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宜安安静静站在堂下,任由众人?投来各种目光,她不去分辨那目光里是恶意还是同情,只?是乖顺行礼,口中说:“诺,妾谨遵懿旨。”
恭睿太后对她的乖巧没有表现出满意,也没有继续鄙薄,对于恭睿太后来说,她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若非她怀有身孕,以后会?成为皇嗣之母,恐怕恭睿太后都不会?看她一眼。
“坐吧。”
太后淡淡开口。
沈初宜落座之后,太后的目光扫视众人?。
她的目光在宜妃面上停留,最后看向大门之外。
此刻朝阳已?升。
正是晴空万里,霞光万丈。
太后的眼眸里的光芒似乎也被点亮,显露出有别于冷漠的威仪。
这种威仪,比之德妃的要更老?成持重。
这是浸淫后宫二十载的沉稳。
“既已?入宫,便是内命妇,侍奉陛下、祭祀先?祖、匡扶国祚,都是作为宫妃的责任。”
“你们需谨记身份,做好分内之事,哀家不希望再有今日事端。”
“明?白?了吗?”
宫妃们一起?起?身,低头行福礼:“谨遵太后懿旨。”
这一场请安,从头至尾只?有两刻。
这两刻里,太后一半时间训斥宜妃,提点沈初宜,一半时间在同德妃议论宫事。
其他的妃嫔几乎没有机会?开口,太后也不会?分出半个眼神。
等宫妃们安静从敬安堂离开,各自上了步辇,沈初宜才发现自己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恭睿太后那双眼睛太犀利,仿佛能看清人?心。
这让沈初宜不由紧张。
她送走了几位娘娘,又同端嫔告辞,最后领着舒云走在安静下来的宫巷里。
舒云扶着她的手臂,有些担忧:“小?主,您脸色不好。”
她知道沈初宜,旁人?的三言两语不会?动?摇她的心神,所以她肯定不是因为太后的训斥而忧神。
沈初宜看了看前面的宫道,此刻宫巷里空无一人?,只?有主仆两个。
宫墙高?深,朱墙黄瓦,头顶上只?有窄窄一片天,世界仿佛从来这么?大。
沈初宜道:“太后看人?太犀利了。”
“我感觉她似乎看透了我心中所想。”
这才是她害怕的地?方。
舒云沉默片刻,道:“方才奴婢小?心观察,以为太后同陛下很有几分仿佛。”
说起?来,萧元宸看人?威慑更重。
相比太后,舒云更怕那位年?轻的皇帝陛下。
他才是整个大楚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
沈初宜却摇了摇头。
“不一样。”
“因为不在乎,所以陛下可以宽容我的心思,但太后不会?。”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很明?白?萧元宸对她的态度。
她可以进入乾元殿,可以在萧元宸身边撒娇卖乖,不过是因为出身低贱而已?。
沈初宜的声音很轻,语调平静,似乎没有任何忧伤情绪。
“就?如同面对猫狗,招招手逗弄一番,不费什么?事,可若是对一个人?,就?不得不慎重了。”
舒云心里闷闷地?疼了一下。
“小?主……”
沈初宜却笑了。
她拍了一下舒云的手,反过来安慰她:“从一开始我心里就?很清楚,所以我从来也未曾期待。”
“什么?宠爱,什么?爱怜,那都是话本子里的戏曲,哪里能当真呢?”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们不过各取所需。”
既然要留在宫里,沈初宜就?要想尽办法步步高?升,一步步走到让人?仰望的位置。
她不仅要保护自己,还要有能力保护孩子。
为达目的,她何尝不是在利用?萧元宸。
所以萧元宸无论对她什么?态度,她都不甚在意,因为萧元宸自始至终都不在她心中。
不是心中人?,又何谈伤心呢?
