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钰还想推辞,这时周二郎突然跨步过来,冲儿子笑道:“王爷如此厚礼,钰哥儿还不快快谢谢王爷好意。”
周二郎发话,周锦钰只得向端王表示感谢。
周二郎亦朝端王拱手一笑,“王爷如此厚爱,下官替钰哥儿谢过王爷。”
语毕,他眼角微弯,带着感激的笑意,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世界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周二郎是识货的,端王腰间的这枚玉佩价值绝对不菲,周二郎可以肯定端王八成知道了钰哥儿的身份!
朱云娘急匆匆赶到太白楼门口的时候,二郎父子俩正随着端王一道走出来。
“云娘,这位是端王爷。”
朱云娘一惊,慌忙整理了一下衣衫,上前见礼,“臣妇见过王爷。”
“周夫人不必多礼。”
端王抬手虚扶了她一般,温声说道。
朱云娘见过礼就自动退回到二郎身边,二郎对着她轻声吩咐,“我与王爷有事要谈,你且带钰哥儿先回去。”
“无妨,带着孩子一道去本王府上吃个便饭。”
端王毫无预兆地突然开口,把朱云娘吓一大跳。
周二郎侧过头,朝端王笑道:“小儿太过顽劣,怕是会麻烦到王爷。”
被迫顽劣的周锦钰听出他爹这话里的意思是不愿去端王府,眼睛眨了眨,仰头对周二郎道:“爹,钰哥儿不能同您一道去王府,钰哥儿今日约了朋友去凳城楼,爹教过,做人要守信,不能失信于人的。”
闻言,端王不禁挑了挑眉,垂眸看向周锦钰,目光里带着“我看透了你小伎俩”的揶揄,似笑非笑。
周锦钰被他看得不自在,往周二郎身上靠了靠,不由拉住了爹的手。
其实他这理由找得极好,对方若是拒绝就是强人所难,陷他于不守信了,只不过他面对的却是端王这样的老狐狸,岂能吃他这一套。
对方一个了然的目光投射过来,这为难就落在了周二郎身上。
既要替儿子把话圆上,又不能得罪端王。
周二郎大手安抚地轻握了下儿子的小手,笑道:“爹教钰哥儿守信用没错,但凡事需得变通,不可死板恪守。凡事都有轻重缓急,需得区别对待,爹派人替你去告知你的朋友,说明原由,想必他会理解的,钰哥儿若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回头儿送他一件小礼物聊表歉意即可。”
周锦钰忙点头称是,“爹,钰哥儿晓得了,以后做事不能死板,要考虑实际情况。”
端王站在一旁看着小孩儿对父亲满脸信任与依赖,一副乖巧听话的小模样,莫名有些妒忌,这就是父子天伦吗?
一家三口上了端王的马车,周锦钰以为自家的马车就够奢华了,不成想端王的马车更加奢靡。
楠木车身,纹饰繁缛,双鱼戏珠纹间以吉祥鎏金云纹,精美异常,更加夸张地竟然有四匹马拉车,待进到车内,宽敞到不像是马车,而像是一间家具一应俱全的房间,脚下是柔软的皮毛地毯。
见端王没有脱靴,周家三口亦没有脱,跟着上了车。
端王自己坐一侧,周家三口坐在另一侧。
周二郎见端王毫不避讳邀自己去他府上,目光闪了闪,出言试探道:“王爷,若是陛下那边问起今日之事——”
“皇帝就那两条眼线而已,如今东厂不是已经废了吗?”
端王像是无所谓道。
东厂是废了,可还有西厂在那杵着呢?
端王却提都没提。
难道说端王竟然知道魏伦是他的人!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自己向徐庚传递消息的事——
想到此处,周二郎后背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周二郎面色不好看,端王却是不理会他,拍拍自己身旁的座位,笑着招呼周锦钰过来,“钰哥儿,到本王这儿来,本王有话要问你。”
周锦钰很不想过去。
但是对方贵为王爷,叫他做什么,他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力,即便是位高权重的爹爹在端王面前不也得低头。
他虽然不情不愿,但终究知道不能任性,绕过小桌走过去,先是规规矩矩给端王行了个礼,这才坐到离端王稍远一些的位置。
端王看了瞥了他一眼,嘴角儿勾了勾,取了桌上盘子里摆放的点心递给他。
周锦钰摆摆手,脆声道:“多谢王爷,锦钰正在换牙呢,爹不叫吃太甜腻的东西。”
其实周二郎只是限制他吃,并未一点儿也不叫他吃,但是周锦钰就是不想配合端王。
端王的手尴尬地举在半空,周二郎此刻有些心不在焉,云娘见丈夫没说话,忙替儿子圆场道:“钰哥儿,偶尔吃一次不碍事的,你瞧王爷手里的点心多好看,娘见都没见过呢,钰哥儿不想尝尝吗?”
