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舒宁没说话,只拿帕子慢吞吞擦擦手指,坐了回去。
陈嬷嬷笑着起身,“我送耿雪姑娘出去,现在天儿黑得早,又下了雪,汤婆子可得早备着……”
待得屋里没了人,耿舒宁懒洋洋靠在炕沿发呆。
钮祜禄静怡的话她听懂了,这是约她去青玉亭说话。
因为苏常在小产,宫里现在风声鹤唳,不管因为什么,她也没必要掺和进这烂摊子里。
更何况,情分……呵,她还不如相信她和四大爷有缘。
耿雪的话,耿舒宁当作没听到,但钮祜禄静怡还是找了机会跟耿舒宁说话。
身子满了三个月后,十月底,钮祜禄静怡照常跟着皇后来慈宁宫请安,在小库房门口堵住了耿舒宁。
见着她,钮祜禄静怡笑得灿烂:“想见你一面倒是不容易。”
耿舒宁恭敬行礼,“不知道钮常在找奴婢,若是知道,奴婢去储秀宫就是了。”
钮祜禄静怡轻笑,“咱们之间没必要这么客套吧?”
耿舒宁微笑不语。
钮祜禄静怡又问:“可否单独与你说几句话?叫陈嬷嬷和宫女远远看着就是了,我不会拿自己的孩子陷害你的。”
耿舒宁沉默片刻,扭头看小库房里的陈嬷嬷。
陈嬷嬷带着小宫女,远远站到了廊子下头。
钮祜禄静怡的宫女也同样,站到了能看得见二人却听不到对话的地方。
钮祜禄静怡知道时间不多,没有废话。
“我知道瓜尔佳姐姐找过你,听我一句劝,苏常在的事儿,你不要在太后跟前说话。”
耿舒宁心下微动,不动声色抬头看她,“常在何出此言?”
钮祜禄静怡眉眼淡了些许,甚至透出些微嘲讽,并没有回答耿舒宁的问题,反倒说起旁的。
“先前万岁爷召我九洲清晏伴驾,召幸的时候少,倒更好奇当初你为何会去青玉亭,又为何要送我登天的造化。”
“太后千秋时的寿果凤柚,你是在值房里与瓜尔佳姐姐耳语的吧?此事瓜尔佳氏得了功劳,却无人知道与你有关,必定有人封了瓜尔佳姐姐的口。”
“前阵子在圆明园,据说有夜里招了贼,虽没闹出大动静,可我知道,万方安和也进过人搜查,茹古涵今也没能幸免,否则皇后娘娘不会一直暗中查探此事。”
耿舒宁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只是心里发沉。
钮祜禄静怡看着耿舒宁,笑得平静,“这宫里没有傻子,万岁爷对你的不同,瞒不过所有人。”
皇上想做什么没人拦得住,被越来越多的人察觉不可避免。
“你送我一场造化,我今日便想还你个情分。”
“事情比你想得要复杂得多,不管你还想不想出宫,若趟了浑水沾上脏污,以太后对万岁爷子嗣的看重,处置你与处置其他宫人绝不会有所不同。”
耿舒宁被逗笑了,抬起眸子冲她点头,“谢谢钮常在的提醒,奴婢定会谨言慎行。”
钮祜禄静怡反倒收了笑,她听出耿舒宁的不以为意,手抚上了自己的肚子。
“我今日这番话,不说全是为了你,可我敢拿肚子里这块肉担保,七分是为你好,剩下三分,也不是为了害你,至于要怎么做,你慢慢思量便是。”
她没再多说,冲耿舒宁笑了笑,招过自己的宫女来,施施然离了后殿。
钮祜禄静怡不知,陈嬷嬷身边的小宫女是御前培养出来的,耳朵尖,听了个全乎,低低跟陈嬷嬷禀报了。
等到小库房里没了外人,陈嬷嬷才小声问:“姑娘,可要老奴去查一查?”
耿舒宁笑得比刚才更放松,“不必,她不是叫我慢慢思量?先叫我猜一猜。”
“苏常在小产,瓜尔佳常在无辜与否不好说,可动手的,应该不只是一个人吧?”
