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您不能这么坑微臣啊——!
内心再如何癫狂咆哮,他也不敢真的对圣上表现出任何不满。
“章、章阁老,下官也只是将现场勘察到的情况,还有昨晚连夜调查出的线索如实禀告给圣上罢了。”京都府尹腿肚子都有些抖了。
眼下烫手山芋还在他手里攥着,兵部尚书这是要磨刀霍霍向他来了。
这章阁老来得也太快了,哪怕再多给他一盏茶的工夫,这差事他就成功丢给下一个倒霉鬼了。
“那便是你能力不足,未调查清楚前因后果,便急于在圣上面前表功,彰显自己的本事,险些还将苦主冤枉成凶手。”
“下官没有啊,章阁老!”
京都府尹疯狂擦汗,他自然很想解释,可当着皇帝的面又不敢表现得太过,只能反复说着这么一句话。
皇帝见也诈不出他们什么更多的东西,就收手了。
“罢了,此事关系我朝重臣,又与他国有关联,就、就交由锦衣卫负责调查吧。”
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名为仇斌,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从京都府尹手里接过了这个烫手的山芋。
因此案是涉及多人的命案,主角又是薛远,一晚上的工夫就传遍了六部,林如海自然也都知道了。
本打算等到下值后,再亲自去定国公府讨要孩子,现下林如海恨不得立刻变一双翅膀,把孩子赶紧抢回家去。
临时找户部左侍郎告了假,马不停蹄地赶去国公府。
谁知才到定国公府门口,就瞧见兵部尚书章阁老先他一步进去了。
林如海迅速下了马车,却被门口的护卫给拦下了。
他只得说明自己的来意:“本官是户部郎中林如海,今日特意前来接幼子归家,还望诸位能够帮忙向大将军通报一声。”
“大将军受了伤,不见外人,你请回吧。”那人干巴巴地只这么一句,就把林如海给打发了。
林如海不死心,想要再尝试一番:“可方才章阁老还进去了,本官可以不见大将军,只需进去将幼子带回家即可,或是劳烦哪位将本官幼子送出来亦可。”
“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到别处去找你家幼子,赶紧走,再不走我们可不客气了。”
“昨夜是大将军亲自将本官幼子带入府内的,本官如何去别处找?本官不走,便要在此等府上给本官一个交代。”林如海也憋气得很。
“总之你就是不能进去,爱等你就在这儿等着吧。”
这会儿正在融雪,冻人得很,林如海只得来回踱步,否则站定一会儿就该冻僵了。
大约过去半个时辰后,国公府的大门从里边打开了,林如海反应了一会儿,慢了半拍才抬眼。
正巧章阁老从里边跨出来,也瞧见了他。
林如海拱手朝对方行礼。
“下官户部郎、”不等林如海自报完身份,章阁老就冷笑着打断了他。
“林如海!你来这里作甚?是觉得自己还不够碍我们的事吗?”章阁老在里边受了气,说话格外冲。
“下官实在不知,何时得罪了章阁老……”林如海是真的没反应过来,他的脑子都已经冻僵了。
“怎么?你是靠什么爬回京都的,竟也不记得了?哼!”章阁老愤而甩袖,袖子还怕打到了林如海的手背。
不等林如海反应,章阁老便掠过他上了马车。
此时林如海突然想起,当初第一次去谢府拜访兄长时,兄长曾提醒他,要提防兵部尚书章阁老,兄长还提到,被抓的盐运使付庆霖似乎与兵部有瓜葛。
如今看来,果然不假,这位章阁老确实是极其不待见他。
而章阁老能够在定国公不见任何外人的时候,旁若无人地进出定国公府,这说明他们是站在同一方的。
那么定国公昨晚抓走球球,岂不是——蓄意报复他?
如此一想,林如海更担心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大门上的敕造定国府,知道自己今日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这里带走球球。
与其站在这里干等,不如回去再想想办法。
“爹爹?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下值了?”黛玉正在前厅吩咐下人们扫雪,林如海一回来,她就瞧见了。
“哦,今日衙门无事,我就先回来了。”
“对了,爹爹,那你是现在去定国公府接球球吗?我这就吩咐门房备轿。”
“不必了,今日、暂且不去了,定国公昨夜遇刺受了伤,府中戒严,过两日再去接你弟弟。”
林如海不想让家里其他人跟着干着急,所以选择了隐瞒今日发生的事,装作若无其事,编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原来是这样,那球球他昨晚同定国公在一辆马车上,他没事吧?”
