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胤禛云淡风轻松开手,苏培盛和梁九功立马上前躬身——
“请太上皇上座!”
没人看到两人手下往龙椅上挂吊钩的动作,都被屏风和晃动的珠帘给挡住了。
下一刻,众人又看到了更令他们瞠目结舌的一幕——太上皇的龙椅缓缓升起来了!
众人:“……”他们莫不是做梦还没醒,梦到神鬼情节了?
这龙椅两侧的轮子上方,各自雕了一条卧龙,在灯火和珠帘的光泽折射下,打在屏风上,活似一侧的卧龙动了起来。
大伙儿好像看到了真龙在天一般,托着太上皇飞到了台阶上的御座前。
而后,绣着麻姑献寿的屏风突然向两侧缓缓消失,露出了用发晶做的珠帘。
每一颗发晶里头的金丝都格外饱满,在灯火中闪烁着明黄色泽,隐约露出被皇上推到中央位置端坐的太上皇。
在场所有人为这神奇龙威所镇,皆哑然失声。
梁九功看着太上皇略有些激动握紧的左手,心里酸得厉害,清了清嗓子抢了苏培盛的活儿,中气十足喊——
“跪!”
惊呆的众人下意识低下头,软了膝跪伏在地,再不敢直视天威。
“臣/儿臣参见太上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臣弟请皇上圣安!”
康熙含笑看了胤禛一眼,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
这种舒爽,还是从那场大灾后的第一次。
老四的孝心确实不比给乌雅氏过千秋的时候差,怪不得前阵子在朝堂上发了疯,不急着解释。
能再次威风赫赫出来,康熙确实有些说不出的激动,可对做了几十年帝王的人而言,倒也不算什么。
他很快平静下来,懒洋洋叫了起,见无人说话,还笑着调侃。
“各位爱卿这是太久没见朕,跟朕生疏了啊。”
李光地擦着眼泪上前,“能看到陛下天威依旧,臣着实是……着实是怀念,还请陛下恕臣等失态。”
允禟跟着凑到前头,瞪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嘴皮子翻飞。
“皇阿玛您简直神了!您怎么从园子外头飞进来的?”
“您早说自个儿真龙在世,何必在畅春园里不出来,早叫儿子们开开眼多好啊!”
“皇阿玛……”
康熙叫这蠢儿子念叨的脑仁儿疼,没好气笑骂,“就你长了嘴,朕好不容易卸下肩上的担子,不好好休养,没事儿出来看你跟这儿现眼吗?”
允禟:“……”您在畅春园也没少看儿子笑话吧?
他不依不饶还想说点什么,叫康熙直接给怼了回去。
“行了,都坐吧!”
“皇帝请朕出来是为了给朕贺寿,你们也都看见皇帝的孝心了,实在是好奇,回头你们自个儿问皇帝去。”
允禟和允俄兄弟俩,张着嘴呆呆看向皇上。
这是皇上折腾出来的?
好些人止不住又想起了太后千秋节时的午宴和晚宴,好些臣子也都用差不多的目光看向胤禛。
他们实在是想象不出,向来古板冷厉的万岁爷,哪儿来这一套套的风骚主意?
皇上这么玩儿,大家还怎么愉快地给他穿小鞋!
真是愁死个人!
胤禛面无表情坐在太上皇下首,淡淡扫视众人,“知道你们惦记着皇阿玛,倒是叫皇阿玛看看你们的诚心,再说那没用的也不迟。”
允禟:“……”
他拍拍脑门儿,突然想起自己原本的打算来,轻哼了声,冲允祉挤眉弄眼。
如今允祉算是兄弟里最大的,有什么坏水儿,允禟可以往外掏,却不能不顾及兄长。
允祉想着允禟偷偷塞回来的那一万两银子,心里腹诽这混账也知道怕,面上不露声色,积极站了出来。
他手里捧着一卷卷轴跪地。
“皇阿玛,儿臣为贺您寿辰,请了十位书法大家,教儿臣习得十种字体,每种字体写得十个寿字,特送去五台山请高僧开了光。”
“儿臣祝皇阿玛如我大清江山一般,百寿康宁,日升月恒,福寿双全,万寿无疆!”
