你要不要跟爹爹先回家一趟?”
林如海此话一出,球球有些动摇。
“我——”
安乐老亲王和定国公异口同声打断了他:“不可!”
定国公抢先说:“小孩儿,你可是答应了本将军,今日要留在这儿的,要回家,你可以明儿再回。”
安乐老亲王冷哼了一声,紧随其后道:“小家伙,你我乃是君子之交,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已经答应了本王,明日要陪本王回府钓鱼,就绝不能失信。要回家,也得陪本王钓完鱼再说。”
“那好吧,爹爹,你也听见了,我已经先答应他们俩了,等我完成了跟他们的约定,我立马就回家!”
等林如海食不知味地吃完盘子里的烤羊肉,定国公直接开口逐客。
“林大人,天色已晚,本将军府上又实在简陋狭小,就不留你住下了,你请回吧。”
林如海内心咆哮:别以为本官方才聋了没听见!你对安乐老亲王半个时辰前是怎么说的!你明明亲口说空屋子有的是!薛远你就是故意的!简直欺人太甚!
面上却谦和有礼地起身,拱手主动请辞:“那下官就先告辞了。”
“嗯,去吧,来两个人,赶紧去送一送林大人。”薛远甚至还让人盯着他赶紧离开。
林如海内心再度咆哮:薛远!汝实非人哉!夺吾幼子!欺吾位卑!自今日起,汝便是林如海一生之敌!莫欺中年穷!汝给吾等着瞧!
进去两个人,只出来了一个林如海,京都看热闹的人都在家里议论。
八卦爱好者称:“惊!定国公薛远竟留安乐老亲王夜宿!两人到底何时关系变得如此要好?”
阴谋论者称:“二人定是在密谋大事!”
看热闹不嫌事大者称:“这件事圣上知晓吗?”
宫里的皇帝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都是谁在念叨朕?”
“球球呢?怎的没带回来?”杨老夫人还奇怪呢。
“定国公非要留他再住一晚,我只好自己先回来了。”
黛玉见他面色不快,亲自倒了一杯茶,捧到他的面前。
“爹爹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见杨老夫人还想继续追问,黛玉又顺势扭头对她说:“阿婆,定国公既然有心留客,咱们自然不好推脱,左右球球明儿就归家来了,一晚而已,您就别太担心了。”
“明儿怕是也不行。”林如海放下茶杯,轻叹了一声。
“这又是为何?你刚才不是说那什么劳什子定国公只留咱们球球一晚的吗?”杨老夫人这下是真的急了。
“安乐老亲王明儿要接他去王府,俩人约好了一块儿钓鱼去。”
“什么?”杨老夫人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倒是牛老爷子一脸了然,笑着给妻子解释:“没想到他如今竟同咱们家球球投缘。这位王爷,是太上皇的弟弟,当今的皇叔,性子一直有些离经叛道,以前年轻的时候,做下过不少诨事,时常让太上皇头疼得不行。”
“那又如何?”杨老夫人习惯了江湖做派,谁的武功高就听谁的。
牛老爷子无奈道:“夫人,你可想而知,那安乐老亲王他也是随性惯了的主,你叫如海一个户部郎中,如何从这样两个毫无顾忌的权贵手里,把咱们球球抢回家来?”
“我当初就不喜欢你们京都这块破地方,规矩又多,这个也得罪不起,那个也招惹不得,活得跟王八似的。”
杨老夫人这话实在有些糙了,林如海羞愧地垂下头。
“是如海无用。”
“你岳母她不了解官场的事,你别把你岳母的话放在心上,她说话向来横行无忌,这如何怪得了你,你如今已是人人艳羡的才俊了,未来前途大好,别太过妄自菲薄。”
牛老爷子到底是世家出身,对这些还是看得很清的,以林如海的出身和年纪,能够达到今日的地位,已然是同辈中的佼佼者。
“对了,我今日还从继宗那里听到了一个消息,是关于荣国府的,说是荣国府的贾赦,你那个大舅子,为了二十把扇子,伙同他人,将原主人搞得家破人亡,偏偏这家人遇见了回京的安乐老亲王,现在锦衣卫那边已经在查了,你看,要不要去荣国府提醒一下他们?”
