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康讲完当前的困境,想让闻岩帮忙出主意。毕竟闻岩见过大世面,说不定能有办法。
闻岩从脑海中搜寻着记忆。上辈子改革开放后,春风大队改成了村委会,隔壁大队有个砖瓦水泥厂,是附近远近闻名的小康村,而靠近港口的街道吃到了发展红利,在新世纪直接从镇升级成了县级市。
他们村反倒是默默无闻,在发达地区一般,不过比起落后地区的乡村又要发达许多。
闻岩当初想过投资老家,只是计划还没实施就确诊胃癌晚期命不久矣。一般癌症有缓冲期,不会立刻死亡,医院有抢救的时间。他每年体检并且配备了私人医生,却在身体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直接查出来晚期,专家分析可能是由于他年轻时腿伤没处理好导致病变加速。
他们大队也有优势,距离H市就三小时路程,这是开车的时间,未来通高铁就是一个小时。
春风大队不适合产粮。湿地湖泊占比大,田地少,未来水稻产量跟上后保准家家户户能填饱肚子,当下要是纯靠种地肯定还得穷上几年。
他为了慎重起见,先问道:“闻叔,有根叔,你们过来大队其他人知道吗?”
看样子有戏,闻康忙不迭点头:“知道,除了下乡知青不晓得,咱们大队包括几个小队长都知道情况,大家谁不想把日子过好,实在是穷怕了。”
郭有根看了眼门口的闻家兄弟二人,缓缓道:“说起来老闻跟你们算是沾亲带故。你家情况虽说差吧,但都是身强力壮的男人,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大队里不知道还有多少家比你家条件还差,我跟老闻还有其他生产队长整天晚上睡不着觉啊。”
他的潜台词就是闻队长跟闻家有亲戚关系,属于同一个宗族。尽管闻二山和闻三河在村里过得不咋地,但生活条件已经算是中等了。
梁好在一旁观察几个人的行为举动,顺便分析他们的聊天内容,她不敢相信还有比这个家条件更差的。
闻家的房子是黄泥混稻草,屋子低垂矮小,闻岩进出都得低着头。房梁是木头,屋顶盖着茅草,可能下面还铺着一层黑色雨布,她没看出材质。
整个家就四间屋子,厨房、堂屋、闻岩的新房以及闻二山住着的主屋。主屋隔成了两半,兄弟俩一人一半,闻溪轮流跟着二哥三哥睡。
厨房是最大的房间。一半用来做饭,一半烤火。冬天在厨房门后面的位置烤火,有个正方形烤火坑,从房梁垂吊下来一根铁链,用来挂着瓦罐烧水。
梁好醒来的早上用了不到两分钟逛完家里,可以说是一贫如洗,仅有的红薯都要藏在堂屋的方桌下面挡着。
现在告诉她自己家条件还算过得去,她的科研事业岂不是遥遥无期?!
她出事前距离教授只有一步之遥。十岁上大学,十六岁当博导,二十岁被评为最年轻教授,虽然是副的。她拿着足以改变星际历史的研究项目任职星际最顶尖研究院,身份重要程度是“SSS”,被各方势力保护入学。
来到这个世界不是小说主角不重要,只要能继续未完成的科研事业她自愿做路人甲。现在告诉她自家这种贫困程度属于生活条件不错,梁好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学习和科研已经融合她整个人生,离开了学习和科研她不仅是生活废物,对人情世故一概不通,更对这个陌生世界毫无归属感,难道她要被人养着吗。
梁好晃了晃脑袋,虽说起跑线差点,自己的人生得由自己做主,不能吃嗟来之食。大不了就从头开始学,当下条件造不出机甲难道还造不出飞行器吗,她给自己定目标慢慢实践就是了,反正她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
闻康和郭有根正在满心期翼跟闻岩商议,没注意到梁好的动作,闻岩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目光呆滞走神。
他被她的小模样逗得失笑。
“咱们村的湿地和池塘可以利用起来,这个季节螃蟹和鱼虾很肥美,可以集体捕捞后送去城里饭店,国营饭店肯定需要新鲜的水产品。”
这时候交通不发达,很多地方的特产都运不出去。比如未来遍大街便宜卖的香蕉在现在也属于奢侈水果,夹生就要从树上摘下来运输。
闻康面露犹豫:“卖鱼我倒能理解,会有人喜欢吃螃蟹和虾?咱们都不稀罕吃,人家会愿意买吗?”
