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说,带着些妥协,又有着理所当然的傲慢。
翁绿萼微微睁大了一双杏眼,她不是在拿乔!
翁绿萼不敢去看瑾夫人她们的表情,只在萧持即将抽出手时,第一次主动地拉过他的手,那是一个带着些急切的亲昵姿势。
“君侯,妾不是……”
她的话却被萧持打断。
“你别误会。你我夫妻一体,婚仪办得简陋,丢的也是我的脸。”萧持漫不
经心地捏了捏她的手,纤秾合度。
怎么这么软?
翁绿萼的脸都红了。
被他气的。
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萧皎瞥到自家弟弟眉眼里都荡漾着几分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愉悦。
她不屑地提了提嘴角。
男人么,开了窍之后都是那个死德行。
这场家宴,大人们都各怀心思,只有徐琛行吃得肚儿溜圆,倒在椅子里直呻唤。
这副滑稽模样被萧持看在眼中,他眉头一皱,就将人给提溜起来:“走,陪我操练操练。”
徐琛行一脸惊慌。
谁来救救他!
萧持提着那胖小子出门前,还不忘回头和翁绿萼交代:“我今夜歇在中衡院。”
被萧皎揶揄的眼神盯得麻木了的翁绿萼轻轻点了点头。
她巴不得呢。
家里唯二的男人都出去了,瑾夫人对着徐愫真柔声道:“今儿吃得有些撑了,怕是不消化。真姐儿去泡一壶山楂茶来消消食儿吧。”
徐愫真看看萧皎,又看看翁绿萼,点头出去了。
瑾夫人审视的目光落在翁绿萼身上,她先是叹了口气:“我实在是没想到。奉谦愿意给你正妻的身份。”
“是。”翁绿萼声音有些轻,“妾受之有愧。”
萧皎在一旁想开口,被瑾夫人给瞪了回去。
“奉谦既喜欢你,我也不便多说什么。终究是你和他一块儿过日子,你只记得,你嫁的男人,并非池中物,今后三妻四妾,是少不了的。你自个儿心里清楚就好,之后莫要作弄些让大家都难办的事儿。”
她的话犹如阵阵闷雷,落在翁绿萼耳中,当然是刺耳的。
但翁绿萼也明白,她从一个示好的礼物,摇身一变,即将成为君侯府的女主人,连她自己都惊异于朝夕之间地位的转变,又何况是别人。
瑾夫人说的那些话无可厚非,提前敲打,将丑话说在前面,总好过到时候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她垂下眼,柔顺应是。
瑾夫人没了继续闲聊的兴致,回了内室。
萧皎见翁绿萼垂着头,情绪不大高的样子,故意道:“是怨奉谦这时候才告诉你,他欲娶你为妻的打算,生气了?”
萧持肯保住雄州的安宁,肯给父兄留下余地,是她的恩人。
“我只是觉得,受宠若惊。”翁绿萼对着萧皎笑了笑。
“傻。”萧皎不客气地拍了拍她的手,“你长得这么漂亮,要不是阴差阳错,兴许奉谦还没这个机会娶到你。你啊,就是太小心翼翼了。”
女人与男人之间,如果只有顺从与畏惧,又怎么会产生爱?
翁绿萼只是笑,没有说话。
她心底一直惴惴不安,这样的不安在与萧持真正相处过后,更甚。
翁绿萼姑且自恋地以为萧持是因为她这张脸,愿意许她正妻之位。之后呢?
她害怕之后会因为自己,让雄州陷入更可怖的境地。
萧皎看出她笑容之下的勉强,没再多劝,男女之间的事儿,都是要跌了跟头、尝到苦头,才能明白一二。
当年的她不就是这样吗?
奉谦年纪比绿萼大,却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开了情窍。刚刚在席间几度臭脸,只怕是会错了意,以为她不愿意嫁他。
思及此,萧皎笑吟吟道:“婚仪是你一生只有一次的大事儿,你父兄可能来平州观礼么?”见翁绿萼眼睛一亮,那张芳姝妩媚的脸庞上顿时有了真切的笑意,萧皎又提醒她,“时间紧,从雄州来平州,路上可得花不少日子。你尽早和奉谦提一提,也好叫他去安排。”
翁绿萼知道她是好心提点自己,感激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
萧持睡得不大好,一早起来,脸上带着煞气,愈发显得凶。
在她身边,睡得太沉、太香,连睡梦中时常袭来的深沉血色都被那萦绕周身、浸进肌理的幽幽香气拦在关山之外。
长此以往,他岂非要深陷温柔乡,难以自拔?