虽然牛家同贾家祖辈当年是一同受封的,但如今牛家的家主牛继宗可比贾赦贾政二人强多了,人家在兵部任职,正经手握实权的职位,远不是贾政那闲散的工部员外郎可比,消息也灵通得多。
“为了扇子?”林如海本就烦躁的心情,这下更纷乱了,不过这事虽然荒唐,但确实像是那不靠谱的大舅子能干出来的事。
“多谢岳父告知,如海这就去荣国府亲自问问情况。”
“爹爹,我陪你一起去吧。”黛玉想着顺便也去看看自己的外祖母。
“也好。”
父女二人到了之后,便分作两路,黛玉去了贾母的院子探望,林如海则留在前厅等着,不过贾赦这会儿不在,贾政倒是在,没一会儿,他就亲自出来接待林如海。
“好些时日不曾见到你了如海,想来户部的差事倒比工部忙碌许多。”
“是。”林如海随口应付了一声,他懒得再废话太多,直接进入正题。
“二舅兄,如海今日听到一则消息,事情紧急,便不与你闲谈了。”
贾政心里还以为林如海这么着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有求于自己,甚至下意识挺直了腰板,打算待会儿好好摆一摆架子,杀杀林如海的威风,好好拿捏他一番。
“何事?你且说来听听。”
林如海宦海沉浮多年,如何看不出贾政在打什么主意,到底顾念着荣国府是女儿的外家,照顾了她这些年,这要是真的因此出了事,贾赦死不足惜,就怕老太太到时候受不住,有个万一。
“听闻大舅兄为了二十把扇子,将人弄得家破人亡,如今苦主到老千岁面前告了一状,老千岁已命锦衣卫着手调查此事。二舅兄可知此事的来龙去脉?”
贾政手里的茶碗滑落,砸在地上碎成无数瓣,他也顾不得管,直接站起来,走到林如海的身旁,又问了一遍。
“你是说安乐老亲王亲自交代锦衣卫调查的?消息准确吗?是谁告知你的?”
林如海没瞒着,告诉他:“是小儿的外祖父今日从镇国公府的牛继宗口中得知,若非因为这层关系,人家也不会特意提醒。”
“是他,那多半错不了,此事我也不清楚,还需得问过大哥。”贾政也有些着急了,这件事虽然在他看来不大,奈何替人家出头的是荣国府得罪不起的安乐老亲王。
林如海提醒道:“方才府上的管事说过,大舅兄这会儿不在。”
“这件事兴许还有一人知晓,贾琏呢?来人!去把贾琏叫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不多时,贾琏慌张露面,只是这脸上竟破了相,因擦了药,格外显眼。
“见过二叔,林姑丈。”贾琏进门之后,朝二人作揖。
“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都多大的人了,胡闹也不注意着点,你如今都是做了爹的人了,出去叫外人看见成什么样子。”贾政忍不住训斥了两句。
“我冤枉啊,这伤是我爹亲自招呼的,可不是我胡闹。”贾琏开口抱屈。
“大哥他打你作甚?”
问贾琏,他反倒又不说了。
“没、没什么,不过是我爹气不顺,拿我撒撒气罢了。”
“你不许替他遮掩!老实交代,可是因为逼着你去抢人家的扇子才打你的?”
“二叔如何知晓此事的?”贾琏还纳闷呢,这事儿按理说,应该没几个人知情才对。
“现在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贾政又急又气,猛地拍了一下桌面。
“自然二叔问我,我说就是了。我爹不知从什么地方得知有个叫石呆子的,家里藏有二十把古董扇子,我去瞧了瞧,还皆是湘妃、棕竹、麋鹿、玉竹的,上面的画也都是古人真迹,少说值个两万两。我爹倒好,非要我用五百两银子去跟人家买,我自是做不来,他便恼了,于是我就成这副模样了。”
不过贾琏还有一桩事隐瞒了没说,他爹拿他撒气,不单单因着这扇子的事儿,还有先前强娶鸳鸯不成,便总疑心鸳鸯嫌他老,看上了宝玉或是他贾琏,宝玉是老太太的命根子,他自然不敢去动,只拿他这个亲儿子泄愤。
“所以扇子没买成,人家家破人亡的事必然也同咱们家没关系了。”贾政说着松了一口气。
谁知贾琏这时候又说:“这事儿同咱们家还是有关的,二叔。”
贾政这口气又吸了回去。
“怎么回事?你倒是赶紧说啊!非要等到锦衣卫查上门来才肯一次交代清楚不成?”
“锦衣卫?”贾琏也吓着了。
一五一十地交代说:“这事儿后来贾雨村自己主动揽了去,他设计那石呆子,诬陷人家拖欠官银,让衙门抄了石呆子的家,那扇子还真的只花了五百两就买来了,如今就在我爹的书房里放着呢。”
林如海皱眉:这贾雨村未免也太过大胆了,联合衙门陷害一介平民,夺人家财,实在是、不堪入耳!