周锦钰收到云娘的暗示,只得接过端王手里的点心,说了声“谢谢王爷。”
然后他朝端王请示道:“我可以把点心分给爹娘吗?”
端王点点头。
周钰把一块儿点心分成了三半儿,递给周二郎一块儿,朱云娘一块儿,自己留了一块儿,唯独没有端王的。
端王:“……”
朱云娘简直尴尬得要死,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好像处处和这位王爷作对。
周二郎这会儿缓过神来,轻声斥责儿子,“钰哥儿,你又调皮,王爷哪里惹到你了?”
这种明摆着的事儿,在端王面前也别遮掩,干脆把窗户纸捅破,实话实说,就是小孩子调皮而已,你端王总不至于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再者说端王今日这架势摆明了是想要认亲,他这当舅舅地好意和外甥较真儿吗。
周锦钰收到二郎的警告,咬了咬嘴唇,把自己手里的点心掰了一小块儿递到了端王面前。
其实周锦钰绝非任性之人,但是端王利用周锦钰绑架周二郎这件事让周锦钰实在对端王生不出什么好感来,下意识就抵触他。
端王少有和孩子打交道的经验,倒是贺景胜经常跟着他娘到端王府来看望王妃时,有时碰到了,会说上一两句话,也说不上是喜欢不喜欢。
但眼前这小孩儿却让他莫名有点儿喜欢了,又聪明又幼稚,又调皮又乖巧,长得还稀罕人,最关键的是身上流着和自己相同的血,他膝下无子,好像养一个这样的也不错。
端王想要逗一逗周锦钰,佯装生气,故意不接周锦钰手里的点心,想看看小孩儿会做出什么反应。
端王不接,周锦钰大眼睛眨了眨,手又往前举了举。
端王觉得小孩儿不情愿又不得不听大人话的样子有趣,还想再为难一下,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小孩儿是自己的外甥,让他讨厌自己这个舅舅,对自己好像没有任何好处,伸手接了点心过来。
为掩饰尴尬,车上几人都低头小口小口的吃着自己手里的点心,气氛竟是十分和谐,端王问了周锦钰一些学问上的事,周锦钰回答的中规中矩,不给周二郎丢人,也不想出风头。
端王却觉得他小小年纪做学问的基本功很扎实,问了周锦钰一道算学题,“一百馒头一百僧,大僧三个便无争,小僧三人分一个,大小僧人各几人?”
周锦钰眨了眨眼,痛快地给出答案:不会!
端王笑道,“钰哥儿这个年纪不会也正常,想知道本王是怎么算出来的吗?”
端王刚才故意出一道周锦钰不大可能会算的题,这会儿又说要告诉小孩儿答案,多少有点儿展露一下自己本事,让小孩儿崇拜他的意思。
周锦钰心说,既然知道我这个年纪不会,为什么还要说。
心里这样想,面儿上他却乖巧地点点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端王见小孩儿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不自觉就有点儿好为人师,开始把这道算学题掰开揉碎了,尽量用周锦钰最容易理解的方式讲解。
周二郎在旁边冷眼瞧着,心里就“呵呵”了,比这更难的算学题,钰哥儿不知道解过多少道,论算学天赋,就算自己也比不过钰哥儿,你赵修远算什么。
“钰哥儿听懂了吗?”
端王问道。
周锦钰点点头,忽然道:“夫子曾出过一道算学题,无人能解,锦钰想要请教王爷?”
“噢?说来听听。”
端王颇不以为意,在他心里一个小孩儿能出有多难的算学题。
周锦钰吐字清晰,“今有池方一丈,葭生其中央,出水一尺。引葭赴岸,适与岸齐。问水深、葭长各几何?”