“哦,他、没什么事。”林如海心里担心得不得了,他预想了诸多最坏的情况。
比如球球挨饿受冻,遭打骂斥责,甚至还遭受更加惨无人道的折磨,但这些他通通都不能说,哪怕一个字也不能泄露。否则按照家里其他人对他的宠爱,今晚就得挨个冲到定国公府去,到时候情况只会更加严重,无法收拾。
林如海一个人回到自己的书房,打开抽屉,看着前些天给幼子取的三个名字,湿了眼眶。
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用上。
“都怨我……”
颓废了一会儿过后,林如海将那张纸小心收回抽屉里,重新振作,开始谋算,现如今自己还能求助谁,谁能与定国公抗衡,还不落下风的。
脑子里开始重新梳理朝中大臣们的关系网:
章阁老同定国公是一方势力;掌吏部的首辅严阁老同他的门生是一方势力;刑部冯阁老同大理寺以及都察院的官员同属三司,时常站在一起,共同对抗东厂和锦衣卫。
至于剩下的其他三位阁老,暂时还看不出到底如何站队。
虽然他如今身处户部,担任户部尚书的何阁老待他并不亲厚,甚至有些防备,好些户部历年的重要卷宗,连看也不给他看,只叫他处理一些不甚要紧的琐碎小事。
如今看来,他哪一方都靠不上,人人都认定他是圣上的人。
可圣上又怎么会帮他讨要孩子呢?
“诶,要是安乐老亲王在京都,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了。”林如海深觉自己无用。
只一晚上,户部的同僚见到林如海都吓了一跳。
“林大人,你昨晚莫不是做梁上君子去了?瞧你这憔悴的样子。”
“林某倒是想过,奈何一介无用书生,连院墙都翻不过去。”
林如海说的是大实话,旁人还以为他在开玩笑,都呵呵地乐了。
户部的小吏说:“难得听见林大人跟咱们逗趣,起先还误以为林大人冷傲,不待见咱们呢。”
林如海苦笑解释:“哪里的话,不过是初来乍到,板着脸壮壮胆子,倒叫大家生出误会来了。”
“林大人!您可真是叫本官好找啊,原来躲在这儿跟大家伙儿闲聊呢,快别聊了,赶紧随本官来。”
“侍郎大人,这是怎么了?”林如海一头雾水。
“哎哟!你不知道啊?安乐老亲王回京都了,一回来就让人去你府上找你那幼子去了,结果没找着,在王府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王府长史急得不行,都托到本官这儿来了。你还是赶紧亲自去同老千岁解释明白吧。”
“什么?安乐老亲王回京都了!我儿有救了!我儿这次真的有救了!”林如海笑着大喊。
扔下一句:“侍郎大人,下官今日告假。”
就自己跑了。
此时的定国公府,院子里飘着一股子诱人的香味,只见中间架了一个火堆,用的还都是大人胳膊粗的木头,上头架了头处理好的肥羊,正在滋溜滋溜地往地下滴油,一老一少挨着坐在一张桌后。
原本守在府门口凶神恶煞的护卫,正在殷勤地翻动这头烤制的肥羊。
“呲溜——!”球球看得口水差点流出去,猛地又吸了回去。
“这头肥羊什么时候才烤好?还不能吃吗?”
定国公好笑地看着他那一脸馋相。
“还得等着呢,好饭不怕晚,急什么。”
第62章
“等等,听见了没?你等等就是,先别叫了,待会儿才能吃呢。”球球同自己的五脏庙好声好气地打着商量。
薛远瞧见他的小动作,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替他向正在烤羊的下属催促:“动作尽量快些,人家说他的肚子都开始叫了。”
那两名被叫来烤羊的护卫无奈回应:“大将军,这火候已经不能再大了,否则容易烤焦,那样味道就不好了。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您还是劝小公子再多耐心等一会儿吧。”
惨遭下属拒绝的薛远尴尬地咳嗽了一下。
球球一脸惊奇地来回打量他们。
“做什么这样看着本将军,是想说什么?”薛远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嘿嘿,你可是大将军诶,连小殿下都怕你,他们为什么却敢拒绝你的命令呢?难道其实他们比你还要厉害?”