脑子飞快转动的贾政,正想着该如何把贾赦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也就是说,事情既不是你,也不是大哥亲自去做的,是那贾雨村干的,即便锦衣卫来了,只要咱们咬死不认,他们也不能拿咱们家如何,如今贵妃身怀六甲,他们也不敢对未出世的小皇子外家行事过分。”
“如海,你说是不是?”贾政得意地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有些胆寒,贾赦不是什么好东西,眼前的贾政亦然。
“对了!贾雨村还是林姑丈当初写信举荐他来咱们家。”贾琏最后又想起这遭,想让林如海也出力帮忙。
“若不是看在林姑丈您的面子上,我爹可不会待见一个落魄进士,林姑丈,这事您可不能袖手旁观。”
林如海万万没想到,当年好心写信举荐长女的先生来荣国府谋出路,竟然会造成今日的后果。
“诶!贾琏,你这就不对了,今日若非你林姑丈提前登门提醒咱们,咱们哪里知晓,这件事入了老千岁的耳,他已经帮了咱们家大忙了,你该谢他才是。”
“原来此事还是林姑丈告知的,贾琏代我爹多谢林姑丈!”
林如海不想再待下去,略点了一下头,就开口道:“不必了,后边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去瞧瞧岳母她老人家。”
果然才过去短短两日,贾雨村就获罪被抓。
“锦衣卫办事的速度着实是快。”林如海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默默感慨。
不过也确实如贾政所说,荣国府并未受到任何牵连,只不过是将那二十把扇子,还给了石呆子一家罢了。
林如海不知道的是,荣国府无事,自家却险些出事。
案子了结,贾雨村交了赎银,出了大牢,求入荣国府不得,便转道来了林府,他是知道林如海如今调回京都的事的,也听说了他如今在户部任职。
而且他曾经的学生黛玉如今就在林家,他想着有这层关系在,林如海怎么也会捞他一把。
也是巧了,今日球球正好从安乐亲王府归家,他从王府的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了给门房递拜帖的贾雨村。
虽然人品有瑕,但贾雨村生的剑眉星目,看着倒很正派。
“这位是林家的小公子吧?”
“你是何人?”球球被陈宁抱下来之后,好奇地打量他。
“我是你姐姐黛玉的先生,我叫贾雨村,今日特意来拜见林老爷。”
“你是姐姐的先生!”球球想着姐姐诗才如此出众,想必教她的先生肯定更厉害。
“我爹爹他要晚些才回,那你随我直接进去吧,外头太冷了,你到里边去等好了。”
“诶!好!多谢林小公子!”贾雨村转身之前,又瞥了一眼那马车上王府的标识。
心道:京中确实有传言称,林家幼子同老千岁关系匪浅,原先他不以为然,今日亲眼得见,想来应是真的,这林如海当真好命,生了个这么了不得的孩子,直接给当爹的拉这么硬的人脉。
难怪林如海能从扬州回到京都,还在短时间内连升多级,进了油水最多的户部当值。
陈宁还是按照老规矩,把他送到林府之后,就离开了,接人的是管家和林轩二人。
“姐姐不在家?”按道理,家里谁都可能不在,但姐姐永远都会在家等着大家。
“大小姐今儿到谢府去了,苏夫人昨儿派了人来,说是苏老爷子病了,请大小姐帮忙照管府上的事宜几日。”
“先生病了?我竟不知道,我得去探望先生。”球球本打算直接转身去苏府,但一回头,又看见了才遇见的姐姐的先生。
总不好直接把人家撂下不管。
“罢了,明儿再去看先生。”球球自言自语道。
“贾先生,你随我一道进来吧。”他领着贾雨村进了自己家。
“诶!”
林府自是比不得荣国府,不过贾雨村也不敢小瞧了,更是刻意讨好面前的林家幼子。
林家的仆从不多,但都是教过规矩的,客人一落座,热茶就端上来了。
球球像个小大人似的招呼人家。
“贾先生,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他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也不知这人在门口站了多久,头上顶着些残雪,两只手都冻得通红。
贾雨村喝了茶水之后,身子也渐渐暖了。
于是打听道:“小公子方才是从王府回来的吧?”
球球没什么防备,随意点了一下头。
没想到老千岁虽然不在京都,这孩子却依然能够出入王府,贾雨村愈发不敢怠慢。
“不知小公子去王府做什么呢?”
“我去那里钓鱼的。”
“钓、钓鱼?这样,那还真是出人意料,小公子平日如何称呼老千岁的呢?”
