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最适合用来背锅和定罪,森萨一死,如果他真的涉毒,下一任警察总署署长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击他背后的贩一毒分?子来作为政绩或撇清自己?的立场,而其中若有陈其允,他现在会做的也只有一件事,”陈添竖起?一根手指,笑着启唇,“跑。”
那么,要验证陈其允是否贩一毒就非常简单了。
想到陈其允如果真的会跑,黎艾忽然反应剧烈,“那你?赶紧送我?回去!”
“你?觉得到了这种?关头,我?还可能让你?回去?”
“那黎小二怎么办?!”
陈添愣了愣。
半秒后,他将视线移向一旁。
他不是没考虑过黎小二。
陈其允一定清楚黎小二是黎艾的软肋,所以即便他一次次把黎艾带走,陈其允始终没有过激的反应,知道只要黎小二还在,黎艾就肯定会回去。
黎小二是只猫,一只小小的猫,轻轻松松就能藏起?来,也随时可以拿来作为挟持的对象,他根本?没有办法从陈其允手里把黎小二抢出来。
看他的表情,黎艾当然什么都明白了。
“陈添,”黎艾的声音沉下去,“我?不会生孩子,但黎小二就是我?的孩子,我?不会丢下它。”
“所以你?要回去?”
陈添自然也想到过现在的情况,他本?想试图让她相信,他日后会用尽一切办法把黎小二抢回来,但显然,黎艾铁了心要回去,他在问出这句话时就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
黎艾朝他伸手,“给我?一把枪,我?会想办法把黎小二带出来。”
陈添定定看着她,两人对视。
陈添很清楚,今天他如果不让她回去,日后又?没能救出黎小二,那他与黎艾之间便真的彻底没了可能,但如果让她回去,他无法确定陈其允在被逼到这种?境地时会对她做出什么样的事,两者?相较,他当然宁愿选前者?,即便余生她都会恨着他,至少她还能在他身边,但看着她的眼睛……
对视到最后,他一手伸向背后,取下腰间的枪递到她手上。
“陈其允要是带着你?跑了,就算跑到南极,跑到火星,我?也给你?追回来。”
他还看着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死誓一般的决心。
“我?信你?。”
黎艾如是说。
她将枪放进包里,站起?来,“送我?回去吧。”
黎艾回到别墅。
这会儿陈其允还没回来。
回来第一件事当然是去找黎小二,但黎艾没能找到。
她才刚刚迈入室内一步,很忽然地就被门口的保镖按在了地上,连一丝摸枪的机会都没有。
被按到地上时,她的身体贴在了冰冷的大理石板上,体温骤降,她整颗心也顿时凉了大半。
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挣扎已然没有意义,她现在只盼着,对方不会注意到陈添在送她回来时为她戴上的那条装有定位系统的手链。
然而,她的希望很快落空。
两名男人带着她走向停在草坪上的一架直升机,在登上直升机之前,他们?用金属扫描仪检查了她的全?身,但凡是定位器,里面?必定含有金属,手链被他们?取下来丢在了草坪上。
黎艾转头看着那条手链,整个人被不安所笼罩。
被架进机舱,直升机很快起?飞。
看着一片漆黑的夜空,黎艾全?然不知自己?即将面?临什么,想到陈其允是一名毒一贩,她后背顷刻出了密密的一层冷汗。
作为一名中国人,对毒一贩的恐惧似乎刻进了骨子里,哪怕是再?不怕死的人。
在毒一贩手里,死算不了什么,活着才是最恐怖的事。
被巨大的恐惧包围,黎艾手脚冰凉。
比起?自己?可能会面?临被人注射毒一品,被折磨,被凌虐,她更怕,陈添也因为她落到陈其允手里。
此时的恐惧感达到了她生平的最高值,即便是陈添假装中枪时,她也没有害怕成这样。
那天就算陈添不是演戏,真的会死,也比落到毒贩手里好一万倍,更何况是一个恨他入骨,还因他断了财路,不再?有任何顾忌的毒一贩。
她不是没想过陈其允会立刻带她一起?跑,但因为有枪,她以为她至少还能选择自戕。
大概是陈其允一直以来从未对她动粗,让她丝毫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轻易地被缴械。
那陈添呢?
