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宸淡淡道:“若是能?查到,审问完,一律拉到西五所,让所有?黄门都看着,打二十板。”
这是要以儆效尤。
对于黄门的贪墨,萧元宸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人总得有?个念想,但博戏是绝对不行的。
一旦陷入博戏,人的根子就?坏了,烂了,再也?好不了了。
孙成祥松了口气,他躬身行礼:“是。”
今日马嬷嬷立了大功,沈初宜赏赐了她,等众人都退下,沈初宜才说:“陛下,你说会不会有?人故意?引导吴有?德陷入博戏,然后借此敲诈他,逼迫他跟红香就?犯。”
“之前我们一直猜测,红香是被逼无奈,才供认自己就?是动手的那个人。”
“若她真的是呢?”
萧元宸眉心一竖,片刻后,又慢慢松开?。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这样看,一切都合理了。
红香的确动了手,她动手的原因,是为了帮吴有?德,无论因为什么,这件事同柔选侍都无关。
若是有?关,柔选侍也?不会死了。
红香被拿下慎刑司后,一开?始是强撑着没有?招供的,因为她一旦招供,命就?没了。
后来可能?知?道吴有?德也?被抓紧去,她自知?事情败露,这才吐露实情。
但这个实情是很有?水分的,因为此事同柔选侍并无关系。
沈初宜若有?所思:“陛下,红香会这样供述,她很可能?知?晓对对方的身份,或者猜到对方的份位比柔选侍高。”
哪怕拉柔选侍下水,她也?不敢得罪那个人。
“或许,的确被人用家人威胁。”
“不过那人并没有?动手,只?是嘴上恐吓红香,红香心里但又害怕,立即就?信了。”
萧元宸颔首,道:“你说得很对。”
“姚多福,”萧元宸道,“告诉江盛,让他在吴有?德和红香两边都抽回人手,一调查黑市的药物,二调查是否有?新的异教。”
萧元宸思忖片刻,继续道:“三,调查德妃、端嫔、邢昭仪和白婕妤四家,看其家人从去年开?始,是否有?同各个药局来往密切。”
这可不好查。
但萧元宸态度很坚决,姚多福忙道:“诺,小的这就?办。”
姚多福刚要退下,沈初宜忽然开?口:“等等。”
萧元宸看向?她:“怎么?”
沈初宜犹豫再三,还是道:“顾家,是否也?要查?”
————
去岁丽嫔事发,承平伯府也?没有?逃脱责罚。
当时承平伯府褫夺爵位,抄没家产,承平伯被夺官为民,闭门反省一年,顾氏满门十年不得科举。
这个责罚看似只?罚了承平伯府,但实际上,连锁的反应是巨大的。
不过一年过去,时至今日,曾经的承平伯府,现在的顾氏已?经泯然众人矣了。
承平伯府一倒台,树倒猢狲散,旁支和连襟都吃了挂落,皇帝不责罚,却不代表其他朝臣心里没数。
不过一年时间,顾氏已?经彻底败落,在朝中几?乎无人了。
沈初宜此刻提起顾氏,倒也?不是对丽嫔怨恨在心,她只?是道:“陛下,臣妾以为,所有?的风波都是从前年年关开?始的。”
的确是如此。
之前萧元宸刚登基时,虽然前朝后宫都不稳定,却也?没有?斗争得这样厉害。
德妃、宜妃和耿贵嫔能?接连诞育子嗣,说明后宫还是很平稳的。
就?从前年开?始,似乎一切都不同了。
“这件事的开?始,就?是顾庶人。”
若没有?查到禁药,或许这几?件事都不能?联系在一起。
