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从未想过会与他走到最后。
原本她以为陈添用不了多久就会厌了她,用不着她跟他提生孩子的事,结果五年过去,他非但没有厌弃她,还说会娶她。
那她不得不想一想,要怎么和他说,什么时候说。
她可以选择直白的告诉他,她是个丁克,如果他知晓后还打算继续这段感情,那就继续,等他厌了,或是想要孩子了,他们再分开。
可这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像面对一瓶即将到保质期的酸奶,你内心痛苦纠结,酸奶也随时都会变质。
还不如果断一点,在告诉他的那一天就分开,让这份爱情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
可是……
到底要在哪一天告诉他?
她……舍不得他。
这个问题,她想了一整夜。
海平线浮现曦光时,她还没有想出答案。
而在这时候,她于风声与海浪声里,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哒、哒、哒……”
是脚步声。
有人顺着楼梯在往上走,步伐散漫,光是听脚步声都能想象出这人走路的姿势,估计双手插着兜,一边在兜里把玩着某个物件,一边不紧不慢像散步似的地往上走。
黎艾脑海里不自觉出现这一幕想象,画面里不光是那人走路的姿势,连那人的长相和身材都一并清晰地出现在了她脑海里。
她曾无数次看着某人这样懒懒散散地往楼梯上走,或出现在楼梯尽头。
今天,无论是想象里,还是现实里,都出现了这一幕——
陈添双手插兜,迈着长腿踏上最后一阶楼梯,眼眸随之掀起,他与她的目光在半空相遇。
两双眼对视。
“你……”黎艾先开的口,“怎么找到这儿的?”
陈添停在她面前,像没有要坐下跟她一起看海的打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当然是找你找来的。”
黎艾也没有要站起来的打算,仰头看向他,“那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找个人有什么难的,”他说得轻易,“何况是个大明星。”
忽然听到“大明星”这三个字,黎艾心里顿了一下。
片刻,她垂眼,将目光重新投到海面。
“找我有事?”一副不熟的语气。
陈添笑了下,“接你回家。”
他声音很好听,尤其是带笑的时候,有种难以形容的吸引力,这样的声线配上“接你回家”这四个字,很撩人。
黎艾深吸了一口湿咸海风里的空气,压下心底那股悸动,“我还不想回去。”
“不急,”陈添在她身边坐下来,“陪你看场日出我们再回。”
由远及近的低沉嗓音传入耳中,黎艾先是愣了两秒,而后才极缓地转头看向坐在了她旁边的人。
刚刚那一瞬间,风声和海浪声都消失不见,她能听见的,只有左侧胸腔下骤然加速的心跳。
他赶在黎明时分来,是为了来接她,也是为了陪她看一场日出。
“看我干什么?”陈添目视着前方,语气松散,“还看不看日出?”
不自觉地,黎艾弯了弯唇角。
她大概,就是这样爱上他的。
他总是不经意就给她一场浪漫。
“看。”说完,她又看了他一会儿才转头回去看向海平线。
“给,”陈添从兜里拿出一小罐糖递给她,“先吃几颗糖垫垫肚子,别低血糖了。”
黎艾有低血糖,但平时并不怎么犯,她只有早上不吃早饭就出去干活才容易低血糖,一般她不会不吃早饭就出门,跟陈添谈了这么久,她也就在他面前犯过两次低血糖,就两次,他却记得要给她带糖。
她自己都不记得。
从他手里接过糖,黎艾没立马吃,转着把玩了几下。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这儿的?”她问他。
“昨晚上。”
“以前我每次不回家,你都会让人找我?”
陈添瞥她一眼,“就找了几次。”
“就几次的话,那这次为什么要找我?”黎艾刨根问底。
她问,陈添就答:“因为你最近不太对劲。”
“哪儿不对劲?”
“又是说想退圈,又是一个人猛喝酒,现在还跑来这儿吹一晚上的风。”
黎艾笑笑,“你来找我,不会是怕我跳海吧?”
