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宣皱了皱眉,戳了一下系统的大脑门道:“你每日这么悠哉悠哉的,不怕被抹杀?”
系统懊恼的转了个圈,懒洋洋回道:“怎么会?我们是福利区系统,摸鱼是本色。”
得,谢宣是长见识了,终于碰到比他更懒的了,简直有一种棋逢对手之感。
谢宣看了看不远处挖薤白的阿娘,他揪了一朵蜜蜜罐放嘴里吸了吸,一丝带着草木馨香的甜气直接从唇齿之间窜到肺腑里,不能总让她这样劳累了。
谢宣前世只记得他的母亲,没有父亲的记忆,听说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的母亲辛辛苦苦将他养大,积劳成疾,年寿不永。
尤其是前世母亲和这一世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都十分擅长厨艺,都一样的疼他,在她的目光所及他可以当一个真正的小孩子,他始信人是有前世今生的说法的。
他这辈子惟愿母亲健康长寿,看得他儿孙满堂。
全家的生活重担不能只往母亲身上压,他这辈子是有爹的。
他往怀里摸了摸,临安土的分量日益见少,爹爹的身子也一日好似一日了,待爹爹身子恢复健康之后,鼓励爹爹先把家业操持起来。
他知道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矜贵,但读书人赚钱的法子应该比普通农户多一些的,若是再有个功名在身,那就更好办了,去县城、州府的大户人家做西席也能糊口的。
他睁眼看了看自己的短胳膊短腿,只好先将自力更生的美好夙愿放在了他爹身上,而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决定敲打一下系统道:“喂,你不会是个残次品吧?”
他一双凤目生的灿若星辰,偏偏一张嘴说话就气死个统。
“宿主请自重,不要随意攻击系统。”系统童音炸麦了,像一只被人踩到尾巴的小奶猫。
“哦,不是残次品啊,那你爆点积分让我看看实力。”谢宣慢条斯理的哄骗道。
“……我才不上当呢,不上当呢,不听不听,谢宣念经。”系统嘴里念叨着,做足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决定闭目塞听。
“好奇怪,你的名字怎么是编号368%/+★##@……一串乱码,还说自己不是残次品。”谢宣这次可算是戳到系统痛脚了,吃瓜兑换系统的软肋就是它那迷一样的名字,每次它都要费劲吧啦的来遮掩,没成想这次被谢宣引开了注意力,忘了打马赛克,便一眼被他看到了,可恶哦。
谢宣见系统真急了,适时安抚道:“你们系统是可以改名字的吧。”
是可以改名字,但得需要大量的积分,很少有系统能攒到的。
“咱们俩合作,这也并非难事。”谢宣鼓励道。
系统扭捏的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但我不会帮你作弊。”
“行的,遵纪守法小系统。”谢宣笑道,“要不要我帮你起个名字,你叫福娃如何?”
系统想了想,这名字喜庆归喜庆,但与招财、旺财有异曲同工之妙,它接受起来有点心理障碍。
谢宣笑道:“大俗即大雅。”
系统点了点头,同意了。也好,再也不叫一串乱码了。
系统得了新名字,心里高兴,于是投桃报李道:“等军户分到长留村的时候,会有低阶官兵一同前来,是个机会,宿主请好好把握。”
谢宣挑眉,他想起了系统使用说明,按道理他得跟那有官身的人说一说临安侯府的八卦,可……这任务来的也太突兀了吧,谢宣直觉还有什么关窍是他没有发现的。
当初这系统被激活的莫名其妙,他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做任务的途径八成有问题,于是他问道:“我去找那官兵头子聊一聊临安侯府的八卦?”
他语调戏谑,似笑非笑的戳着系统的大脑门,只把系统戳得心急火恼的。
“哎呀,是你的心声能被听到啦!”系统说完之后,猛的捂住嘴巴,然后做贼心虚的看了谢宣一眼,假装手里在忙其他事情,想趁谢宣不注意,一把隔绝系统与宿主之间的交流,都怪它太粗心,竟将这么重要的信息透露给宿主了,它不会被抹杀吧??!
