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郎伸出小拇指,周锦钰亦伸出自己的小手。
“爹答应钰哥儿,钰哥儿也答应爹,钰哥儿听爹的话,爹也听我们钰哥儿的话,好不好?”
“爹要说话算话。”
“自然。”
周锦钰这具小身板禁不得劳累,早就精力不济了,小脑袋往周二郎肩颈里一歪就睡着了。
云娘取了药膏过来,两人带着儿子到浴室,周二郎抱着,让云娘给擦干净手脸和小脚丫,白天晒的软绒绒的毛巾给擦干了。
周二郎在书里看到说毛巾经常在阴凉潮湿的地方对皮肤不利,让云娘把大人孩子的毛巾白天拿到院子里晾晒,晚上再收回来。
云娘:“二郎,我抱他去床上,你洗漱一下,早些歇息吧。”
周二郎摆摆手,“钰哥儿刚才的话对我很有启发,我需要去书房再梳理一遍,不定弄到什么时候呢,你先睡,不要等我。”
云娘心疼丈夫,道:“不能明日再弄么,吃完晚饭就在书房里没出来过,身子如何受得住。”
周二郎轻笑了声,“娘子那般贪婪,夫君都能受得住,这点儿劳累算得了什么,夫君现在是为皇帝陛下办事,时间紧迫,又容不得一点儿差错,哪能任性,等忙完了这阵子,好好奖励娘子。”
朱云娘涨红了脸,“你说那里话。”
“我带钰哥儿去床上,我怕换手再给我们宝贝弄醒喽。”
朱云娘去儿子屋里点上灯,给铺好床,周二郎把儿子轻手轻脚放下,调整了下枕头的位置,让娃枕着更舒服。
起身的时候,忍不住拉着儿子的小手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目光里无限的温柔——睡吧,爹的乖宝。
第69章
周二郎能够感觉得出来,钰哥儿虽然乖巧听话,却并不是谁的话都听,只是特别听他这个爹的话而已。
这个认知让他自己有些说不出的小满足。
窗外已经是月上中天,周二郎仍在书房里忙碌,儿子提出的建议让他越琢磨越心惊。实在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几岁小娃的想法,一时间竟让他有一种自己还不如儿子的挫败感。
他们家钰哥儿才真正是文曲星下凡吧,还是带着前世记忆的那种,周二郎有时候真怀疑儿子转世投胎时没有喝过孟婆汤吧。
三人行,必有吾师。
那怕是一个几岁小娃娃亦不能小看,他有自己与众不同的独道见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远超思想僵化的大人。
自己还是要多读书呀,不然哪天都没资格教儿子了。
“二郎,先吃点儿东西再继续写吧。”云娘端了一碗红枣银耳莲子羹进来。
周二郎抬起头来,心中一暖,道:“怎的不去歇息,半夜三更又爬起来折腾这些东西干嘛?”
云娘知道周二郎没有在书桌上吃东西的习惯,将小碗儿放到了对面矮榻的小桌上,道:“云娘睡不着。”
周二郎站起身绕过书桌,拉云娘一起坐到榻上,笑道:“既是睡不着,索性陪我一起吃些。”
说着话,他舀了一粒红枣递到云娘嘴边,云娘没有像以前一样忸怩,红着脸吃下了。
周二郎低头自己喝了一口,道:“熬得如此软烂,娘子定是费了不少功夫,等过几日夫君闲下来去买两个粗使丫头回来,以后做饭打扫的事儿就不用娘子这般辛苦了。”
云娘抿了抿唇,道:“钰哥儿省心,并没有太多活儿,何苦要花那个银子。”
周二郎岂能不知道娘子在担心什么,只不过岁数大些的婆子大多人老成精,不比年龄小,单纯些的小丫头用着省心,也好管教。
他拽过云娘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道:“下人们的卖身契放在娘子这里,可能以后家里的仆从会越来越多,娘子亦要开始学着管家了。”
朱云娘点点头,“云娘听夫君的。”
“先去歇着吧,我估计还得一会儿。”
云娘出去,周二郎忍不住嘴角儿勾了勾,小的越来越懂事儿,大的也出息了,现在竟还知道和自己玩儿小心眼儿了,就是手段幼稚了些。
最近在自己面前夸钰哥儿的好,不要太刻意了点儿,若要连点儿他都看不出来,他周二郎也别在外面混,回家抱孩子得了。
娘子有点儿心机也好,省得说以后主弱奴欺。
一直忙活到丑时,周二郎才算是弄出个关于状元车大赛的初步规划,收拾好桌案,直接去了孩子屋。
钰哥儿这几天有点儿内热积食,晚上睡觉总是翻来覆去,让他跟着大人睡,却是怎么也不肯了,说喜欢他自己的房间,喜欢他自己的床,不要跟爹娘挤着。
进屋一看,果不其然,又是头朝下趴着睡呢,周二郎直接给抱到了大人的床上。
云娘刚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听见动静,忙翻身起来,“钰哥儿怎么了?”