陈嬷嬷了然点头,“在宫里想下毒好歹还有食物相克的法子,可要凑能迅速堕胎的药材,怕是九族都得在断头台上溜达两圈儿。”
小说电视剧里红花麝香夹竹桃等让人小产的手段不少,实则在宫里,想得到这些并不容易。
私自夹带东西入宫是足以满门抄斩的死罪。
神武门有尚功局的嬷嬷坐镇,宫女太监出入都要被严查。
唯一能进东西的西华门,甚至养了专门的御犬和试药兔,杜绝有不明之物入宫。
不是完全得不到,但哪怕一两红花,都得有个出处。
似嘎鲁代的宫女这边说不清楚,大致是手段高超能夹带入宫,或通过有头有脸的大臣和命妇想法子送入宫……
陈嬷嬷仔细解释着,“每每被发现,上到太医院和提督衙门,下至尚功、尚膳宫人,一死就是一大片,轻易不敢有人动歪心思。”
耿舒宁了然,她也是穿越后才发现,把孕妇撞倒,罚跪,落水……这些粗暴拿命往里填的手段,才是最常见的宫斗。
太后先前安排的精气嬷嬷都手脚麻利,也专门防着这一点,所以太后才会觉得苏常在蠢。
现在看来,耿舒宁眼神玩味,“听钮常在的意思,掺和的人还不少。”
她只是无奈,“我想不明白,怎么回回都有人想把我拉下水?”
陈嬷嬷笑:“钮常在说了,万岁爷对您的情分瞒不住人……”
耿舒宁轻嗤,“即便万岁爷对我……有所谓的情分,我所不明白的是,她们怎么都觉得我好欺负呐?”
陈嬷嬷不吭声了,姑娘看起来确实不像个心狠的,手里自始至终也不过就那一条人命罢了。
耿舒宁若有所思看向陈嬷嬷,“嬷嬷也觉得我好欺负?”
陈嬷嬷抬头,看耿舒宁笑眯眯靠在门框上,雪后的冬阳叫她如画的眉眼格外清纯,可仔细看,弯起的杏眸里又闪烁着叫人不敢忽视的凉薄。
她有些拿捏不准,好话确是会说的,“姑娘的手段一般人不明白,可扮猪吃老虎也并非坏事。”
“嬷嬷说得是。”耿舒宁依然笑眯眯的。
“那嬷嬷可愿帮我?将来我身边定不会少了嬷嬷的位置,我给嬷嬷养老,叫您锦衣玉食,比寻常人家的老封君还风光。”
陈嬷嬷听得心生动摇。
她在宫里几十年,当年被万岁爷机缘巧合从一个庶妃手里救下,给万岁爷做钉子近十年,才走到了慈宁宫小库房管事嬷嬷的位子上。
虽然听起来体面,实则半点用处都没有,老了也不过是庵里去。
如果真能成为姑娘身边的得意人,一旦姑娘登高,将来老了被赏赐宅子和尊荣,日子绝对比眼前有奔头。
但这需要付出代价。
不用跟舒宁说,陈嬷嬷也知道,要得到这些,她得换个主子。
她为难地垂下头,“姑娘叫老奴仔细想想行吗?”
“不急,嬷嬷慢慢想,即便是拒绝,我也不会为难嬷嬷的。”耿舒宁笑着捧了给太后娘娘寻出来的鎏金镂空手炉,一步步从阴影里踏入明媚雪地里。
只不过,她会凭功劳,换个愿意认主的嬷嬷过来,代替不为她所用的人。
好在陈嬷嬷对耿舒宁的条件着实心动。
翌日傍晚,在耿舒宁用过晚膳后,关上门,她就跪在耿舒宁面前,给了答复。
“往后姑娘叫老奴做什么,不管看到听到什么,在万岁爷面前,老奴的意思,都只会是姑娘的意思。”
耿舒宁笑着扶陈嬷嬷起来,拉着她坐下,声音甜软。
“那嬷嬷先记住,我不爱别人给我下跪,先前咱们怎么着,往后还怎么着便是。”
“苏常在这事儿,既然旁人想拉我下水,该知道的,我也得知道。”她不会再天真到以为自己只要缩回龟壳,就万事大吉。
“想必万岁爷有留下暗卫?”
