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五就老实当了七爷的车夫。
两人就给自己的马也上了辔头,套到自己赶的车上。
双马拉车快得多,玄七玄八骑马跟着也不用太放慢速度。
七爷的马灵性的很,撒欢跑远了还知道停下来等。
车里,茯苓小声嘀咕道,“小姐,那位七爷脾气很不好呢,挨近了我连气儿都不敢出。”
“谁不是这样的呢。”忍冬附和道。
冯妙嫦心有戚戚,却不好说出来,“得快些给父亲的信捎出去呢。”给话题转开了。
“大些的客栈会帮着送信到邮驿呢。”
“等住店的时候我们就问。”忍冬两个先后回道。
“冯娘子可是想好了在哪处停下来?”外头驾车的西岭插了一嘴进来。
主仆三个面面相觑,这么小的说话声他也听到了?那才将说七爷脾气不好的那些话?
得亏隔着车门和帐幔,不然就尴尬了。
“能给我们说说后面要经过哪里么?”冯妙嫦尽量自然道。
接了她的眼神,忍冬过去将车门拉到两边,又给遮门的帐幔挽起来。
不止是七爷的马,就西岭几个的马也很通人性,用着拉车太省力,西岭和玄五歪在车驾上想睡就睡,都是马儿自己往前跑。
这会儿冯妙嫦问事儿,西岭直接转过身面对车厢坐了。
“这会儿刚出了翊州府进了雍平府,我们原先是打算走凤祥,陇兴,秦州,会泽这一趟的。”
见冯妙嫦蹙眉,他才又说,“我们七爷说了,虽只收了冯娘子苦主的价儿,我们该做的也不能省了,后面就不走凤翔了,宁可绕远些,等出了雍平府,我们就往原安去,经丰德,庆平,再进会泽。如此冯娘子就不必担惊受怕了。”
明知道西岭就是睁眼瞎说,他们必是原来就准备走的第二条路线。
冯妙嫦也只能当是真的,“还请代为谢过七爷。”
“我们七爷最是古道热肠,些许小事,冯娘子不必挂在心上。”西岭摆手道。
冯妙嫦就是个梗直的,实在附和不了他的睁眼说瞎话,只好低下头假装抚平衣袖上不存在的褶子。
“还是要谢的。”
西岭起了谈兴,也不介意。
“唉,冯娘子可能不知,我们七爷打小的弱症,不能着凉不能受累的,但凡不注意些,起个咳是轻的,发几天热那都是家常便饭。
上回救了冯娘子回去,当晚上就起了热,那滚烫的都能烙饼的热啊,连热了三天才慢慢下去,热去了就是咳,断断续续到如今也没好利索。
这不昨儿又为冯娘子的事操心,今早上咳着又重了些呢。
刚他也不是故意那样和冯娘子说话的,冯娘子想想,谁要是见天身上不舒坦能有好心气儿说话呢?
平日我们爷是最和气好说话不过了,也就咱们处不长,不然冯娘子就知道我说的再真没有了。”
冯妙嫦一时不知西岭说这些是有意还是无意。
说不用报恩的是他,现在又提的也是他,这也太反复了。
还七爷好说话?那这事上就没坏脾气的人了。
只是人在屋檐下,于是她试探着问,“不知我这里能做些什么?”
“哪能劳动冯娘子,那不成了狭恩图报么。”西岭一脸忧愁道,“从洛城出来,我们七爷就没好好用过膳,正病着本就没胃口,路上又没个正经吃食,眼见他一日日清减了,我们……唉……”
人都点出来了,冯妙嫦不想懂也得懂了。
“我倒是记得几样吃食做法,闲来也会让忍冬做出来解个馋,若是七爷不嫌……”
“不嫌不嫌,冯娘子蕙质兰心的,能入你眼的吃食必是极好的,那我就厚颜替我们七爷先谢过了。只是有些委屈冯娘子了。”西岭就手拍了下自己脑门,“瞧我这我嘴上没把门的,说说话就没当冯娘子是外人,又给啥都秃噜出来了,该打!”
冯妙嫦还能怎样,“和七爷的救命之恩比起来,我们做这点儿哪算什么。”
她也想过了,还是赶紧聊表下心意,不然哪天他们想起来这茬,再找上门来要说法就不好了。
七爷还不确定,但西岭这样给黑的能说成白的,很能做出这样事来。
她之前怎么会觉着他可亲实称,是个能说话的呢?