闻岩早就有所准备:“我之前从外面回来,在火车上听说H市大闸蟹能卖到八角钱一斤,龙虾六角一斤,普通池塘的鱼三角五分钱一斤。”
这就是信息差,本地人吃大闸蟹吃到吐,觉得吃不到肉还麻烦,外面却是紧俏货。
郭有根的眯眯眼瞪得老大:“啥!八角钱一斤?!就小孩子解馋嘴的螃蟹?”
闻岩再次点头:“嗯,这还是我回来时候的价格,如果咱们能打捞卖给国营饭店,大队就有一笔收入。”
闻康刷地站起来:“我这就去喊人开会。”大队最不缺大螃蟹和鱼虾,平时都是小孩子去掏螃蟹。大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大肆捕捞都不会管。
现在知道值这么多钱,螃蟹的价格都能抵得上一斤猪肉的价格了。猪肉便宜的时候七毛九分钱,大闸蟹都能卖到八角钱,老天爷啊,他们大队有一座金山啊!
闻岩神闲气定坐着:“闻叔先别急,你们想可持续发展还是只赚这一次的钱。”
闻康连忙坐下:“啥意思?可持续发展是啥?”
“鱼虾和大闸蟹终归有限,咱们大队没人捕捞所以才能让咱们赚钱。可下一次呢?等全部都打捞完我们大队下一次缺粮又怎么办?”
“秋冬河面结冰,鱼虾和螃蟹都需要生长期,相当于断了来源,到时候社员们的积极性受到打击可能影响到来年的农忙。”
郭有根急得不行:“那咋整,我们选可持续发展!”
闻岩点点头:“咱们大队的湿地和池塘一直荒废,两位叔叔应该也觉得头疼,填了种地也没多少面积,放着又觉得碍眼。”
闻康和郭有根深有同感。
闻康:“是啊,咱们大队土地面积是周边最少的。”
“我的建议是,大队里卖螃蟹和鱼虾赚了钱采购一批鸭子或者大鹅,湿地和池塘是最适合养鸭子,而养鸭子的好处细数也有很多。”
郭有根追问:“养鸭子有啥好处?肉都不够塞牙,不如养鸡实在。”
闻岩并不介意郭有根泼冷水,他从容不迫解释道,
“首先,养鸭子能利用咱们大队的湿地和池塘,鸭子能自己找鱼虾和泥鳅当做食物...”
他还没说完,郭有根连忙道:“不行,鱼虾咱们是要卖钱的,不能给鸭子吃。”
闻岩示意他稍安勿躁:“鸭子吃的是小鱼小虾,不及手指大,卖出去都没人要。鸭子的蛋可以做成咸鸭蛋,咸鸭蛋价格比鸡蛋贵,具体价格我还没打听,总之不会比鸡蛋价格便宜。鸭子的绒毛还能做衣服,在北方地区往衣服里面填充鸭绒和鹅绒能让衣服更加保暖。”
“我们可以采购鸭子和鹅,它们适合散养,一般不祸害庄稼。鹅肉价格贵,我有方法能让它卖得更贵。鹅鸭不会给大队造成负担,平时上工就把它们赶到池塘和湿地自由活动还能省时省力。”
闻康和郭有根被他说服,闻岩又打了一剂定心针。
“再者咱们是卖了大闸蟹和鱼虾的钱采购鹅鸭,即便没卖到钱肯定不会让大队造成亏损。”
有他这句话,闻康和郭有根安心了。
“成,就按你说的,明天我们找识字的知青来你家写一份计划书,省得我们忘了流程。到时候去城里卖东西可能得麻烦你跑一趟,咱们社员太老实,不敢跟人打交道。”
闻岩微笑着应答:“应该的,身为社员能为大队出一份力是我的荣幸。不过知青就不用了,我在部队上过课,计划书我来写吧。”
闻康和郭有根求之不得,这种给大队增产赚钱的方法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不是大队没有读书识字的人,他们怎么也不能让知青帮忙。
送走了客人,梁好钦佩地对他竖起大拇指。
“你真厉害啊,说得头头是道,我都听入迷了。”原来赚钱这么容易,她心里有了点底气。
闻岩冲她眨眼:“明天快设计你的车,把缺少的材料整理出来,到时候咱们顺路去废品站。”
梁好没想到他还为自己考虑到了,她满脸真挚地冲他弯腰道谢,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闻岩哭笑不得扶起她,
“帮你也是在间接帮我自己,我也不喜欢牛车,不仅速度慢还颠簸。如果你能做出来电动车,以后我们进城去废品站就很方便了。”
“如果县城收不下咱们大队的鱼虾,到时候就需要你的三轮车帮忙,大队社员们都会记得你的好。”
他要帮她提前铺垫正面形象。前世她不爱出门社交才被张雪梅趁机散播谣言。而他从没关心过大队的事,下工独来独往更不知道自家被传播的丑闻,等他知道的时候早已错过了最佳的辟谣机会。
正主都没有出面解释,别人就会默认谣言是真的,久而久之大队的人都不待见梁好。
大队通知全体社员开会,每家每户派一个代表。
吃过晚饭的妇女孩子们闲着没事都跟着去听开会内容。
队长还没来,女人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继续进行着在地里还没聊完的话题。
“这都结婚多少天了,闻岩的媳妇怎么还没来干活,你们说她整天门都不出在家干啥呢?”