见陈嬷嬷点头,耿舒宁酒窝更深:“劳您帮我传个话,不是我想查什么,查清楚苏常在小产的真相,都有谁参与,事关我要送万岁爷的一份大礼是否能成。”
“若他们办不好差事,耽搁了给万岁爷的大礼,会死很多人,回头也得劳嬷嬷跟苏总管说清楚,可不是咱们不尽心。”
“但若他们差事办得叫我满意,所有办差的暗卫,我都会请万岁爷论功行赏,一个也少不了。”
陈嬷嬷原本还略有些忐忑的心窝子,听了耿舒宁这番话,安下不少。
她笑着点头,“姑娘放心,老奴明白姑娘的意思。”
一日后,承德的温泉庄子内,高斌跪在胤禛面前。
“奴才明白姑娘的意思,只是……暗卫不知,姑娘吩咐的差事该办到什么程度。”
在旁伺候的苏培盛,在心里咋舌,先前还看着傻大胆的小祖宗,冷不丁长了心眼儿,提着棒子捧着枣儿的这番敲打,就是他都说不出拒绝来。
这才不到半年,啧啧~以这小祖宗的成长速度,可太适合在宫里过活了。
胤禛忙碌了一个多月,脸上的风霜之色和疲乏,都被这消息冲散成了淡淡笑意。
“她说得不是很清楚?至于办到什么程度,不怕朕责罚,你们自管掂量着办就是。”
顿了下,他又好心情地喝了口热参茶,吩咐:“朕十日后归京的消息,不必传回京城。”
“只叫人给额娘传话,苏氏小产的事情先压一压,由着她们闹,耿舒宁和弘皙那边有什么反应,及时报来御前。”
他想知道,弘皙从他的好二哥和皇阿玛那里,究竟得到了多少势力。
他更隐隐期待,那小狐狸到底准备了什么大礼,才敢这么大口气支使暗卫。
从承德回京城的路上,下了两场小雪,导致御驾慢了些许。
十一月中旬,御驾终于在夜里低调行至京郊外的皇庄上。
胤禛没叫人知道御驾行踪,很沉得住气地住进了庄子里,明显是要停留几日。
一大早的,苏培盛抻平了身上的袄子,搓着手从屋里出来。
身旁小太监手里的灯笼映出地上的霜和屋檐下化雪后的冰柱,还没看清就叫他打了个寒战。
天儿越来越冷了,皇庄上没地龙,也不知道万岁爷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回宫。
宫里这会子……可还热闹着呢。
到了主屋跟前儿,赵松正好轻手轻脚出来,后头跟着两个搬抬浴桶的小太监。
黄花梨的椭圆木桶里,有一抹显眼的明黄。
苏培盛拿眼皮子瞥赵松一眼,果不其然看到干儿子赵松挤眉弄眼。
万岁爷又脏了寝衣。
次数虽不多,可回程路上已经是第二次了。
赵松小声问:“干爹,晚上可要安排后头的答应……”
“闭嘴。”苏培盛打断赵松的话,轻巧一巴掌抽在赵松后脖颈儿上。
“主子爷的事儿也由得你做主,再胡沁我抽死你!”
“滚去叫人把早膳提过来!”
把赵松劈头盖脸骂走后,苏培盛提起口气,又搓了搓手。
这回不是冷,是为了让掌心保持柔软温热,进去了好伺候皇上穿衣。
其实苏培盛也不懂万岁爷到底在想什么。
潜邸时候吗,主子爷对床榻里那点子事儿就不算热衷,但好歹有个李主儿勾着,也没少折腾。
就算皇上登基后没有临幸妃嫔,可饮食清淡,时不时捏着佛串儿转着,也没有憋不住的迹象。
这欲求不满,打什么时候开始的?