舒云起?初是有些恍惚的,她有些没有听懂沈初宜的话,直到沈初宜把话说完,舒云才慢慢回过神来。
她明?白?了。
虽然明?白?,可她依旧为沈初宜感到难过和心疼。
不因为身份地?位,只?因为两人?是朋友。
永福宫那么艰难的情况下,她自己独自坚持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帮助过她的人?,哪怕周芳草什么?都不知情,她也伸手拉了她一把。
否则她们这些人?,就?都成了乱葬岗里的亡魂。
舒云忍不住唤她名字:“初宜。”
沈初宜倒是笑了一下。
她握着舒云的手,声音很坚定:“我不难过,舒云,我真的不难过。”
“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内心和他的态度,让你明?白?以后要如何行事,”沈初宜道,“不过恭睿太后有些棘手。”
沈初宜声音越来越轻。
“面对这位太后,我们需要非常谨慎。”
舒云精神一凛,那些痛苦和哀伤一瞬都散去,她重新成了稳重的司职宫女。
“是,我明?白?了。”
回了长?春宫,沈初宜刚用?过了早膳,外面就?来了一位面熟的姑姑。
就?是早起?迎她们进敬安宫的那名管事姑姑。
她自称姓郁,看起?来也是一团和气。
“见过沈才人?,恭喜沈才人?。”
“太后娘娘初见沈才人?,很是喜欢,特地?让奴婢送来赏赐,奖赏沈才人?孕育皇嗣有功。”
沈初宜恭恭敬敬对着敬安宫的方向行礼,道:“谢太后娘娘隆恩。”
待郁姑姑走了,舒云才带着芳草清点赏赐。
芳草在宫里也有十几年?光景了,见的东西多,也忍不住道:“这位太后娘娘手倒是松。”
这一次送来的有两副头面,十几匹布,剩下的大多都是名贵药材。
的确是因为沈初宜怀孕了,才给的赏赐。
沈初宜若有所思:“看来这位太后娘娘倒是赏罚有度。”
她看不起?沈初宜的出身,认为她不过是蝇营狗苟之流,但沈初宜确实有了陛下骨肉,所以就?应该要赏赐。
既然赏赐,就?按照最好的给,做事很有章法。
沈初宜笑了一下:“好好收着,登记在册,特别注明?是恭睿太后赏赐的。”
过了两日,沈初宜挑了个好日子,特地?让舒云跑了一趟乾元宫禀报,才叫了小?轿去诏狱。
诏狱位于长?信宫以西,在白?虎门外承安门边上,要去诏狱见顾婉颜,必须要出长?信宫。
不过从白?虎门出去有一条暗道,方便宫中贵人?行走,出宫之后也是很安全的。
那顶小?轿就?是专门用?来保护沈初宜的。
沈初宜一路晃晃悠悠,感觉过了小?半个时
辰,轿子才停了下来。
外面是刘三喜的声音。
“沈才人?,诏狱到了,请您下轿。”
沈初宜今日打扮很简朴,头上只?戴了绒花,看起?来清新脱俗,气质出尘。
舒云上前扶住沈初宜,一边对刘三喜道谢。
刘三喜不悲不喜,很平静护在沈初宜身边,把腰牌递给了诏狱的护卫。
诏狱由金吾卫亲自监管,里里外外守卫森严。
那名护卫不去看沈初宜,却认识刘三喜,笑着说:“三喜公公,今日又是您当差。”
刘三喜也笑着道:“周哥,辛苦了。”
护卫低声道:“今日宁亲王在。”
刘三喜点头,回头对沈初宜比了个手势。
沈初宜便低着头快步进了诏狱。
刚一进去,她就?感受到里面一阵森寒。
诏狱的地?面建筑只?有一层,大多数牢房都在地?下。
又因地?上的公堂窗户狭窄,阳光照不进来,便显得格外阴森。
沈初宜打了个寒颤,却没有多说什么?,只?低头跟着刘三喜快步往前走,没有四处张望。
很快,刘三喜就?来到地?牢入口。
“小?主,下面湿寒,地?上比较滑,您仔细着些,舒云扶好小?主。”
舒云应了一声,小?心翼翼扶着沈初宜下了地?牢。
地?牢里更冷了。
因为常年?不透风,一股难闻的气味氤氲其中,经久不散。
沈初宜感觉整个地?牢都发霉了。
那股子奇怪的味道里,有血腥味,也有腐烂的味道,交杂在一起?,都变成了绝望和恐惧。
即便不判死刑,在这地?牢里待上几日都能熬死人?,更何况即将?赴死的顾婉颜了。
当沈初宜再一次见到顾婉颜的时候,清晰认识到,她已?经算是死了。
顾婉颜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囚衣,衣裳很旧了,上面打着补丁,显然被很多人?穿过。
若是以前,顾婉颜连别人?碰过的帕子都不会?要,怎么?会?穿这样的旧衣?