说着,允祉展开长卷,百个寿字,竟每一个又是由百个小字组成,加起来就是万寿。
要每个字都没有错,还要讲究书写整洁,笔触有力,需要下的功夫,绝对不简单。
康熙满意颔首,“老三有心了。”
“梁九功,将这幅字收起来,回头挂到朕寝殿里去。”
梁九功笑着应下,不动声色看了皇上一眼。
诚郡王送这样出挑的礼,若是皇上送得差了,哪怕差不多,传出去也会变成皇上不如诚郡王。
到时候……好说不好听的少不了。
可见胤禛依然平静,梁九功心下倒有些好奇,难不成皇上还有比刚才主子进门这一出还亮眼的寿礼?
康熙心里也琢磨呢。
在主仆俩的期待中,允祺和允祐也站了出来。
允祺送的是自己雕刻的寿山石,中间赤红边缘清透的寿山石少见,允祺巧妙地将赤红的部分刻成了龙首,看着也还算有诚意。
允祐则送了一筐稻谷,这是他自己下地种出来的。
收成已经送到了畅春园,只拿一筐来做个样子。
康熙不动声色夸了几声,慢慢觉出点味儿来。
这几个儿子送的贺礼……都亲力亲为,省银子省到他们老子头上了?
如果说先前只是猜测,等允禟和允俄迫不及待蹦出来,一人捧着一摞佛经,大剌剌卖可怜的时候,康熙就确定了。
“……咱们也想给皇阿玛送点好的。”允禟眼巴巴看着发晶帘后面的康熙。
允俄飞快捧哏:“可我们银子都还户部去了,实在是没钱,皇阿玛别嫌弃!”
康熙似笑非笑:“只要你们够诚心,朕不嫌弃。”
允禟嘿嘿笑着不说话,拉着允俄给允裪和允祥,还有几个小的让地方。
允裪送的是河南寻来的一方好墨,允祥则送了配套的砚台,兄弟俩的礼都中规中矩。
从十五阿哥允禑到十八阿哥允衸,年纪小,手里也没银子,送的也都是自个儿打猎得来的皮子,或者抄写的孤本副本,没什么新奇的。
孙辈儿就更不必说。
除了板上钉钉的太子弘皙,送了端和帝生前亲手做的一把弓外,其他人也都是不费银子的贺礼。
到了宗亲和几个有头脸的臣子这里,也不出康熙所料。
除了明摆着站在胤禛这边的富察马武和鄂鲁泰,送了值钱的古玩字画,无一例外都讲究个心意……还只讲究心意。
到了最后,康熙面上已经没了笑,只淡淡垂眸捏着酒杯。
后头送礼的臣子腿软得都快站不住,他们也不想,可人在江湖飘,不合群更要命啊!
好些人偷偷往胤禛那里看。
若不是皇上逼人太甚,他们何至于如此胆大妄为,被九贝勒拉拢呢。
允禟憋着笑,跟允俄老老实实低着头在原地装乖巧。
只装也装不像,咬着耳朵嘀咕,“可惜老十四不在……”
那家伙被打了三十军棍,躺在府里出不来。
要是允禵也送心意……啧啧,真想知道皇上脸色多好看。
允禟还就不信了,老爷子看着满朝文武和宗亲对皇上不满,还能视而不见。
康熙确实没办法眼睁睁看着皇帝和朝臣离心,沉声开了口。
“老四,你要送朕什么贺礼?”
他转过头去定定看着胤禛,不动声色提醒,“今儿个朕高兴,也算是个好日子,身为皇帝,你当是比旁人都有诚意,是也不是?”
胤禛听得出,皇阿玛在逼他认怂。
如果今日他不能给出令满朝文武满意的交代,先前他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都会成空。
“皇阿玛说得是。”他平静起身,从袖口掏出一本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册子,转身跪在康熙面前,恭敬抬高双手。
“儿臣今日要送皇阿玛的贺礼,是能彻底解决我大清子民畏天花如虎的良策!”
‘嘭’的一声,不知道是谁摔了手中的酒盏,众人又一次傻眼。
允禟猛地站起身,“不可能!”
要真有劳什子良策,大清还至于这么多年闻天花色变吗?
康熙眼神闪过精光,忍不住探了探身子,“老四,这事儿可开不得玩笑!”
梁九功知道主子急,赶忙恭敬接过册子,翻开送到太上皇眼皮子底下。
胤禛在康熙沉默翻看的功夫,平静解释——
“牛痘可防治天花,在唐宋时期就有所记载,朕已经叫太医院反复验证过了。”
“先后有六十七个死囚犯和皇庄男女老少一百三十二人,最小的髫龄小儿不过三岁,皆种了牛痘。”
“除一个犯人逃跑途中被打断腿,染了风寒不治身亡,其他人——全都活下来了,且再种人痘,并无反应。”
群臣哗然,连宗亲们都失态站起身上前几步,恨不能直接凑太上皇面前,把招子扎太上皇手中的册子里。
越是站在高处的权贵,越是怕死。
他们可能大部分人已经种过痘,可谁家没有子嗣呢?