“嘘——,没怎么,这几天估计是肚子不舒服,睡觉总是不总觉趴着,小肚子倒是舒服了,容易憋气,这几天别让他自个儿睡了。”
“要不明天带他去找郎中给瞧瞧吧。”云娘有些担心道。
周二郎摆手,“是药三分毒,我们钰哥儿就是小时候喝了太多的汤药把小肠胃给毁了,脾胃在养不在治,回头儿娃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一日三餐该什么时候吃,我给写个单子列出来。”
朱云娘有些愣愣地看着自己夫君,咋感觉夫君把他自己当郎中了呢?好像还说得头头是道。
周二郎:“我自己的儿子交到谁手上也不放心,那些个医书还能比考科举更难?”
朱云娘没想到夫君竟然为了钰哥儿去研读医书,一时间她竟不知道夫君是因为太喜欢孩子从而疼爱钰哥儿,还是单纯就是喜欢钰哥儿,只对钰哥儿一个人这般疼爱,而非是其他孩子也可以。
周锦钰早上醒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又被他爹给拎进被窝里了,他实在不想跟爹一起睡。
爹每次都把自己摆弄成他自以为很好的睡姿,自己下意识调整过来,他又给翻过来,虽然爹是为自己好,可自己真的很喜欢趴着睡,尤其是肚子不舒服的时候。
跟爹在一块儿,连睡觉姿势的自由也被剥夺了,周锦钰头一次感觉到爹太爱自己的苦恼。
周二郎睡眠轻,周锦钰一动,他就醒了,眯眼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把儿子揽过来,大手抚上儿子的小肚子,以肚脐为中心给顺时针轻轻按揉,道:“我们小肚子积食了,爹每天早晚给揉一揉很快就好了,若爹的力度重了让钰哥儿不舒服了,要告诉爹,知道吗?”
“钰哥儿知道了。”
“是不是又背着爹偷偷让大姑给你做芋头了,嗯?”
周锦钰无辜的大眼睛眨了眨,摇头,“没让大姑做。”
周二郎:“说谎。”
周锦钰嘴硬:“没有说谎。”
周二郎:“没有撒谎重复一下你刚才说的话。”
周锦钰继续嘴硬:“没有骗爹。”
周二郎:“把你刚才的话说十遍。”
“……”周锦钰翻了个身,背对着周二郎。
周二郎佯装严肃道:“这次爹就原谅你了,下次不准跟爹撒谎,吃了就是吃了,下次注意就行了,可若吃了还故意掩饰跟爹撒谎说你没吃,就是错上加错,爹会生气。”
周锦钰丢死人了,他对含淀粉量高的食物简直毫无抵抗力,没觉得自己怎么放纵,就又吃的积食了。
周二郎:“钰哥儿知道错了吗?”
“钰哥儿知错了。”
周锦钰从善如流,只求周二郎别再揪着这事儿说了。
“把手给爹。”
“啊?哦。”
周二郎按着儿子的食指桡侧,从指根按摩到指尖,边按边道:“身体是钰哥儿自己的,钰哥儿要学会自己对它负责任,你难受的时候爹娘再怎么心疼也没有办法代替你。”
周锦钰翻过身来,“爹也从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爹怎么就不爱惜了?”