“要是怕你跳海,昨晚上我就来了,不过,”陈添语锋一转,“现在我还真怀疑你想找死,这灯塔都他妈是危楼了吧,你还敢上来,也不怕一脚踩空掉下去摔死。”
“死就死喽。”黎艾一脸无所谓,她从来不怕死。
“死就死?”陈添似乎有些不爽,他睨向黎艾,“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就不怕我会伤心?”
黎艾一愣,她还真没想过。
陈添这样的人,你很难把伤心两个字和他挂上钩。他在任何事上从来都游刃有余,难免让人觉得,他在感情里也是如此,无论这段感情是什么样的结局。
“你会伤心?”这是句废话,他都那样说了,但她还是要问,为下一个问题做铺垫。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没良心?”
“那你会伤心多久?”她笑着问他,像只是随口一句玩笑话。
死亡的离开和分手的离开虽然差距很大,但结果是一样的,都是失去。
陈添不是那种嘴硬的人,他不屑于撒谎,她问他,是想知道,自己能给他带来多大伤害,如果他觉得他需要很久才能不因为她的离开而伤心,那她还是早一点离开比较好。
她很想他能记得她久一点,最好是一辈子,却不希望他用一辈子去怀念她。
他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她当然希望他能幸福。
可他却说:“不知道。”
“……”被噎了两秒,黎艾不信邪地追问,“连一个大概的时间都没有?”
陈添:“没有。”
“为什么没有?”
如果是他问她这个问题,她心里就有一个答案:至少三五七八年,也可能是一辈子。
“没有就是没有,哪儿来什么为什么?我脑子里没有这个概念。”
行吧,这很陈添。
他就不是会去想这种矫情问题的人。
“你纠结这个干什么?你还真想死?”陈添拧起眉。
“没有。”
“那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想退圈?”
“不喜欢。”黎艾如实回答,只是省略了一些故事。
“不喜欢演戏还是不喜欢娱乐圈?”陈添继续问。
黎艾不假思索,“都不喜欢。”
陈添眉心的沟壑松了一些,目光在她脸上打量着,她表情释然,看不出有何隐瞒。
“就因为这个?”他最后确定一次。
“就因为这个。”
似乎是明白她为什么不喜欢,陈添没有接着继续问下去,只是仍与她保持着对视。
一道淡金色的光从海平线跨过整片大海,穿过他与她的视线之间。
因这道光,两人同时转头,望向大海。
“太阳出来了。”黎艾说。
“嗯。”
随着太阳缓缓升起,烟柳色的光晕在海与天相接的地方蔓延,像一场粉色的雾,不多时便弥漫整个天际。
大海倒映出天空的颜色,粼粼波光间,似夜里沉入海底的星光都浮上了海面,星芒与晨光共存,暮霭与拂晓交叠,像梦境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很美的一幕,让人很难移开眼睛,黎艾却侧眸,看向了身旁的人。
陈添浸在金色阳光里,那双总是漆黑如夜色般的双眸此时浅了许多,却依旧深邃,像洇蓝海底里的琥珀。
“日出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你还看我?”
陈添这么说着,却也将目光从美景中抽离,对上正注视着他的那双眼。
视线里,那双漂亮的眼睛弯了弯。
“你比日出好看。”
陈添神情一顿,而后,他眉尾缓缓往上挑,像迟疑。
记忆里,黎艾很少对他说这样的话。
“你最近,真的不对劲。”
“不过……”他唇角一点一点勾起,“我喜欢。”
语落,他倾身,在清晨的海风里吻过来。
下巴被他抬起,后颈被他压住,这样强势的姿态,换来的竟是温柔的一个吻,他轻吮着她的唇瓣,在她唇间辗转,没有吻得很深,却比深吻更让人动情。
双唇纠缠,呼吸交融,像要一点一点慢慢陷进对方身体里。
海浪一层一层冲上沙滩,海风拂动衣摆,吹得他们的头发交缠在一起。
黎艾觉得大脑一片晕眩,像浮在云端,又像溺进海底,仿佛大雾里迷失方向的船,只能由他指引。
那种感觉真的太让人迷乱,她完全是凭借本能在回吻。
明明那么温柔,却又那么叫人难耐。
陈添很少有这般温柔的时候,以往他的吻总是来势汹汹,带着强烈的掠夺与侵占性。
他在日出时分吻她,此刻太阳已经完全从海平线升起,他还没停,继续吻着她,像要与她从日出吻到日落,吻到夜深,吻到地老天荒。
会错意的黎艾立马怼了回去。
陈添正准备去碰她额头的手蓦地停在半空,在笑一声后又落回去捏住她的下巴,捏着轻晃了晃,“脑子里都装的什么?我说的是感冒发烧的烧。”
“哦……”
黎艾不失尴尬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她的眼睛里映着阳光,随着眨动显得忽闪忽闪的。
看着她这模样,陈添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形容词:
“可爱”这两个字与黎艾整个人的形象毫不沾边,她一张脸生得美艳异常,还不乏英气,但陈添的的确确就是觉得她可爱。
想再亲一亲她。
这么想着,他就这么做了,低头在她唇角轻轻亲了一下。
接着,他又捏了捏她的脸,然后那只手才往上移了移,用手背去探她额头的温度。
“烫成这样了,你头不疼?”