系统等了等,没有等到红色警告叹号,这才放下心来。
没想到谢宣一把提起它的脚丫,将它倒立起来,打算问话。
“我所有的心声都能被听到吗?”谢宣开门见山的问道,他是个穿越者,虽然平时装成稚童模样,但到底是不一样的。
系统急得哇哇大叫:“我怎么知道?我只是平平无奇一系统罢了。”
“?*? 嗯?”谢宣晃了晃手臂。
系统立马见风使舵,妥协了:“我是真的不知道,不过穿越本来就是世界最大的bug,岂能让人人都知道,这会引起不必要的觊觎和恐慌的,宿主的全部心声不可能被所有人听到,我推测只与任务相关,你的部分心声才能被目标人物听到。”
谢宣点了点头,觉得这小玩意儿说的有道理。
“警告!警告!严重警告!宿主知道的太多了,将受穿越管理局的惩罚!”谢宣脑海里顿时一阵警报响彻,冲击力相当之大,刺耳挠心。
谢宣眼前一黑,从山头撅了下去,像个团子一样滚下山坡。
惠娘一边挖薤白,一边余光扫着那道小身影,见谢宣不知怎的突然从山头跌落下来,惊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她当即扔了手中的小刀和薤白,一个箭步冲上去,试图将谢宣接住,没成想这团子直接从她手中溜走,直直的撞在一处石头上才停了下来。
惠娘颤抖着手将谢宣从草丛里扒拉出来,只见他的脸上被杂草细叶划破了几道,这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他的脑袋磕到了石头上,额头被磕破了,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吓得腿脚发软,手颤颤巍巍往谢宣鼻底拭去,直到一股微弱的气息传来,她这才蓦然松了一口气,当即顾不得什么,抱着谢宣就往山下冲。
正好碰见村里有人家请郎中来家里看病,她抱着谢宣让郎中诊脉。
半晌后,老郎中捋了捋胡须道:“不碍的,只将额头这点伤口处理一下即可。这孩子也算福大命大,不过这里山多石杂的,以后家里大人得多加些小心才是,挺好的一个娃娃,糟践了就可惜了。”
惠娘听得连连点头,拿了几副活血化瘀的药材,这才抱着谢宣往家赶。
此时已经过了晌,谢壑今天精神头儿不错,已经可以出得屋子在院子里溜达溜达,他是在榻上躺不住的人,好一点儿了便要起身,前后院子里转了转,看看家里有没有需要他拾掇的活计,惠娘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他除了补了一下鸡笼,亦没什么可干的,遂在院子里温起了书来。
他知道惠娘母子俩上山挖野菜去了,不过日头西移,母子俩还没有回来,他渐渐有些担心。
直到惠娘抱着宣儿走进家门,他快步迎上前去,见宣儿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惠娘哭红了眼,她满脸歉意道:“郎君,对不起,是我没有看好宣儿,他从山坡上不小心跌了下来。”
谢壑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怪你,外面风大别吹了他。”说着他欲伸手去抱谢宣,惠娘没松手,她道,“郎君才好些,不用换手了,我抱得动。郎中说无大碍。”
二人不知,小小系统瑟瑟发抖的躲在谢宣的神识角落里,看着屏幕上的词条,心里五味具杂。
谢宣这样的宿主不是它能驾驭的,因为机缘巧合一人一统才合作起来,但作为福利区系统,它本来绑定的宿主就寥寥无几,嗯,谢宣是它第一任宿主,它做系统的经验十分不足,三两句就被宿主套了话去,这下好了,宿主心智被穿越管理局打击的,真的只剩五岁了,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但它隐隐觉得,换汤不换药,能封住他的心智,让他慢慢适应这个世界,慢慢成长,慢慢觉醒作为穿越者的记忆,但脾气还是那么个脾气,即使惩罚了谢宣又能怎么样呢?这次趁他不备,“暗算”他一次,等他记起一切,不定怎样翻江倒海呢,这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作为系统,他战战兢兢又迷迷茫茫,伸出一根白嫩嫩的小爪子,试图戳一戳谢宣,它应该怎样让只有五岁心智的谢宣接受它的存在呢。
救命,这好难!它躲起来算了。
谢宣醒过来时,天色近黄昏,他头上仿佛戴了个紧箍咒一样,右额角那块一跳一跳的疼。
“宣儿醒了?”谢壑见状问道,“可有何处不适?”
