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金瓯(科举)by水渺
水渺  发于:2024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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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着他的?手掌,迟迟不肯放开,又叹道:“明明是?执笔的?手,怎么糙成这样??”
谢宣喉头哽咽,半晌说不出来话,眼眶红了?良久,才喃喃道:“西域的?肉干也太难吃了?,咽一口脖子得抻长二里地,我嚼着累,便没有多吃,不是?一直这样?的?,不信您问外祖父,他和舅舅们将我养的?可好?了?!只是?穿越荒漠太过艰苦,便没有带上他们,这手……这手也是?被朔风吹的?,先前可好?看?了?。掐去西域这段行程,我在熙州过得可好?了?,还给你添了?一个聪明乖巧的?孙子,那?孩子性情随了?阿爹,十分文静稳重,你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一句话说的?惠娘薄面微红,她嗔了?一声道:“越大越没有正形。”她喜欢谢壑,也喜欢乖孙,并不是?因为乖孙像谢壑才喜欢乖孙的?!
“说的?好?听,你倒是?让我们见见啊,我和你娘梦里抱孙子吗?”谢壑幽幽说道。
“下次,下次便将他带来。”谢宣连忙找补道。
“这么说你还要走?”惠娘紧张的?问道。
“嗯。”谢宣愧疚的?点了?点头,然后对他阿娘说道,“等师父过完寿辰我就?启程回熙州。”
“也算有几?分良心了?。”谢壑点评道,“给你师父的?寿礼可挑好?了??”
“我将师父卖的?那?座洛阳宅子赎了?回来,又重新装修了?一番,这次便借着寿辰的?机会献给他老人家。”谢宣谨慎回道。
谢壑看?了?他一眼,轻啜一口明前龙井道:“我还是?说早了?,你呀,有点良心但不多,这么些年?还都只会借花献佛,你师父那?宅子邸原本就?是?为了?赎你抵出去的?,你赎回来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怎么能当寿礼再献过去?!我听说你师父最近佛了?,你手抄一份金刚经给他比什?么都强。”
“是?,阿爹教诲的?是。”谢宣虚心受教。
惠娘摆摆手心疼道:“孩子这才刚到家,你别又凶他,他这么大人了?,还能办不好?这点事?!”
“你看?你又护着他,玉不琢不成器,儿不教,不知礼。”谢壑说道。
“瞎说,后一句明明是?人不学?不知义,你当我没读过《三字经》?”惠娘叉腰回道。
“好?好?好?,咱们家数夫人最满腹经纶。”谢壑气定神?闲的?回道。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的?逗起了?嘴,谢宣在一旁捂嘴憋笑。
谢壑说不过自家夫人,转头问谢宣道:“你先别笑了?,我且问你,你这次出使西域为何一定要将西秦搅乱?明明西秦安定一些对熙州更有利些。”
谢宣止了?笑意,正色回道:“我不是?将西秦搅乱,而是?要置西秦与死地。”
“哦?为何?”谢壑问道。
“父亲久居汴京,兴许还不知道西秦已经将触角伸到兴庆府了?,有几?个边将接二连三的?非正常死亡且都不是?战死的?,我与平西王悄悄查出来,没有声张,我借口行走兴庆府与西域的?汉商被杀而特意出使西域疏通关?系,其中为了?掩人耳目带了?大量的?钱财与绫罗绸缎和精美的?瓷器。这一招瞒天过海果然骗过了?西秦王,您不妨猜猜我在西域发现?了?什?么?”谢宣卖了?个关?子。
“发现?了?什?么?”谢壑适时问道。
“发现?了?一支神?出鬼没的?神?秘之师,隶属西秦却豢养在林胡,天下治军之严莫过于平西王与秀秀,就?连他们亲卫军的?战力都不能与这支神?秘之师匹敌,然而这支用邪药供养起来的?神?秘之师还没有被完全养成,便被我在林胡用了?点非常手段给一锅端了?。您猜这支军队若完全养成了?,会用来对付谁?而且给这群神?秘之师试药的?是?我们汉人的?商队,许多汉商受尽折磨而死。”谢宣攥了?攥拳头说道,“而我只是?挑乱西秦,已经十分便宜他们了?。”
谢壑若有所思道:“看?来我们对边夷的?防范还是?不到位,这次多亏你们警觉。”
谢宣冷然说道:“比起兀目这种大块头的?豺狼虎豹,还是?西秦这种暗中窥伺别人的?毒蛇更为致命,只是?依兴庆府目前的?情况不适宜立马出兵,所以我先将西秦碎成几?块,当他们斗红了?眼消耗的?差不多了?,我们这边再出手,一举将西秦人赶出翰儿朵西草原。”
谢壑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接下来便是?兴庆府,兀目,汴京三足鼎立,亦是?三争天下。”谢宣说道,“你也快到不惑之年?的?人了?,还留在这里蹉跎呢?不随我去熙州?”