不疼,就是有点晕,刚刚他亲她的时候尤其晕。
听了陈添的话,她稍稍用力晃了晃脑袋。
“嘶——”后脑传来的一阵疼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疼。”
见状,陈添站起身,弯腰朝她伸出手,“走吧,回去了。”
黎艾将手搭在他掌心,借着他的力站起来,但被他紧紧握着手,她都没站稳。
“烧得都站不稳了?”
“不是,脚麻了。”
坐了一晚上,脚不麻才怪。
脚麻得厉害,根本没法迈步,黎艾弯下腰去揉腿,想缓缓再走。
揉着揉着,忽然,她身体腾了空——
陈添直接把她横抱了起来。
“你放我下来,”黎艾朝他喊道,“抱着人下楼梯很危险的。”
陈添置若罔闻,抱着她径直往前走,“放心,不会让你摔死。”
“等等,”黎艾放不了心,“你不是能单手抱我吗,你单手抱我,这样抱太挡视线了。”
陈添是当过特种兵的人,还是全国特种兵里最拔尖的几个人之一,对地形的捕捉异常敏锐,这么简单的地形,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压根没必要换姿势,但既然她想他单手抱,那他就单手抱吧。
他像抱小孩一样,让黎艾坐在他小臂上。
因为体型的差异,晃眼一看还真像他抱了个小女孩儿。
陈添身高一米九三,坐在他小臂上往下看让本来就头晕的黎艾更晕了,但她一点儿也不怕,不管是单手抱还是双手抱,只要在陈添怀里,她就有百分之一百的安全感。
稳稳当当地抱着她下了楼梯,陈添迈着长腿往沙滩外停着的一辆黑色卡宴走去。
见他朝这边走,司机赶忙下车将后座车门拉开。
上了车,陈添将抱黎艾的姿势调整回了最开始的横抱,让她能更舒服些。
“睡吧。”他轻轻拍了拍她脑袋。
“嗯……”
黎艾的确困了,声音不自觉拖长,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靠着他宽阔的胸膛闭上眼,一晚上没睡的她以为自己很快能睡过去,谁料发烧引起的难受偏偏在这时候发作,背上一阵一阵地窜着冷意,头又晕又疼。
见她一直皱着眉,表情难受,陈添也知道她没能睡着,遂跟司机说:“开快点儿。”
司机立马踩了脚油门,加速往白鹭湾方向驶去。
好在这边离他们的住处不远,现在路上车也不多,十来分钟车子便抵达了陈添的私人别墅。
医生已经在里面等着。
经医生诊断,就是普通发烧没错,只开了盒退烧药,一次吃一颗。
佣人端来温水,陈添接过。
他左手端水,右手搂着黎艾,右手掌心里还放着为她剥出来的药,“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自己吃。”
黎艾有气无力撑着陈添的胸口坐起来。
她把药吃了,又重新靠回陈添怀里。
“想不想吃东西?”陈添问她。
黎艾摇头,“不想吃。”
她不想吃,陈添也不强求,抱着她起身,上楼,去卧室。
把她放进被窝里,陈添用遥控将窗帘拉上,但没关灯。
“你是不是睡不着?要不要我陪你说会儿话?”陈添也上床进了被子。
难受的时候,有人陪着说话会转移些注意力,或许就没那么难受了。
“要。”
黎艾低低地回,声音比平常要柔上许多,娇娇的,像每每事后她被折腾得完全不像再动弹时的声音,听得人心痒。
“出了汗就能退烧,”他俯身到她耳边,故意压低声音说,“要不要我帮你出出汗?”