苏培盛进门的时候晃了下神,好像是自己把那小祖宗提到青玉阁去以后吧。
说主子不想这档子事儿吧?
这寝衣现在赵松都不手洗了,只扔在浴桶里,大家心知肚明。
说想呢?
北巡一路上也跟着几个小答应,皇上从来没叫人近身过,宁愿叫底下人知道自己……咳咳,火气旺。
后宫女人明明不少,金尊玉贵一个皇帝,想要谁不行,何至于憋着,图什么呢?
苏培盛小心翼翼给表情冷淡的主子穿衣裳时,还琢磨,难不成主子爷就喜欢在梦里干那档子事儿?
啧~这也太浪费家伙事儿了。
胤禛略带喑哑的声音,打断了苏培盛内心的感叹。
“畅春园那边有动静了吗?”
苏培盛赶紧屏气凝神,小声回话,“太皇太后以喜静为由,将端和皇后请回了静宜园,太子……没过去请安。”
那就是太上皇的安排。
虽然没有明面上的话儿,可明眼人一看,弘皙这就是被禁足了。
胤禛眸底闪过一抹轻讽。
老爷子对二哥和二哥的儿子都一个熊样,纵容起来绝不许他们身上有任何污点。
不管苏氏的小产是谁做的,老爷子显然都是要安到二嫂身上。
若非为了筹谋江南……他一万个看不上弘皙。
他垂眸端坐在圆桌前用早膳,没叫人看出任何情绪。
屋里沉默了好一会儿,胤禛才又云淡风轻问:“慈宁宫呢?”
一直提着心的苏培盛立刻精神起来,“听说膳房后头姑娘叫人起了一个怪模怪样的炉子。”
“估摸着是拿不准,还拆了两次,惹得太后娘娘都问,姑娘是不是玩泥巴上瘾了。”
胤禛唇角微勾,心情总算好些,抬起眸子看苏培盛一眼,等他继续说。
苏培盛笑道:“高主事夜里跟奴才说,今儿个一大早就能将查出来的东西送到姑娘面前,宫里想必很快就能传过来消息。”
胤禛微微挑眉,想起昨夜梦里的躁动。
那小狐狸嚷嚷着苏氏没了孩子,不如叫她补上,只蹭着他歪缠,从里到外都是软的……还把枕头垫腰下,叫他这雨露给得格外销魂。
胤禛失笑摇头,比起对弘皙的提防,他更想看耿舒宁怎么做,才好确定,回宫后要怎么把她摁住。
待将她肚儿里的坏水全挖出来,早点满足她梦里所求也不错。
实则苏培盛说话的这会儿,暗卫递过来的消息,已经通过陈嬷嬷塞到了耿舒宁手里。
天儿一冷耿舒宁早起特别困难。
上辈子她就怕冷,恨不能在被窝里缩到大太阳照屁股再起。
可在宫里伺候着要应卯,她早早去太后跟前转了一圈,借着去小库房的理由又钻回了炕上。
围着毡毯靠在矮几上,耿舒宁懒洋洋捏着暗卫递过来的信纸,扫过一行行娟秀小字,樱唇渐渐张出了吃惊的弧度。
“这……除了齐妃,竟没一个干净的?”
陈嬷嬷笑了笑,“齐主儿心神都在乾西五所呢,再说,她什么都不做,就比做什么都强。”
别看齐妃死了个儿子,可大阿哥弘晖会因为大灾受惊就没了命,李氏无辜不到哪里去。
她也不是没有手段,只是这会子已经够热闹,怕叫人钻了空子害了二阿哥,顾不上插手罢了。
苏常在小产,皇后宫里的熏香里添了百合香,这香味儿容易叫人睡不着觉。
皇后自己宫里的香味儿,她不可能不知情。
懋嫔压襟的珊瑚珠串子里塞了沾之活血的桃仁粉。
钮祜禄静怡安分在储秀宫养胎,没沾这些,但她跟懋嫔联手,通过内务府给了懋嫔方便。
宁贵人武氏随身的香包里都查出了麝香。
倒是嘎鲁代,是真没做什么。
但她也并不无辜。
她身边那宫女是瓜尔佳氏安排进来的,在嘎鲁代的掩护下,在圆明园的时候就跟畅春园有联系。
是这宫女对永寿宫的熏香动了手脚,也是她往苏氏的枕头里塞了不少红花和川芎,是导致苏氏迅速流产最主要的原因。
涉及畅春园的部分,暗卫出于谨慎考虑,可能没查到太多,也可能是查到了没告诉耿舒宁。
耿舒宁还是想不通,“那她们为何要拉我下水?”