“哼!你不如自己问问他们,是他们厉害还是本将军厉害?”薛远十分自信地抬了一下下巴。
两位下属不等球球开口,赶紧回答:“自然是大将军最厉害了!咱们军中无人胆敢自称胜得过大将军!大将军打遍天下从无敌手,率领咱们作战的时候,也如有神助,智勇双全,说的就是咱们大将军!”
“就是,我们大家都对大将军心服口服,大将军是当之无愧的这个!”这人还顺势比了一个大拇指,表情甚至比自己被人夸厉害还要得意。
“那既然他这么厉害,你们都打不过他,为什么他让你们快些的时候,你们却敢拒绝他的命令呢?”球球又对着他们二人问了一遍。
那两人爽朗一笑,毫无心机,也不曾防备。
直接当着薛远的面就说:“打仗的时候,我们肯定都听大将军的,但大将军他好些事情都不大会,平时大将军跟咱们同吃同住,反而得听咱们这些人的。”
“没错,就比方说这烤羊,大将军只知道好不好吃,哪里知道如何烤制、得什么火候,烤多长时间才好吃,这些还都得我们来。”
“我懂了,就像我爹爹,在外人面前,他是威武的官老爷,但是在家里,他得听我们其他人的话。”球球拿亲爹举起了例子,丝毫没给他留脸面。
其中一位护卫憋着笑说:“正是这个理了,小少爷可真聪明。”
薛远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们对自己的议论。
“差不多了吧,本将军看着这羊已经可以吃了。”
另一名护卫用小刀划开几个地方查看一番,点了点头。
“确实可以吃了。”
“嗯,给他片一下吧,他嘴巴小,大块的也咬不动。”薛远为球球特意叮嘱二人。
球球迅速双手把自己面前的盘子递了出去。
“好勒,那就给小少爷先片。”那护卫接了他的盘子端着,另一名护卫用小刀开始切下肉片放在上面。
“待会儿配上这个特制的蘸料再吃。”
薛远亲自给他倒了一小碟子,那装蘸料的小罐子本就不大,约莫成人拳头大小。
“小少爷可真是好口福,这次回京都,拢共也就带了这么点儿蘸料,这东西都是西域那边产的,价贵不说,还很难弄到,大将军可真是把你当自己人招待。”
那端盘子的护卫笑着将片好了的羊肉,重新放到球球的面前。
“嘿嘿,我们是要好的饭搭子嘛!”球球一点都不害臊,很是自然地将这段关系告知二人。
“原来小少爷同我们大将军是这样的关系啊。”那人打趣地看着自家大将军。
薛远故意把盘子往他脸上一扔。
那护卫反应极快,迅速后撤了半步,牢牢抓住飞来的盘子。
“别再废话,赶紧给本将军上只烤羊腿。”
“得令!”那人笑着一答,配合同伴的动作,很快卸下一只后腿。
薛远就着球球的吃相,握着羊腿啃了一大口,大口咀嚼,他自己都没舍得放那蘸料,不过觉得滋味却很不错。
“嗯,这羊虽然还是不及边疆养的,不过味道也还行。”说罢,薛远又用牙齿撕扯了一大口羊肉吞入口。
球球吃完了自己那一小碟子,看见薛远吃得如此尽兴,就问:“可以也给我一条腿吗?我也好想这样啃着吃。”
“当然了,小少爷就啃只前腿尝尝吧。”那护卫本也正吃着,球球提出请求之后,他便起身开始忙活。
前腿虽然不及后腿,但对比起球球的个头,已然算是极大的了,羊腿的表面微微烤得有些焦黄,视觉上的冲击,加上引人垂涎万分的香味,就在鼻子前面飘着,球球当即食指大动。
两只小手抓着羊腿,小嘴巴就凑了上去。
“嗷呜!”