放平常,黎艾一听他这个声音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但今天脑子大概是烧糊涂了,没听出他的坏心思,还问了句:“怎么出?”
“有个床上运动特容易出汗,你还不用出力,只用躺着。”
话说到这份儿,脑子就是烧坏也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运动。
黎艾睁开眼,瞪他,“你禽兽吗?”
“别骂,”陈添一脸谑色地笑,“再骂可能会忍不住帮你出汗。”
靠,黎艾在心里暗骂一声。
忘了这人就喜欢被骂,现在记起来,她却还是忍不住骂他,“变态,这么喜欢被骂,别的女的骂你几句你是不是也忍不住?”
陈添依旧笑着,“被骂不是我的喜好,被你骂才是,懂吗?”
别人骂他,他只觉得新鲜,她骂他,他才觉得带劲。
“少来。”
黎艾不吃他这套,觉得也就是他没遇着其他骂他的女生。
“不信?”
“不信。”她又把眼睛给闭上了,一副不想再听他鬼话的表情。
“那我还有句话,你怕是更不信了。”
他这样说,她又好奇,遂问:“什么?”
陈添低垂双眸看着她,告诉她:“我只对你有性一欲。”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语气里也不带一丝谑意,不是逗弄,是情话。
认真的一句情话。
而黎艾心里却想着: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还是不信。
烧糊涂的她忘了,陈添从来不屑于说谎。
退烧药的催眠来得突然,上一秒黎艾还在和陈添说话,下一秒就睡着了。
“黎艾?”陈添轻声喊了喊她。
“嗯……”她竟还应了一声,但声音迷迷糊糊的,有种小孩子似的软糯,她要是清醒,绝不可能发出这种奶呼呼的声音。
“睡着了?”
陈添伸手,轻轻将覆在她脸上的碎发帮她别到了耳后。
她的头发很细很软,触感极好,让人总忍不住想揉一揉。
“喵——”
房间里在这时响起一声猫叫。
随后,一只如同从埃及古画里走出的阿比西尼亚猫跳上了床,迈着极为优雅的步伐走过来,姿态高贵无比,但一到枕头边儿上,看着十足高冷的一只猫立马化成了撒娇精,一边发出听得人心软的喵呜声,一边用脑袋去蹭黎艾的头发。
陈添嘴里轻啧一声,这小家伙还跟他抢起地盘来了。
他把它抱起来,“别吵你妈睡觉。”
他抱着猫起身,带着它一起离开卧室。
走到门口,他把房间里的主灯给关了,天花板四周的灯带没关,黎艾有幽闭恐惧症,这栋别墅里每个房间总有一盏灯始终亮着。
黎艾这一觉足足睡了十个小时,傍晚才醒。
烧估计退了,身上没再发冷,头也不疼了,但还是没劲儿。
她躺着不想起,把手机从枕头底下摸出来,准备看会儿小说。
她最近在看一本be小说,还剩最后几章没看完,今天接着看。
原本她以为这本小说一点儿也不虐,还挺甜的,结果没想到虐点全集合在最后几章,看得她不停掉眼泪。
她共情能力挺强,所以总是很容易眼泛泪光,但除了演戏时,她几乎没在人前哭过,也就在这种时候,于无人的昏暗房间里,她才会这般流泪。
最后一章看完,枕头被她的眼泪浸湿了一大片。
因为看得太投入,她压根没发现自己的眼睛哭得有多红。
陈添抱着猫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她——
哭得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透了,泪湿眼睫,清润瞳孔内盈盈有泪,像长夜里的整片银河都揉碎了,落在她眼睛里,透着让人心疼的脆弱。
那样的破碎感呈现在她那张冷艳的脸上,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目及那张脸,陈添失神了片刻。
因这一幕下的她美得太不一样,也因为许久没见她这样哭过。
上一次她在他面前哭,已经是四年前。
他抱着猫大步朝她走过。
“怎么了?”他松了抱猫的手,伸手去捧起她的脸,“怎么哭成这样?”
