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艾这时才?下了车。
陈其允迈开步子,走?在前面带路,黎艾抱着猫走?他后面。
晚餐地点在被花丛拥簇的白色欧式拱亭内,餐桌上既有烛台又有水晶杯,还有花瓣与玫瑰点缀,很有浪漫氛围,黎艾却只觉得花里?胡哨,而且看这架势,陈其允似乎不止打算让陈添爱而不得,还打算真的把?她从陈添那儿抢过来,如?果?真是这样,她会很烦。
陈其允大约是考虑到她会更喜欢吃中餐,所以餐桌上什么菜系都有,中餐、西餐、泰餐,但厨师为了使这些不同的菜系摆在一起像大杂烩一样不伦不类,每样菜都做成了精致的小份料理,看起来十分美观。
可惜,黎艾并不是一个精致主?义,比起这些精致的料理,她更想吃盘热腾腾的饺子,尽管这些菜肴色香味俱全,却令她没什么胃口
面对面坐下来。
黎艾摸着怀里?的猫,没有动筷的打算,坐等陈其允开口与她交涉。
“是不饿吗?”陈其允问。
“不饿。”
黎艾态度始终冷淡,希望借此让他省去一些不必要的举动。
“那我们先喝会儿茶,聊聊天。”
陈其允轻敲了敲茶杯的边缘,站在一旁的菲佣连忙上前为他们沏茶。
傍晚的风吃过来,带走?些许饭菜的热气,看着这一桌子菜,黎艾觉得不吃很浪费,这会儿又拿起了筷子,“边吃边说吧。”
看出她不喜浪费,陈其允也动了筷。
两人先安静的吃了一小会儿。
“黎小姐,”再一次的交谈依旧是陈其允先开口,“我很好奇,你究极为什么要从陈添身边逃走??”
“这是我的私事。”
“那我换个问题,”陈其允微笑问道,“你爱他吗?”
黎艾愣了下,视线下意识飘离了一瞬。
“不爱。”
像是看出她眼神的游离,陈其允有些遗憾地道:“可不要对我说谎啊黎小姐,我对你那么坦诚。”
“你真的对我坦诚吗?”黎艾定定看着他的眼睛问。
陈其允先是笑了起来,笑得意味不明,而后才?说:“当然。”
黎艾信他才?怪了。
“黎小姐,估计陈添很快就会得知你来了泰国,等他追过来,我希望黎小姐能和?我假装成情侣,当然,”陈其允语锋一转,双眼含笑地微微眯起,“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黎小姐能真正成为我的女友。”
“我要是不肯呢?”
“连假装情侣都不肯吗?”
“对,不肯。”
陈其允轻笑了声,“黎小姐,我如?果?是陈添,我会有很多办法让你放弃逃跑,他对你还是太?心软,可能是不希望你恨他,但既然黎小姐丝毫没有成为我女友的意愿,那我不介意你是恨还是不恨我。”
听?他这么说,黎艾心中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如?果?黎小姐连和?我假装情侣都不愿意,那我不会为黎小姐提供庇护,并且,”像上一次来找她时一样,陈其允毫不掩饰他的阴暗面,眼底迸射出阴沉戾气,“黎小姐在国内的朋友们会不太?好过。”
黎艾没想到他竟然卑鄙到这种?程度。
陈家人果?然都他妈是混蛋!
她本以为,陈其允最?多用逼迫她一个人的手段利用她气陈添,全然没想到他会打她朋友的主?意,她还是太?小看人性的恶。
但事已至此,既然他们都逼她,那她又有什么可顾虑的?
“就?这么想跟陈添争?”她眼底净是寒意,“那就?你们就?争吧,争得鱼死?网破。”
陈其允听?了,却笑起来,“黎小姐希望谁死?谁破?”