沈初宜叹了口气:“若当时得不到这种药,顾庶人或许会有?别的法子,也?可能?就?这样一直称病,绝对不会胆大包天,冒天下之大不韪。“
退一万步来讲,若没有?阿迷香和无言,即便顾庶人有?这个心,也?办不成这件事。
这两种药的出现刺激了顾庶人,让她铤而走险,一路奔向?深渊中去。
萧元宸平静听着沈初宜的话,脸上慢慢有?了笑容。
他喟叹一声:“初宜,你成长得真快。”
“你看事情的角度,比以前开?阔许多,顾庶人的这一点你说的很好。”
“原本?盯梢顾家的锦衣卫都已?经撤了,如今看来,还是有?必要再加上的。”
不用他吩咐,姚多福就?立即领命下去了。
等人都走了,沈初宜
才叹了口气:“可真复杂。”
萧元宸却笑了一声,他帮沈初宜顺了顺耳边的碎发,道:“牵扯家国大事,就?没不复杂的。”
“咱们就?如同拆线团,一点点寻找,最后能?从那一堆的乱线里寻到最开?始的线头。”
“一拽,连根拔起。”
沈初宜道:“但愿如此。”
无论怎么说,事情到底有?了进?展,也?有?了侦查方向?。
沈初宜回到长信宫,先去换了衣裳,才去看儿子。
小雪团可不知?父母在忙什么,他刚尿了,正哼哼唧唧不高兴,等端木嬷嬷给他收拾整齐了,他才咧嘴笑了一下。
沈初宜感叹:“这小人精,可真是不好伺候。”
端木嬷嬷却道:“小殿下都是好伺候的了。”
“我瞧着,乐乐也?很乖巧,拉了尿了也?都是不哭不闹的,”沈初宜道,“偏他要作怪。”
端木嬷嬷知?道她说得是三公主,就?道:“三公主和三皇子这样的其实才是少数,许多孩子一有?不妥就?哭,白日里哭,夜晚也?哭,哭的人头疼。”
她笑呵呵地道:“奴婢阿弟的长子,生下来就?是磨人精,只?要大人不抱着他,那就?撕心裂肺地哭,可是熬人。”
沈初宜就?笑道:“端木嬷嬷可真是经验丰富。”
端木嬷嬷还有?些骄傲:“若奴婢没有?这些经验,也?不能?来伺候三殿下,说起来,都是奴婢的福气。”
两人说了会儿话,沈初宜就?回了正殿,歇了片刻就?继续读书?了。
之后又过一日,沈初宜就?请了步昭仪过来,让步昭仪给她讲课。
天气晴好,苍穹碧蓝。
两人一人一把藤椅,坐在院中吃茶赏景。
步九歌声音清润,讲起课来娓娓道来,让人不自觉就?安下心,安静听她讲课。
今日讲的是劝学的一章。
等步九歌讲完,沈初宜同她讨论了一会儿,才笑道:“姐姐真的很适合讲课。”
不能?叫老师,总要叫一声姐姐。
步九歌难得笑了一下,道:“我以前也?没教过别人,教你课业也?算是练手了。”
“不过……”步九歌就?感叹一句,“你好教,是因为你实在聪慧,一点就?透,平日里又很勤勉,课业都提前预习。”
“若是去了书?院,遇上不服管教的学生,谁都要头疼。”
说的也?是。
再不济,沈初宜也?是做母亲的人了,肯定比少年少女们要好教导的多。
两人说着话,舒云就?匆匆过来,福了福道:“娘娘,懿太?后娘娘宣召。”
沈初宜同步昭仪对视一眼,问:“没有?步姐姐?”
舒云摇头:“只?请了德妃娘娘、贤妃娘娘、娘娘和端嫔娘娘。”
沈初宜便颔首道:“知?道了。”
步九歌也?跟着一起起身,低声道:“你警醒着些。”
等沈初宜领着鸿雁进?入寿康宫时,感觉里面一片安然。
邹姑姑亦步亦趋跟在沈初宜身边,陪着笑脸。
沈初宜随意?看了一眼,才发现不对来。
自从李才人“闹事”之后,沈初宜每次来寿康宫请安,都没有?再见到萧应鸿。
原本?还能?看到庄懿太?后陪着萧应鸿玩,现在连人影都不见了。
沈初宜漫不经心问:“鸿儿呢?”