萧持富有实践精神地独自睡了一夜。
……但眼下的青影证明,的确是在那个女人身边,他才睡得好。
奇哉怪哉。
萧持沉着脸将冷茶一饮而尽。
西平脚步轻快地过来通报:“君侯,翁娘子做了早膳送过来,想见您呢。”
萧持眉梢微动,最终还是没抑制住,流露出些得意来。
“让她进来。”
萧持的好心情在听到翁绿萼期期艾艾地提出想让她父兄前来观礼时,又骤然转阴。
他放下竹箸:“不可。”
翁绿萼看着面前被他一扫而光的几碟小菜,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委屈。
怎么吃完了,就翻脸不认人?
萧持在她幽幽的视线中,也跟着瞥了一眼那些空盘。
他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你的厨艺不错,今后……”
他想说,她是君侯府上名正言顺的女君,不必做这些事儿刻意讨他欢心。
他知道这份心意就行。
翁绿萼没有顺着他的意思转移话题,哪怕她知道,她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惹怒萧持。
但她不能,也不愿做只知道顺从的木偶玩物。
否则她千里迢迢来雄州的意义何在?只为了她一人的荣华富贵吗?
“君侯为何不允妾的父兄前来平州观礼?”翁绿萼抬起眼,一双盈盈眼瞳中好似含了无尽的哀怨,“妾在平州并无亲眷,一生仅一次的婚仪,君侯也要让妾落下遗憾么?”
她软下声气,柔柔地靠近萧持。
他生得过于英武,她靠在他胸前,即刻间就被他身上的气息笼罩。
是一种微涩,带着些清苦的味道。
温香软玉在怀,萧持的表情却很淡,他没有推开她,任由她靠着自己。
“他们用你完成了一场交易。雄州与你之间,他们选择了雄州。”萧持的声音理智到让人心底发寒的地步,“我遂了他们的心愿,让雄州免受铁骑践踏之苦。你的父兄,也该履约。他们不配再与你有牵扯。”
萧持原以为,她会恨翁卓他们用她一个小女子来做挽大厦将倾的砝码。
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他说出那番话时的语气和心情都很平静,连怀中柔软芳馨的触感缓缓抽离,语速也不曾有半分滞涩。
萧持想,须得让她明白,谁才是她终生的依靠。
指望她的父兄做什么?不过是靠着女人换取苟延残喘机会的废物。
翁绿萼怔怔地看向萧持,他的眉骨生得高,鼻梁长而挺,那双深邃眼瞳望来时,只有不容置疑的威势与理所当然的傲慢。
他整个人都显得锋利极了。
柔软的丝帛缠绕上去,只会被他轻而易举地撕碎。
“君侯之心,难道不能转圜吗?”沉默须臾,翁绿萼有些艰涩地开口,“妾,很想念父兄。倘若他们能来观礼,让妾今生得以见到父兄最后一面,之后便再无憾了。”
“君侯,求您应承妾的心愿,好不好?”
翁绿萼鼓起勇气,拉住他的手,轻轻摇晃,眼睛里流露出湿漉漉的恳求。
这样全身心只为他一人的姿态,只是为了求他应允能让她的父兄前来平州观礼。
她平日里用不到他的时候,就恨不得与他之间横亘了一条黄河,连她的裙摆都不要碰到才好。
萧持眸色深冷,拂开她的手,转过身去:“我意已决,你回去吧。”
他背对着自己,嗓音里含着沉沉的冷意,这是一个拒绝交流的姿态。
翁绿萼抿了抿唇,忍住即将涌上的哽咽,低声道:“是,妾告退。”
萧持听到她收拾碗碟的动静,再转身时,就只看见她迈过门槛的背影。
看起来,比昨日她中了别人暗算的花,还要颓靡,还要难过。
萧持想起她说的有人暗暗用茶水去浇花,略一思索,扬声叫西平过来。
“你去芳菲苑,替我办件事儿。”
杏香在中衡院门口等着翁绿萼。
她心情不错地小声哼着曲儿,娘子主动做了许多精致小菜给君侯送去,说明娘子也是想好好经营这段关系的。
俗话说得好,要抓住一个男人,就得先抓住他的胃。
虽然杏香对此不屑一顾——依着她们娘子的品貌,君侯若不知道珍惜,那绝对是他有着陈年眼疾。
看着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君侯多多少少都要心动吧?