黎艾叶抬手揉了揉眼睛,“看小说看的。”
“真的?”
放平常,陈添就信了,最近她太不对劲,他有些不信。
黎艾把手机打开给他看,解锁后的界面就是那本小说的内容。
陈添这才信了。
“得。”
他用力揉了揉她头发。
黎艾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这么爱弄乱她头发,捞过一旁的猫丢给他,“撸猫去,别撸我。”
“不想撸猫。”
“不想撸猫也别撸我,头发被你弄得乱死了。”黎艾边理自己的头发边抱怨道。
陈添笑了下,“那你撸我也成。”
黎艾动作一顿,抬起那双哭得红通通的眼睛瞪他,“滚。”
他那话,肯定不是揉他头发的那意思。
“陈添你真的是个淫才啊,”黎艾忍不住想怼他,“怎么什么都说得到那事儿上去?思想得有多肮脏?”
“男人脑子里不就那点事?”陈添完全不以为耻。
大多数男人脑子里确实就那点儿事,但会承认的没几个。
“你真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
这人真的。
黎艾挺服他的。
“先说好,”黎艾拿手指他,“想想就得了,今晚我不奉陪。”
陈添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起来吃饭。”
提到吃饭,黎艾这才想起来自己快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这时候,旁边的猫咪叫了声。
黎艾转头看向它,摸着它脑袋说:“黎小二,你也饿了?”
猫咪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又喵了一声。
黎艾将它抱起来,“走吧,去吃饭。”
怀里的猫是陈添三年前送她的生日礼物。
本来,由于一直认为和陈添走不到最后,她完全没有要和他一起养宠物的想法,免得分手的时候还得争抚养权,但既然黎小二是陈添送她的生日礼物,那它就是她的,她还特意给它取了‘黎小二’这个名字昭示主权,跟着她姓的猫,当然是她的。
抱着猫下楼,饭菜已经做好,刚刚陈添上去就是准备去喊她的,下午她还在熟睡中的时候他就给她量过了体温,知道她的烧早退了。
佣人做了挺多黎艾爱吃的菜,还给黎小二煮了一小碗三文鱼,两人一猫一起在饭桌上用晚餐。
陈添坐在黎艾对面,背后的墙上挂着一面景泰蓝古董钟。
黎艾看了眼上面的时间,现在还没到六点。
“你今天没去公司?”
“嗯。”
黎艾夹了一片鱼肉送进嘴里,“为什么没去?”
陈添看她一眼,“你说为什么?”
“就因为我发烧?”
“不然?”
“可我一直在睡觉啊。”
陈添似乎不明白她的疑虑,“你睡你的,我守我的,有冲突?”
黎艾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我意思是,反正我也是在睡觉,你完全可以去公司的,不用因为我耽误工作。”
对此,陈添只轻飘飘说了句:“工作没那么重要。”
黎艾愣了下,这句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
“工作没那么重要,你很重要。”
陈添是个并不爱说情话的男人,但黎艾总能在他口中听见比情话更打动她的话,譬如这句。
这句话如果是从一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嘴里说出来,没什么值得动容的,但陈添是个在几大媒体平台都拥有决策权的话事人,虽说他能拥有如今的地位更多靠的是他的家族势力,但陈家不乏精英,他能被推到这个位置,坐稳这个位置,那就证明,他是精英中的精英。
她晃神之际,陈添放在餐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有人给他打来了电话。
陈添拿起手机看了眼联系人,然后接通。
他垂着眸子,有一声没一声地浅应着手机那边的人。
大约是觉得这对话无聊冗长,他从裤兜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食指抵开烟盒,从里从抽出一根松松咬在唇间,慢条斯理地用打火机点燃。
佣人为他拿来烟灰缸,他边抽烟边听手机那头的人说话。
黎艾并不排斥他在她面前抽烟,毕竟她也是个烟鬼,她非但不排斥,还很爱看他抽烟。
她一直觉得,他抽烟的样子,很有格调,像艺术。
当他抿住烟头深吸一口,他的喉结会上下滚动,等再呼出来,雪白烟雾缭绕而起,稍遮那张冷隽的脸,像雾里枯枝欲坠的冷杉,颓靡又阴郁,偏生他气质十足优雅华贵,那种感觉,就仿佛看见一只身着上世纪贵族华服的吸血鬼,危险却迷人,让人心甘情愿献上身体里所有血液。
那种近乎病态的、极致的、难以言喻的美感。
说是艺术,毫不为过。
等一支烟燃尽,他的电话也打完了,但黎艾还颇为入迷地看着他。
“就这么喜欢看我抽烟?”