谢宣皱了皱两条秀气的小眉毛,弱声嘟囔道:“浑身疼……”
之前老中医给他摸过骨,骨头没有什么问题,不大可能是骨折了,兴许是小儿皮肤娇嫩,滚下山坡时被树枝野草划到了。
谢壑拍了拍他的小身子。
忽然屋外的灶台上传来一阵刺啦的炝锅声,浓烈的葱花香气瞬间透过门帘钻了进来,谢宣皱了皱小鼻子,也顾不得浑身疼了,手脚并用从炕上爬起来,头还有些晕乎乎的,不过不妨事,他从炕上蹭下来满地找他的小鞋子,最后终于划拉到鞋子,然后胡乱趿拉着往外跑。
“好香,好香。”谢宣掀开门帘之后围着锅台直转悠。
见儿子醒了,惠娘也很高兴,不过灶间烟熏火燎的,她不欲宣儿在此转转悠悠,遂转身将他提起来往里间扔,正巧赶上谢壑掀门帘,二人猝不及防撞了个满怀,惠娘面部微烫,慌乱中一把将宣儿塞给了他。
谢壑一双大手稳得很,牢牢的将四处扭动的儿子揽在怀里,这小人儿哪里肯干,他又要闹着浑身疼。
谢壑又好气又好笑,手在他暄软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道:“一会儿等你阿娘做好饭,你就不疼了。”
惠娘在灶间听了,微微笑了笑,她手脚麻利的炒了一盘鸡蛋,凉拌了一碗野苋菜,将最后几片腊肉切成细丝,和着今天在山里采来的鲜菌菇爆炒了一下,三个菜不一会儿便被端上了饭桌,主食是浓稠的红豆粥和榆钱团子。
惠娘和谢壑相对而坐,谢宣坐在二人旁边,小嘴呼哧呼哧吃个没完,这会儿哪里也不痛了。
惠娘将炒的喷香的鸡蛋往他碗里夹了两箸子,谢宣吃饭主打一个雨露均沾,概不挑食,鸡蛋到了他的碗里相当于他已经吃到了,小筷子直接啪啪啪夹来一箸凉拌野苋菜和菌菇炒腊肉。
谢壑皱了皱眉头,不欲他养成这种只占不吃的坏毛病,遂说道:“现吃现夹,把你碗里的先吃完。”
谢宣暗戳戳的觑了他爹一眼,小筷子往粥碗里杵了杵,不情不愿的开始扒饭,扒了半天一抹嘴下桌子了,边走边小声说道:“我脑袋疼。”
惠娘往他碗里一看,菜倒是全吃了,粥没有喝完,以此来表达他对他爹的不满,这小东西。
谢壑看了一眼,并未作声,念在他刚刚磕到了脑袋,并未苛责,育儿是个任重而道远的事情,急不得。
惠娘怕他心中不喜,忙将盘子里的榆钱团子往他面前推了推说道:“山间野味儿,也颇有几分意趣,郎君尝尝。”
谢壑敛了神色,夹了一个油绿色的团子,蘸了蘸旁边的料碟,满口清香,是他未曾吃过的美味,他点了点头道:“不错。”
惠娘浅浅笑了,冲门外扫了一眼,见宣儿自己在墙根底下玩的起劲儿,一直悬着的心终是放下了,她轻声道:“过几日我做些吃食去县城里卖,不好带着宣儿一同前往,还请郎君在家看顾他一二。”她顿了顿又说道,“宣儿很乖的,不闹人。”
谢壑看她有几分忐忑的脸色,不由缓声道:“不妨事,他也是我的儿子。”哪有当爹的会嫌儿子调皮的?嗯,他爹除外。
二人吃过晚饭,各回各屋休息,谢宣白天睡足了觉,晚上走了困,翻来覆去直折腾,一会儿要掀掀被,一会儿要喝水,刚躺下没多大会儿就要嘘嘘,好不容易躺在被窝里了,四仰八叉的要听阿娘讲故事。
自从谢宣磕着脑袋之后,变得比以前淘神黏人了些,惠娘只以为是小儿从山坡上滚落下来,受到了惊吓,遂拍了拍他的小身子,哄他入睡。
不过,她哪里会讲故事?!