“这便是?你来汴京的?目的??”谢壑觑了?他一眼说道。
“顺带着,主要是?想阿娘了?。”谢宣这张巧嘴像抹了?蜜一样?甜。
惠娘听着他们父子谈了?许多,并没在旁边插话,她心中纵然不舍,也知好?男儿志在四?方,这会儿见谢宣话里提到她了?,她不禁担忧道:“若有朝一日你们父子刀剑相向可如何是?好??”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谢壑谢宣父子异口同声的?说道。
谢宣道:“若真有逼不得已的?那?么一日,我会遣秀秀的?亲卫军来将我阿爹打晕装麻袋里拖走。”
“浑小子,你这说的?什?么浑话?!”谢壑吹胡子瞪眼道。
“别不信,我真会这么做。”谢宣又强调了?一遍。
“我是?文臣,做什?么去前线,要装也是?装你爷爷。”谢壑道。
谢宣似是?一噎,他沉思了?一下说道:“那?得秀秀亲自拖麻袋来装了?,一般的?武将打不过我爷爷啊!”
“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谢徽一身?戎装还未来得及换,便昂首阔步来到厅内。
谢宣立马放下茶盏行礼道:“孙儿见过爷爷。”
谢徽见他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也觉得十分辣眼睛,好?在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他摆了?摆手朗笑道:“自家人哪来那?么多虚礼?!该喝茶喝茶,该吃点心吃点心,好?不容易到家一趟且歇着就?是?。”
“多日不见爷爷越发精神?矍铄了?。”谢宣上来就?拍马屁!
谢徽虎目紧紧盯着他问道:“我的?小重孙呢?长得如何了??”
“会背《鹅鹅鹅》了?。”谢宣说道,“这孩子读书有乃父之风,前不久秀秀给我来信道,平西王教了?他一篇《三字经》,只念了?一遍他就?会背了?,这一会背不要紧,军营里的?战士可都遭了?殃,不仅要听他背《三字经》,还被他要求学?会背《三字经》,天天小大人一样?去军营里抽查,谁不会背就?要煞有介事的?挨一下戒尺打手心。”
“这小家伙倒是?个好?学?的?。”众人纷纷笑道。
谢宣发愁道:“他呀,年?纪小,哪里知道十年?寒窗是?顶顶苦的??!”
谢壑警惕道:“你可不许纵着他玩乐。”
“我倒是?想,去年?夏天天气炎热,我把他放在木盆里推着他在湖里游玩,结果被小家伙训了?一顿,说我淘气!还非得要跟他娘告我的?状!”谢宣摇头道,“哪是?我儿啊,简直活爹。”
谢壑眉眼一动,他闻言回道:“连个孩子都比你稳重,你看?要不这样?,你与秀秀时常在外面跑,也没空教导他,不妨将他送到我这里来,总比麻烦外人强。”
“老顽固就?够我头疼的?了?,再教个小顽固出来?!我还过不过了??”谢宣道。
谢壑凉凉道:“天天家家不着,孙子孙子不让看?,我看?你是?要翻天!”