“我见过一回,结婚第二天他俩就进城了,买了满满一背篓东西,背篓都是新买的呢!”
“啧啧啧,要么说闻岩抢手呢。光他当兵这些年肯定攒了不少钱,除了腿脚不便挑不出别的毛病。”
有人酸溜溜道:“梁好命真好啊,要是她这个月底还不来干活,估摸着以后也不用出门挣工分,家里三个男人下地哪还用得着她亲自来风吹日晒。”
有人不看好摇头:“男人多有啥用,消耗也大啊,一个男人的饭量顶全家三口人的饭量。但凡闻老二和老三勒紧裤腰带省省,再把闻溪送走,哪能娶不到媳妇。”
“这话可不对,哪是娶不到媳妇,看上闻家兄弟俩的可多了去了,只是他俩拉不下脸做上门女婿。”
“人家有手有脚,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干嘛想不开去给人当上门女婿,上门女婿地位还不如远嫁的小媳妇呢。”
女人们闲聊间,大队长来了。
闻康清了清嗓子:“今天开会通知一件事,后天社员们先不进行地里的工作,接下来有重要的事情。”
梁好和闻岩没去开会,没有人比他俩更了解开会内容。
家里做主的人是闻二山,闻三河和闻溪闲着没事全都去听了。
房子后面的空地上,梁好骑着车子七歪八扭。
“你别松手,等我骑稳了再撒手。”
她的电动车出现了点小问题,需要先骑动自行车热热身才能借着电池发电。
如此简陋的条件下做成这样还有进步空间,车座下的太阳能电池只需要每天晒晒就能储存电量。
要说不沮丧不可能,跟她设想的电动车差距有点大。
闻岩的反应很惊喜,这种电动自行车他见过。一般是在大学城和三线城市流行,有人找他投资共享电动单车的时候他见过类似款式。
梁好觉得他在安慰自己,这明显就是残次品。只是闻岩一直让她先试试,不要太早放弃,她只能用实际告诉他什么叫不撞南墙不回头。
首先最大的问题就是她不会骑自行车,要先学会骑自行车才能试骑。
闻岩会骑自行车,梁好不敢让他实验。
闻岩搀扶着车头,梁好掌握平衡后他逐渐松手,谁知刚松手梁好就朝着另一边倒下去。
闻岩眼疾手快抓着车头把她捞回来,梁好拍着胸口惊魂未定。
“算了,我再改改。”
闻岩也被吓了一跳,她平衡力竟然这么差。
“我来吧。”
梁好不放心:“不行,怎么能让你来。”
闻岩垂着头低落不已:“虽然我腿脚不便,但我不是易碎的玻璃。我能跑能跳、生活能自理,只要不长时间做剧烈运动就没事。”
一股羞愧感涌上心头,她把他当成伤残人士,忘了这样的人群反而更敏感、更介意别人给他们特殊关照。
闻岩自然是装的,重来一世他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身体残疾如何评价,更不会为此感到羞耻敏感。
梁好从他怀里退出来,干巴巴道:“你来吧,我在边上看着你。”
闻岩眼中带着点点笑意,梁好更羞愧了。
他会骑自行车,很快就掌握了方法,骑了不到十米就可以不需要继续踩踏板,电池开始发力了。
梁好一开始寸步不离跟着他,眼看闻岩越骑越远只留下背影,她突然扬起嘴角笑了。
她好像明白了他为什么想试试。或许对他而言重新骑自行车就像找回了跑步的感觉,能暂时遗忘身体缺陷。
闻岩骑着自行车特地从大队绕行,闻溪正在跟同龄人打架,转眼看到四哥骑着自行车路过,他眼睛都瞪直了。
被闻溪扬了一嘴泥巴的马有才也呆住了,瘸子竟然买了自行车!