傍晚进了昌宁县,找了县城最大一家客栈落脚。
和冯妙嫦问了所需的食材,西岭就脚下生风地跑下车张罗去了。
县城里的大客栈都有带院子的上房,七爷这样财大气粗又讲究的自然不会委屈自己,走哪儿都要第一等的上房。
这回包的院子是带里外间的三间上房,七爷四人住两间,冯妙嫦主仆三人住一间。
这样里外间住着,比之前主仆三人挤一间好多了,因着西岭让自家小姐整治吃食生闷气的忍冬两个脸上终于能看了些。
“那个西岭真是有八百个
心眼子,以后可不敢轻易搭他的话茬了。”茯苓嘟囔道。
“要我说仆随主子,那位七爷得有一千八百个心眼子。”忍冬翻了下眼,“还不止呢!”
冯妙嫦深以为然,“所以再不乐意也不能显在脸上,那人瞧着心眼也不大,又是个阴晴不定的,搁他那里咱们只有吃亏的份儿,有什么也忍着些。”
两人知道厉害,齐声应了。
主仆三人换了窄袖干活便利的衣裳去了厨房。
厨房里所需的食材都备齐了,调料不那么齐全,倒也影响不大。
冯妙嫦和西岭还是谦虚了,她可不是只记得几样吃食的做法。
她天生的好舌头好鼻子,无论什么吃食尝过就能品出食材调料的样式和用量,凭着这点儿她就能写出菜谱来。
就算尝不到吃食,只闻过菜味儿,她也能整出差不离的菜式出来。
知道她有这样的本事时,冯三老爷夫妻都吓了一跳。
各家的菜谱何其珍贵,嫁女儿的时候给陪嫁几样菜谱那都是极其宠女儿的人家了,婆家见了是一定要高看的。
冯家已式微,不足以保护这样的本事。
所以冯三老爷夫妻为女计,一再的叮嘱她不要轻易让人知道,就是冯老太太和家族里都没叫知道。
嫁到裴家后,裴家虽有这个实力,可一来时日尚短,裴三郎又是那样,冯妙嫦自然不会显露这些。
当然这会儿她也不会显真本事,只是拣着都会的几样寻常菜改善了做法,荤素搭配了让忍冬做了三菜一羹出来。
一道葱烩羊肉,一道鲜鱼烧,一道芙蓉菇片,一道素五珍羹。
男女有别,菜都分出了两份,西岭和玄五端了一份儿去了厅里,主仆三个端了自己那份儿回了房。
被西岭千呼万唤请出门,黑着脸不愿意的七爷,“说了这会儿没味口……什么味儿这么香?”
等见到案上冒着腾腾热气色香味儿俱佳的几样菜式,“小县城里还藏着这样手艺?”
西岭先不说破,夹了几筷子菇片到碟里,“七爷先尝尝素的。”
七爷拿过筷子吃了一口,眉毛就挑了起来,“鲜得很!”
再不用西岭让着,又往羊肉夹去,跟着赞道,“嫩而不腻,也没有腥膻味儿,这厨子很有些本事。”
又招呼西岭玄五几个,“别瞧着了,赶紧用吧。说了多少回,外头没那么多规矩。”
西岭四个应着坐了,好在主仆虽一桌用饭,却是分了餐的,这样几个就没那么拘谨放不开了。
不像七爷在房里闻不到味儿,西岭几个都在外面,早闻着厨房散出来的味儿不能自己了。
于是,主仆五个俱都埋头用膳,都没功夫倒出嘴说话。
七爷不但给自己那份儿菜都吃了,一个大蒸饼也进了肚。
西岭见了差点没热泪盈眶,在家里山珍海味挑着吃的时候七爷都没这好胃口。
七爷是真的吃美了,“难得开了胃口,这厨子不错,给足了工钱,叫他和咱们走吧。”
西岭这才不瞒了,“七爷,这是我托冯娘子主仆做的。”
七爷却不大信,“那结巴娘子?贵女们哪个说会下厨的不是吹嘘,都是站那儿装样子,没有厨娘连碗羹都弄不出来。”
“冯娘子也不自己下厨,可她是真会指点,她那婢女都是照着她说的来做的,用料多少火候大小可是讲究呢,离了冯娘子,我瞧着那婢女自个儿是做不出这样好味儿。”西岭早都观察过了。
七爷有些意外,“倒是见了个不一样的!”