“对咯,这次对咯!”谢宣开怀大笑道。
李从庚好?不容易把卯娘哄好?,卯娘通红着一双眼睛,刚踏进花厅便听到谢宣在大笑,不禁沉默了?一下,她跑到他面前愤愤道:“你想不想我?”
谢宣收了?笑,郑重说道:“想的?!”说着,他从袖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道,“里面是?一副璎珞,我特意在西域给你定做的?,全天下只有你有,旁人都没有。”
“公主也没有?”卯娘问道。
“公主也没有。”谢宣答道。
“哼,那?要这么说,我原谅你了?。这只金丝兔给你玩。”卯娘从手中捧出一只金丝编的?小兔子,手心那?么大,十分精巧可爱,她编了?许久呢!
兄妹俩交换了?礼物,和好?如初。
晌午一到,惠娘立马张罗人开席,菜品全是?谢宣爱吃的?,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吃得这么撑了?。

第126章
浓浓春日, 汴京风景繁盛,谢宣难得放空自己,到了休沐这天, 他一整天都?泡在几重山听戏吃点心,外加疯狂鼓动李从庚,让李从庚给自己弄张颜斐寿辰的?请柬。
李从庚连连摆手道:“这个真的?办不到,颜老许多年没大张旗鼓的?办过寿辰了。估计这次也是,很可能只会宴请他的?几个真传弟子。”
他一边给谢宣斟茶一边说?道:“你与其磨我倒不如去磨磨蔺相, 他与颜老一向私交甚笃, 兴许能弄来?请柬。”
谢宣将身子往后一靠,抬头看?房梁道:“不想去, 去了也是听两个老家伙互掐, 互掐也就算了, 还每回都?找我评理, 我是大理寺的?么?”
“这些年却是不会了,颜老沉默了许多, 不然也不会一心向佛了。”李从庚叹息道。
谢宣闻言一顿, 抬手端起桌案上的?温茶有?一搭没一搭的?喝了起来?,姿态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齐楚阁儿?的?门被?人敲响了,谢宣拧眉道:“不是说?了今日谁都?不见吗?”
“闻大人连我也不见吗?”门外传来?一道熟悉至极的?声音。
谢宣连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至门前, 亲自给门外的?人开了门,口中直道:“颜老, 请进。”
颜老走进谢宣的?齐楚阁儿?, 身后还跟着迟意,这是谢宣的?私人齐楚阁儿?, 专门留着接待谢宣的?,谢宣不在的?话平日里都?是锁起来?的?,知道在这里能找到谢宣的?没几个,李从庚算一个,迟意算一个,李从庚就在谢宣跟前了,很显然颜老是在迟意的?带领下找过来?的?。
谢宣特意叫人送上一壶极品君山银针来?,他忙请颜老坐上座,自己执弟子礼站在一旁。
颜斐摆了摆手道:“你也坐吧,莫站着了。”
“是。”谢宣规规矩矩的?坐在颜斐下首,李从庚和迟意依次挨着谢宣坐了。
一扭头就能看?到窗外的?戏台子,粉墨伶人在咿咿呀呀拉着声调缠绵的?唱着小曲,戏台下的?看?官们时不时的?拍手叫好。
齐楚阁儿?内却静的?出奇。
几重山的?掌柜亲自将茶壶提了上来?,谢宣接过茶壶仔细给颜斐斟满茶。
颜斐轻啜了一口赞道:“茶是好茶,戏是好戏,老夫听说?熙州也有?几重山,闻大人从熙州来?,可否与老夫说?说?熙州的?几重山里也是唱的?这些戏吗?”