端王:“……”
周锦钰看了对面儿自己爹一眼。
周二郎笑得有些勉强。
傻儿子,你越是聪慧,端王怕是想法越多。
马车很快到了王府门口,端王率先下车,周二郎紧随其后,下车后又抱了钰哥儿下来,递了只手过去,让云娘搭着他的手下车。
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细节,做起来很容易,但却是夫妻和睦的经营之道,周二郎显然很擅长。
一家三口羡煞旁人。
因为有女客,还是端王亲自请回家来的,端王妃出来接待,待看到对方竟是朱云娘,又想到京城中关于朱云娘的夫君不纳妾,还一掷千金独宠娇妻的传闻,笑意就有些勉强。
她又看到端王拿着他的九节鞭哄周锦钰玩儿,脸上本就勉强的笑意更是维持不住。
之前俩人一直没有子嗣,后来端王不给她吃避子丸了,她却仍生不出孩子,不管多么高贵的女人,一旦生不出孩子,在这个家里就没有任何尊严和地位可言,更没有任何依靠。
她实在太想要一个孩子,那怕是侍妾生的,去子留母,养在自己膝下也可以啊。
为此,她给王府后院的女人们全都撤掉了避子汤,甚至制造机会,让她们雨露均沾,但无一例外,没有一个女人的肚子争气!
她出身高贵,不是那些没见识的浅薄女人,知道这生不出孩子,不光是女人的原因,亦有可能是男人的原因,为了验证这一点儿,她甚至故意派人强迫了端王的一名侍妾,结果让她绝望到窒息,那侍妾竟然怀孕了。
所以,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当然,她的好夫君端王也不会有!
端王这样的身份是不允许没有儿子的,毕竟跟着端王混的那些人赌的是一个前程,一个没有继承人的主子没有人愿意追随。
所以端王他必须要有儿子,那怕是养子。
既然事已至此,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养子不如就从自己娘家的几个侄子里选,过年期间,她试探性的把她最喜欢的小侄儿接到王府来住,有意无意让小侄儿接近端王,不成想端王好脸都不给孩子一个,吓得小侄儿不敢凑他。
如今可倒好,却对着别人家的孩子如此亲近,自己这个王妃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
她充满恨意的眼神太过明显,端王侧眸扫视端王妃一眼,目光阴冷。
端王妃在想什么,端王心里很清楚,端王妃这些年所做的那些事,包括把自己的侍妾叫人奸污他亦清楚。
夫妻相看两厌,到这个份儿上去却仍要同床共枕,维持彼此的体面,实在是人生一大悲哀,但是他们俩都能忍,因为大家还有共同的利益。
端王生在皇家,端王妃亦是世家大族出身,两个人都明白什么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端王需要端王妃家族的支持,端王妃的娘家需要端王的权势,所以再不喜欢,也得捆绑到一块儿。
是以,端王这种冷漠自私的人,会对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另眼相看也就不奇怪了,再冷漠的人也需要一点儿温情。
朱云娘敏感地觉察到端王妃对自己的不喜,以及对自家儿子的不喜,出于女人的直觉,她感觉这事儿极有可能和端王妃无子有关,轻轻拽了拽二郎的衣角。
朱云娘能看出来,周二郎自然亦能看出,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叫她不要担心。
这时就听端王淡淡道:“王妃身体不适不要勉强自己,这里没有外人,叫绿芙出来招待客人就好。”
“来人,扶王妃回屋休息,都小心伺候着,病养好了再出来。”
“臣妾没什么大碍,倒让王爷为臣妾操心了。”
被迫“有病”的端王妃脸色几变,最终还是维持住了自己身为王府女主人的体面,对着端王硬是挤出一丝笑意来。
语毕,她又转过头朝着朱云娘道:“本宫今日身体不适,就不能招待周夫人了。”
“王妃您太客气了,是云娘多有打扰。”
云娘微微俯身一礼。
端王妃的目光从她头上的金丝如意点翠钗上掠过,传闻果然不假,朱云娘这吃穿用度的确如传闻中那般,看起来确实是个受丈夫宠爱的,就不知道人老珠黄以后在男人面前还有没有这份体面。
端王妃在小丫鬟的搀扶下,一路轻咳着走了。
端王妃走后,端王侧妃绿芙出来招待云娘母子,端王则带周二郎直接去了位于王府湖心岛的书房,因为需要驾着小船才能上岛,因而湖心岛的私密性极强,除端王允许的极少数人外,少有人能够有资格踏入湖心岛,就算是端王妃没有端王的允许亦不能破例。
周二郎跟在端王身后,不清楚端王此番动作的真实含义,只得先静观其变。
进入书房后,两人入座,端王的贴身侍从送上茶水后,无声退下。
端王开门见山,直接将朱云娘的调查资料甩给周二郎,让他自己看。
看到一半,周二郎猛地站了起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怎么可能,云娘只是一介农妇,如何能与前朝皇族扯上关系!