邹姑姑立即道:“回禀贵嫔娘娘,二殿下这几?日染了伤寒,一直在寝殿里修养,因病的不重,太?后娘娘没让宣扬。”
萧元宸定是过来看望过儿子的,沈初宜便也?放了心,感叹道:“太?后娘娘真是辛苦,又要打理宫事,还要照顾鸿儿,臣妾看着都感动。”
邹姑姑道:“谁说不是呢,陛下也?很为娘娘忧心。”
沈初宜就?说了一句场面话:“陛下一贯孝顺,是天下臣民的榜样。”
两三句话的功夫,邹姑姑就?领着沈初宜进?了寿康宫的正殿。
往日里请安都是在牡丹厅,那边宽敞明亮,布置精巧,一众人说会儿话也?不觉得闷,倒是少来这正殿明间。
沈初宜一踏入正殿,就?感觉里面气氛很是压抑。
暗沉的帐幔挂在碧纱橱前,把原本?明亮的光阴都吞没,整个明间看起来有?些过分幽暗,让人不太?适应。
明间里虽也?摆放了瓜果李桃,也?有?鲜花净瓶,可一切看起来都是暮色沉沉的,少了几?分鲜活。
身处其中,总会不自觉坐直身体,聆听教诲。
除了庄懿太?后,沈初宜是第?一个到的。
沈初宜忙给太?后见礼:“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庄懿太?后正在闭目养神,她手里盘着十八子佛珠,偌大的寝殿里只?有?佛珠摩擦的咔嚓声。
一声,一声,在耳边有?节奏地响着。
等这一圈数完,庄懿太?后才睁开?眼睛,笑着看向?沈初宜:“贵嫔来了,快坐。”
“你来得最早。”
沈初宜福了福,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才乖顺地回答:“娘娘宣召,臣妾以为有?要事,简单梳妆便匆匆赶来。”
这样说着,她显得有?些羞涩:“衣着简朴,还请娘娘见谅。”
庄懿太?后看着她娇美的如玉面容,心里不由感叹。
难怪能?把皇帝的心都拢在自己身边,这样动听的话,谁不爱听呢?
就?连她,都喜欢听呢。
宫里人人都说沈初宜全靠这张脸,庄懿太?后可不这样认为,年轻貌美的脸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沈初宜靠的是她聪明的头脑。
庄懿太?后道:“贵嫔生得好,穿什么都好看,可是国色天香。”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通传声。
德妃、贤妃和端嫔竟是一起到了。
等人到齐,相互见礼,太?后就?让人都落座,让程尚宫和慎刑司的马嬷嬷入见。
庄懿太?后道:“之前碧云宫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马嬷嬷先上前回禀:“回禀太?后娘娘,小的等仔细核对了柔选侍的那封遗书?,可以证实,这封遗书?是伪造的,并非柔选侍的手笔。”
沈初宜心里略微松了口气。
庄懿太?后也?眉心舒展,很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也?就?是说,此事同德妃和贤妃都无关系。”
这个逻辑是很清晰的,碧云宫闹出这么大动静,无非就?是要把德妃和贤妃拉下水,先说木梳,木梳没有?找到,又找到一封遗书?,遗书?也?是假的。
这整件事便十分清晰,就?是有?人意?图栽赃陷害,做了好几?手准备。
庄懿太?后精明一辈子,不用多想,就?直接下了结论,众人自然是无有?不从的。
德妃和贤妃一起起身,对庄懿太?后见礼:“娘娘明察秋毫,还臣妾清白,臣妾铭感五内。”
庄懿太?后摆摆手,看向?马嬷嬷:“还有?事情要说吧?”
马嬷嬷等人禀报完没有?退下,一定还有?事情要禀报。
马嬷嬷同程尚宫对视一眼,才深吸口气,道:“回禀太?后娘娘,木梳和遗书?的线索都断了,但是碧云宫闹鬼的事情,慎刑司已?经查清,是有?人提前驯养八哥,让其在子夜时分啼哭。”
“那八哥已?经寻到。”
庄懿太?后有?些意?外:“八哥?”
说到这里,她若所有?所思点点头:“若是八哥,那就?说得通了,倒是很有?头脑。”
庄懿太?后语气微顿:“顺着这八哥,可查出什么?”
即便年岁渐长,庄懿太?后依旧敏锐。
马嬷嬷就?不太?敢说了。
程尚宫上前半步,躬身行礼:“回禀太?后娘娘,根据慎刑司和锦衣卫查访,邢昭仪之父邢无畏今岁入京述职,特地带了几?只?南地生产的八哥入京。”
这话一说出口,庄懿太?后就?坐直了身体。
她眉心凝成川字,一下就?严肃起来。
“邢昭仪?”
程尚宫躬身道:“是。”
“回禀娘娘,八哥训练并非几?日就?能?完成,须得长年累月训练,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不可能?临时就?找来一只?八哥成事,寻常八哥只?会叫,根本?不会说话。”
庄懿太?后垂下眼眸,她看向?众人:“你们说呢?”