她披头散发,发间满是脏污,一根根稻草在发丝中支棱,显得破败又凌乱。
顾婉颜靠在墙角,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当沈初宜却能感受到她身上沉重的死气。
她自己已?经放弃了生机。
刘三喜上前一步,挥退了看守牢房的金吾卫,他直接敲了一下牢房的栏杆,冷冷开口。
“顾庶人?,有贵人?来看你了。”
顾婉颜一动?不动?,她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刘三喜的话。
刘三喜蹙了蹙眉头,又道:“顾庶人?,咱家问你话呢。”
顾婉颜不回应。
沈初宜便上前半步,对刘三喜摆了摆手,然后看向牢房里的凌乱女子。
她的声音在阴森的牢房里响起?。
“丽嫔娘娘,你可还记得我?”
————
顾婉颜猛地?抬起?头。
她那双本来明?媚莹润的眼睛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一灰白?阴翳。
她早就?已?经心如死灰了。
但此刻,她的眼睛瞪得很大,似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竟是沈初宜来看她。
就?像她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在审判还未判决时,她还能有心思盘算筹谋,思索整件事情的疏漏,后来死局已?定,她就?放弃了思索。
这大概是她心里最后的一个疑问。
陛下究竟是怎么?发现真相的?
而这个疑问要带入坟墓里,永远无人?回答。
但现在,沈初宜却这样光鲜亮丽出现在了她面前。
在她身边,满脸戒备的那个宫女,不是红果是谁?
顾婉颜那张麻木的消瘦面庞,忽然炸出狰狞颜色。
她猛地?扑到牢笼前,伸手死死抓着栏杆,本来清秀明?媚的面容比鬼还狰狞瘆人?。
“沈初宜,是你!”
她声嘶力竭。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的疑惑都被解开。
即便已?经在等待死亡,整个人?心如死灰,可她的聪慧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件事最后的赢家是谁呢?
被关在诏狱,她不知外面春秋几何,只?知道家族败落,她和周姑姑等人?被判了死刑,再无生还可能。
其他的事情,从未有人?告诉她。
沈初宜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顾婉颜面前时,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初宜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揭发了她,自己成了宫妃。
而红果这贱人?,大抵就?是帮助她的那个人?。
顾婉颜伸出手,就?要去抓沈初宜。
刘三喜目色一寒:“顾庶人?,休要放肆,若你敢伤了沈才人?,怕是要罪上加罪。”
顾婉颜一下子就?僵住了。
那双突出的血红眸子里闪过癫狂和嘲弄。
“沈才人??沈才人?!”
“她也配!”
沈初宜安静看着顾婉颜,面上没有任何难过,也并无大仇得报的畅快。
她看着她,就?如同看一件死物,心里没有任何喜怒哀乐。
“是啊,我不配。”
沈初宜忽然开口。
“可丽嫔娘娘,您配吗?”
顾婉颜几乎都要吐出血来。
这一刻,她满心都是怨恨。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她都要死了,沈初宜还能好好活着。
沈初宜见她死死盯着自己,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小?腹,再抬头时,她脸上甚至挂着淡然的微笑。
这动?作,几乎要逼疯顾婉颜。
“沈初宜,你这个贱人?!”
“还有你,红果,贱人?,你们胆敢背叛我!”
舒云横眉冷竖,身上气势慑人?:“住嘴,你欺君罔上,毒害陛下,假冒皇嗣、霍乱后宫,还敢大言不惭?才人?与?奴婢忠心为主,即便冒着被你灭口的风险,也要检举你。”
“不能再让你作恶。”
顾婉颜目眦欲裂。
她已?经多日不曾进食,方才能声嘶力竭骂出那几句话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
现在被红果这样的宫女指着鼻子骂,气得险些没背过气去,想要反驳却已?说不出话。
“你!你!”
她已?是强弩之末,说了两句就?支撑不住,狼狈地?跌坐在地?。
舒云瞪着眼睛,满脸都是愤怒:“若非你心思歹毒,我们才人?孕期才这样坎坷,至今都未好全。”
沈初宜瞥了一眼刘三喜,一把握住了舒云的手。
“舒云,别说了,不值得同她废话。”
舒云这才气哼哼住嘴了。
沈初宜垂眸看着瘫坐在地?上的顾婉颜,沉默良久,才慢慢开口。
“顾庶人?,我来这里看你,只?想知道一件事。”
顾婉颜靠在栏杆上,她粗粗喘着气,整个人?都陷入癫狂。
“呵呵。”
“沈初宜,你现在是飞上了枝头,我倒要看看你能好运到什么?时候?”