“不尽相同,熙州的?戏园子里多些乡野小调,汴京的?贵人们听不惯的?。”谢宣说?道。
“风俗不同,词曲有?异也是可以理解的?,总归是大齐的?曲儿?。”颜斐点头道。
谢宣没有?应声,只是敛眸笑?了笑?。
颜斐又道:“老夫心中有?一处不解,还请闻大人能够答疑。”
“请讲。”谢宣说?道。
“前几日官家问闻大人新政事宜,言辞诚恳非常,只是不知为何?闻大人多有?搪塞敷衍之意?”颜斐真诚问道,“依闻大人的?才?智,不应如此才?是。”
“在颜老眼里,晚辈当如何??”谢宣抬眸认真问道。
颜斐闻言一滞,沉默良久后才?说?道:“起码要竭尽所能才?是,庸碌之人就不用说?了,闻大人明明可以辅政君王为何?要推脱?”
“晚辈不才?,敢问颜老心目中的?天下是何?等模样?”谢宣不答反问道。
“自然是政通人和,海清河晏,君臣相宜的?。”颜斐回道。
谢宣点了点头,笑?了,他轻声问道:“颜老乃大齐文宗,事业三朝之望,文章百代之师,颇擅修史与诗词歌赋,晚辈在熙州买了颜老的?文集,翻来?覆去的?看?总觉得少一样?”
“少哪样?”颜斐严肃的?问道。
“边塞诗,颜老一直倡导天下儒生作文效唐时韩柳之风,反对堆砌词藻,文辞虚浮无物,颜老的?文章和诗词颇有?盛唐雄风,只独独缺了边塞诗岂不遗憾?”谢宣娓娓道来?,“我心目中的?天下乃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千百年之后,我不能让后人嘲笑?大齐只会苟安,多有?名声的?文人都?没有?见过汉唐时的?边塞,没有?感受过塞外的?大雪,唱不出《敕勒歌》,延绵万里的?长城传不到汉人手中,边塞不过区区一条拒马河,神州破碎,山河不全。”
“穷兵黩武非贤臣所为。”颜斐拍着桌子说?道。
“这就是了,颜老问我为何?不留下来?为官家出谋划策,从君至臣,?*? 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谢宣攥紧拳头痛心疾首道。
“你可知大齐百姓要为你的志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颜斐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问道。
“汴京依旧歌舞升平,有?谁会在乎天下百姓的死活吗?如果在乎就不会发?生熙州惨案,如果在乎西六州的?百姓就不会被锯齿一样的兵燹之祸来回拉扯,如果在乎当初蔺祈变法时就不会有?流民图传到先?帝的?手中。当日官家问政于我,您也在场,您今日来?质问我为何?不替朝廷出尽全力,却独独忘了官家问我的第一句话是如何?在不削减官员现有?待遇的?情况下实施新政?”谢宣闭了闭眼说道,“您与蔺相私交甚笃,纵然政见不同,亦颇欣赏对方,应当明白对于新政事宜没人能做的比他更好。”
“您刚刚指责我穷兵黩武,可这是我唯一能盘活全局的法子,我一直在努力的?做,但您不会认同的。”谢宣轻叹道,他的?眼圈微微红了。
今日他这番话着实大胆,这不是那个冷静睿智的闻金金该说?的?,却是颜斐的?关门弟子谢宣可以说?的?。
拳拳之心,肝胆相照。
谢宣说?完之后,整个房间又沉默了下来?,迟意与李从庚面面相觑,他们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几息之后,颜斐开口道:“我不是来?指责你的?。”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封请柬来?递到谢宣手上,“这个给你,别上蹿下跳去磨别人了,让人看?了笑?话。”
谢宣捧着这重若千斤的?请柬,低头重重的?应道:“嗯!”