贾雨村旁敲侧击,妄图打听清楚二人的关系,毕竟外边传言实在版本太多,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
“你这人好生奇怪,你不是来找我爹爹的吗?做什么一直问的都是老千岁,你若是想知道他的事,干嘛不直接去王府问他本人呢?”
球球突然就有些不太喜欢这个人。
被一个小孩子如此驳了脸面,贾雨村这些年做应天府知府,大多时候是被人捧着的,当即银牙暗咬。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到底是几经起落的人了,还是忍了下来,反而注意到球球方才话里的最后一句。
原来老千岁竟回了京都。
如此说来,林如海若是答应帮他,岂非只是举手之劳。
“小公子说的是,这不是我这样寻常的人,实在是无缘得见老千岁的尊贵之身,所以有些好奇,倒叫小公子心生不悦,是我的不是,还望小公子不要同我计较,再次向小公子赔礼了。”
贾雨村还真的站起来,打算朝他作揖。
球球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避开了他的礼。
“不用不用,我就是随口一说,没放在心上,你是姐姐的先生,怎能对着我这样的小辈作揖呢,贾先生快请坐回去吧。”
等林如海回到家里,看见贾雨村竟然在同球球说话,立刻沉下脸,此等毫无原则底线的卑劣之人,可别带坏了他家孩子。
“球球。”
“爹爹,你回来了。”
球球见他似乎心情不好,于是笑呵呵地跑过去拉着他,让他坐下,先给他端了茶,又给他捏腿。
“爹爹今日在户部当差辛苦了。”
林如海哪里还绷得住冷脸,神情立刻就舒缓了。
连贾雨村见了都不由得心生羡慕,这孩子当真是体贴细致。
“好了,爹爹还有正事要同人家说,你先随林轩回你房间去。”
“是,那爹爹同贾先生好生聊,孩儿告退。”球球如今愈发有世家小公子翩翩有礼的气势。
“小公子慢走。”贾雨村还主动同他告别。
等贾雨村把目光从球球的背影挪回到林如海骤然冷淡下来的脸上,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敢直接冒昧请人家搭把手,贾雨村退而求其次,选择叙起了旧日的种种。
“当年机缘巧合之下,晚生入府教授小姐读书,同大人时常闲聊诗书古今,秉烛夜谈,大人是晚生的伯乐,也是晚生的知己。后亦幸得大人举荐,到了京都,才得了应天府知府的差事。”
说到此处,言辞恳切的贾雨村竟泪洒当场。
“若是没有大人相助,恐怕晚生只能偏居一隅,抑郁终生了,大人的恩情,晚生永远铭记在心。”
说罢,他便起身,要对着林如海作揖打恭,就像当年那般。
林如海自然与球球不同,他心安理得地受了,甚至端起茶杯,自顾自地饮茶,并不理会做戏的某人。
贾雨村也不傻,见状便知晓人家不待见他。
一咬牙,这次直接跪下了。
“林大人!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大人手眼通天,只要大人肯拉我一把,今后我便供大人任意驱使!”
林如海看着他的眼神既惋惜又戒备。
“贾雨村,你确实有才华,本官当年也确实欣赏你,替你惋惜,所以本官当年帮过你一次。”
一个对自己越是心狠的人,来日对别人就只会更狠,贾雨村今日这一跪,必定怀恨在心。若自己帮了他,就好比好心的农夫救了一条受伤的毒蛇,终有一日会被他反咬一口,丧失性命。
想到此处,林如海闭上眼睛,语气愈发冰冷。
“但这次你为了讨好荣国府的大老爷,伤了一条无辜的性命,却不知阴差阳错之下,死者的家属碰上了回京的安乐老亲王,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本官这次既帮不了你,也不会帮你,你走吧。”
“竟是安乐老亲王,竟是他,哈哈——”贾雨村这次彻底失态,瘫坐在地上,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仕途无望了。
贾雨村红着眼,状若癫狂地扑向林如海,拽着他的下摆,就像是抓住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你帮帮我,林大人,你让你儿子替我向老千岁去求求情,老千岁对他那样重视,一定会放过我的,可以吗?啊?”
将自己的下摆从他手中一点点拽出,嫌弃一甩,林如海站起身,退后了一步。
“贾雨村,你是个读书人,本官希望你能保留些基本的礼义廉耻。”
这样无耻之极的话,就不必再说了吧,实在是不堪入耳,异想天开。
贾雨村垂头狂笑了一阵,随后自己爬了起来,甚至还整理了一下衣冠,这才昂首阔步离开了林府。
晚上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球球还问:“爹爹,贾先生已经走了吗?姐姐都没见到他呢。”
黛玉愣了一下,“贾先生?”