“当然是你死?。”
“放心,”陈其允垂眸,笑着轻轻转动手边的茶杯,“我就?算是死?,也一定拉陈添一起。”
说完最?后一句,他又抬起眼,饶有兴致地去看黎艾的表情。
黎艾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至始至终的冰冷。
陈其允又不知为何地笑了笑,接着,他起身,绕过长桌,走?到黎艾身后,双手扶着她的座椅,俯下身来。
“既然要扮作情侣,以后我叫黎小姐……”他顿了顿,在将脖颈低了些,在她耳畔压低声音开口,“黎黎吧。”
黎艾眉头一沉。
这样亲昵又肉麻的称呼从一个只见了两次面的男人口出喊出来,让她非常不适。
“跟你亲近的人,是不是都叫你艾艾?”陈其允笑着说,“我想做唯一一个叫你黎黎的人。”
叫她艾艾的人是不少,但他并不是唯一一个叫她黎黎的人,圈内有几位老师也这样叫她,反而,叫她名字的人很少,与她亲近的人叫她黎黎或者艾艾,公司里?的人叫她艾姐,其他人基本都叫她黎老师、黎小姐。
“陈添怎么叫你?”
“黎艾。”
有时候,陈添也喊爱她宝贝,但她还是更喜欢他喊她名字。
这些年?里?,他是唯一一个会喊她全名的人。
“你真的不是为了他前程离开的吗?”陈其允再一次问。
“不是。”
陈其允凑近观察她。
这句话不像说谎。
“黎黎,你还真是让人好奇。”
他还想在她眼底探寻些什么,可惜她垂着眸,于是他伸手,去抬她精致小巧的下巴。
感受到他的触碰,黎艾猛地往旁边一避,抬眸的眼神锐利无比。
手停在半空,陈其允笑了笑将那只收回,背到身后,迎着她的目光缓声道:“不用对我那么警惕,我这个人虽然卑鄙,但我不是管不住下半身的禽兽。”
黎艾眼底的冷意不减一分。
他就?算管得住下半身,在她眼里?,也是个禽兽。
只余风声的拱亭在这时响起一阵手机震动的声音。
陈其允侧头,看向他放在桌上的手机。
他直起身,走?过去,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黎艾听?不见手机那头的人对他说了什么,但她猜,内容是关于陈添。
挂断电话,陈其允没有把?手机放回桌上,继续握在手里?,笑着望向她,“告诉你一个消息,陈添已经登上了来泰国的飞机。”
果?然。
黎艾没什么反应。
“你让我跟你假扮情侣,”黎艾淡淡看向他,“但陈添一定能查到我哪天上的飞机,我俩就?算演得再像,你觉得他信吗?”
“有道理,”陈其允思索两秒,“那我得想办法把?先他弄去个什么地方,好让我们有时间培养培养感情。”
“你想做什么?”黎艾冷声问他。
“明天你就?知道了。”
夜色已然暗下来,亭子里?亮着暖色的灯,烛火在晚风里?明明灭灭,灯光落在陈其允脸上,拉出一条明暗分割线,一半暖光,一半阴影,像晴空与黑夜的交替。
“还吃吗?”陈其允问。
“不吃了。”
黎艾本就?没胃口,何况现在。
“那今晚黎黎好好休息,明天带你去会会你的老情人。”
黎艾的房间在七楼, 最顶层。
虽然只有七楼,从窗户望出去,却像身在格林童话《莴苣姑娘》那一则童话里女巫将女主?人公困住的那栋高楼。
作为普通人,作为一名有良知的人, 怎么逃得出这些无良资本家的掌心。
黎艾现在似乎只能?期盼着?, 陈其允真有帮她拜托陈添的本事, 那她和陈添之间,至少还?有一个人能?有好结局。
如果陈其允没那本事,折腾一番, 又是死局。
明明是无解的命题,她不明白陈添是真的就要跟她死磕到底,还?是始终认为她总会回到他身边。
她想起陈其允晚餐时?说的话,说陈添还?是太心软,他如果像陈其允这样不折手段, 在他找到她的第?一天,她就会跟他回国?。
之前,他用杀人来威胁她,但她其实清楚, 他不会那样做, 至少那时?候不会。
他从来不会践踏她的底线。
所以,即便?他和陈其允都在逼迫她, 强迫她,但她始终没办法?真正讨厌陈添,总盼着?他好, 哪怕她因为他走入深渊里。
这算自我牺牲吗?