这一口下去的满足感油然而生,球球陶醉到眼睛都闭上了。
“如何?这般直接啃着吃,可是更加痛快?”薛远见状笑着问他。
“嗯嗯!”嘴里塞满了羊肉的球球无法作答,只得连连点头。
随后又迫不及待凶狠咬下一口肉,大力咀嚼,并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活像只正在进食的小狼崽。
薛远看着他,又说:“你现在半点都不像在江南长大的,倒是更像在我们边疆长大的,吃起肉来,也算得上豪迈了。”
“可不是么!小公子这豪气的劲儿,连边疆那些小崽子都不及呢。”连护卫们都纷纷附和。
“好吃!”球球终于在咽下去的间隙说出了完整的一句话。
他把大家的评价当作是对他的褒奖,愈发露出狼性的一面。
等林如海跟着安乐老亲王他们闯入这里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凶神恶煞的大杀神低着头,凶狠地大口吃着面前的羊腿。
旁边凶萌异常的小煞神同样低着小脑袋,也抱着一条羊腿在奋力撕咬。
林如海当场如雷轰顶,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不敢相信面前的小家伙竟然会是他白净喜洁的幼子。
“球球?”他尝试着唤了一声。
被喊到名字的球球抬起油汪汪、脏兮兮的小脸,眨巴眨巴那双乌黑的眼睛。
“嗯——爹爹!”他兴奋地喊了一声,朝着亲爹露出灿烂的笑容。
林如海当场抬起手掌捂着自己的眼睛,心中痛声呐喊。
薛远!你这厮、还我纯良可爱、整洁白净的孩子!
“本王这么大个人还站在这儿呢,你就光瞧见你爹了是吧?”安乐老亲王重重地哼了一声。
“啊!你终于回来了!”球球羊腿也不吃了,从桌后起身,一路小跑到他的跟前。
王府的长史深吸了一口冷气,愣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用那双沾满油渍的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家老千岁的腿,在那用金线绣制的料子上抹了又抹,擦了又擦,留下一个又一个格外明显的小手印。
心想:完蛋,这身袍子不能要了,又得掏钱让绣娘的人赶制一身新的,不,一身可能不太够林小少爷折腾的,还是多做几身,有备无患。
安乐老亲王自己却全然不在意,只双眼含笑低头看着他。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的老朋友,呜……你说好给我写信的,结果都过去多久了,根本就没有给我写,你是不是忘记答应我了,你还去了那么久,外面就那么好玩吗?”
球球说着说着,竟还哭了。
老千岁当即有些慌了,忙俯身去抱他。
“你别哭啊。”安乐老亲王想给他擦眼泪,擦擦脸上的其他脏污,但他又平素从来不带帕子这一类的东西。
干脆卷起袖口,用质地柔软的里衣给他擦脸。
“就哭就哭,反正你也不在意我了,就让我难过好了。”球球难得作起来。
“是是是,是本王不好,是本王有错,本王向你认错,给你赔礼道歉,可好啊?”
上一秒还是来兴师问罪的安乐老亲王,这会儿全然颠倒了自己的身份,成了道歉的那个人。
看得定国公府围上来的其他人眼角嘴角纷纷开始抽搐。
“这是刚才那个一个字都没说,上来就一脚踹开咱们的大门的王爷?”
“看着虽然有点像,但应该不是吧……毕竟眼前这个脾气这么好呢。”
“嘶——!你们两个是傻子吗?安乐老亲王还能有第二个不成!”
“可是这前后的反差也太大了吧,我差点都不敢认呐。”
护卫们拿着刀在四周小声议论。
薛远把羊腿往桌子上一撂,拿起旁边的帕子胡乱擦了擦手,起身走了过来,中途顺便拔了其中一个护卫的佩刀,还在空中比划了两下,试了试趁不趁手。
“大将军,千万别冲动啊!”他的其中一个护卫眉头紧皱,不是很赞同地喊了一声。
“人家都欺负上门来了,你难道还让本将军忍着?”薛远冷冷地扔下这句,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
林如海第一次直面这位举朝畏惧的定国公杀气外放的瞬间,已经心生退意,下意识后撤了半步。若不是因为幼子就在身边,他恐怕会退得更多。
毕竟趋利避害是所有动物的本性,人也不能例外。
“那你是来请我去王府钓鱼的吗?”浑然不觉的球球还在问老朋友的来意。
“呃、对!就是来请你去钓鱼的,那你去吗?”安乐老亲王顺着球球给的台阶往下走。
“我——”球球还没说出第二个字,就被身后的薛远拎着衣领抢走。
“他不去。”薛远替他做出了回答。
“呵!”