她穿越过来的时间到底是短,即便再聪明,对宫里这些女人们的心思有时候还是捉摸不透。
如果是对付耿家,就算拉下一个她,还有耿雪,还有继母所出的嫡妹。
如果对付她……她也没孩子,甚至不是妃嫔,这未免也太未雨绸缪了些。
陈嬷嬷倒比耿舒宁更了解后宫这些主儿们的心思。
她小声给耿舒宁解惑,“姑娘别低估了自己的分量,甭管是在太后娘娘跟前还是万岁爷跟前,您都是能说得上话的。”
“瓜尔佳常在想通过过去的情分拉您下水,好摆脱自己尴尬的境地。”
“若是您掺和进去,被拿捏住把柄,往后不管是她还是……宫外头,想让您做点什么就容易了。”
“钮常在是不想您站在瓜尔佳常在那边。”陈嬷嬷唇角的笑容有对宫妃手段过于熟悉的讽刺。
“若您真在太后和皇上面前说些什么,把事儿给摁下去,她和懋主儿正好可以脱身。”
钮祜禄静怡提醒耿舒宁,耿舒宁不插手,水更方便被搅浑。
钮祜禄静怡应是知道苏氏胎怎么没的,也会怕,只要把瓜尔佳常在被摁住,她的胎便能更稳当些,还能还了耿舒宁的人情。
耿舒宁如果帮瓜尔佳氏,就是跟钮祜禄静怡作对,往后她就知道该怎么对付耿舒宁,还能抹平自己的痕迹,里外都不吃亏。
耿舒宁听完陈嬷嬷的分析,用两只手托着小脸儿,下巴呆呆磕在矮几上呢喃。
“人心太复杂,想在宫里好好活着,实在太难了!”
耿舒宁对后宫女人这弯弯绕绕的心思,着实叹为观止,怪不得古代女人不长寿得多,这心给她们操得。
陈嬷嬷平静给耿舒宁端上一盏热茶,问:“姑娘打算怎么做?”
耿舒宁慢吞吞拍拍脸,眸底的斗志昂扬起来,她歪着脑袋冲陈嬷嬷笑。
“我打算化繁为简!”
免得这些女人总觉得她好欺负,动不动就想踩她一脚,她不喜欢惯着旁人的臭德行。
想拉她下水,那就看谁扑腾得过谁。
耿舒宁细白手指敲在放于矮几的纸上,“苏常在没了孩子,总要知道罪魁祸首,给孩子一个交代。”
“叫人给她传话,早些养好身子,只要瓜尔佳常在得到该有的报应,回头我送她一个孩子!”
苏氏不过就只侍寝了一回,就有了身孕,否则后宫妃嫔不会这么急着动手,都是酸出来的。
这证明她是易孕体质,提供给苏氏一份排卵期计算的法子,支棱起来凭小产搏一搏皇上怜惜,苏氏想再怀孕不难。
不管苏氏信不信,被害了她总是要报复回去的。
这回轮到陈嬷嬷吃惊,“姑娘您……您有孕子秘方?”