西岭就凑过去,“爷,你说她也和离了,又是这么跑出来的,去找爹娘也得躲着人住着,对外没准要报人没了,其实河西那边民风自在,倒更适合她呢?”
“合适个屁,收银子捎她一段儿没事,带着她去河西又是另一回事,你是嫌你家爷太清闲了?”
“我不就那一说,又不是怎么样,只是想着她去那边开个食铺子,一来咱们也有地儿换口味儿,二来她还银子不也有谱吗?再者说,谁敢给和离的娘子和七爷你安到一处啊!”西岭说得振振有词。
第007章 发狠挣钱
“爷缺的是她那一千两吗?没来钱的路子,到了河西勒紧腰带都没用。”七爷这会儿只要“银子”两字入耳,别的就听不进去了。
出来后只担心七爷的咳症不好,西岭还真忘了这茬,他朝东边指了指,“真一分不给么?”
七爷冷笑,“不这样咱们能出来么?”
“那是于公上,于私上哪能呢!”西岭急了,“从小到大差咱的多了,按例该给的,还有年节上另有的,出来置府的,只这些就多少,不该都补了么?
不能你在寺里住着这些都抹了吧?咱还是来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不更该比别个多一份儿么?
我还当为了掩人耳目,等咱到了河西就来了呢,这哪行呢!”
越想越不行,他又跳起了脚,“我还想着有那些银钱,咱再多找几个会经营的多多的铺排开,总能打点开的。
这下好了,加上冯娘子那一千多两银子,咱手里统共不到一万两银子,还有那么些张嘴等着,不得喝风呀!”
“喝不了风!”七爷脸上带了狠戾,“西边儿可不是中原,得靠拳头吃饭,”没本钱咱就打出一条财路来。”
边上玄五,玄七,玄八三个就跟那儿磨拳搓掌起来,“我们给七爷攻城略地!”
七爷哼笑,“就这么着,自己赚的花着才香呢!”
虽知道七爷想做的就没有不成的,西岭还是下不去。
“我个傻憨的,七爷从出来说多少回穷精了的话,我竟一点没往心里去,只嘴上念叨几句要俭省就完了,我太不该了。”
这会儿他总算明白了,七爷赚冯娘子银子可不是闲的,是真的见银子眼开呢!
同样穷精的还有一位。
茯苓已经问过了伙计,客栈里会帮着住店的客人往邮驿送信。
用了晚膳,冯妙嫦就提笔给父亲写了信,所有的一切都诉诸纸上,写了厚厚的一封。
反复权衡后,她决定在会泽府的治所邑城留下来等冯三老爷派人来接。
一来会泽府是七爷他们此行的最后一站,虽不知他们是要长留在那里还是办好事就走,想来总会盘桓几日,冯妙嫦就想趁着他们在找个安全的地儿等冯三老爷的人来。
二来她是想路上挣些银钱,这样自然是路途长些才好。
脱困了,多赚银子还债就变得刻不容缓起来。
那可是差不多一千两呢,分摊到一个月就得八十多两。
若是以前,有铺子有银子,她再多寻几条挣钱的路子,咋也能挣出这些来。
可现在手里没银子,嫁妆也都到了祖母手里,她这样跑出来,祖母眼里她就是大恶不赦的,对外也会报她已死,又岂会把她的嫁妆交给母亲。
所以到了父亲那里,她纵是再会经营,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呀。
且她也不想让父亲母亲看出她的窘困。
出嫁的时候,父母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该给她的都给她了。
何况二兄和小弟小妹的婚嫁还未办,父亲每年又要往公中交不少银钱,家里一直紧紧巴巴的不宽裕。
现在她和离回去,哪还有脸再让父母补贴她。
她若这么穷精了的回去,别说置宅子,还有她和忍冬几个的吃穿用度都要艰难,更不用说拿出银钱还债了。
如此她才想尽量拖长在外的时间,能多挣些是些。
到会泽粗算也还要一个月时间,这么一去一回赚着,只要能赚出百八十两银资,她后面就能翻过身来了。
封好了信,叫茯苓收拾着,冯妙嫦带了忍冬出了房间,准备找掌柜的问些事。
连砸银子雇人带着跑路这样的事都做了,别的就不算啥了。