端王压了压手腕,示意他稍安勿躁,继续往下看。
看到最后,周二郎面色大变,半晌无言。
端王一锐利的眸子从端着的茶杯后缓缓抬起,淡声道:“看在钰哥儿与云娘的面儿上,太子谋反那日的事儿,本王可以既往不咎,以后你当好自为之。”
闻言周二郎默了一会儿,随后站起身来,一拱手,“王爷接下来需要在下做什么。”
端王:“太子一死,朝中局势微妙,几个皇子都在忙着找靠山,其他几个皇子倒不足为虑,唯有这五皇子同二皇子需慎重对待。”
“五皇子就不必说了,有徐庚一派的鼎力支持,加上其舅父的势力,不容小觑;这二皇子不也是省油的灯,悄没声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同贺家搭上了线儿,如今二皇子的母家正同贺家小辈儿议亲呢。”
周二郎:“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端王:“五皇子你可以先放一放,注意别让二皇子起势。”
周二郎点头。
端王又道:“钰哥儿是我唯一的外甥,甚是惹人喜爱,就让他留在王府多呆几日吧。”
周二郎一笑,“不省心得很,只要您这当舅舅的不烦他,下官巴不得多清净几天。”
端王抬眼瞥了周二郎一眼,“小孩子能有多不省心,本王看周侍郎你是太过宠溺罢了。”
周二郎以拳抵唇,低眸浅笑,大方承认,“或许吧,毕竟是独子,很难不视若珍宝,谁若敢伤他一根头发,下官恨不得找人拼命。”
周二郎的意思不能再明显,我承认儿子是我的软肋,这你们都清楚得很,没什么好隐瞒,但,我的软肋也是我最强的盔甲,别吃饱了撑得来逼我。
端王自是能听得明白,笑了笑没接话。
周锦钰得知自己要被留在端王府住几日满眼愕然。
他一个小孩儿留在王府做什么?
当着众人的面儿,周二郎蹲下身子,在儿子耳朵旁轻声耳语几句后,周锦钰不大情愿地点了点头,道:“那你过两日就来接我。”
周二郎捏了捏他小鼻子,笑道:“王府里好吃、好喝、好玩儿的一大堆,说不定我们钰哥儿乐不思蜀了呢。”
周锦钰:“有爹娘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周二郎用力握了下儿子的手,“好孩子,爹过两日就来接你。”
端王看着父子俩互动,对永和帝的恨意到达了顶峰。
周二郎对着端王以及负责照顾周锦钰的绿芙叮嘱了周锦钰平日里的作息和饮食习惯等,带着云娘出了王府。
不明所以的朱云娘原本是以为端王没孩子,瞧见钰哥儿可爱想要留下几天,但丈夫出了王府后阴沉似水的脸色让她感觉到事情好像并非她想象中这般简单,不由担心问道:“二郎,端王爷他……”
周二郎似是对朱云娘说又似自言自语道:“想我周凤青,一路历尽千辛方才走到今日这一步,却还仍旧是别人手中的棋子,万事不由己;徐庚辛辛苦苦在朝中经营二十余载,也仍需扶持个傀儡上去以正名分。”
“——而端王,一出生就站到了我与徐庚等人望尘莫及的终点。”
“我不恨这天道不公,因为我要让我的儿子也成为这种不公的受益者,我要他的起点亦成为别人永远不可能到达的终点。”
朱云娘听得似懂非懂,又感觉有些心惊肉跳,丈夫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叫起点是别人永远不可能到达的终点?
周二郎并不要求云娘能懂他,只是有些疲惫道:“我们钰哥儿人见人爱,端王自己无子,看见他稀罕得很,想要多留几日再正常不过,你莫要多想,我心情不好不是因为钰哥儿的事,是另有原因。”
知道周锦钰无事,云娘这才放下心来。
而周二郎的野心前所未有的强烈。
端王府,王妃寝宫,下人跑过来禀告,说是那个叫周锦钰的小孩儿被端王爷留在了王府,还说是要住上几日,和端王一同住湖心岛那边。
闻言端王妃气得手直发抖,一盏才沏好的热茶劈头盖脸朝着报信的下人砸过去,声嘶力竭地嚷道:“滚!”
