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宋墨玉心里也惦记着爹娘,连忙和众人告别,只说得空再过来,又匆匆忙忙上马朝家的方向赶去。
人群渐渐散了。
陆云宝看着手里的扇子,看了半晌后收了起来。
“这对联被风吹歪了,得再贴贴。”宋飞鸿端着碗浆糊把门口的对联又贴了一遍。
糊完浆糊后他又搬了个小板凳坐到纪嫣身旁。
“媳妇绣什么呢?”宋飞鸿睁大眼睛去看。
“并蒂牡丹,绣得差不多了,你正好帮我看看样子。”纪嫣举到宋飞鸿面前。
“这个好,花又大又喜庆,等日后阿玉成亲,可以用来做枕帕一块给她陪嫁了去。”宋飞鸿看得喜欢。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纪嫣摸了摸上头的针脚,把绣面放到膝盖上,语气却又伤怀起来,“相公,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了。”
“是。”宋飞鸿点头,给纪嫣把绣面放到一边去,又给她倒了杯热茶。
“之前让你去找邵大人,让衙门去陇州的人帮我们找找阿玉他们,你说找到了吗?”其实这话纪嫣已经问过许多遍,可她总想再多问一遍。
“找到了吧。邵大人的队伍老早就出发了的。”宋飞鸿连犹豫都不敢犹豫,他怕纪嫣多想,也怕自己多想。
一个是刚找回来的大儿子,一个是最疼爱的女儿,还有一个是他的好徒弟加未来女婿。
这三个丢了哪个伤了哪个他都不敢想。
这些日子他除了隔三差五去养猪场看顾一下外,其他时候不是在打探陇州的各种消息,就是去祥云寺烧香问卦,保佑这三个孩子平平安安。
去得太勤,别说主持师父,就连新去的小沙弥都认得他了。
今天大早上宋飞鸿便去了一趟,小沙弥说愿他抽到一个上上签,结果还真抽到了。宋飞鸿只愿这是灵验的。
宋飞鸿打起精神道:“好了,今天风大,你还是进屋歇着去,我再去把柴劈了。”
纪嫣不肯,她就喜欢坐在这靠门口的位置:“又不比以前,我哪有那般娇贵。倒是你早起出了趟门,左右那柴火不急着用,你再去补个觉。”
夫妻俩正你催我我催你地想让对方进屋休息,就见远远地滚起一阵尘埃。
“爹,娘!”宋墨玉和宋雪名的叫声一齐响着,引得附近的邻居都出来看热闹。
纪嫣本是心绪温和之人,陡然激动万分地站起来,险些没有栽倒,好在被飞快跃过来的宋雪名扶住。
“爹娘,我们回来了。看,一个都不少,还多带回来一个呢。”宋雪名一摊手笑道。
宋飞鸿哈哈大笑:“好儿子。”
他们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陈平和陈幕去右边院子拴马,其他人则跟着先进屋。介绍时只说陈幕是陈平那个一直在外的弟弟,如今兄弟俩到了一块,到时候都要去酒楼做活。
等陈平和陈幕过来时,已经有两杯热茶还有两盆热水等着给他们洗尘去疲。
纪嫣拉着宋墨玉左看右看,又握着她的手:“阿玉,你怎么瘦了这许多?”