耿舒宁下意识道:“那得看皇上行不……咳咳,我的意思是,生男生女得看苏常在运道。”
虽然陈嬷嬷已经成了她的人,万一隔墙有耳,叫皇上知道她这话,她吃饭的家伙事儿又不老稳了。
怕陈嬷嬷多问,耿舒宁赶紧起身,重新换上衣裳收拾好自己。
“嬷嬷您赶紧去叫人安排传话吧,我去太后那里。”
钮祜禄静怡想里外不吃亏,那就干脆叫她更如愿。
担心自己的身孕保不住,还能见缝插针对别人的孩子下手,可见心眼子不少。
得叫太后娘娘知道,这心眼子动多了,对皇嗣不好,万一孩子在肚儿里被额娘抢了心眼子去呢。
耿舒宁玩儿不来那样九曲十八折的招数,但她擅长暴力拆招。
她这不走寻常路的招数,叫高斌一个见多识广的暗卫头子都瞠目不已。
都还没到晚膳时候呢,宫里传来的消息就送到了皇庄上。
跪在胤禛面前禀报的时候,高斌眼神中还有些淡淡的茫然,这位耿女官的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些?
“耿女官陪着太后说了会子话,太后娘娘懿旨,令皇后表率,都在自己宫里抄一个月佛经,摆到大佛堂去,为没了的皇嗣和还没出生的皇嗣祈福。”
“怕钮常在受不住这么大的福分,太后还令尚功局多安排了两个精奇嬷嬷,伺候着钮常在住进慈宁宫大佛堂偏殿养胎。”
“……耿女官亲自去钮常在住的翊储秀宫传了话。”
“只说太后娘娘不放心叫钮常在自个儿住在储秀宫,正好在大佛堂住着,方便底下人给钮常在挪宫。”
胤禛挑眉,“挪宫?”
高斌顿了下,表情微妙:“太后娘娘觉得,储秀宫没主位,请太医不方便,叫钮常在搬到懋嫔的延禧宫更好些……皇嗣出生后也不用再挪动地方。”
离京一个半月积攒下不少政务,胤禛实打实批了一天的折子,批得脑仁儿一蹦一蹦地疼。
这会儿好歹露出个笑脸来,只是笑得格外玩味。
胤禛笑问:“是额娘自己觉得?”
高斌:“……耿女官在太后跟前,诉说了一番生母养母和睦相处,两个额娘一起照顾小阿哥的好。”
在主子似笑非笑的表情中,高斌硬着头皮继续道:“是以万岁爷为假想举例子,条理分明,太后娘娘格外动容。”
苏培盛偷偷抽了口气,万岁爷当年被孝懿皇后养在承乾宫不得见生母的事儿,这宫里怕是没几个人敢提。
这小祖宗……嘴皮子得多好使?
苏培盛眼神止不住往主子手里的纸上瞥,格外想看看暗卫记录的原话。
高斌见主子不吭声,只沉默等着。
他就没见过这种直接往脸上扇巴掌的。
怕钮常在出问题,耿舒宁直接带着三个太医三个医女过去的。
钮常在出储秀宫的时候,脸儿都是青的。
虽然常在没办法自己养孩子,钮常在跟懋嫔私下里有了联手的意思,但未尝没有等着皇上给她晋位的意思。
耿舒宁这一招,既避免了苏氏的闹腾,又叫瓜尔佳常在不得脱身,还彻底断了钮常在母凭子贵晋位为嫔的路。
想必主子看完暗卫在值房和太后寝殿偷听到的话……咳咳,指不定要炸窝。
看完那几张纸后,胤禛脑仁儿都不疼了,他气得肝儿疼。
“她说,要送苏氏一个孩子?”胤禛沉住气慢吞吞问,只是转动手腕间佛串的速度加快不少。
“还说,苏氏要是不能生儿子,就是朕不行?”
高斌直想把脑袋扎胸膛里去,这俩问题,哪个他也不敢回答。
他都想跟着苏培盛一起喊耿舒宁祖宗。
这祖宗不要命,他高斌前程才刚起步,还想要呢!
苏培盛假装要给皇上换茶水,脚步偷偷往外挪,祖宗们的事儿哪儿轮得到他这没了根的不肖子孙掺和。
胤禛气笑了,冷眼看向苏培盛,“传令,明日一早启程,去畅春园给太上皇请安!”
他再不回宫,这混账东西怕是忘了宫里主子爷姓什么!