顾婉颜自顾自说着,咳嗽了两声,鲜血顺着唇畔滑落,显得触目惊心。
一个死囚,无人?关心她的病症。
牢笼外的三个人?都冷漠地?看着她,眼眸中没有任何同情和动?容。
顾婉颜也不在乎。
她都要死了,还能在乎什么?呢?
她只?是恨。
恨自己瞎了眼,选错了人?。
以为是最好拿捏的白?兔,其实是能把人?咬死的狼狗。
顾婉颜呵呵一笑:“是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我不想看到你,你走吧。”
沈初宜没有动?:“我说了,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她顿了顿,才问:“红豆是不是你害死的?”
顾婉颜微微一愣。
片刻后,她慢慢抬起?头,用?那双赤红的眼睛诡异地?看向沈初宜。
“你还念着那没用?的小?宫女?”
顾婉颜恶意一笑,唇边鲜血刺目。
“对,是我害死她的。”
顾婉颜倏然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嘶哑,冰冷,犹如毒蛇吐信,让人?不寒而栗。
“哈哈哈,那小?贱人?可没用?了,偷听到我跟周姑姑说话,当即吓得不轻,就?这样了还想要立即去告发我,想要保护你,”顾婉颜盯着沈初宜,笑声恶毒,“所以我就?让岑青毒死了她。”
“不听话的玩意,就?不能活着。”
“沈初宜,她是为你死的,你心痛吗?”
听到这里,沈初宜慢慢攥起?拳头。
她盯着顾婉颜,终于露出明?显的怨恨情绪。
“顾婉颜,你该死。”
顾婉颜又笑了起?来。
“死就?死了,”她仰头看着没有窗的牢房,看着墙角作伴数日的蜘蛛,眼神逐渐灰暗,“不过我即便是死了,也有那么?多人?陪着我呢,我不亏,等去了地?下,我还让红豆那贱人?伺候我。”
顾婉颜转过身,背对着沈初宜,不再看她。
“沈初宜,我先?去等你了。”
“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沈初宜没有说话。
她最后看了一眼顾婉颜的背影,直接转身,对刘三喜道:“三喜公公,我们走吧。”
刘三喜把沈初宜直接送回了长?春宫,等沈初宜下了轿子,刘三喜才回到乾元宫。
萧元宸刚忙完,正捏着眉心休息。
刘三喜同姚多福简单说了几句,就?进入知不足斋,脚步无声地?来到萧元宸身边。
“陛下。”
萧元宸闭目养神,没有开口。
刘三喜便低声把方才诏狱的情形都说了一遍。
听到最后,萧元宸捏着眉心的手微微一顿。
“她的宫女说她孕期不适?”
刘三喜常年?侍奉萧元宸,很知道如何回话:“是,舒云的确是这样讲的。”
“不过之前黄医正禀报,小?主身体康健,只?要按时服用?安胎药,再过十日左右就?能康复,至于其他,黄医正都未明?言。”
这里面其实是有疏漏的。
沈初宜确实身体健康,大人?孩子都无碍,但她孕期是否舒服,怀相好不好,便无人?询问了。
无人?问,太医院也不会?上赶着说。
何必自讨苦吃?
萧元宸手指在椅背上轻轻一点:“把黄茯苓叫来。”
次日是黄茯苓给沈初宜请平安脉的日子。
一般的下三位小?主,大约一月请一次平安脉,不过沈初宜因为有孕,每隔五日就?要请一次,以确保母子平安。
这段时间黄茯苓隔三差五就?要来长?春宫,同沈初宜宫中上下都很熟悉,尤其是这位沈才人?,更是每次都客客气气请她喝茶吃果,很是温柔可亲。
今日她来的时候,却没有往日的平静。
等她给沈初宜诊过脉之后,才抬眸打量沈初宜。
沈初宜见她眼神很是认真,有一种说不出的严肃,不由坐直身体:“黄医正,可是有不妥之处?”
黄茯苓摇了摇头。
她顿了顿,还是问:“沈才人?,你孕期可是有所不适?”