他会想到一切最糟糕的可能吗?
她不知道。
现在她无法思考。
直升机在夜空里航行了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里,黎艾一直在发抖,脑神经始终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似乎随时都会崩断。
下了直升机,两个男人将她带到了一辆越野车上。
在车里,她听到他们?与其他人交谈的声音,用的不是泰语,她立刻意识到,现在他们?应该是在泰国和缅甸的边境。
缅甸……
黎艾重重闭了闭眼。
她后悔了,后悔来泰国,后悔离开?中国,外面?的世界远比她想的要险恶,她以为自己?不怕死,就有着可以接受一切的心境,但她有太多都不能接受,在宿厘岛时,她还以为就算是他和陈添一起?死在那座岛上,也好过余生相互折磨,但在真正经历生死的考验后她才知道,她无法接受陈添因她而死,她想他好好活着。
此刻,她下了个决心:
如果这一次,她和陈添能平安,她会和他回到中国,回到他身边。
是在这样的处境下,她才想明白,陈添如果做不到如他所说一辈子认定了她,他们?一直在一起?他也会做不到,而如果他真的就是一辈子认定了她,他们?就算一直不在一起?,他也还是始终会孤身一个人,不会走向她期盼他拥有的那个结局,根本?无需浪费几年的时间去验证。
意外和死亡随时都可能降临,既然相爱,那就该珍惜每一天,好好在一起?。
这样的觉悟,如果不经历这些,很难让人真正放下那些隔阂,只有经历过,才会知道什么是:
生死之外无大事。
在边境短暂停留一段时间后,车子进入了缅甸境内,在中途换了一辆车又?经历长达十小时的颠簸后,车子进入了一个寨子。
从车窗望出去,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罂粟田,正值花期的罂粟艳丽如血,血染大地,花海美如梦境,却是真实的人间炼狱。
黎艾想起?来,陈其允跟她说过,会带她去一个陈添找不到,而她并不愿意去的地方,一定就是这里了。
这里,她的确死也不愿意来。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木屋前。
她被带下车,木屋的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男人。
男人戴了副眼镜,长着一张学生时代?成绩很好的学霸脸,五官清俊,模样和陈其允看着有几分?神似,但两个人的气质大相径庭,眼前这人即便戴着眼镜也丝毫掩盖不住一身的凶悍匪气,一眼便能让人分?辨出,这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两人之间有着几米的距离,男人抽着一支雪茄朝黎艾走过来。
待距离近了,他脸上挂起?一抹笑。
“欢迎来到缅甸,黎小姐。”
他的声音是清润的,带笑的,却听得人骨缝发冷。
黎艾盯着他,一言不发。
“黎小姐,我?看过你?的电影,你?本?人比电影里还要漂亮很多。”
这话,黎艾听太多人说过。
“对了,”男人轻挑唇,“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陈江川,我?知道你?不认识我?,但你?认识我?哥,亲哥。”
“你?哥是陈其允?”黎艾开?口。
“不然?难道还能是陈添?”
听他提到陈添,黎艾眉头一蹙。
“黎小姐不用紧张,我?跟我?哥不一样,对陈添没什么意见,那些陈家人都想要的位置,我?不稀罕,一个规矩多得要死的破地方,哪有在这里自在。”陈江川张开?手臂,笑得恣意且傲然。
“不过,”他语调忽然一沉,眼神也瞬间变得阴鸷,“我?现在对他很有意见,他挡了我?的财路。”
黎艾心脏骤然一缩,神色紧结地问他:“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让他赔偿我?的损失,”陈江川又?再?次笑起?来,“所以我?请黎小姐来做做客,你?在这儿,他才能心甘情愿地送来我?损失的钞票,还有……”
他语调拉长,唇边笑弧扩大,“他的脑袋。”
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接着,黎艾眼底爆发出滔天怒意,恨不得用眼神将他生吞活剥。
看着她的表情,陈江川脸上笑意愈浓。
因为太过愤怒,黎艾没有听到身后在这时传来了车辆的引擎声,直到另一个人影冲到她面?前。
“黎黎!”