“娘我没事。一路上都有哥哥护着我,他才是瘦了呢。不过不要紧,等我做几顿好吃的,把大家瘦了的全都补回来。”宋墨玉把头倚在纪嫣胳膊上笑眯眯地说。
贴着纪嫣的时候,她总能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心,好像一棵小树苗靠在一棵为她遮风挡雨的大树底下。这种安心是爹、大哥还有陈司悬都没有办法给她的。
“我走的这些日子家里还好吗?您和爹身体怎么样?小灯和解宜年一块回县城了吗?”宋墨玉有好多问题想问。
“好了,先带你去换身衣服吧。然后娘再慢慢和你说。”
母女俩一块回了房间。
宋墨玉从帘幕后头出来,身上已经换了一件崭新的妆花锻对襟小袄配暗红镂金裙,只有头发还乱糟糟地披散着。
“坐。”纪嫣拿起檀木梳子一下一下地在女儿的长发上梳着。
宋墨玉静静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原没过一会,本乱蓬蓬的头发慢慢变得齐整起来,用暗红色的发带扎束起来,上头用一根简单的墨玉簪子装饰,显得清新又灵动。和原本的装扮已经判若两人。
“娘的手艺真好,我怕是再学十年都赶不上。”宋墨玉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感叹道。
她做饭有一手,扎头发是个十足的门外汉。
宋墨玉心想,若要在她那个世界,她绝对天天把头发扎起来用发网兜着再戴个厨师帽完事,若是想要更方便,干脆剃个平头。
可在这里剃平头倒变成了刑罚的一种,名叫髡刑,指的是剃光头发或者剃去大部分。这样你走在街上人人都知道你是罪犯,没人会待见你,甚至爹娘都会不认你。
“这也不难,总会学会的。”纪嫣把梳子放到桌上,温柔地拉住宋墨玉的手,“昨天如霜从她外祖家回来来家里看望我,还问到你。你若得空,记得带些礼物也上门探望,我们不好失礼。另外陆员外家的公子,陆云宝他也送了好些礼物来,我们都没动收在仓库里头了。你看看是退回去还是我们还礼,都由你定。”
“好。应该的。今天还早,我过会便去。”宋墨玉点头道。
母女俩又说了一会话,宋墨玉报喜不报忧,把生死攸关的时刻悉数抹去,倒说了些所见所闻的趣事好叫纪嫣放心。
最后纪嫣又问道:“你和司悬如何了?”
“女儿不敢瞒着娘,我们虽生死相许但发乎情,止乎于礼,他待我如星辰日月,东海明珠,与我待他的心意一般无二。”宋墨玉道。
“好。人这辈子最难得的就是看清自己的心,看清了后便要记住,选择自己绝不会后悔的那样。”纪嫣不知从何处起了感慨,低声说着这些话,“司悬虽然来咱们家只有半年,但你爹和我看人都不会错,他是个好孩子,且能在生意上帮你的忙,你便不用那般辛苦。若是你们俩都愿意,今年挑个好日子,把你们的事办了去。反正司悬也没有长辈在……”
宋墨玉连忙摆手:“我还小,成亲怕是不急吧。”她今年才十七岁,还没到她那个世界法定年龄二十岁呢!
二十一世纪的教育实在不允许她接受未成年嫁人这种事。
更何况陈司悬哪里是没有长辈在,是长辈太太太多了……
纪嫣疑惑地看着女儿。她以为女儿有了心上人,两情相悦的情况下总会是会想早些成亲的,没想到宋墨玉这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逼婚呢。
宋墨玉咳嗽两声,严肃地说:“娘,我暂时还只想以事业为重。”
纪嫣被这话怔得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你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娘依你。”
“娘最疼我了。”宋墨玉自然抱住纪嫣又撒了会娇,“我在陇州的时候最想的就是娘,有一回还梦到您给我煮饺子吃,还是我最喜欢的胡萝卜猪肉馅的。”
纪嫣自打身体好了后也开始学着做些简单的吃食,其中学得最好的自然就是宋墨玉最爱吃的饺子。
“左右今天没事,厨房里该有的都有,想吃多少娘都给你包。”纪嫣摸着宋墨玉的头笑着答应。
而此时中堂内的进展是想象不到得快,已经进化到陈司悬朝宋飞鸿磕头,宋飞鸿眉开眼笑喊他“好女婿”了。
陈平和陈幕在旁边也是激动得不行,就差陪着陈司悬磕头再鼓鼓掌了。或许是这样的气氛太欢乐,他们俩一时间都忘了,陈家小公子的婚事哪里是能由他做主的呢。
眼看着都要开始讨论婚期了,一屋子男人唯独宋雪名是清醒的:“爹,您还没问过妹妹的意见呢?”