安乐老亲王甩了一下衣袖,站直,同薛远仅仅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对视上。
“薛远,其他人畏你如虎,不过本王可不是他们。”
二人之间的火药味极重,对对方的敌视,其他人只要不瞎,都能看得出来。
“是吗?王爷怕不怕本将军,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小孩儿是本将军亲自请到府上的客人,他现在不能跟任何人走。”
“笑话,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强迫客人留下的主人家,他方才已经答应了本王的邀请,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本王偏要带他走!”
“是吗?那王爷就姑且试试。”
反正除了皇帝,薛远谁的面子也不需要顾及,他孑然一身,向来恣意。
两方人马也都握紧了手里的刀剑,紧紧地盯着对方,打斗一触即发,气氛十分紧张。
夹在中间的林如海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成为引爆他们的导火索,京都城内,一位是地位尊崇的圣上亲皇叔,一位是战功赫赫的镇边大将军,这两个人要是真的打起来,明天整个朝堂都要震荡。
就在这个时候。
“哎呀,你们别吵架了。”球球可不想自己的老钓友和自己的新饭搭子闹起来。
“那你说,你是想在我这儿留下,还是想跟他走?”薛远还是挺喜欢他的,所以才会直接问。
“我、”球球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这样好了,我今天留下陪你,明天再跟他走。”
说完之后,球球乖巧笑着问:“你们觉得怎么样?好不好?”
球球才哭了一场,眼睛里的水雾还未散尽,当被他用那样无辜又渴望的眼神注视着,二人都有些不忍心为难他了。
“那行吧,本将军只要你今天再留一日。”薛远先开的口。
安乐老亲王随后也表态说:“本王亦可以接受,不过本王还有一个要求。”
薛远皱眉问他:“什么要求?说来听听。”
“今日本王也要一同留在这里做客。”
当安乐老亲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王府长史都替他尴尬,堂堂亲王之尊,竟主动要求赖在对手府上做客,这叫什么事儿啊。
“可以!王爷尽管留下,今晚还可以住在这儿,左右这府里也不缺空屋子,不过他今日必须得陪着我。”薛远重申这一点。
安乐老亲王没搭理他,直接吩咐王府的长史。
“去收拾屋子。”
第63章
乾清宫内,皇帝正打算用午膳,筷子夹的肉还没来得及送入口中,平日里隐匿的暗卫突然现身,跪在他的面前。
“属下有急事禀报!”
啪的一声,皇帝把筷子重重放回白玉做的筷枕上,挥手示意。
殿内的所有人都低下头,依次退了出去。
“连顿饭都不能让朕安心吃下去,说!”
“启禀圣上,安乐老亲王离宫之后,命下属寻找林小公子未果,现在直接带着人闯进定国公府里,抢人去了。圣上您看咱们是否要进去,以避免两方发生正面冲突?”
皇帝眉头中间挤出来的纹路越皱越深。
“呵呵,皇叔方才在朕面前一个劲地说自己累着了,得好生回去歇着,结果现在倒好,还带着人打上薛远家门去了。等等——”皇帝突然看出了其中的异常之处。
“不对啊,安乐老亲王要找林家幼子,这个朕倒是知道,他们交情确实不错。可薛远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也跟那林家幼子扯上关系了?还把人请到自己府上,他不是前两日才遇刺受了伤,对外宣称要闭门休养,谁也不见的吗?”
“这个、据咱们盯着定国公的人说,林小公子是在定国公遇刺当晚,就直接被定国公从一家食肆带走的,这两日一直留在定国公身边。”
那暗卫停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昨日林大人亲自登门讨要孩子,却吃了定国公府的闭门羹,还在门口被兵部尚书章阁老奚落了几句。属下猜测,大约林小公子是被定国公强行掳走的,或许是为了针对报复林大人?”