会在这里这样喊她的,自然只有陈其允。
陈其允紧张地握着她的双肩,视线慌张地上下查看她是否有受伤或别的痕迹。
“哥,你?真觉得我?会对你?的女人做什么?”陈江川看陈其允那一脸紧张的表情,笑了声,“挂你?电话只是吓吓你?,你?也该体会体会我?的心情。”
知道黎艾没事,陈其允冷静下来,转头看向陈江川。
他似乎有些无言面?对陈江川,沉默着没有开?口。
“哥,”陈江川朝陈其允迈过来两步,“如果不是你?把陈添引来泰国,死一个森萨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现在,你?知道现在我?要花多少钱才能打通泰国政府吗?”
面?对他的质问,陈其允低下头,“是我?的问题,你?想怎么处置我?都可以,别难为她。”
陈江川抬起?胳膊将手放到陈其允肩膀上,“你?是我?哥,我?怎么会处置你?,没有你?当初帮我?逃出来,也没有现在的我?。”
“那你?把她绑来干什么?”
“不把她绑来,我?怎么向陈添拿回我?的损失?”
陈其允一愣。
陈江川笑笑,“我?已经给陈添打了电话,让他拿三百亿来换黎小姐,本?来我?想让你?去见他最后一面?,但我?怕你?因为女人心软放过他们?,所以,哥哥你?就在这寨子里好好待着,我?亲自去会会你?的这位宿敌。”
“你?……”陈其允顿了顿,“什么意思?”
“放心,”陈江川拍了拍他肩膀,“我?会把黎小姐给你?带回来,顺便把陈添的脑袋也给你?带回来。”
陈其允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川哥,”旁边一个男人走过来,“可以出发了。”
陈江川笑着最后拍了下陈其允的肩膀,“哥,等我?好消息。”
陈其允看向被拉到一边的黎艾,眼神复杂。
他似乎想向她走过去,可最终直到黎艾被人带上车,他始终站在原地,一步未移。
这次被带上车,车子从另一个方向出了寨子,黎艾在车上看到在田坎上奔跑欢笑的小孩儿,路边的屋檐下,能看见一些分?不出年龄的男女,个个身材干瘪得可怕,只剩下一层枯木般的皮,眼神空洞麻木,像坐着在等死。
那些欢笑着的小孩儿大概还从未想过,他们?也会像这些人一样,被这座寨子吸干所有血肉,变成一具被罂粟将灵魂啃噬殆尽的干尸。
车子摇摇晃晃地行驶了五个小时,于一天里晴光最好的时刻,停在一处极其开?阔的平原上。
透过前挡风玻璃,黎艾能看到有两辆车在前方的空地处停着,距离还很远,她看不清车内那些人的面?孔,但光凭一个模糊的轮廓,她便能认出,其中一辆车上坐着的人,是陈添。
泪水在一瞬间模糊了双眼。
陈添一定知道,来这一趟,他很可能会用这三百亿和他的性?命换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但他还是来了。
她也知道,哪怕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救回他,他也一定回来,甚至救出她的概率为零,他还是会来。
来看看她。
这世上再?没比他更傻的人。
这十多个小时,黎艾害怕得浑身发冷,浑身颤抖,心脏像随时会在下一秒停掉,但她没哭,这一刻,她只是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眼泪就再?也止不住。
眼泪漫过瞳孔,让那抹人影变得更加模糊,她的手被绑在身后,没办法擦去眼泪,她想看得清楚一些,只能眨眼,让眼睑将眼泪挤出眼眶,可泪水实在太汹涌,哪怕离得近了,她也怎么都看不清。
他在她眼里始终是模糊的,虚化的,像怎么都抓不住的梦。
车停下来,坐在副驾驶的陈江川拿起?一个对讲机,对着对讲机开?口:“哥,三百亿准备好了吗?”
下一秒,黎艾听见对讲机里传来陈添的声音:“要清点吗?”