宋飞鸿“啊”了一声:“你娘会问的,不过你不是说你妹妹很中意小陈吗?那还用得着问?我看下个月初八就是好日子,虽然不到一个月时间是仓促了点。不过多花些银子总归就成了。”
宋雪名:“……”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又不知道怎么劝。
还是陈司悬开口:“师父,雪名说得对,还是先问过阿玉的意见吧。毕竟成亲是两个人的事。”
作者有话说:
放假啦!可能要和爸妈出去玩两天,所以今天多更点!
可怜的小陈,娶媳妇的路还有点漫长。
◎转眼已经一个月过去了◎
午后, 宋墨玉提了些包装好的节礼,加上过年前风干的腊肉、腊肠以及腊鸭之类的腊制品先去了趟苏家。
家里人既已知道两人的情意,他俩也没什么好避讳的。陈司悬同宋墨玉一道出门, 帮她把东西提到了苏家大门外:“你们许久未见想来有许多话要说, 我过一个时辰再来接你。”
“好。”宋墨玉点头,“那你顺道去莲花斋看看, 我想吃他们家的雪芋酥黄了,给我买些回来。”
莲花斋这样的糕点老店,原本热卖的那些糕点味道就十分好。雪芋酥黄不止名字好听, 味道更人是叫人难忘。
雪芋酥黄的主材是芋头, 属于面点。是把芋头蒸熟之后切片, 裹上用香榧和杏仁碎加盐调味拌成的面糊后下锅炸到酥黄焦香。
香榧味道带有类似松子的木香,杏仁碎又带来丰富的颗粒感。油炸的焦香,配合浓郁的酱香,包裹着绵软细糯的熟芋,一片就是几小口, 一片接一片, 实在叫人欲罢不能。若是吃得腻了,配些清茶或者黄酒都很爽意。
之前谢玉树见宋墨玉爱吃便送了她几大盒, 宋墨玉还复刻过做了一回。只是她今天舟车劳顿犯了懒,就想吃些现成的。
“别的还要吗?”陈司悬应下。
还没等宋墨玉说话,陈司悬便笑:“总归你不爱吃特别甜的,我看到有好的都买些回来好了。”
宋墨玉眉眼弯弯:“好。那我先进去了。”
苏如霜本来在同两个堂妹念书在院子里看书,听到挚友来后连忙放下书准备去迎。两个妹妹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她,苏如绣软软的声音响起:“大姐姐, 我们也许久没见墨玉姐姐了, 让我们一块去吧。”
若是以前宋墨玉来, 她们一般都在自己房里或者院中待着,和宋墨玉说不上什么话。
但这半年来,宋墨玉似乎变了许多,人比之前不知道活泼有趣多少,每回来家里总会和苏如霜说上许多新奇有趣的事。苏如霜再挑一些好玩的说与她们听,这些事让鲜少出门的她们每回都能听得屏气凝神。
这回宋墨玉来,她们都想亲耳听宋墨玉说故事了。
“好吧,那便一道去。”苏如霜摸摸两个妹妹,目光多出几分和蔼,“等会记得要叫人。”
两个小姑娘穿着一样的粉色雪袄,头上挽着用发带缠绕的双丫髻,像两个小仙子一样欢快地跟在苏如霜后头。
“墨玉姐姐!~”
苏如锦和苏如绣齐声朝着迎面而来的宋墨玉喊道,笑容一个比一个甜。
“阿锦和阿绣都长这样高啦。”宋墨玉看到这两个小仙子顿时眼前一亮。苏家这姐妹三个,如霜沉稳大气带着些许清冷的美,如锦温婉秀丽,如绣活泼可爱,各有各的好,宋墨玉每回见了她们三个在一块,心里总在想这要是她的亲姐妹便好了。
“你来便来,如何要带这许多。”苏如霜眼看着宋墨玉左右两只手都提满了东西,只觉甚是夸张。