从皇庄去畅春园的路上,御驾没有再隐藏行踪,宫里宫外都得到了消息。
但皇上没有下旨让臣子出城迎接,先前朝堂上那番风雨还没过去,都知道皇上是个喜欢简单的性子,谁也没敢出来硬捧。
可按理说,皇后应该带着妃嫔们,在乾清宫前的广场上,迎接皇上归来。
但御驾从午门入宫后,直到停在养心殿前,胤禛都没听到任何请安的声音。
虽说胤禛不喜欢折腾,这过于安静,也叫人不适。
“万岁爷,皇后娘娘叫翠微姑姑来传话,说后妃们都得了懿旨抄经,没有太后娘娘的令,不敢擅自离宫。”苏培盛掀开明黄色的帘子,小声禀报。
胤禛站在养心殿前地坪上,舌尖用力扫过后槽牙,渐渐的,笑意比在皇庄上还深。
他又转回去坐下,“那就先去给皇额娘请安。”
不明显的哼笑,透过厚重的棉帘子隐隐约约传到苏培盛耳中。
“到慈宁宫的时候,朕要见到那位叫宫里安静下来的功臣。”
苏培盛:“……”硬看啊?
主子吩咐,苏培盛就算是脑瓜子疼,也不得不办,只好叫赵松小跑着去慈宁宫确定耿舒宁会在殿外迎接。
若是耿舒宁不在,就是生拽,也得将人拽到主殿门口去。
好在耿舒宁没叫赵松为难。
他到慈宁宫的时候,耿舒宁就在殿内陪着太后说话呢。
先前耿舒宁抑扬顿挫提起皇上的过往,勾起了太后的慈母心思……当然,还有抱孙子的兴致。
正好宫里也安静下来了,乌雅氏懒得操心,只顾兴致勃勃看耿舒宁画婆婆车的图纸。
宫里没有这玩意儿,谁也不敢把皇子阿哥和公主们扔车里不管。
再小也是主子,要睡正儿八经的雕花床,最多会有个供小主子额娘与孩子玩耍的吊篮。
可这能推着走的婆婆车,上面还有会转动的玩具,甚至能够拆解开,收纳各种物什,乌雅氏瞧着有趣极了。
若是做出来了,允祥和允禵府上都送几个,也算她这做皇额娘的心疼儿子。
主仆俩正兴致勃勃设计着花样呢,周嬷嬷从外头进来了。
“主子,赵松来传话,说万岁爷回宫了,正过来给您请安。”
太后一拍脑门儿,“跟舒宁说的起劲儿,我都忘了给皇后下令,叫她去迎一迎。”
她心思都被旁的占了,实在没想起这一茬。
乌雅嬷嬷和周嬷嬷倒是想提醒,可想起主子昨儿个才下懿旨,叫妃嫔就此出来主子面子上不好看,也就都没打扰主子的兴致。
但这会子皇上都马上要到了,除了伺候太后的乌雅嬷嬷,其他人自然得提前出去迎着,总不能真委屈了皇上。
胤禛踏入慈宁宫大门,远远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耿舒宁。
他眼神足够锐利,能清楚看到,这混账依然是湖绿色的宫装,在明媚的冬阳下摇曳得想让人揍她一顿。
耿舒宁察觉到了胤禛格外不善,甚至毫不掩饰的目光,头皮莫名发麻,不敢心存侥幸。
莫不是昨天跟陈嬷嬷的话……叫这位爷知道了吧?
男人总是不愿意旁人说自己不行的,她也没办法直接解释,要是他在慈宁宫犯了狗,那她可就没得折腾了。
思及此处,耿舒宁第一次积极站了出来,噙着笑恭敬蹲身,率先给胤禛请安。
“请万岁爷圣安!”
“这些日子主子一直惦记着您在外头吃不好睡不好,特地叫奴婢做了些新鲜吃食。”
“回头奴婢整理好了方子,马上给苏谙达送过去。”
她这声儿甜得周嬷嬷心窝子都发麻,就更不用说胤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