尤其这两天和西岭聊得适应了,再面对玄五几个,冯妙嫦就没那么束手束脚了。
这会儿为了生计找掌柜的问事儿,于她也没那么不可突破了。
当然除了七爷,只要他往跟前一站,崖壁上那些情形就自动在眼前浮现,冯妙嫦就恨不能掘地三尺给自己埋了,每次能好好立那里都是她抠手硬撑着的,更别提好好说话了。
所以,往外走的时候主仆俩是避开厅房沿着回廊贴边儿往前头去的。
却好巧不巧地正赶上七爷和西岭从厅房里出来,这下是避无可避了。
西岭还热情地往前迎了两步,“这么晚了要出去么,就是县城里外头也乱得很,女儿家可不好出门。”
冯妙嫦只好停下,手不自觉着又拢到袖子里抠白了。
“不出去,只是找……掌柜的往……往邮驿送信。”
“那冯娘子是定好了停下的地方了?”西岭不知为着哪般格外热心肠起来。
“我想在会泽……等来接。”想到还从未有所表示过,冯妙嫦硬着头皮终说了,“正好也……也多给……打理几餐饭食,还未谢过救……搭救之恩呢。”
说出这样的话已是她的极限,说什么也称呼不出“七爷”来,就这么被她模糊过去了。
西岭一听她还能给打理一个月的饭食,有那么些时间七爷的身体差不多就养好了。
后面快马加鞭用不了几日就能到河西,到河西了总能找到好厨子。
他笑得就真情实意起来,“那感情好,冯娘子放心,到了会泽我给你找个地儿,保你妥当安稳地等到家里来接。”
这正是冯妙嫦需要的,她忙福礼谢过。
得了这个承诺,她就觉着刚才硬着头皮说那些也值了。
该说的都说了,主仆俩迈脚接着往前头去了。
“冯娘子大方,我也不能小气了不是?”七爷懒散的声音在后头响起,“西岭,后面冯娘子住店吃饭的钱就甭算了。”
冯妙嫦就顿在了那里,脸上的红直烧到了耳后。
这是提醒她得了便宜还卖乖么?得人救命,只给人做几顿饭还要特特说出来,人家搭着吃住的花销她就当不知道。
深吸了几口气止住脸上的烧灼。
人穷志不能短,冯妙嫦挺直了腰背转过身来,“哪好再让七爷破费,住店和吃喝的钱,等到了会泽我会结清。”
七爷点点头,“冯娘子说话都顺畅了,那就是心意难改了,我最不喜强人所难,西岭记着了?”
西岭抹了下额头,干笑着答应了。
望着冯妙嫦主仆出了院子,西岭小声说道。
“七爷,刚我问过玄五了,外头请江湖高手杀个把人五百两就是好价钱了,护个镖更没几个钱,冯娘子这个价儿……吃喝住店也没几个钱,还能得她尽心打理饭食,咱也不差这点儿吧?”
“我现在恨不能一文钱掰两瓣儿花,怎么就不差了。”七爷眉一横,“嘴上说要谢,又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瞧着就伤眼晴。”
西岭还有啥不懂的,这是冯娘子刚才省了那声“七爷”闹出来的。
“七爷少摔两回椅子赔就能省不知几文钱了,再说冯娘子给的也不是一般高的价了。”知道他们收的是天价后,西岭再对着冯妙嫦就不免心虚。
七爷一点负担也无。
“我的价儿能和别人一样么!”
西岭一想还真是,满天下能劳七爷出手的,五个指头都数不上。
如此,冯娘子也是三生有幸了,这么说来两千两还真不多。
很快,那点心虚就让他收回去了。
那边出了院子的冯妙嫦主仆心情都不大好。
“娘子,到时他们不会狮子大开口吧?要是咱们手里的都卖了也不够呢?手里没钱怎么等三老爷的人来接呢?”忍冬愁道。
“没得法子,只能多赚银钱了。”冯妙嫦发狠道。
凭着这股心气儿,到了前头,冯妙嫦找掌柜的帮着送信问事儿很是从容自如,常在外头走动的忍冬都没了用武之地了。
吩咐了伙计去喊人过来,掌柜的陪着说话等着。
“这位娘子要是不急着走,过几日就有大热闹,到时各样买卖都能好不少呢。”
“是赶上什么法事了么?”冯妙嫦随口问道。
“不是,晋王不是要去河西就封地了么,过几日会打我们这里经过呢。我们这里难得见洛安城来的贵人,王爷就更不得见了。
听说晋王还未曾婚配,这几日女郎们人人都置衣裳买胭脂水粉等着见呢,到那一日果子花枝都要卖断货咯!”