他还在打电话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黎艾在看他,也一直都知道她爱看他抽烟。
黎艾没回答,算是默认。
“要不以后我不抽事后烟了,抽着和你做?”
靠,这人又来。
她不作评价,用一个白眼让他自行体会。
用完晚餐,时间还不到六点半。
落地窗外夕阳欲坠,晚霞微醺,晚风轻推暮云,像一副缓缓流动的山水画。
“时间还早,干点儿什么?”陈添问。
黎艾食量小,早早吃完了,倚在凳子上看黄昏,这会儿瞥他一眼又继续看着窗外懒洋洋地说:“干什么都成,别干我。”
陈添挑眉,笑了下。
“看你大病初愈,”他散漫地笑着说,“带你干点儿轻松的。”
“你才大病。”
被回怼,陈添只是笑。
他站起来,走到黎艾那边,拉着他客厅的左侧走。
左侧是通向二楼的楼梯,但陈添似乎没有要上楼的意思,而是往楼梯旁的角落里走,那里放着一架钢琴。
这栋房子他们住进来也有三年了,三年里,黎艾只听这架钢琴只被弹奏过两次,一次是陈添主动为她弹奏,一次是她在情人节时让他再为自己弹一次。
陈添说他对弹钢琴这事儿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小时候让学就学了,但他坐不住,觉得反复练习一首曲子无聊至极,后来就没练了,只偶有兴致时才会弹上一弹。
“教你弹钢琴。”陈添拉着黎艾在钢琴前坐下。
“你不是说钢琴这玩意儿不弹就会手生吗?”
上一次见他弹琴都是什么时候了。
陈添却说:“最近练了练。”
“为什么要练?”
陈添垂眸,目光落在琴键上,抬手随意弹了几个音,“你上部电影不是演了个贫困女学生,有一幕画面是你看着男主和他初恋四手联弹一首曲子,你很羡慕。”
“所以你要教我四手联弹?”
“嗯。”
黎艾看着他,神情迟疑,似有疑惑,“那只是演戏,我一点儿也不羡慕他们。”
“我知道,我也只是一时兴起,”陈添侧眸看向她,“你学吗?”
黎艾眨了眨眼,忽而笑了下,“学。”
“听着。”
陈添将头转回去,修长十指搭在黑白琴键上,接着,极好听的琴声响起,旋律极为流畅,没有一点卡顿。
黎艾静静地听着他弹奏,也目光轻柔地注视着他。
旋律缓缓流淌,因为太过好听,直到最后一个音节落下许久后,黎艾才从沉浸中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曲子?”她觉得有些耳熟,却又不记得在哪儿听过。
“《Luv Letter》,”陈添朝她望过来,“《情书》。”
中文翻译的那两个字,他似乎压低了一点声线,带着微哑的磁性,让人耳朵一阵酥麻。
“这首曲子对新手来说很难,我只教你一段。”
“嗯……”
每当悸动,黎艾声音总会不自觉拉长一些。
“手搭上来,”陈添拿起她一只手放到琴键上,“小指放这儿,食指放这儿……”
他开始教她。
彼时,夕阳刚好落满窗。
金箔般的阳光洒在钢琴上,随着琴键跳动。
泛着橘光的云彩在天边翻涌,夕阳一点一点下沉,天色渐晚。
当天幕完全暗下来,月亮升至中空,星星也铺满天际,室内响起的琴音越来越流畅悦耳。
“我觉得我ok了。”黎艾挺有信心地说。
“那来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