“不多不多。我今天才得空回家,知道你惦记我,本是赶着来看你,所以只备了这些许。原本还应当多准备些的。”宋墨玉道。
她这话倒是不假,若没有陇州这一遭,她准备的拜年礼原本应当更多更好的。
很快厨房便有仆人过来接过这些食材。
“这个腊鸭用我给你配的这个辣椒一块炒,最香了。你祖母不怎么吃得辣的话,不配辣椒也好吃。腊肉就更简单了切片蒸一蒸,配大蒜叶冬笋之类的都好吃。腊肠可以随着米饭一块蒸。不知道你们爱吃不。”
“你带来的哪有不好吃的。”
苏如霜知道这些基本都是宋墨玉亲手做的,连忙让人送到厨房好好收纳起来。
宋墨玉笑着又问:“老夫人,苏伯伯和钟伯娘在吗?我娘特意嘱咐我让我别忘记拜个晚年。”她们两家小辈关系好,对长辈的礼更不能废。
“那可不巧了,我娘和二婶陪我祖母上祥云寺去祈福,我爹今天有客人在书房议事,你能见的只有我和两个妹妹啦。”
苏如霜笑眯眯道,说完就拉着宋墨玉的手进了里头院子。
苏如锦和苏如绣一个捧了瓜果点心,一个端了茶水,随后关了院门,独她们四个在院子里头围着火盆一块吃用说话。
苏如霜今年未在云鹤镇过年,但消息却灵通,逮住宋墨玉便问陇州那个宋神医是不是她。
宋墨玉讶异这消息怎么跟长腿似的传这么快,却并没否认。
只是还谦虚了一二,说她当不得神医的名号,只不过是歪打正着。
“你就会糊弄我。你这要是歪打正着,我怎么没见旁人歪打正着呢。”苏如霜不由激动地站起来,“墨玉,我再没有在书以外见过比你还厉害的人。”
苏如霜这话倒是中肯了,她爱读书,传记话本中见过不少侠肝义胆的娘子们,个个都让她心生敬佩。
但在她身边,在现实中,能让她真心敬佩的就只有宋墨玉一人。
锦绣两姐妹坐在一旁睁大眼睛听着看着,看向宋墨玉的眼神都亮了起来。
墨玉姐姐竟然这般厉害吗?
她们俩虽然不怎么出门,可陇州地动这样的大事自然有所听闻。能去敢去陇州救援的人几乎都是年轻力壮的郎君、差役们,从没有听说哪个小娘子去的。
而宋墨玉不仅去了,而且听着苏如霜的意思,是她还救下了许多人。
苏如霜继续对着宋墨玉说:“你不知道,去陇州救援的人很多,各个州县镇的要么去人要么捐钱捐物,是以有什么消息传得很快,几乎等于是大半个大俞朝都知道了。你以为我是从哪知道你这宋神医的事的,是我爹有位书商朋友之前被困在那里,他死里逃生后回来说的。我猜到那位神医可能是你的时候,差点心都要跳出来。而且我爹的这位朋友,说不定就是被你救过的人之一呢。”
宋墨玉点点头,这也难怪了。大俞朝地域辽阔,除开玉京城中汇聚各州英才外,只有这次陇州地动各州人马出动得最多最齐了。既然已无余震,各处大路得通,消息传得快也是应当。
她这神医之名只怕要人尽皆知了。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想到这宋墨玉还自嘲了几句:“霜霜,我原本以为我的厨艺会更出名呢。没想到另辟蹊径了。”
这医术,这神医之名是药药给的,她从未努力过。
但厨艺是她在那个世界,靠着天赋还有日复一日的练习辛苦得来的。
她为它付出过无数日日夜夜,两条胳膊曾经被油溅洒得全是水泡,一双手曾经全是刀口,舌头曾经尝菜尝到废掉……
她付出过所以更在意。