早些年因为种痘死掉的人,在场谁家都能说出几个。
如果连三岁孩子都能凭着这劳什子牛痘免疫天花,往后就再也不怕府里孩子因为种痘和天花夭折了。
康熙想得更多一些,如果天花能够防治,往后大清的人口也会变多。
人口多了,江山才能兴盛。
粗粗想了下十几年后大清的繁荣场景,康熙龙颜大悦——
“好好好!老四你这事儿办得漂亮!”
“不愧是朕教出来的皇帝!”
“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胤禛依然宠辱不惊。
“怕诸位爱卿、兄弟和叔伯们不放心,好叫你们知道,朕的长女怀恪已经种完了牛痘。”
众人呼吸急促,大公主种过痘了?!
不是逗他们玩儿吧?
胤禛又道:“弘昀过了今日,朕会亲自送他进痘所,半个月就能出结果,待得弘昀出来后,大家再选择是否种痘便可。”
大家的呼吸更急促了些。
都知道皇上这根独苗不像个长命的,如果连二阿哥都能成功种痘,大家也就再不必担忧牛痘的安全性。
康熙倒是迟疑了下,“弘昀的身子骨行吗?”
胤禛含笑点头,“皇阿玛放心,弘昀仔细将养着,倒也无碍。”
其实弘昀只是胎里没养好,后头李氏又总是拿儿子争宠,伺候的嬷嬷们一有点头疼脑热的,就饿着孩子。
大灾叫他没了嫡子,弘昀看起来比弘晖身子骨弱,却还活得好好的,就知道他根子没差到底。
那风吹就倒的样子,大半是被饿出来的。
仔细将养了近两个月,换了伺候的奴才,弘昀身子骨已经好多了。
胤禛淡淡扫了允禟一眼,声音微凉,“种痘事关我大清江山的稳定,朕欲交给户部和太医院一起掌管。”
“老九差事不好办,朕心里有数,这种痘也不少费银子,朕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穷困潦倒下去。”
“欠着国库银子的,等不欠钱的大清子民种完了痘,若还有余力,再给欠钱的种痘也不迟。”
“老九,你觉得如何?”
康熙没忍住,哈哈笑了出来,拍着胤禛肩膀夸,“朕就知道,老四你是个心疼弟弟的。”
允禟:“……”他觉得老爷子瞎了!
他特娘还欠十一万两银子呢!
虽然他还没儿子,闺女也得种痘啊!
可这会子,再没人开口。
虽说种痘这事儿不算紧急,但……可以再不必怕天花,谁乐意一有风吹草动就躲出去避痘啊!
再往深里想,牛痘要真能防治天花,皇上在百姓的口碑就稳了,这江山……差不多也坐稳了。
能在座的,没几个不长脑子的,都得掂量掂量往后路怎么走。
浓墨重彩的午宴过去,胤禛将太上皇送回畅春园后,回到九洲清晏,先解开了龙袍上的扣子。
秋老虎也不好惹。
顶着大太阳,胤禛亲自伺候太上皇从畅春园到圆明园往返,为了不出岔子,需要消耗的体力不小,出了许多汗。
他从苏培盛手中接过浸了温水的棉巾,擦脖子上的汗,状似不经意问——
“那混账怎么样了?”
今儿个这一出能圆满结束,叫在场有一个算一个都白长了嘴,胤禛很满意。
当然,要做到这点,不独靠耿舒宁给的图纸,造办处和粘杆处还有銮仪卫都付出了很多心力。
但若没有耿舒宁,他今儿个没这么容易收场。
胤禛心里寻思着,有用之人,虽混账些,他多惦记几分也正常。
毕竟他很缺人用。
苏培盛小心翼翼禀报:“连着两天晚上噩梦不断,今儿个刚吃下点东西,今儿个晚上要是不做噩梦,当是能尽快好起来。”
胤禛蹙眉,“人都杀了,她倒开始折腾自个儿。”
怕杀人,先前她跑什么?