众人自然是遵
从庄懿太?后的指使?,倒是德妃漫不经心开?口开?口:“太?后娘娘,不如把邢昭仪请来,究竟如何,问一问便知?。”
德妃似乎还是之前的模样,严肃,端庄,高高在上。
她从?来不会像李幼涵表现?出来的那样嚣张跋扈,目下无尘,但她的态度却很能说明她的想法。
她的确看不起沈初宜,亦或者看不起所有没读过书,没见识的人。
之前沈初宜觉得德妃有些过于天真,现?在看来,其实也并非是她天真。
从?心底深处,她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这并非天真,这是现?实。
虽然残酷,可这天地间,大抵也是看出身决定命运。
现?在德妃这样说邢昭仪,不像是在说相互扶持的姐妹,好似在说自家伺候的宫人。
语气?里没有任何尊重。
庄懿太?后也不由看了德妃一眼,顿了顿,才道?:“也是。”
庄懿太?后看向钱掌殿:“让人去把?邢昭仪请来。”
程尚宫倒是犹豫了一下。
“太?后娘娘。”
庄懿太?后看向她:“说。”
程尚宫道?:“太?后娘娘,昨日下午荷风宫来报,道?邢昭仪病了,请奏太?医院医治,另外撤掉侍寝名牌。”
庄懿太?后有些意?外,她蹙了蹙眉头?:“哀家怎么?不知?”
一般宫妃生病,肯定是要请太?医院,然后撤掉侍寝名牌,她短时间大抵也不能来给太?后请安,所以太?后是会知道?这件事的。
程尚宫便道?:“事发突然,名牌还没来得及撤,太?医院还未给出脉案,不知邢昭仪娘娘究竟是什么?病症。”
这事总要有个?流程。
庄懿太?后就看向钱掌殿:“你亲自去一趟荷风宫,看看邢昭仪,若是没有大碍就用步辇请她过来。”
太?后这是铁了心要询问了。
等待的过程里,庄懿太?后和善地问了大皇子、三皇子和两位小公主。
德妃、贤妃和沈初宜一一回答,气?氛很是融洽。
只有端嫔坐在边上,一言不发。
庄懿太?后就看向她,目光沉沉的:“端嫔。”
端嫔忙起身:“太?后娘娘。”
庄懿太?后脸上忽然浮现?出笑容,她道?:“你这孩子,紧张什么?,坐下说话?。”
有了她这句话?,端嫔才小心翼翼落座。
“今日的事着实让臣妾害怕,”端嫔小声找补一句,“方才还在愣神。”
庄懿太?后就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端嫔,你入宫也有些年头?了,早年也颇有恩宠,怎么?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一说起这事,端嫔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她低垂着头?,显得分外可怜,最后也只能说一句:“臣妾知错。”
庄懿太?后就叹了口气?。
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沈初宜的面容上。
“皇帝国事繁忙,不知保重身体,”太?后的眸色深深的,整个?人楼拢在旧日的阴影里,“你们作为主位娘娘,要以身作则,不仅要好好处理内外宫事,宗亲皇族,还要悉心照顾皇帝,诞育皇嗣。”
“做宫妃可不简单。”
几人不由起身,福了福:“诺。”
庄懿太?后又笑了。
“纯贵嫔。”
沈初宜忙起身行礼:“太?后娘娘。”
这一次,庄懿太?后并未让她坐下说话?:“纯贵嫔,如今皇帝与你有心,满宫都?知晓,你更要好好照顾皇帝,细心谨慎,你可明白??”
庄懿太?后真是会说话?。
这话?音落下,明堂都?安静了下来。
沈初宜还能说什么?,只能恭恭敬敬说一句:“诺。”
等沈初宜落座了,外面才传来脚步声,打破了明堂中的寂静。
钱掌殿回来了,身后还有扶着邢昭仪的新枝。
邢昭仪看着面色确实不是很好,嘴唇都?泛着白?,眼底一片青灰,瞧着几日都?没睡好了。
不过为了见庄懿太?后,她还是打扮了一番,勉强撑住了昭仪娘娘的体面。
“见过太?后娘娘、德妃姐姐、贤妃姐姐、贵嫔姐姐和端嫔姐姐。”
庄懿太?后面露关?心:“免礼,邢昭仪坐下说话?吧。”
等邢昭仪落座,钱掌殿亲自上了热茶,太?后才看向她,温声询问。
“邢昭仪,听闻你病了?太?医院如何说?”