苏如霜不知道挚友的情绪为何忽然低落起来,道:“墨玉,你是一个大厨又或是一个神医,这些并不冲突。在我眼里你就是一直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你比谁都勇敢勤奋。说不定有一天,外邦的人都会专门来吃你做的菜呢。”
一直没说话的苏如锦也开口了:“大姐姐说的是。过年时我爹买回家的那只醒狮酥听说就是墨玉姐姐教莲花斋做的呢。”
醒狮酥制作工艺复杂,做出来精美异常不似人间凡物,宝陵县中但凡富庶的人家,都以能买到醒狮酥过年为傲。那样栩栩如生的面点,一只便花费了十两银子,让一干苏家人都舍不得吃它。
其中二两银子是莲花斋卖醒狮酥的定价,多出的八两银子则是因为醒狮酥一天只限定卖五只,可以说一酥难求,苏家二叔只能多花银子从旁人手里高价买。
苏家老二苏夏时也是孝心一片,把醒狮酥从县城买回来后,苏老太太果然喜欢得不得了。立即让人寻了家里最贵重的玉盏来盛放它,端详许久后高高地摆放在台子上,当做那些珍贵古玩似的,供家里人还有来往的亲朋好友观看。果然引得来往的人赞不绝口。
可谁能想到这样风靡的吃食,也是宋墨玉的手笔呢?
“十两银子?!”宋墨玉听了这高价顿时两眼一黑,她和谢玉树当时商定的二两银子一只,没想到到底还是低估了。这得少挣了多少银子?!
听到这个消息她也顾不上在意医术厨艺孰轻孰重的事了,只觉得心痛心痛,这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让黄牛赚了。
等宋墨玉从苏家出来时刚过了一个时辰,陈司悬已经等在外头。
苏家不远处就是河边,他正在河边静静站着,不言不语倒好似和那河一般汇成一幅画。
原本云鹤镇中就有不少小娘子中意陈司悬,今天难得见他露面又独自站着,不免都鼓起勇气想上前同他说话。
一位头上簪梅花的小娘子在同伴的怂恿下,拿着自己新绣好的一个荷包往前,行了个礼:“陈郎君,许久未见你了,你可还记得我?”
陈司悬微一回想,倒还真的记得她,点了点头算是回礼:“是磨盘街的许姑娘?我未记错的话,姑娘喜欢在宋家好食点麻婆豆腐、酥香鸭这两样。”
许小娘子满面绯红,心跳犹如擂鼓一般,她两只手绞着手里荷包的穗子,险些没把那穗子搅成乱麻:“郎君,没想到郎君连我爱吃什么都记得。”
眼看着她就要将荷包递过来,却见陈司悬摇摇头继续说:“姑娘误会了。原是我们东家交待熟客的喜好要时时留心在意。是以但凡来宋家好食饭馆超过五回的客人,偏好点些什么菜陈某几乎都烂熟于心。”
他没有一句是拒绝的话,但是每一句都是在拒绝。
许小娘子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回想完陈司悬的话后,她的脸比之前更红了,默默将微微递出去的手收回,慌忙之中又朝陈司悬行了个礼,然后连忙朝着同伴赶去。
宋墨玉见人走了才过来,咳嗽几声道:“我来得倒是不巧了。”
陈司悬无奈看她,把怀里用油纸包着的雪芋酥黄摊在手里打开:“也不知道是谁站在那边大树下跟看戏似的。我买了好几样,多的先放回家去,这些带在身上想着你出来会想吃。”
“这不是良辰美景,我不忍心叨扰嘛。”宋墨玉捻起一片酥黄放进嘴里,顿时被这股酥香征服,“好吃,你尝了没有?”