旁边八岁的侄子看到姑母扭曲愤恨的表情,不由吓得后退了两步儿,端王妃看到侄子竟然躲自己更是火儿大,不由手指用力戳着侄子的额头咬牙切齿,“人家半天的功夫都没用讨了你姑父的欢心,你呢?”
“你是没用废物么,像你这样的蠢孩子,姑母就算拼尽力气推你一把,你也够不上墙!”
端王妃不敢惹端王,窝着火气,又恨娘家侄子不争气,对着小孩儿劈头盖脸一通数落泄愤,小男孩儿不敢惹身为王妃的姑母,却是嫉恨上了姑母口中的那个孩子。
因为端王一句话就被留下来的周锦钰此时还完全不懂他不需要做错什么,只因为他的存在影响到了某些人,就可以成为别人恨他的理由。
知道周锦钰有饭后午休的习惯,端王带着周锦钰进了自己的寝殿。
周锦钰完全不相信他爹临走时对他说的那些托词,说什么端王膝下无子,见着他十分喜爱,所以想让他留下住几天,让他就当可怜可怜端王这个没有孩子的人。
这里面定是另有原因。
只不过原因是什么周锦钰实在猜不到,只好顺其自然。
反正就呆个几天,爹很快就过来接自己回去了。
周锦钰倒是不认床,只不过在别人家里睡觉,尤其还是他看不顺眼的端王家里睡,别扭得很,他又不想理睬端王,干脆上床后就翻了个身,脸朝着墙的一面儿,给了端王一个后背。
端王伸手把他扒拉过来,“先别睡呢,你到说说本王什么时候得罪过你,这般让你不喜?”
周锦钰眨着大眼睛装傻,“没有不喜,王爷,锦钰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好想睡觉,可以吗?”
小孩儿皱着小鼻子,可怜巴巴的请求想睡觉,虽然知道他是在撒谎,但你也很难拒绝他,端王点点头,“睡吧。”
周锦钰又把身体翻过去,背对着端王开始装睡,一开始是装睡,后来也是装睡,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才算是在无聊透后被生物钟强迫着睡着了。
睡着的孩子都是天使,端王虽不懂什么天使,但却觉着听着小外甥均匀平稳的呼吸声,他也有点儿犯困,慢慢地阖上了双目……
绿芙带小丫鬟进屋里来查看炭火燃烧情况,看到床榻上睡着的一大一小,微微有些惊讶,王爷可是鲜少有午休的情况,看眼下的样子似乎睡得还很安稳呢。
小丫鬟轻手轻脚加上炭火,主仆二人慢慢退了出来。
绿芙出去后,端王缓缓睁开眼皮,看了一眼身边儿睡得正酣得小孩儿,嘴角儿勾了勾,晌午睡上一觉果然不一样,那怕睡得时间并不长,也觉精神抖擞。
醒了就再睡不着了,端王取过床头上的一本书随意翻看,顺便等着周锦钰睡醒。
周锦钰刚醒来的时候有点儿犯迷糊,端王的身形又跟二郎差不太多,他还以为是在自己家床上呢,揉着眼皮迷迷瞪瞪叫了一声,“爹。”
小孩儿软软的小腔调又黏人又充满信任和依赖,还带着点儿撒娇邀宠的劲儿,把人心能快叫化了。
端王把书本从自己脸上缓缓移开,看着眼前端王放大的面孔,周锦钰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叫错人了,一骨碌爬起来道:“对不起王爷,锦钰睡迷糊了还以为现在是在自己家呢。”
端王伸出手摸了摸周锦钰的小脑瓜,道,“无妨。”
自然是无妨,周锦钰早晚是要叫他“爹”的,民间把孩子过继给舅舅的例子比比皆是。
他原本就是打算把周锦钰过继给自己当继承人,这样既能绑死周二郎为自己效力又能堵住众人之口,两全齐美。
现在他却又觉得如果自己才是周锦钰的亲爹就好了,或者说周锦钰对自己能像对待他的亲生父亲那般就好了。
又或者……
“王爷?”周锦钰出声打断了端王的思绪。
第169章
周锦钰想要问端王要一些书本来打发时间,于是开口道:“王爷,可以向您借一些书来看吗?”