不久之后,就能称娘子一声‘女
君’了。
女君,那可是名震四方的萧候自己承认的女君啊!
杏香想起从前那些讥讽过她们的人得知这个消息后会有多震惊和嫉妒,就乐得止不住笑。
翁绿萼提着一个餐盒出来。
杏香迎了上去,接过餐盒,正想问一问她君侯用得如何,却见翁绿萼双目泛红,唇紧紧抿着,她骇了一跳,但追问了几声,翁绿萼都只是摇头不言,杏香只能把担忧吞回肚子里。
回到芳菲苑,翁绿萼脸上仍带着淡淡的愁意,却看见玳瑁还有一个看着眼生的微胖妇人站在院子里,看那架势,似乎是在等她。
见着翁绿萼,玳瑁眼中闪过几分厌恶与嫉妒,但被张葱娘推了推后腰,她只能不情不愿地上前,在翁绿萼面前跪下,说了一堆认错的话。
张葱娘也紧跟着上前,如今的翁氏女,可不再是她们能够慢待的主儿了。
可恨她没能拦住玳瑁先前犯傻,得罪了翁氏女,这可是府上未来的女君!能在她身边伺候,玳瑁将来若能在君侯面前多多侍奉,露个脸,抬个妾室,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儿。
张葱娘心里算盘打得极响,眼珠子一转,就道:
“玳瑁这孩子被婢给宠惯了,说出那些个浑话冒犯女君,是玳瑁的错!但她本性并不坏,求女君怜惜,留她在您跟前儿伺候赎罪吧。”
翁绿萼心情很不好,见张葱娘和玳瑁母女一唱一和,联想到昨日发现的花势颓靡的原因,更有些烦躁:“不必了,我这儿伺候的人手够了。你带玳瑁走吧。”
说完,她往正房的方向走去,却被张葱娘扯住了裙摆,她的手劲儿不小,翁绿萼一时间还脱不开身。
张葱娘的哭嚎落在翁绿萼耳中,像是尖利的刀不停地剐蹭着铁片,摩挲出令人心浮气躁的噪音。
杏香和丹榴连忙走过去拉住张葱娘,玳瑁却瞅准时机扑了上来,眼中含着怨毒的光,趁着混乱瞅准时机就要对着翁绿萼那张美貌得令人心悸的脸狠狠来一下。
“你们在做什么!”西平来时,看到这幅场景都惊呆了,见女君都被扯进这场混乱中,他连忙喊停。
西平是中衡院里时常帮着君侯办事的小厮,张葱娘认得他,讷讷地收了手:“西平小哥,你怎么来了……”她一边说,一边偷偷扯玳瑁的衣角,示意她可别在这时候犯浑!
翁绿萼看向西平,声音里藏了些隐隐的期冀:“是君侯有话传来吗?”
西平被那双发亮的漂亮眼睛盯着,有些脸热,他挠了挠头,道:“君侯让奴来查一查是谁往女君的花圃里浇茶水。”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翁绿萼眼中的光又暗了下去,她嗯了一声:“有劳你。”
说完,她径直进屋去了。
张葱娘不敢再扯她,又见玳瑁脸色发白,额上冷汗流个不停,心里一跳,暗骂这女儿真是老天爷派来的讨债鬼!
她打着哈哈,想拉着玳瑁走,却被西平拦下。
他过来之前,早就将芳菲苑中近来的事儿打听清楚了。
“先别急着走啊。“西平笑嘻嘻地看向她们,“等我问过话,没你们事儿了再走也不迟。”
只是到时候,要走到哪里去,可就不是她们母女自个儿可以决定的了。
杏香留在外边儿看热闹,丹榴记挂着翁绿萼的异状,轻轻推开屋门,见她伏在桌案前,正在专心地写着什么,听见动静抬头望了一眼,见是她,笑了笑:“你歇去吧,我自己待一会儿。”
丹榴应了声是,默默关上了门。
翁绿萼提笔,有墨水顺着笔尖啪嗒滴在纸上。
既然萧持不愿父兄前来观礼,她退一步,让他安排人手将这封信送给父兄,他应当……会允许吧?
翁绿萼想着,叹了口气。
男人,难懂,难相处,难伺候。
隔着一堵墙,杏香正在看热闹。
原来偷偷往花圃里浇茶水,害得娘子种的那些花儿蔫哒哒的凶手是玳瑁!