说着她便把自己吃剩下的另外半块递到陈司悬唇边。
陈司悬勾唇一笑,张嘴吃下。
他以前从来不会吃别人吃过的东西,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至亲。可宋墨玉不一样。
这一幕正映在还未走远的那几位小娘子眼中。
“茵妹妹,罢了罢了。没想到陈郎君和宋掌柜是一对儿,你怕是确实没有机会了。”有人出声劝道。
还有人拍着许小娘子的肩膀哄着安慰:“原是我们不好,还未打探清楚状况便怂恿你去。”
“听说陈司悬是宋家的远亲,好像是宋掌柜的表哥。他刚来的时候就有人猜他会不会和宋墨玉在一块。没想到现在成真了!”
宋墨玉和陈司悬一块吃着糕点沿着河边走着,只用余光略看了几眼远处。她知道她刚才的举动这些小娘子一定看见了。她原本就是要她们看见的,看见了才好呢。她的人她总是要宣誓一下主权的。
宋墨玉下意识朝陈司悬的手上看了一眼。
按照她那个世界,男女双方若在中指上戴一枚戒指便表示恋爱中或订婚了。可惜这个世界没有这个说法,她总不好在陈司悬身上贴个条,上书几个大字:宋墨玉专属。
宋墨玉脑补了一下陈司悬贴着这几个字招摇过市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你又憋什么主意呢?”陈司悬诧异地看着她,目光中却全是爱意。
宋墨玉立即严肃地摇摇头:“没有。今天好累,明天中午再去回陆云宝的礼吧。”
提到陆云宝,陈司悬原本轻快的神色顿了顿,他道:“听说你大年初一走后他每天都会去问你的行踪。”
“他之前和我说年后想拓展在宿州的生意,把宿州下面县镇的酱料销路都开发出来,估计是要和我商量这事吧?”宋墨玉道。
“……”
“不是吗?”宋墨玉反问。
“我觉得你说得对。”陈司悬赞许地说。
两人像全天下所有未婚的小情侣一般,慢悠悠地走过长街,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期间宋墨玉看到街角有卖羊肉的还买了五斤。
“上回在陇州你哥说请我们吃冰煮羊肉你还记得吧?我明天就做来吃。”宋墨玉绝不会亏待自己的胃。
陈司悬付了银子接过羊肉,两人走向家的方向。
“今天师娘有没有和你说什么?”眼看着要回家了,陈司悬开始直截了当地问。
宋墨玉“嗯”了声,漫不经心说道:“说了呀,她问我要不要尽快和你成亲?”
陈司悬的眼睛一下亮了许多,脚步也停住了:“那你……”
“我当然是说不行了。”宋墨玉的话像一盆凉水直接浇得陈司悬透心凉。
“为什么?”
陈司悬一边问一边开始反思自己,他也是头回和姑娘交往,他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好,让宋墨玉不满意了。
宋墨玉没想到陈司悬这么在意这件事,态度也认真了起来:“因为我还小,不想那么早成亲。你知道的呀,我是仙女,我的家乡那些仙女都要二十岁以上才会成亲,不然是会违反天条的,你总不能让我做个违反天条的仙女吧。”
陈司悬的心情一下放光芒,只要不是因为宋墨玉不喜欢他就好:“你说得对,我忘了你是仙女了。”
宋墨玉拍拍他的肩膀,跟哄小孩一般:“所以只能委屈委屈你了,你知道的,我也很想和你有以后。”
他心爱的人是仙女,仙女总是不一样的。陈司悬本来是有点委屈,现在也不觉得委屈了,点点头:“好,我等你。”
此时围观宿主发言的药药:“宿主,你好像个渣女噢。”
“胡说八道。去睡你的觉,大人谈恋爱小孩子不要插嘴。”宋墨玉用意念恶狠狠道。
药药闭嘴,光点消失在小黑盒子中,哼,睡觉就睡觉。
回去后谁也不知道陈司悬找了个什么理由和宋飞鸿说。总之宋墨玉和陈司悬的恋情是过了宋家的明路,但是长辈们倒是不急着催促他们成亲了。