耳朵嗡的一声,黎艾眼底的泪愈发汹涌,听着他的声音,她忽觉心底一阵抽痛,像活生生抽掉一根骨头,疼得她全?身都不能动弹。
“当然不用,”陈江川笑着透过后视镜看了眼黎艾,“黎小姐在这儿,我?想你?绝不会少一分?钱。”
“钱在车后面?,你?让人来搬,我?现在下车,把黎艾还我?,不要耍花样,这车上我?放了炸弹,引爆按钮在我?的牙齿上,只要我?用力一咬,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对讲机里传出的声音冷静、沉稳。
陈江川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半晌,他才接着开?口:“真不愧是你?啊,陈添。”
陈添只回了他五个字:“把黎艾还我?。”
“还你?,现在就还。”
陈江川朝后面?做了个手势。
后座的一名男人取下黎艾口中的毛巾,带着她下车。
看到黎艾出来,陈添也立马下车,将身体完全?暴露在对方的攻击范围内。
男人将黎艾一把推过来,陈添奔过来伸手接住她。
被熟悉的气息包围,黎艾在他怀里抬头,终于,她看清了他的脸。
在他的瞳孔里,她也看到了自己?影子。
像是死去一回又?活了过来,此时此刻,她才感受到眼前的他是真实的。
“没事了,我?来接你?了,”陈添伸手为她擦去眼泪,笑着对她说,“黎小二我?已经接出来了,我?带你?回去见它。”
黎艾忍住眼泪,点头。
“我?们?先?上车。”
车上装的是防弹玻璃,现在陈江川的都下来了,正朝着这辆车的后座走,他们?最好不要拿后背对着他们?,有什么话上车再?说更好,但这个关头,并不适合谈情说爱,黎艾和陈添上车后没有再?说话,陈添在为她剪断身上的绳索后始终保持警惕地盯着前方,但也没忘伸手与她十指紧扣。
车后面?的金条与现金很快被搬空,对讲机里响起?陈江川的声音:“你?们?可以走了。”
陈江川透过挡风玻璃朝他们?挥手,笑着说:“一路顺风。”
看着他的笑,黎艾心里一阵阵恶寒。
陈添关上对讲机,去踩离合,一边起?步一边对黎艾说:“你?的座位下面?有个暗门,里面?有个背包,你?拿出来,里面?有枪和衣服,你?把衣服换了,陈江川不会这么轻易放我?们?走。”
他说完,车刚好掉头,黎艾立马埋头下去取包。
拿了包,从里面?拿出两把枪,黎艾问他:“这车上真的有炸弹吗?”
“有,但这颗炸弹保不了我?们?的命,他们?这种?毒一贩手里肯定有火箭炮,只要我?们?跑出一段距离,他们?就会对我?们?开?火。”陈添一边说着,一边将油门用力踩到底。
“那我?们?怎么办?”
黎艾的神情没有丝毫慌乱,被炸死不过一瞬间的事,比起?落到他们?手里,不知好了几万倍。
“看到前面?那片林子了吗?”陈添也十分?镇定,“我?们?进去。”
陈添猜得没错,车子刚开?出去没几百米,后面?就追上来了六辆车,并呈梯形队势前进,其中当然不包括陈江川那辆,毒一贩身边最不缺的就是敢死队,多的是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为他做事。
跟过来的六辆车里有一辆改装车,车顶架着个火箭炮,在陈添他们?的车距离林子还有起?码四?千米距离时,后方打出了第一发火箭炮。
“咻——”
火箭炮的声音如同索命的弦音。
陈添看了眼后视镜,狂打方向盘,车子往右漂移出一个大弯,躲过了这枚炮弹。
陈添当过特种?兵,对弹道轨迹比那些武装兵更为了解,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就能判断出火箭炮大概会落在哪儿,往哪儿开?能最大程度避开?爆炸范围,换其他人来,就算没被火箭炮精准击中,也很可能会被爆炸时产生的威力将车子掀翻。
车子拐了弯继续往前方的林子开?,只要后面?没发射火箭炮,他都走直线,尽量早一点抵达。
他全?速行驶,期间又?有几枚炮弹打过来,虽都被他成功避开?,车子也险些被掀翻。
眼看终于抵达森林边界,陈添却没有停车,而是绕着森林边缘环行,现在下去只会被炮弹炸得骨头都不剩,要趁他们?换弹的时候下车才行,等又?一枚炮弹在车辆不远处炸开?,陈添一脚将车刹停,“下车!”