要不是西平说了君侯让他将犯事之人逐出府去,杏香起码要上前踹她一脚才解气。
张葱娘哭着求情,话里行间带着她们夫妻俩几十年来侍奉主子,没有功劳有苦劳的意思。
西平面无表情地又补充了一句:“不仅是你女儿,你,还有你女儿的阿耶黄管事,一并逐出府去,永不复用。”
这话不吝于晴天霹雳,张葱娘母女呆在原地。
杏香看爽了,兴冲冲地想去和翁绿萼分享这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却被丹榴拦下。
她们都看出来了,娘子的情绪不大对劲。
娘子和君侯,好像吵架了。
不仅是她们,连瑾夫人都发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这日她拉着萧皎嘀咕:“奉谦这几日怎么总不着家?要么就是半夜三更才着家,第二日又是天不亮就走,军衙里的事儿有这么忙?”
翁氏女也是,看着自己夫君这样辛苦,也不知道去劝劝他多休息。
瑾夫人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萧皎若有所思。
奉谦这样……倒更像是在躲着谁一般。
他做什么亏心事儿了?
好奇心强且具有实践精神的萧皎转身就邀请翁绿萼出府去透透气。
“你成日闷在府里,能有什么趣儿?走吧,今儿我带你去好好逛一逛。”
萧皎是好意,翁绿萼点点头答应下来。
这几日萧持鲜少在家,即便是回来了,也是深夜,她找不到机会与他说想寄家书的事儿。
翁绿萼也生了几分气性,不指望他了!
萧皎邀她出府,她正好趁此机会,让人帮她将家书寄给父兄。
第16章 第十六章
平州城繁荣富庶,萧皎出手阔绰,婢子们手里很快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大包小包,翁绿萼见萧皎还要给她买首饰,连忙阻止了:“先前不是买过了吗?不要了,不要了。”
她现在总算知道,愫真小姐的逛街天赋遗传自谁了。
萧皎有些遗憾地收了手:“好吧。赔罪这种事儿,还是要奉谦自个儿做才有诚意。我这个做阿姐的,就不掺和你们俩的事了。”
赔罪什么的……
翁绿萼不太愿意提萧持,只笑了笑:“阿姐给我买了簪子,我请阿姐饮茶,可好?”
听出她言语之外不想搭理萧持的意思,萧皎嘴角一翘,挽着她的胳膊往前走:“好啊。”
两人说说笑笑间,走到一处茶楼门口,正巧有一辆马车停下,先走出了一位身着罗衣的男子,而后他又转身,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位锦衣妇人下了马车。
翁绿萼无意瞥过,发现那妇人小腹微隆,俨然已有身孕了。
本是萍水相逢,擦肩而过,但那妇人看见她们,脸上竟然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容。
“姐姐。”
翁绿萼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萧皎冷笑一声:“哪里来的破落户,与我攀上亲戚了。”
萧皎性情爽朗大气,翁绿萼从未见过她这样尖酸的姿态,但看到那男子正脸,隐隐与愫真俩姐弟有几分相似,她便明白过来了。
这对男女大概是萧皎的前夫,与他新娶的夫人。
许中岳扶了身形摇摇欲晃的爱妾一把,看着萧皎的目光里带了几分无奈:“月娘,青华她只是好心与你打一声招呼,你何必言辞刻薄伤人?”
萧皎嗤笑一声:“打招呼?许中岳,当初和离时你是怎么和我说的?有生之年不会再来污我的眼。今儿我好端端地逛着街,却被她恶心了一遭,坏了兴致,怎么,还不许我说了?”
许中岳面上露出些许窘迫之色,但他又道:“我记得,再过半月,是愫真十二岁的生辰。我许久不见她了,她大概也不想见我,你帮我将生辰礼转交给她吧,莫要说是我送的就好。”
颀长清隽的男人做出这副落寞又诚恳的姿态,乍一看倒是挺能唬人的。
苏青华也跟着柔柔道:“是了,郎君为了给愫真小姐挑礼物,费了不少心思。姐姐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收下吧。”
“我的女儿,不会收你们脏手碰过的礼物。”萧皎冷冷觑她们一眼,拉过翁绿萼的手,“平白无故叫你的眼睛也被脏东西污了一遭,走,我再买几样首饰给你压压惊。”
翁绿萼应声:“叫人在门上挂些柚子叶,姐姐回去时再跨个火盆,可不能把晦气带回家了。”
她难得说这些促狭话,萧皎乐得哈哈大笑。
她这弟媳妇儿,真是个妙人!