苏培盛苦笑:“姑娘到底是闺中长大的,头一回碰上这样的腌臜事儿……也是头回杀人,受惊过度也正常。”
胤禛歪在罗汉榻矮几上,扳指轻轻磕着矮几,面沉如水。
他不喜欢脆弱的人,尤其是他身边的人,有工夫被那些无用的情绪折磨,不如早些习惯心狠手辣。
他淡淡吩咐:“安排个女卫传话,今夜发生的事儿,时时叫陈嬷嬷说给她听。”
苏培盛心下一惊,虽然耿舒宁的法子挺狠,但也只是坏佟思雅和穆颖的名声罢了。
这事儿交给粘杆处和他这边来办,手段可不怎么好看。
他都拿捏不准了,万岁爷这到底是心疼那祖宗,还是不心疼。
这要是知道了暗卫的手段,今晚上那祖宗还能睡得着觉吗?
到了晚宴时候,太上皇彻底放松下来。
晚上是家宴,他也没必要端着。
等再次以格外仙气的姿态出现在正大光明殿里,叫太皇太后、太后、后妃和命妇也都跟着目瞪口呆一回,康熙高兴极了。
兴致一上来,康熙也不是个拘谨的,跟宗亲们推杯交盏喝了个痛快。
至于朝堂上的风雨,康熙一个字都没提。
殿内酒气正酣时,钮国公阿灵阿提着裤腰带从外头跑了进来。
可能是喝多了,坐下后张嘴就嚷嚷——
“娘的,有人在角楼里闹猫,叫得那叫一个荡漾,猛地一嗓子,吓得老子差点尿□□里。”
他声音不小,话音一落,整个大殿都跟着安静了一瞬,康熙的脸色瞬间就落下来了。
莫说有人秽乱宫闱本就是大事,挑在万寿节闹出丑事,这是同时打太上皇和皇上的脸。
太上皇扭头看了眼太后。
乌雅氏不知道内情,只铁青着脸站起来。
她刚从皇后手里接管了宫权过来,就发生这种事,也是打她的脸。
她勉强露出个温婉的笑,“定是白日里挨了打的宫人涂药膏子呢。”
“今儿个白日里本宫发现有爱滥用私刑的奴才,念着要先给陛下贺寿,才没急着处置。”
康熙淡淡道:“去看看,倒不拘什么时候,不会当差的奴才该处置就处置。”
阿灵阿张了张嘴,想说他都快四十的人了,后宅女人也不少,这媾和跟涂药膏子的动静还分不出?
但太上皇都下了定论,见他还不知死活,一旁的钮国公夫人涨红着脸眼疾手快,夹起肉圆子就堵住了他的嘴。
太后带着名义上掌管后宫事宜的皇后,沉着脸出了大殿,往角楼那边去。
苏培盛也紧着跟上,跟徐昌一起,在两位主子身后伺候着。
人就在角楼边上的值房里,动静大得隔着好几米就能听见。
乌拉那拉氏听到动静,身子晃了晃,恨得脸发白。
后宫要是出了丑事儿,她这个皇后也该请罪闭宫反省了。
乌雅氏倒是还稳得住,压着愤怒低声吩咐——
“徐昌,你带人先看看附近有没有人盯梢,有的话直接打晕扔慎刑司去,叫人把角楼围了!”
“苏培盛,叫尚功局的武嬷嬷过来,多叫几个,清了场把门给本宫踹开!”
她倒要看看,哪个不要脸的,敢在这种日子叫皇家丢脸!
徐昌和苏培盛对视一眼,没从苏培盛脸上看出任何异样,便赶忙去忙太后交代的差事。
武嬷嬷来得很快,来了十个,手中都拿着尚功局独有的杖责棒子。
在太后的吩咐下,直接把门给踹开了。
干脆利落进门,粗鲁撤掉值房里破旧的帐子后,看清里面两个白花花翻滚的肉.体,饶是武嬷嬷们的凶神恶煞都没能保持住。
没有男人,竟是……
皇后震惊到嗓音都尖了,“佟贵人?你不是得了风寒,在武陵春色养病吗?”
佟思雅因为联系不上佟家的势力,吓得不轻,又怕自己这里露了马脚,特地冻了一宿,叫柳枝报了病。
乌拉那拉氏没想到能在这儿看到佟思雅,还有……她下意识转头看向太后。
另一个是太后宫里的尚服女官喜塔腊穆颖,这……
乌雅氏看到穆颖,立时反应过来今儿个这一出不是偶然。
但她比皇后端得住,也没去看苏培盛,只做出怒不可遏的样子冷喝出声——
“把这两个贱人给本宫拿下!本宫要剐了她们!”