闻溪连忙追上,
“四哥,等等我!”
马有才“呸呸”吐掉嘴里的泥巴,眼珠子滴溜转。
马爱弟跑过来给他拍干净衣服,“有才,你怎么又把自己弄这么脏,回去奶奶又要骂我了。”
马有才顾不上敷衍唠叨的姐姐:“姐,快去告诉妈,傻大个家买自行车了!”以傻大个对他的疼爱,肯定会骑自行车载他玩。
闻岩骑了十分钟回来,梁好只觉得好笑。原因无他,车后座多了个人。
闻溪是跟着跳上车的,四哥竟然买了自行车!他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四哥也太能保密了!
闻溪见到梁好满脸炫耀得意之色,然而接下来的对话差点惊掉他下巴。
梁好笑吟吟看着他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车座舒适吗?”
闻岩单腿支撑在地面,闻溪坐在后面舍不得下来。
“我觉得很好,是一件很完美的设计,闻溪从后面跳上来并没有摇晃,车体很结实。我在村里骑行了一圈,没有明显颠簸感。”
在泥巴路骑自行车最怕路面不平,能让男人致命的部位颠簸起来尤其受罪。
不知道她是否在车座或者车胎专门做了设计,骑行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如履平地,颠簸感几乎没有。
闻溪从后座跳下来,
“四哥,这自行车是你买的吗?”天知道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万一是他理解错了呢,他得再确认一遍。
“不是,这是你四嫂自己动手做的,我俩前几天进城就是去废品站找材料。”
闻溪彻底目瞪口呆,他震惊地张大了嘴巴。梁好会造自行车?!她不是嫁过来吃干饭的吗!
梁好趁闻岩不注意冲闻溪做鬼脸,让他总是拽拽的用鼻子看她,现在被一辆电动自行车惊呆了。
见梁好比自己还幼稚,闻溪手动合上嘴巴。一定是他在做梦,梁好怎么会造自行车!
闻岩想劝说梁好留下这辆电动自行车,毕竟是她做出来第一件发明品,很有纪念价值。
没想到梁好很好说话,直接说送给他。
闻溪眼馋地咽了咽口水,自行车说送就送,他现在能不能改口喊她四嫂给他也做一辆?
闻二山和弟弟并肩往家里走,感慨老四出息了。他们那天在门口听到了院子里的谈话,没想到大队这么快就准备按老四的计划实行。
马有才拉着亲妈马寡妇急匆匆跑出来。
“傻大...二山叔,我娘找你有事。”
闻三河识趣地离开,闻二山下意识东张西望。
“去没人的地方说,免得被人看见。”既然马寡妇不能嫁给他,他不能让人背后说她闲话。
马寡妇暗自在心里盘算谋划。她之前只把闻二山当长饭票养着她一家子,听儿子说闻岩买了一辆自行车,看来闻家要发达起来了,她得重新考虑俩人的关系,必须要紧紧联系在一起,前提是得说服婆婆。
马寡妇面色娇羞:“二山哥,不碍事的,我不怕被人误会是你的女人。”
马有才没眼色地站着,丝毫不觉得自己碍眼。
闻二山被马寡妇一句话迷得找不着北,她竟然承认她是他的女人。
要说闻二山为什么反应这么激动,主要还是他跟马寡妇谈地下恋这几年最亲密的接触就是不经意碰到手,连抱都没抱过一次。
马寡妇经常约他去家里,她一家老小全都在,他嫌坐屋里尴尬,每次去了就是帮忙挑水砍柴,她陪着他在院子里说点悄悄话,即便如此他已经很满意了。
他满怀关切问道:“秀芳,你们娘俩急急忙忙过来是有啥急事吗?”