“他说他以前教过姐姐你读书,在扬州的时候,姐姐不记得他了吗?他叫贾渔村,名字真奇怪,为什么要叫渔村呢?难道因为他的老家是一个渔村吗?”
黛玉伸出左手食指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笑着解释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贾先生名雨村,是下雨的,而非你口中渔村的渔。”
她又看向林如海问:“贾先生既然来了,怎的不等我回来见上一面,就这般匆匆离去了?爹爹也没有留他吗?”
“嗯?他、他家里突然有事,急着回去,似乎最近要离京返乡,以后应该不会再出现了。”林如海不想让两个孩子知道太多黑暗。
“原来是这样,难怪走得这样匆忙。”黛玉不疑有他,没再追问下去。
次日,球球在林轩的陪同下,前往苏府,去探望生病的苏老先生。
谁知就在快到苏府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
赶车的车夫道:“小少爷,前面有个人自称是大小姐的先生,说有话想托您转告大小姐。”
“是贾先生吗?”球球撩开车帘子一看,果真是他。
“贾先生,爹爹说你昨日家中有急事,都不曾见我姐姐一面,你想让我转告她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
贾雨村笑着从前面绕到侧面,渐渐靠近球球。
车夫为了方便他们说话,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走到前面去安抚马儿。
“小公子,我要交代的话不便让其他人听见,你能否下马车来?”
林轩总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异样,拉了一下球球。
“小少爷,咱们还得赶去探望苏老先生,下马车实在耽误时间,还是留在马车上。”
“劳烦这位先生靠近些说就是了。”
贾雨村那双阴沉的眼睛扫过林轩,又在林轩看过去的时候,迅速垂下,避开他的视线。
“好。”贾雨村又上前来了两步。
“那请小公子,附耳过来吧。”
球球把身子往他那边探了探,恰好有几个公子哥纵马掠过,马儿受惊,躁动地往前走了一步,马车跟着一晃。
贾雨村藏在袖中的匕首因此被阳光反射的光暴露,林轩骤然警惕,一把将球球拉向他,自己翻身将他护住,并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利刃划破衣裳,刺入□□的声音,落在球球的耳中无比清晰,他瞪大了眼睛,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毕竟这个特殊的声音他在扬州听过不止一次,每次都伴随着鲜血与死亡。
“唔!”林轩无法控制地发出闷哼。
“林轩、哥哥……”球球的声音是颤抖的。
“嗯……我在。”林轩尽量维持着自己气息的平缓,显然他失败了。
前头的马夫动作迅速,一个箭步冲上来,踹倒行凶的贾雨村,将他压在地上,夺取了他手里的匕首。
“杀人了——!”
“快快快!都过去搭把手啊。”
见围上来帮忙的人越来越多,那车夫趁机道:“劳烦大家伙替我们家报个官,这人要刺杀我们家小少爷!”
“林轩哥哥!”球球根本扶不住缓缓倒下的林轩,哭着喊了出来。
“里边有人被刺了一刀,得赶紧送去医馆!”
第66章
好在杨妗妗所开的医馆离这里就隔了两条街,林轩被两个汉子抬进来的时候,杨氏姐妹正好送威远侯府的一个嬷嬷出门。
“林轩?”杨婉婉不经意间一瞥,吓了一跳。
“姐!你赶紧来看看啊,是林轩!”
杨妗妗顾不得那位嬷嬷,快步迎上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流了血?”杨婉婉才看见地上的血渍,林轩虽然是家里的小厮,但也算她的半个徒弟,乍一见他受了伤,难免担心。
送林轩过来的其中一个汉子说:“好像是被人给刺伤的,当时马车里还有一个更小的小孩儿,这孩子是替那个小孩儿挡了一刀。”
杨妗妗叮嘱二人:“先把人抬到后边房间的床上,让他背朝上躺着,小心些。”
说完,就跟在后面也进了后院,等人被放好,杨妗妗一见孩子面色苍白,人也已经陷入昏厥,就知道情况不妙,略微检查了一下,很快发现了他后肩上的伤口。
“还好,没有伤到要害,只需要尽快给他止住血,缝合包扎处理一下。婉婉,球球应该吓着了,你出去等着,等他到了,好好安慰一下,这边我自己一个人来就够了。”
“知道了姐,我这就过去前头等着。”
车夫抱着球球慢些才跟进来,见是自家人,忙将前因后果详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