邢昭仪咳嗽一声,吃了口茶缓了缓精神,才虚弱地开口:“回禀娘娘,自从?三日前,臣妾就不太?舒服了。”
邢昭仪的声音气?若游丝:“其实臣妾这个?月都?不太?舒服,不过之前因在月事,臣妾也没有往心里去,月事结束之后,臣妾才发现?自己确实病了。”
“臣妾这些时日白日很困顿,晚上却睡不着,躺在床上一宿一宿不能合眼,非常难受,”邢昭仪声音颤抖了几分,让人能感受到她的痛苦,“时间久了,臣妾的身体就垮了,昨日着了凉,今日就有些风寒。”
“失眠之症其实上月就有了,不过不太?严重,臣妾也没往心里去,谁知到了这个?月就忽然夜不能寐了。”
邢昭仪一边说一边咳嗽,的确是有风寒之相。
庄懿太?后眉心紧锁:“太?医院如何说?”
邢昭仪又吃了口茶,把?咳嗽咽了下去,才嘶哑着说:“陈太医说臣妾是忧思过重,肝胆失和,阴阳颠倒,需得先调和阴阳,让臣妾能安然入睡,这才能重新把身体底子养回来。”
失眠的确让人痛苦。
邢昭仪会如此,在坐众人都不意外。
但邢昭仪的这一场病,来得太?突然了。
庄懿太?后颔首,道?:“你安心养病,不要胡思乱想,太?医院如何开药,你就如何服用,会好的。”
“清辉,回头?你给邢昭仪送去些长白?人参,选早年的老参,药效很好。”
邢昭仪赶忙说:“谢娘娘关?怀,这可使不得。”
庄懿太?后摆摆手,才看向邢昭仪:“今日招你前来,是有事情?要询问你。”
邢昭仪似乎因为病了,反应有些迟钝,她等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有些紧张:“娘娘,臣妾有什么?事?”
此刻邢昭仪才忽然意?识到,在坐的除了庄懿太?后,就是四位主位娘娘。
庄懿太?后依旧是和善模样,她问:“邢昭仪,之前你父亲母亲可有入宫看望你?”
邢昭仪的见亲记录都?记在起居注上,她是上个?月初十见的亲眷,当日她父母都?有入宫,附注上写着送来了特产,检查无误。
没写携带活物?,这是不允许的。
邢昭仪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她踟蹰片刻,道?:“是,起居注上应该都?有备注,父亲是回京述职,母亲便陪着一起回京,为了入宫来看望臣妾。”
庄懿太?后颔首,忽然眉峰一挑,整个?人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邢昭仪,你父亲可送给你一只八哥?”
邢昭仪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就要开口否认,但太?后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你不说,你身边的所有宫人,若是下了慎刑司,总能开口的。”
“你不会舍得让她们进去的。”
这两句话?,让邢昭仪面色越发苍白?。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邢昭仪用帕子捂着嘴,那张苍白?的脸都?咳红了。
等她好不容易不咳嗽了,邢昭仪才撑着新枝的手,颤颤巍巍站起来。
她来到堂下,干脆利落跪了下去。
“娘娘,臣妾知错,还请娘娘宽宥。”
沈初宜注意?到,当邢昭仪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庄懿太?后的神情?丝毫不变。
德妃看起来有些意?外,贤妃则是有些不忍,端嫔一直低着头?,从?事始终都?没有对此事发表过意?见。
沈初宜最后把?目光落在邢昭仪身上。
无论怎么?看,邢昭仪的确是病了。
庄懿太?后叹了口气?:“你仔细说来,哀家且听一听。”
她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钱掌殿
,钱掌殿就上前扶起邢昭仪,强硬让她坐回椅子上。
邢昭仪缓了缓,才道?:“臣妾原就喜欢八哥,年少时养过一只,后来同父母写家书,可能念叨了几句当年的那只八哥,父亲就起了慈爱之心。”
“臣妾知道?,”邢昭仪的眼泪瞬间滑落,“宫外是不能送入宫中活物?的,哪怕只是一只八哥也不行,更何况八哥生的不好看,容易引起误会。”
八哥通体乌黑,却是有不吉的说法。
邢昭仪又咳嗽了一声,道?:“但父亲母亲一片爱女之心,知道?臣妾实在想家,还是把?八哥夹带进宫,送给了我。”
邢昭仪叹了口气?。
她喃喃自语道?:“我不应该贪心的。”
邢昭仪这精神,同之前请安时大相径庭,不过短短几日,竟是病成?这个?模样。
沈初宜也不由蹙了蹙眉头?。
庄懿太?后就说:“那只八哥呢?”