闻二山想起前天背着弟弟们送去的红薯,按理说那些够她们家吃上一周,不该今天就吃没了。
马寡妇还没开口,马有才大声嚷嚷:“二山叔,你家瘸子弟弟买自行车了!我想让你载着我逛一圈。”
闻二山脸色不好看,他弟弟是行动不便,可也没人敢当着面喊瘸子。
马寡妇连忙解释:“二山哥,有才他只是个孩子,童言无忌你别放在心上,肯定是大队的孩子乱喊,我家有才跟着学坏了。你是知道的,有才一直都是懂事听话的孩子。”
闻二山脸色稍缓:“嗯,我弟弟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他是光荣负伤退伍的英雄。我不想听到有人在背后喊他瘸子,要是被我找出来是谁,我非跟他们拼命。”
马有才被吓到,委屈地扑在母亲怀里嚎啕大哭。马寡妇心疼宝贝疙瘩儿子,愈发对闻岩没好感,那么多军人都完整回来了,就闻岩瘸了一条腿,还不是因为没本事。
马寡妇以退为进:“二山哥你别生气,回头我帮你一起打听,一定能找到背后乱喊的人,我们先回去了。”她一脸委屈抱着孩子为他着想,显得闻二山不近人情。
闻二山顿时不知所措,有才只是个孩子,他对一个孩子说什么重话,看把人吓坏了。
“对不住,我吓到有才了,晚上我给你们送鸡蛋。自行车的事我不知道,那是老四的东西,我不能碰。”
闻二山和马寡妇聊了几句分开,关于自行车的事默契地没有再提。
马有才胆怯地从母亲怀里抬起脑袋,他刚刚在闻二山面前哭得那么惨,脸上一滴眼泪都没有。
“娘,我完了,傻大个那么大的块头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打死我。”马有才心里很恐慌,“瘸子”的外号就是从他嘴里传出去的,这下怎么办?
马寡妇毫不在意,她怜爱地摸着儿子的脑袋,
“有才,你想不想让他当你爹?”
闻三河从路口转弯碰到了刘桂花,距离自己家门口就差二十米。
刘桂花梳着两条大辫子,低着头用脚尖踢地上的石子。
见到闻三河她满是惊喜:“三河!我等你好久。”
闻三河脸色不太好看:“咱们已经没关系了,你还来找我干啥。”
刘桂花急切追问:“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闻三河冷着脸:“要是你嫁给我,我可以帮着一起养你爹,我接受不了帮你养弟弟。”
刘桂花捂着脸哭泣:“我爹生活不便,我弟弟才多大他哪能干得了活。你连捡来的弟弟都能养,我嫁给你他就是你小舅子啊,你为什么不愿意为我妥协?”
闻三河摇摇头:“你家要求太高,我高攀不起。”
他和刘桂花阴差阳错下巧合认识,俩人都是大队的大龄未婚年轻人。
他今年32岁,刘桂花28岁,说亲都说不上好的。
闻三河以前还纳闷刘桂花这么贤惠勤劳的姑娘怎么会说不上亲事,虽然她父亲瘫痪还有个弟弟,但娶个手脚麻利的姑娘肯定能把日子过好。
直到他觉得两个人处得差不多,互相了解性格可以进行下一步见家长,他才明白刘桂花为什么嫁不出去。
他想娶刘桂花就得上门,帮着照顾刘桂花的爹以及养她弟弟,等弟弟长大后再分家,家里房子是留给儿子的。
闻三河没想过贪图刘家的房子,乡下房子都是茅草房有什么可惦记?
可是刘家做事不地道,上门女婿的作用就是帮忙养爹养弟弟,完事以后被赶出去,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闻三河自认为真心待真心,刘家却把他当冤大头,他毫不犹豫就跟刘桂花分手了。
这之后刘桂花总是找他,但就是不愿意让步。她只说自己家有多可怜困难,弟弟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让刘家香火断在她手上。
闻三河开始还怜悯过她,到后来置若罔闻,对刘桂花半分同情都没有。
闻二山郁闷回家,闻溪上蹿下跳要骑自行车,梁好以他是未成年的理由不给他玩。
闻溪绕着闻岩转圈,试图转晕四哥得到他的同意。
老四和老五相处融洽,他心情好了不少。想到马有才张嘴就喊瘸子,闻二山心里气得不行。
“老四,你真买自行车了?”
闻溪急着抢答想让二哥大吃一惊,四哥把车锁钥匙在他眼前晃了晃。
闻溪拿过钥匙像一阵风似的跑了。
闻岩淡声回道:“嗯,刚买回来的新车。”
梁好感到诧异但没开口,她望着闻溪离开的背影无奈摇摇头,未成年擅自骑电动自行车不安全,保险起见她还是做个头盔吧。
闻二山伸手拍了拍弟弟肩膀:“好,有自行车以后进城也方便。”他没问过老四为什么没有被分配工作,担心是身体原因造成的。老四能买自行车说明手头有闲钱,在家种地不愁吃穿,不用非得吃公粮。
大队花了两天时间打捞池塘跟河里的水产品,保险起见没有全捞起来,直接把渔网拴在岸边派民兵守着。
闻岩和梁好又要进城了,这次有两辆自行车和一辆牛车跟着。
骑自行车的年轻人是大队长的儿子闻多宝和副队长的郭瑞,剩下一位是赶牛车的王福。
自行车后座两边都挂着水桶,牛车上还用麻绳捆着几个固定位置的水桶。
五个人带着的是大队这两天的收入,不少人亲自送他们离开大队。
有人免不了嘀咕:“梁好一个女人跟着凑什么热闹?”