冯妙嫦听了心里一动,很快有了计较。
等那几人带货过来,又在先前的数量上多加了不少,摘下的缠丝金镯抵的一两半银子就全花了进去。
掌柜的从中也得了好处,很是尽心尽力,找来几个伙计,帮着给货都搬到雇来的马车上。
不过买的货委实多了些,一辆马车装满了,又往冯妙嫦主仆三人的车上塞了许多,才装得完。
第二日,忍冬按着冯妙嫦说的几样做了早膳,两边分头吃了,这边退了房出来要走。
看到多出来拉满货的马车,知道是冯妙嫦进了货要到下一地儿销的,刚吃美了早膳的七爷就由着了。
等上了路,单马拉车明显在拖慢速度,他也未见不耐。
西岭就知道自家七爷还是有那么点吃人嘴短了。
想想也是给人逼狠了些,心里又软了那么点儿。
“七爷,我刚瞄了两眼,那车里拉的不是破布头儿就是没法入口的果干果脯,再就是针头线脑那些,谁买呢?到时都砸手里冯娘子会不会找咱们哭啊?
除了那对儿金耳饰,估计她再没啥拿得出手的了,我瞧着她很珍爱那对儿耳饰,要不……”
“等着瞧吧。”七爷不置可否。
第008章 不再拒绝
因为单马拉的货车拖慢了进程,直到酉时过了才进了蓟城,找了处大客栈包了个上房院子。
原以为误了卖货的时辰,冯妙嫦主仆会着急。
却见主仆三个不急不慌的下了车,和货车车夫交代了几句,看着车夫给货车赶进客栈院里,又由着车夫走了,三人就往自己房里去了。
很快三人换衣裳出来去了厨间,开始准备起了晚饭。
西岭摸摸鼻子,觉着自己就是吃饱了撑着,人自己都不急,他替急着什么劲儿。
晚膳还是那么合口,一道酒酿鸡,一道香煎羊肉馄饨,一道素拌春蕨,再一道鸡子肉沫羹,只是寻常的菜式,却做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让人吃饱了还撂不下筷子,放下筷子还意犹未尽的。
“这是冯家菜?”七爷有些好奇。
“这……冯家那样不像能叫女儿带菜谱出嫁吧?”西岭觉着不大可能,“也不能是裴家菜,这么多年也未听谁称道过裴家菜呢。”
毕竟是冯娘子的私事儿,不好刨根问底,说一嘴也就略过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还是如常在卯初起来。
在寺里十几年,一到卯初就要起来练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无一日懈怠,如今离了寺里,还是一切照旧。
主从几个在后院练了半个时辰,等回到前面准备洗漱,就听外面人声鼎沸,像是抢什么紧俏物事一样。
这几天吃顺口了,夜里咳的都少了,心气顺多了,七爷也有了闲逛的心。
负手信步出了院子,寻着吵嚷声出了客栈。
西岭几个当然不能让他脱出了视线,也跟在了后面。
等瞧清楚了外面的热闹嘈杂是为了哪般时,主从几个不由看呆了。
就见那辆拉货的车已被围的水泄不通,女娘们跟不要钱一样怀里捧不下了还要一买再买。
左边一个半大清秀小子扯着嗓门这样吆喝着,“来了来了,晋王如意拼色素袜料子,买四块儿送根针,买八块儿连针带配好的绣线都送咯!现成的晋王如意拼色袜绣样子白送,穿了迎晋王沾如意吉祥咯,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咯……”
所谓的绣样子就是贴到车厢上的一张如意纹图样,和挂在边上的一双绣了那样如意纹,因为布料不够,用两样色拼的布袜子。
另一头另一个清秀的半大小子也不甘示弱,“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这里有晋王最喜欢的洛安富贵果干果脯,买了迎晋王最合宜,保准能得他一顾咯!买三包送根针,买六包送一对儿针呢……”
就这么打着晋王的招牌,搭点针头线脑的,那么一货车的零碎布头和便宜果干果脯就被哄抢一空。
忍冬和茯苓两个一头把着一个摊子收钱收到手软,只不见冯娘子。
后面还有女娘们络绎不绝地赶来,看到没得买了,跺着脚追过来问明儿还有得卖不?