“爹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能不动弹就少动弹,大伯单手就能抱起钰哥儿,爹抱一会儿就累地不停换手,还很喜欢逞能。”
周二郎:“……”
周锦钰手指按了按周二郎的胸腹,道:“大伯每天锻炼,身上的肉很结实,爹却不然。爹现在还年轻,要是岁数大了,皮肉松了,会不会像之前周家庄的周老四那样啊,皮都挂不住肉,好吓人,爹这么好看,钰哥儿不想爹变成周老四那样。”
周二郎咬着牙,“爹永远不会变成周老四那样,钰哥儿不必操这个心。”
真要变成周老四那样,周二郎绝对给自己找根儿绳。
周锦钰:“除了爹娘,不会真正有人喜欢钰哥儿的,钰哥儿好的时候或许他们会喜欢,可他们不喜欢钰哥儿发病时的丑样子,受不了钰哥儿发病严重时甚至有可能大小便都无法控制,受不了钰哥儿发作期总是咳那些让人恶心的白痰。”
周锦钰将头埋入周二郎怀里,“只有爹不嫌弃钰哥儿,会照顾钰哥儿,爹若有事儿,钰哥儿的好日子就到头了,钰哥儿想要爹的身体好,长命百岁。”
“说什么胡话,你现在才多大,身体还在发育中呢,现在我们已经有药可以控制发作了,以后会有更好的药,爹一定会治好你,钰哥儿要相信爹,端王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什么叫没人喜欢你,她们想喜欢你,也要看有没有那个资格,配不配呢。”
周锦钰“扑哧”乐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道:“爹,我忽然想到个好主意,状元车大赛这名字一点儿也不霸气,不如改成“大干朝童子军兵王争霸赛”
“咱们就把状元车当成是战马,骑着状元车的小娃叫骑兵,跑着的小娃叫步兵,另外还有火头军啥的,另外邀请小娃的家长们参加,充当智囊团,最好满朝文武都能参与进来。”
“为了安全,咱们不让这些小娃真的去打架,可以弄个藏宝图什么的,让他们根据线索找到宝物,找到一个宝物就算拿下一分,最好根据积分来划分名次。”
“爹,我们还可以让这次比赛更有意义一些,这比赛的一开始,搞一个祈雨募捐仪式,祈祷北方灾区能早降甘霖,若到时候下雨了,就是爹的功劳,若是没有下雨,也是爹心系百姓的表现。”
“爹,天工记利用咱家的状元车赚了那么多钱,不如让他赞助这次比赛的费用,既给皇帝陛下省了钱,对天工记的名声也好。”
儿子在那里兴奋地滔滔不绝,周二郎整个人都呆了。
自己儿子这还是人吗?莫不是儿子太过聪慧了,为天地所不容,老天爷才这般折磨他,让他从一出生就受尽折磨,几次在鬼门关转悠。
儿子的思维可真的是太让人惊叹了,自己昨晚忙活一宿也不过是局限在“状元车比赛”这几个字上各种作文章,儿子却出人意料地完全跳出思维的局限性,当所有人的关注点儿都在“状元车”上,甚至这次比赛也是因为状元车而起的时候,儿子他竟然敢把这最重要的状元车当成了配角和工具,一下子让整个比赛都升华了。
计划完美到一举数得!
关键是会令所有人都满意,且前无古人的玩法!
第70章
清晨的薄光透过回纹栅棂窗倾泻进来,洒在小娃温柔轻盈的细密睫羽上,在白皙的眼睑处落下根根分明的暗色剪影,因为兴奋,小娃又大又圆的瞳仁里漾着水光,微微嘟起的婴儿肥小腮帮子可爱得像是笼屉里刚出锅白嫩宣软的小包子一样,让人忍不住想按一按,看看是否可以回弹。
如此漂亮乖巧又懂事聪慧的儿子,谁稀罕那些不相干的人来喜欢我们,我们的病早晚有一天会治好,就算真治不好,他也会为儿子安排好一切,不叫钰哥儿受一点儿委屈。
周二郎本身就是头脑极为灵活的人,周锦钰的话完全打开了他的思路,爷俩儿吃过早饭就一头扎进书房里,皇帝交代的事儿那都是天大的事儿,翰林院这几天都给他放了假。
周二郎认为只有设置一定有难度的障碍,比赛才会精彩,获胜者得到的成就感也才最大。
不就是拓展团建嘛,周锦钰肚子里的货可太多了,可他不敢直接跟周二郎说,早上那会儿情绪一激动已经“多智近妖”了,不能再夸张下去。
他得找个理由,合情合理地说出来。
“爹,钰哥儿在周家庄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大青山上采药,用一根绳子,一头儿拴在树上,一头儿拴在腰上,然后一点点下到半上腰,不如我们反着来,把藏宝的线索放在一个很高的地方,然后让参加比赛的人拽着绳子攀上去取,谁的攀爬能力更强,谁就能先一步得到线索。”
“爹,钰哥儿和铁柱他们玩儿的跳房子也可以放在比赛里。”
“爹,钰哥儿还和铁柱他们玩儿过……”
反正现在铁柱远在千里之外,随便他怎么说,都不会穿帮。
周二郎的凤眸越来越亮,果然只有孩子才最了解孩子。
最终周二郎用了将近一天的时间,整理出整个比赛活动的流程、规则、所包含的项目,以及后勤支持保障和安全护卫等方面的规划来,打算将这份规划书连同邀请贴一并送到报名参赛的娃子家里。
周锦钰简直快佩服死周二郎了,这简直就是古代版的“PPT”嘛,图文并茂,一目了然,就算是小孩子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标题部分,爹使用了大号的楷书,正文说明部分是簪花小楷,图片旁边的注释则采用小号瘦金体,这还不算,爹竟然还懂得排版上的美学,该紧凑紧凑,该留白留白,当真是细节周到了极致!