武嬷嬷毫不犹豫动手。
皇后赶忙上前劝,“皇额娘息怒,这……毕竟是佟家女,若处以极刑,太上皇那里怕不好交代。”
乌雅氏冷笑,“她们敢做出这样的丑事来,还怕不好交代?这样的事儿,本宫说着都怕脏了自己的嘴!”
看到被拽下来的两个尖叫的身影,乌雅氏有些恶心。
她听说过断袖之癖,还是头一回见。
“徐昌,你立刻回正大光明殿,把事儿一五一十跟陛下和皇帝说,叫他们父子俩亲自处置!”
徐昌赶忙躬身应下。
佟思雅被武嬷嬷摔到地上,吃了痛,勉强从青欲的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就听到了太后这话。
她立刻哭着跪地,“太后娘娘息怒,妾是被陷害的!妾好好在武陵春色养病,是被人掳过来的!”
她心里清楚,既然耿舒宁那里没动静,今日这一遭,肯定是她的报复。
她立马瞪大了眼,急促道:“是耿——”
话到了嘴边,佟思雅突然反应过来,说耿舒宁陷害她,她给不出原因。
她立马转身死死盯着穆颖,“是这个贱人约我出来的!”
“先前妾能伺候皇上请她帮了忙,她嫉恨妾不肯帮她侍寝,要害妾,求太后娘娘给妾做主!”
乌雅氏冷脸看向一直垂着头的穆颖,“喜塔腊氏,你可有话说?”
穆颖浑身发抖,却只叩头下去,低低道:“奴婢和思雅姐姐是两情相悦,今日是她约奴婢过来的,想要奴婢帮她日子好过些,一时情浓……”
“撒谎!你这个贱人!”佟思雅扑过去冲着穆颖抓挠,“你想死,别拉着本小主!”
穆颖被抓破了脸,却依然咬牙不肯改口。
“是柳枝给奴婢送的信,说今日贵人不用去参加晚宴,正好可以私会,柳枝在外头给我们放风。”
“先前贵人给奴婢送的情诗,就在奴婢值房里,太后娘娘只管去查。”
佟思雅听得脸色发白,本来就病着,又胡闹了一场,浑身颤抖着瘫软在了地上。
听穆颖说得这样斩钉截铁,她如何不知道,自己彻底落入算计没有翻身余地了。
说不定连柳枝都被人给收买了。
她不相信耿舒宁有这么大的本事。
一想到佟家让她对付耿舒宁为的是对付谁,佟思雅就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后悔都已来不及。
康熙听到苏培盛的回话时,正在殿前看烟火。
‘嘭’的一声,天空的五光十色映出康熙黑沉的冷脸。
好在大家都散开看烟花,倒是没叫人发现这边的动静。
康熙不是因为佟家女出了丑事黑脸,做了几十年皇帝,他太清楚这里头的机锋了。
他冷冷盯着胤禛,“你安排的?”
胤禛就坐在康熙身边,闻言只面无表情抬头。
“儿臣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佟家想要的是江南,朕只想让他们安分些。”
康熙急促喘了几声,捏着鼻梁闭上眼,努力压着火不发。
新任河南知府是他身边出去的,都不用问,康熙就能想明白,佟家大概会对哪些人动手,左不过就是耿家那俩小女官。
若非老四逼佟家太甚,佟家也不会狗急跳墙,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如果没有牛痘,康熙定不会由着儿子继续作死。
他总觉得老四不适合做皇帝,做事太冲动。
康熙把佟家抬得太高,这些年佟家在宫里的动作,他心里有数。
真逼急了眼,佟家说不定会闹出什么动静来……真到了那一步,就无法回头了。
可那是康熙的母家,无论如何,他不可能直接将佟家满门抄斩。
“江南有曹寅,朕还在,他不会傻到倒向谁,能不能收服他为己用,要看你的本事。”康熙耐着性子劝。
“江南和山西的事也急不得,等牛痘能防治天花的事情传播开,往后你的路会更好走,慢慢收拾他们也来得及。”
“隆科多那边就不用起复了,你舅爷也让他在府里,他们家还有可用的人,到时候关起门来闹,佟家给你使的绊子有限……”
胤禛淡淡看着天空,没应康熙要压下此事的隐晦命令。
“皇阿玛,朕收到密报,策妄阿拉布坦令其弟攻击了哈萨克,带着战利品转道伊犁。”
“武将分析,若准噶尔拿下伊犁,下一步便是和田。”
烟火落下一段,胤禛转头看康熙。
“皇阿玛,若和田被攻下,离他们攻破拉萨也就不远了。”
“一旦西藏落入准噶尔手里,川贵一带也会动荡,您应该清楚准噶尔人有多不安分。”