她觉得不是, 她只是败给了?命运。
从前她不信命,就在三个月之前都不信, 是在这一次又一次面临的抉择里,她才发现,她的命从来都不掌握在她自己手里,在老天那里,在陈添,陈其允那里,而即便?没有这两个人,她也会像大多数普通人一样,被资本家所操控的这个社会推着?走向她最终的命运。
她的抉择,唯一可以立于不败之地的,是自由意志,只有自由意志,但已经足够了?,就这一点?,不管结局如何,她已经比大多数连灵魂都被禁锢的普通人幸运太多。
她想得很?开?,所以陷于这种?境地也还?是心绪平静,早早上床入睡,也安然入睡。
在飞机上,她从来睡不安稳,正是需要睡眠的时?候。
这一觉,她睡到了?下午两点?,是劳累所致,也像不愿意醒过来。
起床后,她没有下楼,菲佣将将她的早午餐送上了?七楼,一并送来的,还?有一件晚礼服。
“ Mr.chen would like you to wear this dress to the banquet(陈先生希望您穿这件礼服去晚宴)。”菲佣告诉她。
礼服很?漂亮,像为她量身定做,穿上后,她身体?的每一处曲线都被恰到好处的勾勒出来,优质的面料从胸口沿着?身体?弧度延伸至纤细的腰身,再包裹着?她圆润的双臀坠下,露出她修长笔直的双腿,身后却是长长曳至地面的拖尾,上面缀着?带着?细闪的珠片,她每走一步,冰蓝色的裙摆都会折射出如星空般梦幻的碎光,拖尾也随之摇曳,像极了?神话里的鲛人尾。
论穿着?效果,这条礼服比起陈添送她的那些高定,不分伯仲,但陈添一直都是送很?多过来让她挑,从来不会只拿一件过来让她穿。
仿佛回到娱乐圈的精致生活,晚宴在七点?,她却从三点?就开?始被人围着?化妆、做造型。
陈其允出现在门口时?,她的妆造已经在收尾。
等她时?,他就倚在后面,透过镜子,笑吟吟地看着?她,像欣赏一件展会上精致的陶瓷娃娃。
黎艾也透过镜子看着?他,映在镜子里的眼神清晰可见恨意,在那抹恨意深处,像正酝酿着?一场报复。
看他笑得那么春风得意,她实在,很?不爽。
即便?是受着?威胁,她黎艾又怎么可能?甘心做任他摆布的布偶。
她会配合他演戏,为了?陈添,除此之外,在她这里,他休想舒心。
黎艾淡淡收回视线,抬手将发型师精心盘了?两个小时?的头发拆了?。
“黎小姐!”发型师惊呼。
陈其允脸上的笑凝固了?一秒。
他朝她走过来,“怎么了??”
“扯得我头皮疼。”
“那我们不盘了?,”陈其允转头对造型师说,“重新给黎小姐做个发型。”
“我不想做。”黎艾一脸不悦地开?口。
“可你头发乱了?。”
陈其允垂眸,手指勾起她一缕发,但下一秒,那缕头发被黎艾用力扯回去,像不愿意被他碰一根头发。
“陈其允,你记着?,我最讨厌别人碰我头发。”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
黎艾很?清楚,像陈其允这种?曾经长期屈居人下,如今风光无限的人,最好面子。
为了?打击陈添,他可以在她面前撕下面具,但不代表他愿意在这些人面前被泼冷水。
陈其允的脸色也的确沉了?下去。
旁边的化妆师和发型师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半晌后,陈其允却又再次笑起来,语气温柔地开口:“那我们就不做造型了?,你怎么样都漂亮。”
黎艾冲他笑了?下,这只是刚刚开?始。
她不知道陈其允有没有看出她的心思,看到她笑,他说的是:“你笑起来更美?。”
哪个美?女不是笑起来更美?
她觉得他在说废话。
黎艾就这么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去了?宴会。
她也不知道参加这是哪门子的宴会,反正每个碰到她与陈其允的人都会双手合十跟他们说一句萨瓦迪卡,再偷偷打量她一眼。
到了?室内,偷偷打量她的人更多,放以前,这会儿她会拿一杯酒,去到没什么人的地方,今天她却一直站在人群里。
大厅两侧摆放着?许多食物,黎艾站了?会儿觉着?有些饿,遂去吃东西?,整个人很?松弛,对于待会儿要见到陈添这件事,她一点?也不紧张。
她还?挺好奇,陈其允要用什么办法?把陈添送到另一个地方。
吃了?一会儿,陈其允俯身在她耳边说:“我去处理点?儿事,别乱跑啊。”
黎艾“嗯”一声,没看他,专心挑着?食物,从这头挑到了?那头,不像来参加宴会,倒像来吃自助的。
头发没绑,垂下来,黎艾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几颗葡萄,只能?用小拇指把头发往后勾,但还?是有几缕又垂了?下来,她正欲再用小拇指把这几缕勾到后面,忽然,余光里出现一只修长的手,帮她将头发别到了?耳后。
她愣住,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过往的场景。
“长本事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线,低沉,带着?金属一般的冷感。
“这次,你还?真是让我好找。”
不受控地愣了?会儿,黎艾转过头,看到一张同样熟悉的脸。
那张脸上的表情,没有像第?一次找到她时?那般愤怒,也没有像第?二次那样笑着?,表情很?平静,但平静之下,像潜伏着?致命的暗流。
黎艾看着?面前的男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说话,”陈添语气不善道,“在林子里住几天住哑巴了??”