沈初宜愣了一下。
黄茯苓见她垂下眼眸,不肯多说,不由叹了口气。
“沈才人?,您若是孕期不适,应该直白?告诉臣,臣才好给您调理,”说到这里,她见沈初宜的头压得更低,语气缓和,“即便那不影响皇嗣,可您到底不好过。”
沈初宜这一次乖乖点了点头。
“我近来有些嗜睡,每日夜里刚过了黄昏就?觉得困顿,一觉能睡到天亮,”沈初宜慢慢说,“白?日里总觉得胸闷,恶心,膳食也很挑剔,有许多都不爱吃,看见就?想吐,可又觉得饥饿。”
“还有,”沈初宜面上泛红,“还有总是想如厕,可偏偏又没喝那么?多水。”
沈初宜细碎讲来,都是因为怀孕带来的不适。
都不是什么?大事,可这桩桩件件也够折磨人?的。
难怪沈初宜从宫女当上宫妃,又升为才人?,吃用?明?显天翻地?覆,可人?瞧着却没怎么?长?胖。
黄茯苓很知道为何沈初宜不敢说,因此她也没有追问,只?是道:“沈才人?,陛下曾吩咐,让臣务必看顾好沈才人?的身体,以后沈才人?若是有所不适,定要告知臣。”
沈初宜似乎放心不少,她看着黄茯苓,道:“有劳黄医正了,这次是我的过错,以后一定知无不言,不会?隐瞒医正。”
黄茯苓这才点头,神色稍霁。
“这怎是小?主过错?是臣医术不精,不过小?主如今都是小?毛病,没有大碍,臣给小?主改一改膳食单子,小?主吃用?看一看。”
“若是还不好,小?主再让人?告诉臣。”
中午的时候,御膳房果然给沈初宜换了膳食单子。
都是好克化又温补的药膳,用?过之后,沈初宜果然不再胸闷恶心。
吃得好,睡得自然也好。
等午歇起?来,沈初宜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没有之前那样烦躁了。
她取了书来,坐在小?书房里安静读书。
微风顺着窗棱扶入,吹动?了她鬓边灵活的发丝。
萧元宸刚踏入长?春宫后殿,就?看到窗中美人?安静的侧颜。
女子肤白?红唇,发丝乌黑,她手里捧着一本书,正安静读着。
窗棱没有大开,只?微微开了一条缝隙,刚好遮挡住了她那双明?媚的眼。
不知为何,萧元宸忽然觉得心里安静了。
他没有停留,大踏步进入东配殿中,挥手让宫人?都安静退下。
两三步后,他来到沈初宜背后。
垂眸看去,就?看到沈初宜一边读书,一边用?很别扭的姿势写字。
她的手法别扭,字写的也很稚嫩,如同三岁孩童,十分生涩。
她读书很专注,没有注意到萧元宸的到来。
萧元宸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握住了沈初宜执笔的手。
“你的手势错了。”
沈初宜先?是一惊,待看清萧元宸那张英俊面容时,她眼眸里瞬间迸发出喜悦来。
唇边梨涡尽显。
“陛下,您怎么?来了?”
就?连声音都是那么?悦耳动?听。
他?的手心温热,温暖了沈初宜的手背。
出乎沈初宜的意料,萧元宸的手上也有茧子,并不柔软细腻,两个人的手生的很相似。
萧元宸见沈初宜笑了一下就走神,不由?问?:“怎么了?”