西岭和玄五三个不约而同看向自家七爷,欲言又止着不知如何说才好。
七爷却觉着有趣,“倒是没
说大话!”反身回了客栈里。
几个忙又跟了进去,西岭服侍着七爷洗漱好,虽觉着早膳还不能得,还是没忍住去了厨房。
意外的是,早膳已经备好了,放在案上用罩子罩着,正是不凉不热最可吃的时候。
忙探头招呼玄五过来,两人给饭食端出去,请了七爷过来用膳。
吃没几口,就见冯妙嫦主仆三个从前头回来进了院子,老远就能瞧见她们脸上挂着笑,从认识还没见这三位这么开怀过呢。
一两半银子的货赚了八钱银子,雇车雇人的钱也是刨去了的,这样算下来,等到会泽府的时候,最少也能赚出百两银子来,冯妙嫦心里总算踏实了些。
昨儿早上她就让忍冬和昌宁那家客栈的掌柜的问了住店和准备的食材的价目,这边的也都问好了,之后忍冬每日都会一一记好了,到时也不怕西岭这边漫天要价儿。
这么算下来,住店加上吃喝十五两银子尽够了,剩下的留二十两做在会泽等待时的用度,其余的可全进了货一路销回去。
虽说没有晋王这个招牌可打了,等到庐州时她也有信心能赚出一百几十两来,有这些银钱,回去赁房子的钱有了,做买卖的本钱也有了,日子就慢慢支应起来了。
等收拾好了上路,见到又跟上来一辆拉满货的车,车夫已不是昨日那个,显然冯娘子这是又在蓟城进了新货。
待到到了下一地儿,就见冯娘子的摊子又有了新花样。
零碎布头和便宜果干果脯照旧搭着针头线脑卖着外,又添了胭脂水粉眉石。
车厢上贴了张工笔美人脸,美其名曰“洛安贵女妆”,一句“扮洛安贵女妆见晋王”,这回都不用搭着针头线脑,年轻女娘们又是一通抢。
再后面一辆货车就不够了,为了不多拉货,贵些好些的货也多了起来,总之不叫拉货的车超出三辆。
谁能想到,不过是晋王就河西封地,就能让冯妙嫦弄出这些花头给生意做了起来。
西岭是个心细眼尖的,看到冯妙嫦手上不见了缠丝金镯,就知道镯子被她拿去当本钱了。
那样的镯子最多不过一钱半的金,能折银一两半。
他又和沿路住店的几家掌柜的探了话,大概就算出来,不过短短五日,冯妙嫦用五两银的本钱翻出来有七两多,差不多有五倍的利。
照她这么一路不断的加大本钱,就算后面早上那点时间销不出那么些的货,加贵价的货也出不了十两的本钱,到会泽也能有一百大几十两了。
要知五品官的年俸是一百三十七两。
冯妙嫦不过短短一个月十间就能赚出五品官的俸禄来,很了不得了。
不说别个,西岭是服的不行。
能给成堆的破布头卖成紧俏货,就算西岭不懂买卖经济,也知道这不是任哪个买卖人都有的能耐。
他无论如何没想到,那样拘谨木讷见到男人话都说不利落,被人奚落称冯木头的冯娘子,做起生意来是这么有手段有章法,让人耳目一新。
他忍不住又跟七爷提了,“七爷,没想到冯娘子在经济买卖上这么来得,说她是点金手都不为过,这还是她没本钱,又是路上匆忙,若是本钱充足,再给她布局的时间,她得赚多少去?
咱们要是有这样一个人……”
七爷沉默了会儿,模棱两可地给了句,“爷不爱强人所难。”
西岭就知道这是前几日刚给人冯娘子说要收住店吃喝的钱,转头又招揽人家,七爷这是拉不下脸来呢。
多少回了,这时候就该他出马为主分忧了,“回头我跟冯娘子说说,一辈子避着人的日子可不好过呢。”‘
“差些火候。”七爷不经意般提点了一句。
西岭眨着眼没能领会,他觉着只要让冯娘子明白一辈子躲着人有多憋屈,就没有不成的。
“那就是个认准了九头牛也拉不走的,你这点儿不够,崖下发现的那些可以说说了。”
西岭就懂了,七爷这是提点他不成就要加筹码,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呢。
“还叫玄五给我赶车吧。”七爷又道。
明白他是叫自己一点别耽误地找冯娘子说话呢,西岭应了就去找玄五换车去了。
见到又换了西岭回来赶车,冯妙嫦主仆三个内心是不大欢迎的。
西岭心眼子太多,主仆三个却是不爱弯绕的,常常几句话就叫西岭套了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