皇帝的脑子迅速转了几个圈子,终于恍然大悟。
“朕想起来了,扬州原来那个都转盐运使,锦衣卫的密报里曾提及,他同兵部瓜葛不浅,只不过当时没有确切的证据,再加上兵部后来不曾下场捞他,朕也就没再叫他们细查下去。”
“如此说来,林家幼子是受了他爹林如海的连累。”皇帝其实还挺喜欢那小家伙的,而且琛儿也同他十分亲近。
左右两个人都知道分寸,总不会真的伤及对方,倒是现场刀剑无眼的,稚子又没有自保之力,最是危险。
“那孩子可不能出事,你们先进去暗中盯着他们,若是两方真的动起手来,你们务必要优先护住无辜的小孩儿,再尽量阻止。”
“是!属下遵旨!”
说罢,那暗卫就迅速消失在原地。
皇帝看了看自己面前已经冷掉的饭菜,突然没了胃口。
“来人。”
“奴婢在,圣上有何吩咐。”
“都撤了吧。”
“这、圣上,午膳您可一口都还没吃,要是让太后娘娘知道了,又该责怪咱们这些御前伺候的人不尽心,奴婢们可万万承担不起太后娘娘的怒火啊。”
才从秉笔太监被降为侍膳太监的乔恭谨欲哭无泪,直接就给皇帝跪下了。
“只要你们不说,太后如何会知道朕吃没吃?别想糊弄朕。”皇帝哪里不知道底下人的这些把戏。
“奴婢哪儿敢呢,圣上,奴婢求您了,您多少吃几口吧。”
“罢了,给朕上一碗莲子百合羹来,正好去去朕的火气。”
“诶!奴婢这就去吩咐!”这位乔公公高兴极了,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不过皇帝其实是很吃底下人这一套的,这会让他觉得他们侍奉用心。
这不,吃完了莲子百合羹之后,皇帝就对他说:“朕知道你是个有心之人,如今在朕身边侍奉很妥帖,原先做秉笔太监的时候,你经手的文书,从无错漏,至于你受的委屈,朕心里都记得。”
乔恭谨忙又给皇帝跪下了,双眼也立刻就红了。
“只要奴婢对圣上还有那么些许用处,哪怕是要奴婢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也定会为圣上去做的。”
“好了,朕知道你忠心耿耿,就叫你在朕身边侍奉膳食,着实是有些屈才……”皇帝后面的话没有说尽,点到即止。
“你先起来吧。”
“奴婢谢圣上隆恩!”
不过乔恭谨显然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起来的时候,心里高兴极了,说明他还有机会再做回秉笔太监,甚至是将如今的掌印太监戴权取而代之,也不无可能。
“嗯,你的事先不急,现在朕头疼的是定国公那边的事,诶——”皇帝又忍不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若是薛远知道皇叔还去了边疆查他,岂非更要与皇叔针锋相对。
但直到夜幕降临,暗卫也没再传来新的消息,皇帝自己在殿内来回踱步。
“定国公府那边,还是没什么动静传出来吗?”皇帝把王祯叫进来,再次确认。
“您都问了老奴整整十遍了,没有动静,老亲王进去之后,既没听见兵刃相接的声响,也没有厮杀怒骂的声音,什么动静都没有。”王祯都无奈了。
“行吧,那你先出去,继续盯着些,一有消息,即刻进来禀告朕。”
“老奴遵旨!”
这回没等皇帝的屁股落到龙椅上,王祯就又回来了。
“圣上!有动静了!”
皇帝重新站直,迅速问他:“快说!皇叔可有受伤?定国公杀人了没有?”
“没有,都没有,是林大人他从定国公府里出来了!”
“林如海?原来他也进去了。”皇帝缓缓坐下,这个消息明显不是很吸引他。
“就没别的了?”
“……没、没别的了,就这个,不是圣上您方才叮嘱老奴说,一旦有任何消息,就立刻禀告吗?”王祯完全是按照旨意办事。
皇帝无法反驳,只得朝他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继续盯着。”
事情退回到半个时辰前,两方达成一致之后,都收了兵器。
安乐老亲王一屁股坐在球球旁边,这个原本属于薛远的座位上,毫不客气地支使定国公的下属。
“这烤羊看着还不错,给本王也来一条后腿。”
至于薛远吃剩下那半条腿,被王府长史第一时间就挪开了。
薛远立刻握拳,险些冲了上去,愣是被下属一左一右给架住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