“既然你选择了自己想走的?路就要努力做好它。”颜斐起身嘱咐道。
“是。”谢宣乖乖应道,他见颜斐要走,忙也站起身来?相送。
颜斐摆了摆手制止道:“好不容易松快一日,便在这里好好玩吧。”说?罢,他抬脚走出了房间,迟意和李从庚立马跟上,孰料颜斐怒斥一声道,“我不叫他送,难道还叫你们送?!都?坐回去吧。”
“是。”颜斐一向为人冷肃,两个小辈乖乖止了脚步,但三人仍目送他离开,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李从庚这才?把门关上,转过头来?却见谢宣凭窗而立,外边的?繁华热闹皆不入他眼。
因为谢宣正?双眼通红,默默涌泪。
迟李二人皆为谢宣至交,当然知道谢宣为什么哭,他们拍了拍谢宣的?肩膀道:“无论世事如何?变迁,至少我们是同路中人。”
谢宣觉得自己这副模样有?点丢人,他坐了下来?,双手捂住面庞继续沉默垂泪,李从庚打谢宣五岁的?时候就认识他,他很少见他哭,而迟意从来?没见过他哭的?,二人心中亦恻然。
“我亦飘零久,到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谢宣重重的?叹道。
是啊,不敢在汴京以真实面目真实身份示人,有?家不敢回,父祖不敢认,恩师不敢认,同窗好友泰半也不好相认,这样的?孤独冷清非常人所能承受,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迟意大大咧咧的?说?道:“快收了你这神通,搞得像颜老把你扫地出门了一样?平日里他多严肃的?一个人啊,不也没对你怎么样?还亲自给你送来?了请柬,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我……我这叫有?感而发?。”谢宣破涕为笑?道。
迟意扭头对李从庚说?道:“我不擅丹青,从庚你好好记住他这副窘样,回去之后大书特书,看?他以后还有?什么威信?”
“好极!”李从庚跟着起哄附和道。
“多险恶的?用心!”谢宣笑?骂道。
李从庚打开戏谱之后点了几出热闹的?丑角戏逗谢宣开心,他敲了敲戏谱道:“多少年了,你还是那?么喜欢热热闹闹的?。”
“看?大戏嘛,当然是越热闹越好,难道你喜欢冷冷清清的??小时候镇上演大戏,你爹托你托慢一点点了,你就要急成窜天猴。”谢宣怒揭好友老底!
一说?这个李从庚就不困了,他反驳道:“我爹为何?托我托的?慢,那?还不是因为脖子上骑了个猴嘛?”
“你说?谁是猴?”谢宣凉凉的?看?着他。
“谁恼羞成怒谁是猴。”李从庚笑?道。
迟意笑?道:“恁的?能装,怎么在汴京看?戏的?时候,你一派世家公子温文尔雅的?模样?”
“那?不是我坐到第一排了嘛,第一排还骑人脖子上看?我可就真成猴给人观摩了。”谢宣回道。
迟意失笑?的?摇了摇头道:“颜老的?请柬你拿到了,可想好了什么贺礼?”
“听说?他老人家最近佛了,我抄了一部《金刚经?》给他。”谢宣回道。
“世上竟有?这么敷衍的?礼物,你也好意思拿得出手?”迟李二人揶揄道。
“礼物不在贵贱,重在心诚。”谢宣说?道。

第127章
寿辰这日, 颜斐早早的就站在门口等着?了,徒弟柳如?天陪在他身边劝了许久,愣是没把他劝到屋里去。
柳如?天疑惑不已, 依照师父的意思这次寿宴亦不会大?办,所宴请的宾客都是与师父交好的同僚,颜家几门老亲,以及师父的徒子徒孙们,这么一合计虽然没大?办但来拜寿的人亦络绎不绝, 门庭若市。
往年师父只坐在堂里听两出戏, 吃碗寿面这生辰便算过去了,并不会特意出来迎客, 今年不知是怎么了?!
直到一辆舒适的马车踢踢踏踏行驶过来, 后面跟着?个敲锣打鼓的戏班子, 热闹的要命, 柳如?天知晓师父一向好静,便要出手制止, 谁道他话还没说出口呢, 师父率先走向前?去。
马车停下,里面蹦出个人来,正是近日朝中炙手可热的名臣闻金金。
闻金金下车之后便揽住师父的手道:“谁那么大?派头还惹您老人家亲自迎接,该打!”话音未落便不由分说的将人扶进了院里。
颜斐乐呵呵的跟着?谢宣进了门。
独留柳如?天双手空空的站在原地,他失笑的摇了摇头, 这时又有别的宾客赶到,他少不得迎上前?去寒暄。
谢宣搀扶着?颜斐进门道:“听说您最近佛了, 我便手抄了一部金刚经?给您做贺礼, 梵汉两文的,你欢不欢喜?”