两个人已最快的速度下车,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已隐匿进了植被茂密的林子。
他们?一钻进林子,身后立马响起?一阵密密麻麻的枪声,不计其数的子弹重重钉入树干。
千钧一发之际,陈添没机会让黎艾把背包给他,黎艾背着一整包的武器丝毫没拖后腿,始终和他跑在同一水平线。
之前在林子里生活的那一个月,黎艾已经完全?掌握了如何在山林里快速穿行。
“把包给我?。”
在林子里跑出一百多米,陈添冲黎艾喊了声。
黎艾把包丢给他。
两人继续呈45度角的方向往前跑,后边那些武装兵以为他们?跑的的直线,估摸着距离打出一发火箭炮,炮弹落在了对他们?全?然造不成伤害的地方,而陈添却精准预估了他们?抵达森林边缘的时间,用力一咬牙,引爆了藏在车内的炸弹。
“嘣——!”
炸弹掀翻了冲在最前面?的两辆车,其中包括那辆携带了火箭炮的改装车。
剩下四?辆车陆陆续续停在林子边上,二十号人从车里下来,追着黎艾和陈添进了林子。
这些武装兵也不是吃素的,在林中的行径速度非常快,还通过地面?的痕迹大致判断出了两人逃跑的大致方向,完全?靠观察地面?痕迹的方式虽然精准但会大幅降低搜寻速度,二十号人分?为了四?波朝他们?逃跑的大致方向快步追过去。
黎艾和陈添一路往前狂奔,上天眷顾,在乱石嶙峋,藤蔓密布的地形下,两人都没有摔倒。
这情况,谁要是摔伤了腿,除非找个地方藏起?来,不然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追上,但要是藏,更只有死路一条,陈添来时有路过这片林子,知道林子面?积不大,还是平原地势,很容易就能被找到。
黎艾平日的体力并没有多好,可生死关头,人体的所有潜能都会被激发,两人愣是几乎一步没停的狂奔了三个小时,只中途在渡河的时候喝了几口水。
陈江川能混到成为拥有领土权的毒一贩,做事自然无比谨慎,他知道陈添身上一定带着定位器,让陈添送钱来的这条路几乎全?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还一路放哨,原本?来接应陈添给他引路的车有七辆,到一个点车上就放下去一个人盯梢,最后只剩下一辆给他引路,为的就是确保没人跟过来。
在这种?情况下,陈添的人根本?没办法第一时间赶来支援。
历时三小时,支援还没赶来,但他们?已经跑到了山林的边缘,眼前是一片辽阔的平原。
这样的平原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无异于一个靶场,如果继续往前跑,他们?两个人会成为移动的活靶。
陈添似乎早已预料到他们?会在支援抵达前穿过山林,在看到这片平原时,对比黎艾的无措,他表情很平静。
“我?们?现在怎么办?”黎艾喘着气。
陈添转身,没有回答,沉默地取下手腕上的手表,拉过黎艾的手想为她戴上。
“你?干什么?!”黎艾在他触碰到她时猛地收回手,出于一种?不好的直觉。
“这块表里有定位器,你?戴着它,往前跑,叶尧会找到你?。”
“你?呢?”黎艾将手背到身后,不让他给她戴表,还往后退了一步,“别告诉我?,你?要为我?垫后。”
“黎艾,你?听我?说,”陈添难得表情肃穆,“他们?至少有二十个人,还是武装兵,你?没有作战经验,如果我?们?一起?留在这片林子里,我?们?两个人都会死,你?一个人往前跑,你?能活下来,我?也不用顾忌你?,那样我?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听他说完,黎艾眼底已然积满了泪,都不用眨眼,也不用风吹,便落了下来。
他就是要为她垫后。
二十个武装兵,他要怎么一个人活下来?