过了正月十五后,宋飞鸿去了养猪场,宋墨玉带着纪嫣、陈司悬还有陈平两兄弟回了宝陵县。
饭馆、酱料坊、百味鸡都有宋墨玉信赖的人在做,她很放心。但酒楼开业时间还短,哪怕有解宜年这样的厨艺天才在,宋墨玉也总是格外记挂些。
当马车行到县城家中时,宋墨玉让宋雪名陪着娘先进去安顿,她则带着陈司悬他们几个先去了酒楼。
他们回来的消息已经让人提前告诉了小灯和解宜年,宋墨玉还没走到酒楼门口,就看到小灯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东家!”小灯脸上绽开笑容,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齿来。
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递给宋墨玉一个手炉:“东家,天还有些冷,您别冻着了。”
宋墨玉接过手炉回以一笑。
随后陈司悬给陈平、陈幕安排活干,他自己去替宋墨玉和账房先生对账、盘账。
宋墨玉则带着小灯先把东楼和西楼的大厅转了一圈。
小灯现在的口齿越发伶俐清楚,把东楼和西楼新添置的物件介绍得清清楚楚,买进卖出多少,也是一个铜板都没记错。又和宋墨玉细细说了她不在这些日子里,酒楼大致的运营状况,说得井井有条。
宋墨玉认真听着,偶尔提几个问题,小灯也是对答如流。
很难得的是小灯对不是自己工作范畴内的事都做了了解。
“不错。”宋墨玉笑了笑,夸奖了一句。
“东家回来前,小灯想到东家可能会问这些,所以每天都有留心。”小灯怕宋墨玉听得口渴,又端了杯梅子茶来,“这是用雪水泡过的,您尝尝。”
宋墨玉开口问起的却是别的事:“小灯,我记得卖身契上写的,你爹姓李,叫李大海。”
小灯不知道宋墨玉为什么会忽然提起她那个爹,虽然困惑还是静静听着。
“一直叫你小灯,旁人倒要以为你姓小了。你以后总不会一直做这大厅的接引,总要有个大名的。”宋墨玉喝了口茶,从袖子里拿出之前小灯送给她的那个平安结,“你给我的平安结我一直带在身上,我的意思是,若你愿意,你可以随我姓。宋灯这个名字,你要是不喜欢还可以改,或前或后再添上一个字,只是我一时间还想不出来加哪个字……”
“不……”小灯本是低着头的,这会抬头急忙说道,“东家,宋灯这个名字我很喜欢,很喜欢。再没比这更好的名字了。”
她自然不会告诉宋墨玉,她有一回做梦梦到宋墨玉叫她妹妹,说给她取了个新名字正是宋灯,她在梦里哭了半宿。
谁能想到有一天这梦会成真。
她悄悄用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那阵阵痛感才让她觉得真实。
“你喜欢便好。”宋墨玉见不得小姑娘红眼睛,站起身道,“你且在这待会,收拾好了去厨房寻我罢。”
自此以后宋家好食的酒楼里没有了小灯,只多了一个叫宋灯的姑娘。
她年纪虽小,却有常人没有的心劲和气魄。
从打杂小工到大厅接引,又从接引到大厅主事,再从主事到西楼三掌柜,二掌柜……直到同掌东西二楼,此为后话。
冬去春来,转眼已经一个月过去了。
邵仲平早已带着救援的队伍回了宝陵县,又给宋墨玉亲手颁发了宝陵县年度最佳商户的标牌,挂在酒楼进门处的长廊上正正好好,且格外显眼。除此之外还有官府给的五十俩银子赏金,其中大半都是源自宋墨玉去陇州的义举。
只是当宋墨玉问及既然官田已经验证辣椒、土豆没有什么危险性,属于安全作物,是否能推广种植时,县衙的回答却一如既往地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