颜斐低声道:“我佛什么?还不是为着?你这小子求神佛保佑。”
谢宣汗颜, 又道:“我给您请了一颗释迦摩尼的舍利来,每日焚香供养乞求佛祖保佑您能?康健顺遂。”
“你请来的?”颜斐觑了他一眼?说道。
谢宣干巴巴的瘪了瘪嘴,如?实相?告:“抢……抢来的。”
“哪里抢的?”
“在西边抢的胡族的。”谢宣道,“怎么来的不打紧,关键是我很诚心很认真?的。”
颜斐扶额,深深忧虑,生怕这小子长?歪了。
“还给你带了个戏班子来,可热闹了!您留着?解解闷也好!”谢宣献宝似的说道。
“好,好!”颜斐都笑纳了,转眼?到了开?席的时间,颜斐命谢宣坐在他身边,指着?席间的反沙芋头和?茭白炒肉道,“尝尝合不合胃口,之前?特意嘱咐厨子备下的。”
这两样都是谢宣最爱吃的,尤其是喜欢吃颜府的厨子做的,他真?的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吃到了!!
颜斐看着?谢宣抡筷子快的什么似的,自己也笑吟吟的多吃了一碗饭。
等到吃寿面的时候,谢宣将自己碗里最长?的那根面条挑出来夹到颜斐碗里道:“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颜斐看着?寿面愣了愣,他将自己的面夹了一半给谢宣道:“你也吃。”
寿星碗里的面条是不能?随便分给旁人的,因为有分寿之嫌。
在座的各位弟子见状纷纷沉默下来,不约而同的回忆起他们的小师弟谢宣来,他们知道师父待闻金金格外不同的缘由,大?概是闻金金总能?让师父忆起英年早逝的谢宣来。
如?果小师弟如?今还活着?,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吧,真?是天人不寿啊!
谢宣看着?碗里的面条,说道:“我还年轻。”
颜斐摇了摇头道:“谁会嫌这个少,你多吃点为社稷多辛劳一些?便是了,不许推让。”
谢宣知道自己之前?诈死着?实伤到师父了,他自己亦解释不得,只得在师父的注视下将自己碗里的寿面一口吃光。
颜斐笑吟吟的看着?,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出意外的,谢宣收到九个师兄的白眼?,大?抵师兄们是觉得闻金金此?人过于率性而为了吧,让你吃你便吃吗,忒不客气了。
这些?白眼?谢宣是收不到的,只针对闻金金这个身份。
偏偏谢宣是个促狭的,挨个给九个师兄敬了酒,一边敬酒一边逗笑,只将九个师兄憋的满脸通红。
这九人又不约而同的想:可恶!这小子又在学小师弟了!忒会拿捏人!但赝品永远是赝品,不像的!全天下只有小师弟最可爱!
谢宣见状轻轻扬了扬眉,与师父碰了碰杯将杯中的杏花酒一饮而尽,嘴角露出一丝得意又恶劣的笑。
“忒是顽皮,我看你这性子算是改不了了,闻人驰怎么忍的?”颜斐摇了摇头说道。
“王爷大?度的很,不跟我一般见识。”谢宣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也只得如?此?了。”颜斐道。
酒席散罢,谢宣将颜斐拉至一旁,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张地契来递给颜斐道:“洛阳那块宅子邸我赎回来了,又重新修整了一番,是您会喜欢的模样。”
西京洛阳寸土寸金,谢宣这一番捣鼓想必花了不少钱。
颜斐道:“地界儿卖了就卖了,你又何?苦重新折腾?我听说你穷的都跑去西域打秋风去了?还花这些冤枉钱作甚!”