萧皎豪迈的笑声落在身后之人的耳朵里,苏青华眼中闪过几分妒嫉的阴翳,而后她又仰头看向许中岳,难过道:“都怪妾,若不是妾又惹姐姐生气了,说不定姐姐会收下郎君备好的礼物。父女俩哪有隔夜仇呢?愫真小姐定然是记挂着您的。”
许中岳收回视线,沉沉叹了口气:“罢了,月娘的性子……还是这样刚烈。我早该知道的。”
见苏青华一脸难过,他心一软,哄道:“愫真小时候,我,没能好好待她。若是这回你我能得个女儿,今后我一定待咱们的女儿如珠如宝,绝不叫人欺负了她去。”
苏青华一脸感动,软软靠在他怀中:“郎君,你待妾真好。”
萧皎的心情多少受了些影响,见她定定地望着桌上的一碟点心,眉眼间仍含着几分凶色。
这副模样,让翁绿萼想起萧持。
翁绿萼大致清楚萧皎的性子,这个时候不需要外人的安抚与劝说,她又记挂着寄信的事儿,找了个买东西的借口出去一趟。
杏香今天是第一次跟着翁绿萼出府,看什么都新鲜。
“娘子,你不是要去买绣线吗?怎么到这儿来了。”杏香抬头,看着‘鸿达镖局’那几个大字,有些懵。
“我写了一封家书,想要寄给父兄。”翁绿萼言简意赅地给她解释了一遍,进去镖局一问,却都不接这个活儿。
见翁绿萼面露失落之色,镖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小娘子莫怪我们不做你这宗生意,雄州实在是太远了,贸易又不发达,鲜少有人走镖。你这东西,就是我们想送过去,也实在不顺道啊。”
他说得很诚恳,没有唬她的意思,翁绿萼颔首,道了声多谢,和杏香走出了镖局。
平州的春光很是明媚,翁绿萼走在街上,却只觉得寂寥。
雄州距平州,真的太远了。
翁绿萼一时间再想不到其他法子,去求萧皎帮忙?
她今日心情不大好,答应下来也是勉强,过几日再说吧。
翁绿萼这样沮丧地想着,下一秒,却不慎撞上了一个人。
她急忙道歉,抬起头,一张含笑的娃娃脸映入眼帘。
杏香比她反应更快,惊声道:“大虫子!”
郁记舟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如果可以,你可以叫它们小甜甜。”
翁绿萼有些窘地拉了拉杏香的手,看向郁记舟:“上次还未谢过你,那双鞋……”她顿了顿,自己穿过了,总不好再还给别人,偏偏她此刻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能窘然又诚恳地向他道谢,“真的多谢你。”
郁记舟摆了摆手,他那张看起来好脾气的娃娃脸上带着笑:“小甜甜会吐丝,那样的鞋我还能有很多。前几天我新织了一双,你要吗?穿上它日行千步,脚也不疼。”
一身巫族银饰打扮的少年语气很是热情,翁绿萼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到雄州,何止千步呢。”
她的情绪低落,郁记舟继续推销:“有一种小甜甜可以吸食人不好的情绪,只需要被它叮上一口,能飘飘然十二个时辰。在这段时间里,你会忘记所有的忧愁,只会记得最高兴的事儿。你要不要试试?”
上次他也这样说。
翁绿萼失笑,逃避有什么用呢,她轻声道:“忧愁常在,也是人生常态。我应该习惯,多谢你的好意。”
被拒绝了,郁记舟也不失落,只道:“倘若下一次见面时,你能高高兴兴的,我就不在你面前提小甜甜了。”
翁绿萼一愣,又莞尔。
她们遇见过两次,偏偏每次都是在她失意狼狈的时候。
杏香看了看天色,提醒道:“娘子,不早了。这平州城里恐怕没有镖局能把信送到雄州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她们接连碰了两次壁,且都是平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镖局。那些小镖局,更不必提了。
翁绿萼轻轻颔首,正欲和郁记舟道别,却见他眉梢微扬:“雄州?我正好去一趟雄州。”
他听说那里有一种耐得住极寒的树木,将它们的树液刮下喂给小甜甜喝,可以让它们长得更茁壮。
听翁绿萼说了她的请求,郁记舟痛快地点头应下:“小事而已,我帮你。”
翁绿萼有些赧然,又有些开心地将信递给他,目光清亮:“我今天都说了好多声谢谢了。但还是……谢谢你。”
郁记舟将信放在怀中,认真道:“有小甜甜们守着,你放心吧,这封信一定能平安到你哥哥手上。”
翁绿萼想了想,说来奇怪,哥哥虽然长得人高马大,却和她一样,都挺怕虫的。
不知道他拿到家书之后,知道这封信路上和一堆小甜甜待在一块儿那么久,会是什么反应。
想到翁临阳可能有的反应,翁绿萼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动人的笑。
这个笑落在郁记舟眼里,少年耳垂微微泛红。
也落在了遥遥街外,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萧持眼里。
萧持带着人巡了几道边城,连底下人都跑腻了,嘀咕着君侯成亲在即,怎么不多着家?