儿子大眼睛扑闪着,目光里的惊叹崇拜将周二郎抚慰得身心舒畅,总算是在儿子面前找补回来一局,不能让娃太得意,儿子对老子必须保持崇拜,嗯,一直崇拜。
云娘在窗户下面叫人,“你们爷儿俩先别忙活了,该吃晚饭了。”
周锦钰回过头儿朝窗外脆声应道:“好的,娘,我和爹洗完手就来。”
爷儿俩一块儿出去洗手,周二郎说他写字儿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让儿子帮他洗手。
周锦钰心说爹你不是二十三岁,你得把前面的二十抹掉,跟五岁儿子撒娇,你都不脸红么?
周二郎一点儿都不脸红,眼尾朝儿子一瞥凤眼耷拉下来,挺委屈个劲儿,“爹都给你洗脚了,你还嫌弃爹不成,算了,算了,不用你洗了,爹自己洗。”
周锦钰小手儿抓住他的大手,放进水盆儿里,道:“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钰哥儿岂能不孝,给爹洗洗手算什么,就是给爹洗脚也是钰哥儿该做的。”
爹呀,你手那么大,我手这么小,给你洗手,你羞臊不羞臊。
周二郎不羞臊,他为什么要羞臊?
他只不过在自己靠边儿站之前把将来孙子的待遇提前享受一下而已。
他自己其实比谁心里都明白,钰哥儿若成了亲,他高低不能和儿子儿媳生活在一块儿的。
为了双方都好,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不然多好的儿媳妇都得被他弄到和离。
只不过就算再舍不得他也要放手啊,儿子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庭,就会像如今的自己一样,与父母自然分离,更多的投身在他自己的小家里。
周二郎决定找天工记的老板谈一谈,两者之间的身份地位在那儿摆着,他自然不能前去拜会对方,约了人到府一叙。
天工记的老板郝有财接到贴子,来得很快,三十来岁的年纪,微胖,浓眉大眼一脸憨厚样儿,完全不像个奸商。
周二郎在自家小客厅接待了他。
郝有财一进来就忙弯腰行礼,一脸恭敬道:“小人郝有财,见过周大人,拖大人状元车的福气,小人最近生意兴隆,本该早来拜谢大人,又恐大人公务繁忙,不敢贸然打扰。”
果然是个精明的,场面话说得漂亮。
周二郎抬手一指斜对面儿的椅座,“郝老板不必多礼。”
郝有财谢过,没敢全坐,只沾了半个椅位。
周二郎长话短说,把自己的意思点给郝有财,郝有财做小娃子的木工玩具不过是捎带脚儿的事儿,他真正赚钱的主业其实是做家具,能把铺子在京城搞出名堂来,自然是个眼光敏锐的。
不用周二郎解释太多,他亦明白这里面的巨大好处,自家天工记的名头一旦在这些最上等的人群里打响,自然是身价倍增,到时候自家的家具何愁没有好去处,这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周二郎面前,“周大人对小人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郝老板严重了,快快请起,家姐一介女子对做生意上的事多有不通之处,与郝老板合作,不周到之初,还请郝老板多多担待。”
周二郎的言外之意就两层意思:一、别坑我家大姐,二、怎么报恩你心里有数吧。
郝有财是明白人儿,听得懂人话,忙道:“周大人放心,小人绝不敢让凤英妹子吃半分亏。”
周二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郝老板请喝茶。”
接下来,就是制作请帖的事儿,周锦钰出主意,“爹,小娃子都喜欢惊喜,不如爹也把请帖做得让人惊喜一些,有点儿神秘感什么的,就像我们上次送胜哥儿滑板车一样,他睁开眼睛看到滑板车的时候多惊喜呀!”