拍了半天,她手都酸了,人也熬不住一个劲儿的打瞌睡,被他的小爪子扰的抬头一看,这小人儿双眼睁的溜圆,精神的很。
惠娘败下阵去,将小人儿往自己怀里裹了裹,认命的开口道:“从前有个小孩,家乡发大水。”
“阿娘,什么叫发大水?”谢宣好奇的问道。
“就是河堤开了口子,河水冲到了农田和村庄里去。”惠娘解释道。
“河堤为什么开口子?”谢宣又问。
“因为雨水大。”惠娘继续解释道。
“为什么雨水大?”谢宣刨根问底。
惠娘闭紧嘴巴,她哪里知道为什么雨水大?!算了,这个有些凄凉的故事不适合小儿听,还是讲个大马猴的故事吧,于是她想了想开口道:“大马猴专门吃晚上不睡觉的小孩儿,它从窗户里钻进来,手有蒲扇那么大,一捞一个准儿。”
谢宣瞪着溜圆的大眼,鬼使神差的往黑漆漆的窗口看去,可不正像一个张大的嘴巴,他嗷呜一声,用被子蒙住头,直往他阿娘怀里钻,吓得小腿直蹬。
惠娘将小家伙抱个满怀,耳边终于消停了。
明月高悬,宿鸦栖枝。
系统团在谢宣的神识里,伸了个懒腰,它看着自己刚刚的截图,满意的笑了,将谢宣被大马猴吓得往被子里躲的囧样记录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它翻了翻任务栏,突然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恶意”,谢宣全须全尾的时候,一个任务都接不到,现在谢宣变回五岁的心智,任务来了。
任务详情:请宿主通过吃瓜途径,让来屯田的低阶军官对临安侯产生恶感,奖励积分三点,建议五天之内完成任务。
平心而论,这任务不难,难的是宿主年纪太小了。
系统已然头秃,它只是个福利区的摸鱼混子,哪里知道怎么让五岁的孩子做系统任务。
它头痛的查看谢宣的记忆,但见一团轻盈如水的画面从它眼前飘过,是谢宣吃甜柿子的梦境,系统醍醐灌顶,瞬间有了主意……此处暂且不表,容后再叙。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戌日便到了。
这日,惠娘起了个大早,食材都是前一天晚上收拾好的,只要生火将它们合起来炒制一番便可,不算难事。
只是时辰尚早,五更天不到,家里一大一小还没起床,她先炒了些油面放在碗中,又煮了两个鸡蛋放在旁边,这是给父子俩预备的早膳。
她自己胡乱对付了一口,便开始做菌菇炸酱,半个时辰之后,两大陶盆的炸酱做好,被她倒入腾出来的干净水桶里,这样携带还方便些,盖了桶盖之后,一手拎一个,勉强拎得动。
她提前将要进城用到的过所叠好塞进荷包里,隔壁李家断断续续有了动静,李二是轰牛车的好把式,没过多大会儿就套好了牛车。
惠娘不欲让别人等着,收拾好家里之后,她提着两只木桶出了家门,柱子娘手里提着满满一篮子鸡蛋,见惠娘出门,二人正打了照面,李二接过惠娘的两只木桶一提劲放到了牛车上,两个小妇人跟着上了车。
牛车卖力朝县城里赶。
谢壑知道惠娘今天去县城,他特意醒的比平时早了些,看了看没上栓的大门,知她已经走了。
他打开灶房的门,空气中还残留着菌菇炸酱馥郁的香气,灶膛里还留有余火,他掀了掀锅盖,有半锅烧开的水,他已在后院就着凉水洗了漱,这会儿盛出一些来放在盥盆里湿了巾帕,给睡的迷迷瞪瞪的儿子擦了脸。
他从小锦衣玉食,没伺候过人,就连宣儿也是惠娘照顾得多,此时做这等活计尤其的笨手笨脚,他垂眉沉思,也觉得自己有点笨。