邢昭仪惨笑一声,说:“我怕外人发现?,便把?她藏在寝殿里,那八哥见不到光,羽毛一片片掉,好多都?是它自己啄掉的。”
“我本来很心疼,想着再让母亲入宫,还是把?八哥送回家去,结果还没等送,它就趁着喂食的空挡自己飞走了。”
邢昭仪语气?恢复了平静。
“这样也好,它本来就是一只鸟,自由自在飞在天际,才是它原本应该有的命。”
“我不应该强留它。”
这话?说的颇有些颓丧,不像是邢昭仪的性格。
庄懿太?后倒是没有太?过严厉,她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邢昭仪,你这只鸟,会说话?吗?”
邢昭仪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会。”
邢昭仪说着,难得笑了一下:“就怕它说话?引人遐想,才送了一只不会说话?的八哥,结果它也留不住。”
庄懿太?后看向马嬷嬷,马嬷嬷此刻才上前,让邢昭仪注意?到了她这个?人存在。
邢昭仪不认得马嬷嬷,却能看出她宫装上的花纹,知道?她是慎刑司的人。
马嬷嬷胳膊一转,一个?小包袱就出现?在她手心里。
那是一块藏蓝色的麻布,并不金贵,寻常百姓家家都?有。
但邢昭仪的心却被?这一小块麻布裹住了。
马嬷嬷不声不响,直接打开那个?小包袱。
一只已经死了亡多时的八哥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庄懿太?后的声音犹如地府的判官,在邢昭仪耳边响起:“邢昭仪,这是你的那只八哥吗?”
邢昭仪吓得不轻。
她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面色苍白的犹如白雪,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看起来十分可怜。
宫女新?枝忙抱住她的肩膀,低声安慰:“娘娘,无事,只是一只鸟。”
虽然这样说,但新?枝自?己也不敢看。
邢昭仪双眼无神,眼眸里闪过?挣扎。
“不,不是鸟。”
邢昭仪几乎是喃喃自?语:“不是鸟,是巧嘴,是巧嘴。”
新?枝的面色也跟着白了?:“娘娘,你清醒一点。”
邢昭仪被她这样一说,身体颤抖一瞬,倒是清醒些许。
庄懿太后一个眼神,钱掌殿就把新?枝拉到一边,自?己来到邢昭仪身边,轻轻安抚她的后背。
“娘娘,”马嬷嬷声音非常温柔,循循善诱,“娘娘,这只八哥你可认识?”
邢昭仪的状态非常糟糕。
她细瘦的身影不停颤抖着,眼睛布满血丝,眼底全是乌青,看起来可怜极了?。
沈初宜都不由蹙了?蹙眉头,觉得邢昭仪这个模样,同?樱桃也没什么不同?。
越是这样想,沈初宜心里越是沉甸甸。
邢昭仪被马嬷嬷这样一问,神情一瞬有些恍惚,但很快,她就强撑着打起精神,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不认识。”
她虽然这样说,眼睛却不敢去?看那只鸟。
“鸟儿不是都长得一个样?谁能看出来呢。”
庄懿太后叹了?口气。
这口气,把邢昭仪吓得又是一哆嗦。
“邢昭仪,你病了?,哀家很是怜惜,”庄懿太后道,“若是事情早日?办妥,你也能早日?回宫修养,是不是?”
庄懿太后淡淡道:“你若是认不出鸟,你身边的宫女黄门总有人能认出来,虽然鸟儿在人的眼中长相都是一样的,总有特殊之处,对不对?”
庄懿太后声音很淡,并没有压迫感,她仿佛只是同?邢昭仪闲聊,却把邢昭仪的脸说得越来越白。
在她身边,新?枝也颤抖起来。
她比邢昭仪还害怕。
宫女黄门都怕慎刑司,进了?慎刑司,即便没有用刑,自?己也能吓出个好歹。
更何?况她心里有鬼。
新?枝不敢去?看邢昭仪,哆嗦着就要跪下。
就在这时?,邢昭仪开口了?:“太后娘娘。”
邢昭仪强撑着说:“臣妾不知?这只八哥可有什么问题,犯了?什么错,但臣妾能认识,它就是臣妾八哥巧嘴。”
“巧嘴的喙上长了?个红点,臣妾才给它这样起名?。”
邢昭仪的嘴唇哆嗦着,最后还是说:“娘娘,这的确是臣妾丢失的巧嘴。”
这话一说出来,邢昭仪似乎是放松了?,但整个明间的气氛却越发沉寂。
庄懿太后脸上的笑容却一直没有变化。
她颔首,道:“你说,鸟送来的时?候,不会叫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