谢宣摇了摇头道:“打秋风打的太成功,这不是手头宽裕了嘛,您又那么喜欢那处宅子,总放在别人手里不是那么回事,所以我就赎了回来,您什么时候开?心便去瞧一瞧,看一看,住一住,心情也爽快不是?”
颜斐吹了吹胡子道:“又盼着我去洛阳修史?”
谢宣道:“哪能啊!蔺相如今可没那么强势了,要说修史也指不定是你俩一起修呢!”
颜斐佯装恼怒道:“这厮是怕我在史书里骂他!”
谢宣哄道:“您不是这种人!”
“的确不是,骂他一人岂能?解恨,要骂也是骂他全家,包括他的弟子与狗腿子。”颜斐冷哼道。
谢宣捂嘴笑道:“施刑不过九族,还得是您,一出手十族都打不住了。”
“那不是他欠的,蔺祈的黑料我真?是抖上十筐都抖不完。”颜斐皱了皱说道,“你这话怎么像是嘲讽我?”
谢宣赌咒发誓道:“绝对没有!人无完人嘛!就连蔺相?也不例外!您做什么都是对的!”
颜斐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小马屁精!”说着?,他命人去他的书房里取来一个尺长?的盒子,将它郑重其事的交给谢宣。
谢宣不解的看着?他,颜斐这才说道:“几本旧书罢了,本来是留给我那福薄祚浅的关门弟子的,他是无福消受了,便传给你吧,你回去定要仔细研读,不明?白的可来信问我。”
谢宣抱着?这个重似千斤的盒子,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是!”
从颜府回到驿馆的当天下午,谢宣便给齐璟留了封辞别信挂印跑掉了!
狂奔出五百里,换了四?五张脸之后,他这才抱着?师父交给他的盒子坐在马车里悠哉悠哉的朝兴庆府赶。
左右在马车里闲着?无聊,他将盒子打开?,里面有一沓书册,最上面那本叫《骑鹤集》,谢宣拿起来翻了翻,瞬间笑了,笑着?笑着?眼?圈却红了,又心酸又无奈道:“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争强好胜,连自己的徒儿也不放过,才笑话了他没有边塞诗,这便给了一本。”
他低头看那发黄的纸张,很有些?年份了,依诗题上的年号来看正是师父少年之时所作的。
颜老书房里的书,没人比谢宣看的更多更全面,之前?连谢宣都没读过这本《骑鹤集》,可见颜斐藏的有多深。
谢宣又往下翻了翻,都是些?陈年奏对以及治国方略,那时师父的笔端是轻盈的且充满豪情壮志的,在那个人人歌颂江南的时代,有个少年曾经?在殷殷期盼着?能?够收复燕云十六州,可希望却一次次落空,失望一点点累积,累积的足够多了便山呼海啸般的摧毁了一个少年所有的梦。
谢宣其实也暗中奇怪,明?明?师父与蔺相?一见面就掐一见面就吵,可人人都说他们俩是最好的朋友,那二位也从未否认过,他跟在师父身边多年,不知这友谊是从何?产生的?又如?何?维系的?但总是意外的和?谐。
而今,他在这个盒子里得到了答案,里面有许多师父和?蔺相?往来的书信,关于江山社稷,关于诗词歌赋,关于人生理想,说是管鲍之交也不为过,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甚至后来蔺相?实施的多条新政都是许久之前?就和?师父商讨过的。
但后来,师父还是推翻了自己所有的曾经?,变成了朝中有名的保守派。
最后是一封亲笔信,大?概内容如?下:
宣儿吾徒,见字如?晤。
匆匆一别又将是数个春秋不得相?见,人世倥偬,虚名虚利压身,脊梁也不似先前?那般挺直了。
那日在几重山你委屈的什么似的,说什么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你以为师父当年为何?要收你,是你格外聪明?吗?世上聪慧的小儿何?其多,于师父来讲,你的诸位师兄哪个不是才智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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