谢宣被一阵湿意搅醒,刚要撒娇耍赖,一睁眼是威严的父亲,他顿时不敢了,甚为乖巧的任由父亲拿着湿巾在他脸上一阵划拉,又被拉出去用小牙刷洁了小狗牙,只是人还是有点困得没精神,不过谢壑坚持不让他再睡。
谢壑就着锅中的热水冲了两碗炒过的油面,他得让儿子先把早膳对付过去,他不会烧火,一会儿灶膛里的火彻底熄灭之后,锅中水变凉的话,就没法冲了,任由小家伙睡下去的话,他十有八九就吃不上早膳了。
万幸碗里的油面有定量,他不用再纠结用量,只将热水盛碗里搅搅即可,饶是这个,他做起来也有几分奇怪,倒腾了半天,将碗端到儿子面前时,这小崽儿拿汤匙勉为其难的喝了一口,郁闷道:“爹,这吃起来像鼻泣虫。”
谢壑身子一滞,他绷着脸说道:“瞎说,你吃过鼻泣虫?!快点吃,吃完愿睡再睡会儿。”
谢宣坐在小杌子上拧来拧去,半晌才别别扭扭的问道:“阿娘做的不是这样的,有股芝麻的香味儿,很好吃的。”
谢壑也觉得自己泡的面茶不好吃,只不过他强忍着,不会浪费粮食,这大概是家里唯一一点细粮了,听得儿子这样说,他也觉得少些什么,在灶台上一顿找,发现了一把芝麻盐,他舀了一勺放儿子碗里,其余的颠了颠,凑出多半勺来倒进了自己碗里。
虽然比不上惠娘做的,但味道好了不少。
谢宣磨磨蹭蹭的吃了,也彻底醒了困,终于发现阿娘不在家了,他知道阿娘最近要去县城,没想到竟是今天,阿娘没带他去,他瞬间委屈极了。
谢壑吃完油茶面,将碗洗刷干净后放起来,擦干净了手,看着儿子半瘪不瘪的小嘴,知道这小将要发威,遂一把将他提起抱在怀里。
惠娘不会讲故事,谢壑会啊。
很快,谢宣就被惊险刺激的故事捉住心神,再也没空想阿娘。
在爹爹的故事里,他变身成乘风破浪的大英雄,和海妖斗智斗勇,战天斗地,十分神气。
一上午的功夫,他得了爹爹给他削的小木剑,任由他手执木剑在院子里疯跑疯癫,降(撵)妖(鸭)除(追)魔(鸡),等跑的累了,便窝在爹爹的怀里打瞌睡。
天气慢慢转热了,小小的人儿额头渗了些汗珠出来,谢壑寻了个蒲扇来,为他打扇,哄他入睡。
谢宣在闭眼前,推了爹爹手中的蒲扇一把,非得说蒲扇吃小孩,他不要这个扇风。
谢壑不明就里,不知道大马猴的故事,但也换了一把折扇给他扇风,满足儿子无伤大雅的小小愿望。
他的眼前晦暗不堪,大抵这个孩子是他唯一看得见的火光。
天才蒙蒙亮,惠娘一行人就来到了县城,验过过所之后,直奔早市。
此时早市上已经聚了不少人,大多是附近村落的村民们,因为熙州属于大齐新土,朝廷有意以商济农,早市上只出两文钱的摊位费即可,卖多卖少不额外抽成纳税。
惠娘领了牌子,挑了个路口将两口水桶摆上,她所选的地方正好毗邻一个早点摊子。
她第一次出门摆摊,面上不显,心里到底有几分忐忑的,在来的路上来回的想,该如何让自己的菌菇酱更好卖,想来想去她决定挨着热闹一些的早点摊位,能出来吃早点的,大抵不缺钱买吃食,况且她的菌菇酱又香又下饭,跟早点摊子的生意正好相辅相成。
她从桶里舀了半碗酱出来,鼓足勇气吆喝道:“菌菇酱,咸香下饭的菌菇酱,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前十位客官免费试吃,先尝后买,数额有限。”那小半碗的菌菇酱正好够十汤匙的量,试吃每人一汤匙,正好够分。
本来赶早市的人一听吆喝是卖菌菇酱的,连步伐都没停顿,径直从惠娘的摊位前走过,庄户人家谁家每年不发一缸豆瓣酱?