黎艾还?是没说话。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然不足半米,陈添却再向她靠近了?些,逼得黎艾想后退,但脚还?没来得及迈出去,胳膊已经被他拽住。
“黎艾,我问你,”陈添的声音越来越冷,“我要是一直没找到你,你就打算一直藏在那破木屋里?”
他看起来像在极力克制快要爆发的情绪,黎艾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遂顺着?他的话说:“是啊。”
陈添眼底被压着?的火被一瞬间点?燃,黎艾看他似乎快把牙都要咬碎了?,下颌线十分紧绷。
“你……”他是真的愤怒到了?极点?,连吐字都有些困难,每一个字都像要用尽全力才能?从齿缝中挤出,尤其最后半句,他像是极不愿意说出口,“你到底,是太爱我,还?是,真的根本不爱我?”
黎艾微怔了?一秒。
她以前没有告诉过他,她喜欢在山林里隐居的生活,所以在他看来,她的做法?,是一种?莫大的牺牲,能?让人做出这样的牺牲,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极度的深爱,要么是极度的厌恨。
既然他要这么理解,她的答案只会是一个:“当然是不爱。”
陈添的双眼一瞬间泛红,额头上暴出蜿蜒的青筋,拽着?她胳膊的力度像控制不住想将她骨头捏碎,如同某种?信念崩塌,理智濒临极限,快要疯掉。
但最终他没有发疯,没有怒吼,而是轻声开?口,像暴雨天一瞬转晴,问她:“如果你真的不爱我,那你告诉我,你要怎么才爱我?”
他加了?一个如果,还?是始终不信她不爱他。
“我不会爱你,我恨你,陈添。”
她说了?这样的话,出乎意料的,陈添反而更平静,他只是将他们之间的距离再拉近了?一些,低声告诉她:“那就一直恨着?我,一直在我身边,恨着?我。”
“陈添,这儿不是宿厘岛,这儿是泰国?。”
“泰国?又怎么样?”陈添神色蔑然,“陈其允是不是跟你说,到了?泰国?,他能?帮你摆脱我?”
说着?,他笑了?声,“他陈其允算个什么东西??”
“几年不见,”陈其允很?是时?候地出现在他们身后,“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
陈添抬眸。
两人对视,气氛骤然降至冰点?,却又仿佛随时?可以到达燃点?,将三个人都烧个干净。
是陈其允先移开?视线,不是出于在对峙中落败,他看向黎艾,温声开?口:“黎黎,到我这儿来。”
“黎黎?”陈添嗤笑一声。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莫名让人觉得臊得慌,黎艾脸上浮起一点?薄红。
她将脸别到一边,用力想摆脱他的桎梏,但他力气实在太大。
“先生,”一名身着?安保制服的人员这时?走过来,“请你放开?这名女士。”
“滚。”
陈添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安保人员抬手指着?陈添,“我警告你——啊——”
他的手指被陈添用力掰下去。
其他四名安保人员见状立即蜂拥而上,像等的就是这一刻。