“这女人啊,都是小心眼儿。今日你不多陪陪她,之后她吵架时就总要拿这个出来烦你。嗐,你们嫂子就经常这样!”
“可不是。我听说啊,丁字营的百夫长老朱,老朱你知道吧,就是长得肥头大耳那个!他就是成日不着家,家里婆姨耐不住寂寞,和隔壁的屠夫好上了!唉哟,那事儿闹得,把老朱给悔死了!”
萧持奔马在前,耐不住风会将身后那些窃窃私语都送到他耳朵里。
见萧持勒马停下,一张凶脸黑沉沉地盯着他们。
众人闭嘴望天。
“今日没你们事儿了,回家陪婆姨去吧!”见手下众将应声后都迫不及待地打马回城,萧持冷嗤一声,“没出息。”
他就从来没有这样的烦恼 。
不过……
想起这几日刻意的冷淡,萧持面色略微有些不自然。
对自己的女人好,乃是顶天立地大丈夫之所为。
不算为色所迷。
如此想着,萧持愉悦地加入了驭马回城的队伍。
众人见君侯不声不响地就超过了他们,雄武背影中隐见几分急切,笑着打趣几声,萧持只当没听见。
在路过春秧街时,张运突然伸长了脖子:“那儿有个好漂亮的女郎!”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化身长脖鹅:“哪儿呢哪儿呢!”
萧持不屑一顾,再漂亮,能有她漂亮?
“果真美丽过人!”
“怎么我之前没见过平州有此等绝色……”
他们越说越离谱,萧持拉住缰绳,漫不经心地投过去一眼,瞬间臭脸。
翁绿萼,那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为什么在对着一个小白脸,笑?!
第17章 第十七章
张运他们还在伸长脖子,啧啧点评:“小娘子怎么对着那小白脸笑啊?哎哟,笑得可真好看!没得是她在外边儿的情郎吧!”
常年在军营里的男人们说起促狭话来,哈哈的笑声飘了好长一串,远在街尾的翁绿萼似有所感,回头望来。
下一瞬,她却听见了一阵隐隐熟悉的,重若奔雷的马蹄声。
翁绿萼愕然抬眼,马儿粗热的鼻息离她不过咫尺,下一瞬,她被人拦腰抱起,青绿色裙摆边缘的如意圈内绣了三蓝枝叶簇拥着橘黄桂花,在半空中轻轻荡出秀雅的弧度,带着一点儿幽幽香气,被马儿撅起的热气一扬,又缓缓沉入尘土之中。
张运他们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目瞪口呆地对视一眼:“那青天白日抢人的,是君侯,没错吧?!”
“君侯不是成婚在即么!如今却当街强抢民女!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有人默默替萧持说话:“呃,你们有没有想过,君侯抢的那个,就是咱们未来的女君?”
据说翁氏女容德甚美,她入平州当日小小露面一回,就有不少学宫子弟为她写下赞美其容貌美而丽的骈文。
张运被这么一提醒,想起前两日君侯听说有读书人特地为翁氏女写下骈文赞歌时的脸色,啧,可臭了!
他嘿嘿笑了两声,觉得自己当初那句打趣,很有可能是真的!
“慌什么!待到下月初三那天去君侯府上喝喜酒
,不就知道了!”
“就是不知道君侯是娶妻,还是娶妻纳妾,一块儿办喽!”
众将觉得有理,看完了君侯当街掳走疑似女君的热闹,他们自个儿更想回家抱婆姨了!
杏香在骏马扬起的尘土中咳嗽了好一阵子,还不忘拉住伸手就要扬出十几个小甜甜出去的郁记舟:“欸,你别急啊!那是我们娘子的夫君,没事儿的!”
虽然她也被纵马疾驰而来的君侯给吓了一跳,但是他单手搂着娘子的腰,将她带上马的样子,帅得杏香都忍不住替翁绿萼感到一阵小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