端王还以为周锦钰是从小受周二郎的影响,勤奋好学,时时不忘读书上进,毕竟他当初调查周二郎时,得到最多的信息就是周二郎读书不要命,睡得比所有人都晚,起得比所有人都早,毫不夸张地说周二郎就连吃饭上茅厕都给自己规定了严格的时间限制,绝不浪费任何时间。
这般拼命加上天赋好,成为有史以来连中六元的第一人,也就不足为奇了,毕竟天资如他者本就是极少数,而像他这般拼命者几乎没有。
不过钰哥儿如今是不需要再像周二郎那般拼命了,端王微微一笑,道:“本王的藏书很多,钰哥儿想看那方面的?
周锦钰想了想,眨着眼道:“有没有话本子可以看?”
“话本子?”
端王忍不住挑眉,周二郎平时就给周锦钰看这种书?
周锦钰见端王不解,解释道:“嗯,就比如说像是《张天师平妖记》、《李将军错认舅》、《王知县巧洗冤》这类的书籍。”
端王:“……”
周锦钰: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有,还是没有?
端王:“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
听到传话,端王的贴身小厮从外间快步进来。
“你,去找一些小孩子能看的话本子买回来,速去速回。”
端王吩咐道。
他这话叫小厮为了难,这什么叫小孩子能看,什么叫小孩子不能看,王爷到底是何标准?
周锦钰平日里什么书都看,二郎对儿子的饮食管得严,对孩子看什么书却是放得很开,什么类型的书都给买周锦钰,甚至一些周二郎感觉故事很精彩,只是个别章节不适合孩子看的也会给买回来,把孩子不能看的部分要么撕掉,要么口口。
在周二郎看来,儿子如今的身份地位注定他很难看到真正的世间百态,这些书籍不失为一个让孩子了解外面世界的窗口,再者儿子这个年纪培养对读书的热爱比读什么书更重要。
周锦钰习惯了,一时间就默认自己家有的,端王府也应该有,这会儿见端王叫人去买,小厮又一脸为难,仰起头对着端王道:“王爷,锦钰就是随口一说,其实也不一定非得是话本子之类的,您随便帮我找几本书看吧。”
端王出身高贵,天生带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骨子里的等级观念更是极深,对周锦钰喜欢看那些市井之流并不喜欢,见周锦钰没有非得要,也就不再派人去买,对着周锦钰笑道:“这样吧,钰哥儿随本王一块儿去书房,看看喜欢那些书你自己挑选。”
周锦钰点点头。
王府的书房有两处,湖心岛那处基本不对外开放,另一处设在王府花园一角,端王带着周锦钰来的是花园里的书房。
这处书房临水池而建,推开窗,俯首可见池底锦鲤游弋,抬起头则整个王府花园美景尽收眼底,由于窗户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墙壁,因此一进入到书房,只觉四处通透明亮,让人身心也跟着亮堂起来。
同时透窗而入的光线被格纹窗分割成大小不一的明暗条块儿投射在书房的地板以及墙面上,极具美感。
屋子中央,靠窗的位置下是一张造型古朴优美的紫檀卷云边儿书案,书案上摆有书卷、笔架、瓷瓶、焚香小炉等物件儿,书案的左手边儿并排一对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右手边儿设有供休息的罗汉榻,另墙壁上悬挂着几幅字画,其中一副是仿王羲之的快雪时晴贴。
自己爹也有一副仿快雪时晴,极为珍爱,每次展开欣赏都小心翼翼,周锦钰忍不住走近了细看,只觉这副仿贴气韵流利,灵动之感扑面而来,造诣好像还在爹收藏的那副帖子之上,目光不由往落款儿上瞧去——
周锦钰目瞪口呆!
那落款儿处赫然是王——羲——之。
竟,竟然是真迹!
就,就这么挂着?
难道不应当好好珍藏起来,想看的时候再拿出来吗?
端王见周锦钰对着字帖发呆,走了过去,问他,“你懂书法?”
周锦钰忙摇摇头,道:“不是很懂,只是爹经常带着锦钰鉴赏字画,所以大概也能知道一点点好好坏。”
“王爷,您这副真的是真迹么?”
周锦钰忍不住开口问,大眼睛扑闪着激动和兴奋。
端王一笑,“钰哥儿不妨猜一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