似是怕误伤黎艾,陈添松了?手,顺势将拳头挥向朝他冲过来的人。
四个人而已,不足两分钟的时?间,五个人全趴地上。
黎艾站在一旁看着?,连阻止都来不及。
看着?地上躺着?的五个人,她瞬间明白了?陈其允昨天说要送陈添去的地方是哪里——
她脑子里刚冒出这两个字,下一秒,身着?警服的人就冲了?进来。
陈添自然也清楚,这是陈其允给他设的局,甚至在来之前他就一定知道,这是场鸿门宴,但他还?是来了?。
今天就算他不打人,陈其允肯定也有办法?送他进警局,而他的情绪需要一个宣泄口,所以他不光打了?人,下手还?极重,专朝人身体?上痛感反应最强烈的地方打,地上那几人个个都痛得面目狰狞。
陈添当然不会袭警,但他也没有举手投降,就站在那儿,像棵永远不会弯曲的树。
警察将他双手拷住,过程中,他只静静望着?黎艾。
黎艾也望着?他,彼此眼神都复杂。
两人的视线因为陈添被警察押走而断开?。
目送他被押着?离开?宴会厅,黎艾转头,看向身后的陈其允,他轻摇着?红酒在笑。
注意到黎艾在看他,陈其允将视线从门口收回。
两人之间有着?一定的距离,在他的注视下,黎艾从手上挎着?的小包里拿出一只口红,一边盯着?他,一边反手用口红在裙子上写下四个字母:
‘FUCK’
淡蓝色的礼裙上,鲜红的字母尤为醒目。
宴会厅里的人本就都在围观,此时?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陈其允的脸色慢慢沉下去,又很?快缓和。
在场的其余安保人员很?有眼力见地开?始清场,都是些拉来为这场鸿门宴凑数的人,无足轻重。
偌大的宴会厅没会儿时?间就只剩下黎艾和陈其允两个人。
陈其允放下酒杯,朝黎艾走过来。
“不用担心,”他知道她在意陈添,“我说过,你和他在泰国?不会有危险。”
他站到她面前,笑起来补充道:“不会死,不会残,只是会受点?皮肉之苦。”
“你可真是,”黎艾朝他靠过去,顺手拿过一旁盛着?红酒的高脚杯,“卑鄙至极。”
说完这四个字,她将酒杯举起,在他头顶淋下。
陈其允的笑容凝固在淌下的酒液里。
黎艾却笑了?,她笑着?问他:“这样你会报复我的朋友吗?”
“黎黎,”陈其允也扯出一丝笑容,“我没那么小气。”
“是吗?”黎艾偏头,“那这样呢?”
“啪——”
宴会厅里响起一记响亮的耳光。
陈其允总是因为轻笑而微微眯起的眼睛在这一刻睁得极大,似乎不敢置信,他被人扇了?耳光。
他虽然久居陈添之下,但在他们那一脉,他却是地位最高的,从未被人这样扇过耳光,就是他那一直奉行打压教?育的父母也没有打过他的脸。
这一刻,他以为他会无比愤怒,但他能?很?清楚的分辨出,此刻他的情绪不是愤怒,是兴奋,兴奋得手都在抖。
他缓缓转过被扇得偏到一侧的脸,看向黎艾,眼底的兴奋逐渐透出来,嘴角随之扬起,“我把陈添送进警察局你就这么生气?”
“嗯,因为我爱他。”
此话一出,陈其允的笑容再次凝固。
黎艾知道什么样的话最能?恶心他,他那么嫉妒陈添,完全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即便?他对她没什么感情,也听不得这种?话,他怎么能?容忍陈添在拥有一切的前提下,竟然还?拥有爱?