“陈……”她想喊他的名字,告诉他,要死他们?一起?死,可嗓子实在堵塞得厉害,一时间竟失了声。
“什么也别说了,”陈添轻轻捧起?她的脸,“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我?们?没有时间了,昨晚我?让你?一个人冒了回险,今天,你?也让我?一个人冒一次险吧。”
黎艾摇头,眼泪一滴一滴滑落到他手上。
“我?会活着回来见你?,”陈添定定看着他的眼睛,“相信我?。”
说着,他将那枚手表塞进她手里,然后用力将她往前推了一把,“跑。”
黎艾当然清楚,如果她留下来,只会成为他的拖累,带着她面?对二十个武装兵,他们?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如他所说,他一个人,至少还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可能,可是,可是……
“记着,你?没有丢下我?,”陈添告诉她,“等和叶尧汇合,你?再?回来找我?。”
黎艾站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跑!”
陈添冲着她的背影发出一声低吼。
黎艾重重闭上眼。
但,在此之前,她还有一句话要说。
她转头,望向陈添,用沙哑得几乎不成音的声音开?口:“陈添,如果你?能活下来,我?们?重新开?始。”
陈添先?是一愣,而后笑起?来,“好。”
“我?会活下来。”
他向她许诺。
有了他这句话,黎艾强行让自己?将头转回去,只是脚下仍旧如有千钧,还是难以迈出一步。
“往前跑,别回头。”
身后再?次传来陈添的声音,几行泪猝然滑落,黎艾终于迈开?脚步,往前跑。
泪水模糊了所有视线,她看不清脚下的路,也感受不到双脚存在,只凭着本?能,凭着陈添那一句话,往前跑着。
陈添最后看了眼她的背影,握紧手中的枪,转身,独自走进山林。
平原上的风呼啸着,像死神的低吟。
“砰——”
山林里在不久后响起?一阵枪声。
黎艾知道,那是陈添故意放的一枪,为了不让那些人发现奔跑在平原里的她。
那一枪像正中她的心口,她心痛得快要不能呼吸,但她不能不呼吸,她还需要往前跑,拼命往前跑,跑到能看见支援的地方,带着支援,回去找他。
黎艾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没有了林荫的遮蔽,太阳很晒,全?身的水分?似乎都要蒸发,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但她感受不到热,也感受不到累与渴,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痛,她的心脏始终痛如刀绞。
这一次,她很听他的话,没有回头。
如果她回头,会看见,身后那片他们?一起?穿行了三个小时的山林在视野里缩成很小很小的一片。
他与陈添之间,已隔万米。
起?初,她还能听见山林里传出的枪声,现在她什么也听不见。
有枪声,那意味着,他还活着,此刻的死寂……
她不愿去想,只管往前奔跑。
身体早已达到极限,但她始终没有倒下,因为不能倒下,她要是倒下了,谁还能带着人回去找他。
在不知多少次产生耳鸣后,她全?然已经模糊失焦的视野里,出现了几个黑点,她不知道是眼睛出了问题,还是等到了赶来支援的车队,知道发现那些黑点在不断扩大。
是车队!就是车队!
身体里所剩不多的水分?凝聚成最后一滴眼泪,眼泪砸下去,浸入土里,她倒下,又?被扶起?。
“快去救陈添,”她用最后的力气指向身后,“他在那片林子里。”
扶起?她的人将她抱上车,车上有救护人员,他们?给她注射了一些药液,但她什么感觉也没有,一直死死盯着前方,透过前挡风玻璃遥望着那片山林。
她跑了那么久的一段路,因为有车,显得不再?那么漫长,却又?无比漫长,于黎艾而言,这一生她再?没有一段路,比这段路更长了。
终于,车队抵达森林的边界。
黎艾第一个冲了出去。
本?来连站起?来都没力气的她,在山林里跑得比来时还要快。
山林里一片死寂,好在陈添身上还有另一枚定位器,他们?以最快的时间找到了他。
被找到时,陈添半躺在一棵树下,浑身都是弹孔,衣服被鲜血完全?浸透,身下的泥土都被他的血染红了一大片,过多的失血让身体变得僵硬无比,他已然没有办法动弹,但他的心脏还跳动着,眼睛也睁着,他在等——
等一个人回来找他,和他重新开?始。
他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