周二郎觉得儿子说得很有道理,但怎么做出惊喜却是让他大费脑筋,在书桌上写写画画半天,总是不能满意。
周锦钰干着急,他该怎么把立体镂空贺卡的创意告诉给爹呢?
有了!周锦钰目光落在自家栅格窗棂上时突然有了主意,噔噔,噔!跑了出去,吭吭哧哧拉了把椅子放到书房的窗户下面,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周二郎正在屋子里凝神思考,听到窗户那儿有动静,抬眼一瞧,却见儿子在窗户外冲他招手:“爹,你快把窗帘拉上!”
周二郎愕了一愕,突然大步走到窗前,按照儿子的意思把窗帘拉上,外面传来儿子的小奶腔:“爹,你再慢慢拉开。”
随着窗帘的缓缓拉开,儿子在外面冲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小舌头朝外面一吐,“爹,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周二郎感觉自己受到的冲击有点儿大,儿子的小脑瓜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巧妙的想法,随便看到一件什么东西,他好像都能举一反三,太妖孽了。
这可真真是他周凤青的亲儿子,太像他了,稀罕死了。
周二郎也是个聪明的,儿子的启发让他竟然真给研究出来类似现代立体镂空贺卡的一个玩意儿。
请帖的外面有封皮,封皮上设计有活动的窗口,像开窗户一样,左右分开窗口,里面是类似窗格一样的镂空层,透过镂空层可以看到里面的红色烫金请帖。
抽掉外面封皮以后,里面的红色请帖又有玄机,请帖共六折,可以像扇子一样抖搂开来。
虽然不比现代的贺卡精致,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闻所未闻的新鲜玩意儿了。
古代人注重社交,请帖的地位差不多相当于现代的微信,开展朋友圈儿的必备之物,所以,当周二郎把郝有财叫过来得时候,郝有财仿佛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再向自己招手。
为银子做事,郝有财义不容辞!
一天半的时间他就找作坊把周二郎设计的请帖,以及“大干朝童子军兵王争霸赛”的说明手册给油印制作出来。
当一张张请帖连同比赛说明手册同时被送达到各府的小少爷,小小姐手上时,整个安京城上流社会的大人孩子全都轰动了。
是的,周二郎同时也邀请了小女娃参加比赛,只不过比赛的项目和男孩儿完全不同。
小娃子们收到了人生中第一份儿请帖,且别致到永生难忘的请帖,当然还有那引人入胜的比赛说明书,光看着说明就让人热血沸腾。
周锦钰这次宁可冒着被周二郎发现他身份的风险也要努力帮爹做好这件事,其实有着他自己的考虑。
他不懂什么政治,可他懂一句话——
抓住了孩子就抓住了未来!
他要为周二郎买一份保险,买一份将来的保险。
他要爹能平平安安干到退休,都说飞鸟尽良弓藏,一代新人换旧人,他想着新人们成长起来的时候,能记着爹的一点好。
而人对童年的某些美好,总会永生难忘,尤其是年龄越大,到时候爹就不光是爹,爹还承载了他们童年的记忆,毁掉爹就是毁掉他们再也回不去的美好。
第71章
端王府寝殿内,白玉莲纹炉中的月沉香安静燃烧着,淡青色的烟雾透过莲蓬状孔隙缭绕着飘散出来,这香是由多种珍奇药材凝练而成,有极好的凝神静气作用。
端王手里摆弄着属下呈上来周凤青弄出来的比赛小册子,目光中不由露出几分欣赏,这个新科状元郎挺有悟性呀。
一帮熊孩子弄出来个什么比赛,不过是小孩子玩闹,用得着太师高弘还跑到金銮殿上说去,拿什么皇子们的安全做借口,明显就是配合皇帝演戏。
现在皇帝,内阁,锦衣卫三方争权争得厉害,却又互相制衡,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惹急了自己,自己有可能造反;惹急了内阁那帮子人,文臣们发动政变逼皇帝退位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皇帝需要一个没有名声可言,依附于帝王而存在的佞臣,佞臣一旦失去了君王的宠爱,便如丧家之犬,这种人用时省心,关键时候可推出去做替罪羊,用完了亦可随手弃之。
皇帝此举就是要让周凤青成为群臣笑柄,把人踩到谷底,再给提拔起来,恩威并用,让周凤青彻底忠心于他,也只能忠心于他。
周凤青根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顺了皇帝的意思,赢了现在,输了将来;不顺从皇帝的意思?他有拒绝的权力吗?