沈初宜抿了抿嘴唇,声音很轻柔:“陛下的手同妾的很像。”
“我以?为陛下的手同娘娘们的一样,柔软细腻,干净白?皙。”
她回过身来,轻轻捧着萧元宸的手,两个人的手五指相对?,亲密合十。
“指腹上都有茧子。”
沈初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萧元宸垂眸看着她的手,直接把她纤长的手攥在手心里。
“因为朕自幼便要习文武科,少时刀剑斧戟和弓箭连弩都要涉猎,天长日久,自然就有茧子。”
沈初宜仰着头笑。
她伸出手,环抱住萧元宸的腰身,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陛下待妾太好了,妾都不知要如何回报陛下。”
看来,沈初宜心里很清楚,黄茯苓为何这样郑重?其事叮嘱她。
萧元宸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听着她清润的声音,伸手揽住了她单薄的肩膀。
“你是朕的妃嫔,又怀有朕的骨肉,朕自然不能?薄待你。”
“好了,”萧元宸拍了拍她的后背,“朕来教你写字。”
沈初宜立即就松开了手,拉着萧元宸在身边落座。
“陛下请讲。”
萧元宸看着她身边一早就摆好的椅子,淡淡勾了勾唇角:“朕方才?说过了,你拿笔的姿势不对?,需要用食指和拇指用力握住笔杆,以?中指辅助转动笔尖。”
萧元宸一边说,一边拿起?沈初宜用的青竹狼毫笔,给他?比了个手势。
皇帝陛下的手指修长漂亮,指腹圆润,拿起?笔时露出一截劲瘦的腕子,有一种别样的雅致。
沈初宜非常捧场:“陛下好厉害。”
萧元宸:“……”
萧元宸难得觉得哭笑不得。
他?向前倾身,那双深邃的桃花眸紧紧盯着沈初宜,语气有些无奈。
“沈才?人,你不必如此,”萧元宸道,“寻常便可。”
沈初宜的脸倏然红了。
她并没有被
点破谄媚的羞赧,也不觉得丢面,她只是伸出手挽住了萧元宸的手臂。
萧元宸常年习武,手臂肌肉修长有力,一身都是漂亮的腱子肉。
沈初宜又想脸红了。
她轻咳一声,道:“陛下,可这真是妾心中所想。”
“妾所见人中,陛下是最英明神武的那一个,妾自然倾慕陛下。”
这样谄媚的话语,若是旁的宫妃来说,萧元宸不说厌恶,大抵也不会多喜欢。
可沈初宜偏偏同旁人不同,她说这样的话,眼眸就那样坚定落在萧元宸身上,眸子中只有真诚闪耀。
让人忍不住去信服她。
不觉得她是在虚与委蛇,谄媚邀宠。
萧元宸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认真教导沈初宜写字,沈初宜也学的很认真。
她常年劳作,手腕比一般的宫妃有力气得多,看起?来羸弱纤细,可瞧这拿笔的力道,这满宫嫔妃中,怕只有将门出身的杨充容能?与她较量。
之前无人教导她,她写字的手法是错误的,写起?字来也别扭,总是用力过猛。
现?在有萧元宸悉心教导,她学会用手指和手腕发?力,写出来的字立即就有模有样。
这一两个月来,她日日都练习,许多简单的字已经会写了。
萧元宸看她那双欣喜的眼眸,心里也觉得欢喜。
教导一个人,原来是这种感觉。
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
沈初宜认真写了自己的名字,拿来给萧元宸看:“陛下,妾写的可对??”
萧元宸看了看,道:“的确不错。”
他?夸人是从来不吝啬的:“你很有读书的天分。”
沈初宜笑了。
她笑眼弯弯,满心都是欢喜,一点也没有少不能?读书的遗憾。
“真好,这样妾就能?早早学会,也能?自己抄写经书,给两位太后娘娘和陛下祈福了。”
萧元宸想了想,对?姚多福道:“一会儿把思寒帖、仲秋帖和碑林佛经拿来给沈才?人。”
说罢,他?看向沈初宜,道:“你先临佛经,那是前朝王大家的小楷,字形最为端正漂亮。”
沈初宜笑道:“是。”
其实两人并不熟悉。
之前侍寝那几个月,萧元宸的记忆都是模糊的,只有清醒之后,他?才?记忆起?当时的片段,知道东暖阁里的娇柔女子是谁。
两人说了什么话,他几乎是不记得的。
不过那时沈初宜很紧张,也很害怕,她也不敢多说什么。
现?在当沈初宜很不一样。
她敢笑敢说,似乎恢复了原本的活泼性子,开朗又讨喜。
她总能接上萧元宸的话,不会让气氛冷下来。
说实话,在这干净整洁的东配殿,萧元宸难得觉得放松和舒适。
他?靠坐在沈初宜身边的圈椅上,安静看着她临字。
即便两个人什么都不说,萧元宸都不觉得沉闷。
他?觉得好,人就大方。
“姚多福已经安排下去,尚宫局的行走办已经安排好了你的家人,安置好了田产宅院,另外遵循你母亲的意愿开了一家酱料店,专做各种酱料。”
萧元宸顿了顿,道:“你阿妹的身体也很有改善,待及年关时就能?康复了。”
沈初宜的眼睛一下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