康熙眼神复杂看着胤禛,他没收到密报,老四对军权的掌控……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他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冷静分析,若真跟准噶尔打起来,粮草和军饷缺一不可。
怪不得老四手段突然强硬起来。
康熙微微叹了口气,到底松了口,“人不许杀,你和你额娘嘴里也不能传出话去,其他的……任由你处置。”
“儿臣知道了。”胤禛在又一轮绽放的烟火声中,轻声应下。
耿舒宁此刻,也立在偏殿的廊庑下,仰头望着远处的烟火。
上辈子她看过更美的烟火,在大海边。
花样更多更灿烂,却同样会落幕。
在烟火落下的片刻黑暗中,耿舒宁说了跟胤禛一样的话。
“我知道了。”
她偏过头,见过来给她披衣裳的陈嬷嬷眼神担忧,苍白的鹅蛋脸上浮现出一抹动人的笑。
“劳嬷嬷帮我传话,往事不可追,耿佳舒宁会尽快好起来,牢记万岁爷恩典,衔草结环,牛马报之。”
耿舒宁说得格外真诚,因为耿佳舒宁的保证,跟她耿舒宁没一毛钱的关系。
但她还想去海边看烟火,是时候给狗东西下钩子了。
烟花还没放完,佟思雅和穆颖就衣衫不整地被武嬷嬷推搡着,押送回了武陵春色。
柳枝再不见踪影,佟思雅没能回到自己在武陵春色正殿偏殿的住所,而是被推进后殿偏殿的窄小梢间里,跟穆颖毗邻。
‘哐当’一声门响,吓得被推倒在地的佟思雅一个哆嗦,也叫她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
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冲到门边,使劲儿拽着门大喊大叫——
“我是万岁爷的贵人!你们这些贱婢不能这样对我!”
“让我出去!我要见万岁爷!”
“我有佟家的重要消息要禀报万岁爷!”
一路吹着冷风过来,佟思雅体内的迷香被吹散大半,剩下的燥热反倒叫她生出一股子狠劲儿。
她不能就此坐以待毙!
既然太后没有当场打死她,就说明还忌惮佟家。
虽然她只是分支庶女,因为在阿玛跟前受宠,她多少听到过几句佟家的秘密。
只要让她见皇上,只要她能见到皇上……
她是被骗出去的,有人用迷香和催青香陷害她!
若皇上知道内情,只要皇上相信她手里掌握的佟家隐秘,一定会为她做主的。
到时候她定要这些下贱胚子——
“贵主儿还是省省吧!”一个叫佟思雅耳熟的太监那阴柔的声音,透过门缝灌入她耳中。
“佟家要是知道自家出了这样的姑奶奶,怕是要臊得直接上吊,贵主儿还是操心操心自个儿吧。”
这太监说完话后,不管佟思雅再怎么发了狠地拽门,外头都再无动静。
梢间不怎么隔音,可隔壁的穆颖却始终没发出什么动静。
佟思雅在寂静中不知道站了多久,终是流着眼泪绝望地瘫坐到了冰冷地面上。
她记起来了,说话的是苏培盛的干儿子,赵松。
所以,今晚她陷入囹圄,真是万岁爷的吩咐……
她不想承认,可心里越来越深的恐慌叫她明白,能叫穆颖认下秽乱宫闱的罪名,丝毫不敢往旁人身上攀扯,除了万岁爷也没旁人。
穆颖还有亲人,佟家那些钉子也都有可拿捏的地方,能从佟家手里夺人的,太上皇不会如此,只有皇上。
她眼泪越掉越凶,明明一开始是耿舒宁算计皇上临幸女官,她不过是顺势而为,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陈嬷嬷伺候着尚且虚弱的耿舒宁躺下时,也问了差不多的问题。
陈嬷嬷不明白,“佟贵人为何非对付姑娘不可呢?”
话说得直白点,佟家有心思,拿耿雪做筏子岂不是更容易?
那位佟贵人从还是女官的时候,就一门心思对付耿舒宁,风流小寡妇这话就是她传出去的,图什么呢?
耿舒宁原也不明白,佟思雅明明知道她想出宫,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叫四大爷拿灼热眼神盯过几回,中秋节那晚摁着她的腰流连不去,耿舒宁也回过味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