“就是,嫁到咱们生产小队从不下地干活,也没见她出门在河边洗衣服,只想着往城里钻。”
说闲话的女人挤眉弄眼,
“闻岩太老实咯,梁好的模样就不像是安分的,说不定进城就是为了攀高枝。”
闻多宝和郭瑞打小就认识,交情也不错,俩人骑着自行车也在纳闷为啥要带个女人。
郭瑞眼尖发现端倪:“你发现了没有,闻岩的自行车比咱们跑的快,踩两下脚踏就能一直跑。”
闻多宝不以为意:“我爸说闻岩的自行车是专门找人改装了。闻岩很厉害,他是真有大本事的人,说不定以后他分配的工作能直接当官。”
郭瑞来了兴趣:“闻叔有啥内幕消息?我还琢磨闻岩退伍回来俩月都在村里种地,难不成名额被挤了?”
闻多宝盯着他警告:“这种话少说,再怎么说都是立下战功光荣退伍的军人,组织肯定对他有安排和补偿。”
郭瑞尴尬地笑了笑,他这不是随便猜猜嘛,闻多宝真是跟他爹一样死板的性子。
闻岩带着他们去了城里的国营饭店,人家一听说是生产队带头打捞的水产品,这才放下心挑选。
“这些我们全要了,你们生产队还有什么好东西?”
闻多宝和郭瑞连忙看向闻岩。
闻岩态度不卑不亢:“水桶里的应有尽有,我们担心送来不新鲜才只带了这些。”
采购员满意点头:“你们有多少都能送来,尤其是大闸蟹、河虾还有黄鳝泥鳅,活的最好。”
郭瑞呆愣问了一句:“鱼不要吗?”
采购员耐心解释:“鱼没有我说的这些紧俏,别的生产队还能打捞送来海鱼呢。”
郭瑞似懂非懂,闻多宝却是心里后怕。郭瑞什么都不懂都敢跟人搭话,也不怕把人得罪了。
到了商议价格的环节,众人屏气凝息。
“大闸蟹七角钱一斤,黄鳝泥鳅五角钱一斤,虾四角钱一斤,淡水鱼两毛五分钱一斤。”
在座除了闻岩和对物价不了解的梁好,谁也没想到大闸蟹能这么贵,鱼竟然最便宜。
闻岩心知肚明国营饭店压了价,大闸蟹在H市能卖九毛钱一斤。不过这是集体财产只能卖给正规机构,社员们眼里大概想不到能卖这么多钱。
闻多宝呆滞道:“这么贵吗?”
采购员一脸正色道:“我可没乱开价,我们收购一直都是这个价格,不信你问红星大队,他们生产队每次能送来不少海鲜。”
本以为自己大队抢占了先机,谁知道别的大队早就把海里的东西捞上来卖掉,这下他们总算明白为啥就自己大队穷得快要吃不起粮食了。
闻岩笑着道:“您误会了,我们大队这是第一次打捞池塘的水产出来卖钱,不了解行情。”
采购员恍然大悟:“我说呢,你们看着面生,这价格就是咱们国营饭店标准收购价格,以后你们大队有打捞的水产都能来试试,除了鱼啊,我们不缺鱼。”
闻多宝喃喃道:“那鱼怎么办。”
闻岩示意他稍安勿躁。
“我想问问咸鸭蛋的收购价格。”
采购员眼前一亮:“你们还有咸鸭蛋?”来吃饭的干部们最喜欢的早餐就是咸鸭蛋或者咸菜配米粥。
闻岩透漏了两句:“我们有想法,不过不了解市场,担心成了赔本买卖。”
采购员热情道:“咸鸭蛋五分钱一颗,你们有多少我们全都收购。”
郭瑞暗暗咋舌,鸡蛋才三分钱一颗,咸鸭蛋竟然比鸡蛋还贵。
闻岩给对方画完饼,众人拿着钱和票离开国营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