“你不是说你不爱他?”他的眼神变得阴冷。
“当然是骗你的。”
黎艾与他对视,气场丝毫不输,眼底寒意逼人,“陈其允,你要敢对我的朋友下手,我马上去死。”
“你要敢死,我让他们给你陪葬。”
黎艾摇头,轻笑,“如果我死了?,会给我陪葬的,只会是你。”
警车上。
陈添戴着手铐坐在?后座, 车上的?警员用泰语一直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他听不懂,只觉得吵。
因为过目不忘,他会很多国家的?语言, 泰语他只要想学, 用不了多久也能?学会, 但他不想学,泰语光听着他都嫌烦。
他先是被?带去了警局,这些人明知道他是中国人, 听不懂泰国话,却让一个本地胡子拉渣的?警察用泰语来和?他沟通,警局里不是没有会中文?的?警察,他都听到了有人在?用中文?打?电话。
无?非就是走?走?过场,他猜, 下一步,十有八九是把他送去拘留中心。
他猜得没错。
一个小时后,他被?带到某处拘留中心,一个编号104的?牢房前。
他还猜, 跟他同一间牢房的?狱友还个个虎背熊腰, 凶神恶煞。
牢房门一开,果真如此?。
盯着面?前几个像要把他活吞了似的?泰国壮汉, 陈添垂眸,低笑。
刚好?,他今天还有一肚子的?火没处使。
狱警刚将门关上, 里面?就乱做了一团。
牢房并不隔音, 这么大的?动静在?监狱门口都能?听见,狱警愣是像聋了一样一动不动的?站着。
隔壁好?些个牢房里的?人透过门口小小的?一扇玻璃窗往这边看, 但什么也看不着。
这边的?动静在?半个小时后逐渐平息下来。
狱警这时才慢悠悠往104走?。
门打?开,里面?六个人,就一个站着。
站着男人背对狱警,一只脚正踩在?地上某个人的?脸上,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男人转过头,漫不经心瞥过来的?一眼却让狱警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将脚从地上那人脸上收回,转身面?向狱警,笑起来,“警官,你最好?赶紧送他们去医院。”
陈其?允的?人不敢弄死他,也不敢弄残他,但正当防卫,可没有上限。
狱警赶忙叫人来将地上的?人抬走?。
接下来的?时间里,104牢房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除却陈添,每一个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陈添当然也有受伤,只是谁让他受了伤,他会十倍,百倍奉还。
十几天下来,他身上落下不少伤,不管躺着站着坐着,总有地方在?疼。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在?泰国,除非他老?妈出手,十天半个月内他很难拿到主动权,但他不可能?等拿到主动权才去见黎艾。
在?商场上,他很擅长权衡利弊,但在?感情上,他从来不会想这些,想去见黎艾,那就立刻去见。
另一边。
在?他入狱的?这些天里,陈其?允也受了伤。
起因是,他将某一天陈添在?牢房里短暂处于下风时的?监控视频拿给黎艾看。
黎艾当时在?画画,拿着尖锐的?铅笔捅向了他的?肩膀。
陈其?允没有陈添那样的?反应速度,整支铅笔直接贯穿了他的?肩膀。
黎艾也没料到自己的?劲竟然那么大,看到埋进去那么长一截的?铅笔,她出于惊讶微微睁大了眼,等看到血从伤口渗出来,将陈其?允昂贵的?白衬衫染红一片,她忽然笑了一下,只是一下,掀眸看向陈其?允时,她眼底只剩下冰冷。
“你自找的?。”她冷冷开口。
陈其?允似乎没听清她说了什么,还侧头看着自己插着只铅笔的?肩膀,大概是太疼,又大概是太震惊,等他忍着疼缓缓转过头看向黎艾时,他像是还很诧异。
“你看我干什么?你应该去看医生。”
这句话莫名很戳陈其?允的?笑点,明明疼得不行,他却笑起来,笑着又更疼了,但他不停,依旧沉沉笑着。
黎艾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这时候就别凹人设了,建议你去看医生的?时候顺便看看脑子。”
“这不是凹人设,”陈其?允深深吸了口气,嘴角弧度荡开,“这是高兴,兴奋。”
“你兴奋什么?”
黎艾一脸问?号,他有什么好?高兴的??
“不知道,就是……”陈其?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带着碎碎的?笑意,一双眼狭长而深邃,让人无?法从他的?双眼去分辨他的?情绪,“兴奋。”
被?她扇耳光兴奋,被?她捅也兴奋,这辈子都没这么兴奋过,很奇怪,又没那么奇怪。
“你真的?有病!”
陈其?允不反驳,他从来不是一个心理健全的?人,所以他能?很快接受自己这种不正常的?兴奋,享受这种神经颤栗带来的?快感。
“你们陈家人都有病!”想到陈添,黎艾又补了一句。
陈其允知道她在说陈添,“他要出来了,你想见他吗?”
“不想。”
“但我想见,我还没看见他发疯的样子。”
那天陈添在?宴会上的?反应,全程他都看见了,他还是第一次在陈添脸上看到那种表情,这让他更加期待他疯得彻底的样子。
黎艾真的?觉得他有大病,“你能?不能?先滚去医院,别他妈死我这儿。”
陈其?允瞄了眼伤口,出血并不多,只要他不作死的?在?去医院前把笔抽出来,那就死不了,他还有挺多时间可以跟她说说话。
“你不是盼着我死吗?”
“我是盼着你死,但你别死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