不成想,周凤青竟然真给走出来第三条路,向皇帝,向所有人证明了他逆转乾坤的能力。
皇帝用他有风险,可不用他又实在弃之可惜,不能因为担心吃饭噎死就不敢吃饭了吧?
如此一鸣惊人惊才绝艳,皇帝即便一时不用他,也终归印象深刻,说不准那天又想用了。
即便皇帝一辈子想不起他,不是还有那些小皇子吗,熬死了老皇帝,小皇帝早晚要上位的。
变通能力如此之强,又眼光深远,宁可不要眼前一时之得失,也要保住文人立身之本,好好磨练,当真是治世之能臣。
端王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后悔当初拉拢周凤青的手段太过简单粗暴。
端王抚额轻叹一声,罢了,等周凤青发现那药有问题,早就乾坤已定。
“王爷,属下有事禀报。”
不知何时寝殿内悄无声息地多了一名黑衣侍卫。
端王撩起眼皮,“嗯”了一声。
“梅妃使人捎出信儿来,说皇帝怀疑她对王爷您有情,已经多日不召她侍寝,所以她无法再继续——”
端王一抬手,“好了,我清楚了,你下去吧。”
暗卫躬身退下,端王长指揉了揉眉心,一脸阴鸷,布局多年的棋子废了。
东厂那帮狗东西,八百年前梅妃曾经仰慕过他的陈芝麻烂谷子都能给挖出来,得亏自己向来谨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梅妃是不能留了。
皇帝对自己的猜忌和忌惮与日俱增,自己得适当的再病上一段时间了,退到后面蛰伏起来,让皇帝把注意力转移到内阁那帮子人身上。
棋局已变,周凤青这颗棋子他得想想该怎么用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端王妃使人端了滋补的虫草参汤来,丫鬟走后,端王端起奢华精美的汤碗,手一歪,端王妃着人熬制了几个时辰的参汤全部倒入了花盆中。
若真对自己上心,当知他不宜服用上火之物,假惺惺演给谁看呢,当真是令人作呕。
端王披了件披风,走出书房,直奔王府马厩而去,追风看到主人过来,兴奋地来回踱步,端王摸了摸追风的马背,又摸了摸头,翻身上了马。
偌大个端王府,竟无一可交心之人,能听他说说心里话的,只有他的爱马追风。
母妃,你装疯卖傻欺骗父王。
你从小就教导儿子要登上那最高处。
你死后这些年,儿子才慢慢想明白,你根本就没爱过儿子一天,儿子在你眼里就是孽障,是你复仇的工具。
父皇,你口口声声说儿臣是你最疼爱的孩子,可你害得儿臣好苦,你给儿臣吃的那些药,是要把儿臣送走啊。
父皇你让儿臣太失望了,所以,也别怪儿臣心狠,你的江山,我必须要,我要让它不姓赵,如此才对得起父皇对儿臣从小到大的“照顾疼爱。”
周凤青的请帖发出来,不管大人们如何各怀心事,单纯的孩子们却是比过年还要兴奋,期待着比赛的那一天快快到来。
周二郎此时在他们心中就好像现代粉丝对爱豆的心情,喜欢到了极点,也崇拜到了极点,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他的儿子呀。
周二郎这边选定了场地,着手场地的改造事宜,工部出了人手配合他,在工部观政学习,久未见面的薛良跟了过来,对周二郎佩服得五体投地。
两个人找了个阴凉处,使人放了椅凳,坐下来边监工,边聊天。
薛良诉苦道:“本以为完成科举就万事大吉,走上了人生巅峰,从此加官晋爵,前途一片光明,谁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这官场上的事儿比咱们读书还要难,还要复杂,这还没上任呢,就开始勾心斗角,我不过是偶然一次,好心给了顶头上司一个偏头痛的药方,就成了同僚的眼中钉,造谣我对上司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简直岂有此理。”
周二郎瞥了他一眼,笑道:“有对手好啊,小成就靠朋友,大成就靠敌人,敌人逼得越紧,咱们的进步就越快,进步的过程,就是不断寻找对手的过程,那天敢与我们为敌的人没有了,你会觉得人生寂寞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