菌菇酱叫出花来,也是豆瓣酱打底炮制的,这些酱都烂贱不值的,谁会花钱买着吃?!有钱没处花了吗?
李家的摊子离着惠娘也不远,他们对惠娘的厨艺十分有信心,是不大担心这些酱卖不出去的,但见惠娘是第一次出门摆摊卖东西,怕她经验不足或被人懵了,柱子娘将自家那一篮子鸡蛋托给自家男人,她擦了擦手主动来到惠娘摊位上帮忙。
刚刚对惠娘摊位不屑一顾的人,在惠娘盛了半碗菌菇酱出来之后,纷纷停住了脚步,驻足观望片刻,悄悄的走上前来不确定的问道:“小娘子,这酱可以试吃?”
“自然是可以的,不过只是前十个客官才会免费试吃,而且每人限吃一汤匙。”惠娘微笑的答道。
有那会取巧的忙揭开一张热气腾腾的烧饼递过去道:“小娘子,烦请抹在烧饼上,谢了,谢了。”
惠娘并不吝啬的舀了满满一汤匙菌菇酱往净面烧饼上一抹,均匀涂开后递给那人,那人本来没打算买菌菇酱,他只是爱占便宜而已,接过惠娘递过来的烧饼笑嘻嘻的就走了。
旁边就是早点摊子,有吃早点的人听说这边有免费的菌菇酱尝,本着不吃白不吃的想法,直接端着碗就过来了,有端着馄饨碗的,亦有端着阳春面碗的,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不少吃早点的人尝了惠娘的菌菇酱,直接走不动道了。
他们时常来旁边这家早点摊子吃饭,自然知道这家早点的味道,然后加了一勺菌菇酱后,整碗饭都升华了,好吃不止一星半点儿,他们并非没吃过酱,但如此美味的菌菇酱还是第一次吃。
有食客问:“小娘子,你这菌菇酱如何卖的?”
惠娘笑道:“有两种不同的口味,用麻油煎炸的十三文一大勺,用猪油煎炸混了猪油渣的十五文一大勺。”
惠娘的报价一出,唬的柱子娘青筋直跳,她暗中扯了扯惠娘的衣袖,不住的给惠娘使眼色,这酱卖的太贵了。
她觉得惠娘往日大手大脚的惯了,未来熙州之前,想必是家里条件不差,不知道市井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价格,这才将菌菇酱的价格定的虚高,只是这样的价钱在繁阜之地不算什么,在熙州八成是卖不出去的,而且成本也没几个钱,大家一听这价钱会不会被吓跑?!
惠娘不动声色的拍了拍柱子娘的手,示意她安心,她能将价格定到这个位置,心中自有成算。
确实有几个跃跃欲试的人听到价格后,有些犹豫了。
在他们看来,菌菇酱确实有点小贵,要知道煎鱼或者鸭羹也不过十五文钱一份。
正在这时,一队行商至此的商队打惠娘的摊位前经过,被惠娘的菌菇酱吸走了目光。
“小娘子,你这菌菇酱怎么卖?”打头的人问道,他们行商至此,正好缺了下饭菜。
“麻油煎炸的十三文一大勺,猪油煎炸混了猪油渣的十五文一大勺。”惠娘耐心回答。
那商人打开自己的酱馕,说道:“要麻油的,先来三大勺。”说着,他数了三十九文钱递过去。
惠娘接过钱来,打开酱桶盖子,舀了三大勺麻油煎炸的菌菇酱灌进去,还未灌完,一个少年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他掰开手里热腾腾刚出锅的白馍对惠娘说道:“我们是一起的,勺中残留的这些也不必再费力灌了,铺在我的白馍上吧。”
惠娘从善如流,将余下的菌菇酱倒到少年的白馍上,大抵还带着行商的疲倦,少年将两片白馍一合,狼吞虎咽的就嚼了起来。
突然,他抬头问惠娘道:“小娘子,你这酱做的好生巧妙,里面放了什么肉?这样香。”
“是晒好的菌菇干,并非是什么肉。”惠娘解释道。
少年突然扭头对打头的那个商人说道:“大哥,这菌菇酱着实好吃,你买了多少?”
“三大勺。”那人回道。
“三勺够干什么的?多买一些!”少年说着,将商队的酱馕都敛了来,放到惠娘面前道,“小娘子,你就可着这些酱馕盛吧,最后一起算钱。”
惠娘装了整整十大勺才将商队的酱馕盛满,一会儿的功夫又赚了一百三十文钱。
少年抱着满满的酱馕心满意足的走了。
余下的看客看呆了,也顾不上菌菇酱贵了,纷纷争着要买,人太多,最后排起了队。
柱子娘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还……还真给卖出去了。
她飘忽忽跟在惠娘旁边打下手,如踩在云端一般。
不大一会儿,惠娘的菌菇酱就卖完了,归置了一下,总共赚了四百二十文钱,还跟隔壁卖碗的老大爷换了四个白瓷碗,六个白瓷碟子。
排队的人没有买到菌菇酱,遗憾离场,柱子娘见惠娘这边忙活完了,告知了惠娘一声,便朝自家摊位上走去。
惠娘将钱装好,刚欲收摊,一个穿青布衣的男人在她摊前转来转去,见她收摊了,忙问道:“小娘子就收摊了?你的酱还有吗?怎么卖?”
惠娘好脾气的笑道:“抱歉客官,没了。”
“啊?怎么这么快?”那男人颇为可惜的叹了一口气,刚刚就是他第一个尝到菌菇酱的,不过当时只是为了占个便宜,并不想买,没想到那酱的滋味越回味越难忘,他终是打不过肚子里的馋虫,这才硬着头皮上前来问一问,没想到这就没了,真快啊。
“那你明天还来吗?”那人不死心的问道。
“暂时先不来了。”惠娘回道。
那人得了这话,心里更是抓心挠肺般难受,他嘚嘚嘚跑了,没过一会儿从卖菜阿婶那里要来一截菜帮子递给惠娘。
惠娘:“……”
“桶壁上多少还挂着些吧,你拿菜帮子刮刮卖给我也行。”
就这样,两只水桶里的边角料刮了刮,凑了凑,多半勺,但惠娘收了他十五钱,这人捧着从早点摊上借的碗,终是得偿所愿了。
惠娘收完摊,将两只水桶寄放在李家的牛车上,自己去逛了逛县城的早市。
买了三斗白米,称了一包糕点,买了一条黄河鲤鱼,包了两张肉饼,最后剩了不到一百文钱,她看了看糖市的糖价,还是觉得太贵了,等以后再说吧。
买好东西,天色已经大亮,她回到了李家的摊位上,递给柱子娘一张肉饼,肉饼是稀罕物儿,并不便宜,柱子娘如何肯接?!
惠娘道:“嫂子刚刚撇下自家的生意,跟我忙活了半天,嫂子若不接这肉饼,我这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她眼睛水灵灵的看着人,声音又软糯清甜,说出的话让人不好拒绝,但柱子娘是个十分有原则的人,在她看来乡里乡亲互相帮忙这没什么的,实在当不得一个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