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相咧嘴,“嘻嘻!”
贾半仙,“……”
“师父误会我啦,我没有给你脸上抹黑。害人的事情我不能干,师父,你干吧?”
“……”
好个大孝徒。
贾半仙翻脸走人,徒儿的面子都不给。
百相手疾眼快挂在他腿上,“师父,工坊里有一千多个工人哦。张世明想杀人,我看出来了,我能感觉到。”
她不是平白无故对人下手的。
她能感觉到别人的恶意跟杀意。
张世明今天在工坊的样子特别癫狂,浑像个疯子,好像随时要拉人同归于尽。
这样的人,已经不怕打骂,不怕官府,律法孝道都压不了他了。
百相跟着阿爷阿奶阿爹阿娘做好人,但是她不是真的那么善良。
她做好人,一开始只是想让家里人高兴。
她喜欢她的家,喜欢这个村子,喜欢周围所有带着善意的人。
这样的生活,百相不想改变。
如果有谁想破坏这种安稳幸福,她就让那人死。
百相再次弯眼,仰头看师父,小模样又软又乖,让人心软。
“长卿哥哥不在,师父,你帮我嘛。”
贾半仙眼抽筋,想扇自己。
臭丫头。
他还拒绝不了她了还。
“下来!这样挂着像啥样?咳,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不就是被臭丫头当打手用么。
大瑞太子跟他也一个待遇。
这样想想,一下平衡了。
第247章 你比张世明那个孽子更可恨
惠民酒坊工舍。
张老汉住的小单间里。
张婆子将洗干净的衣裳放在床尾小木柜,又把脏的衣裳收拾好装进包裹,带过茶坊洗干净了晾干,过几日再送来。
张老汉坐在房中小凳子上,吧嗒吧嗒抽着烟杆子,闷不吭声,眼神沉郁。
“这几个月攒下的银子有一两多了,我留点碎银傍身,剩下的放在你这。”
那个逆子敢欺她,但是还不敢欺到他爹这来。
张婆子抹了下眼睛,嗓音微哽,“这样稳妥些,你可把银子藏好,咱俩如今也只有这点银子能依靠了。”
张老汉沉默须臾,开口,“那个逆子去找你抢银钱,怎地一个字不提?他又对你动手了?”
这句话让张婆子强忍的眼泪潸然落下。
扯着袖子擦,怎么也擦不干。
“跟你提这干什么,你能把他咋?骂不听,打不动。”
张婆子自嘲,“时间晃眼就过,千疼万宠的孩子长大了,自己倒是一点没觉着自己老了。等他拳头砸到身上,这才恍然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真的老了……放在以前老娘单手就能制住他,那个逆子。”
缓了缓,等眼泪稍稍止住了,她吸吸鼻子又道,“不提了,反正这把年纪,咱也算是双双死过一回,在鬼门关打了个转,以前看不开的事情突然好似能看开了,他再是来抢我也不给,大不了被打死。再攒几个月,棺材本也够了,到时寻个人给咱敛尸埋喽,死了也算有个去处……别的,别的不盼了。”
张婆子打眼看四周,很小的房间,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房内有桌有凳,有床有柜。
无处安身的人在这里能得个着落,工坊诸多事情都替工人考虑了。
他们能进工坊干活,沾了这好处,也算这辈子处处倒霉之外,沾到一丁点的福气。
想想以前,只要能占到便宜她就觉着赢了。
至于赢了什么,回头想想,她自己也不明白。
总归只有自己占好处的份,旁人是万莫想欺到她头上来的。
谁能想,最后竟然落到这般下场。
都是报应。
垂下眼,张婆子低声道了句,算是告知,“工坊的人帮我赶走了那个混账,我被打的时候,小松小柏跑来了,小松还给了我一个肉包。”
夜幕降。
老伴回茶工坊了,带着他这几日换下的脏衣裳,还有他强塞过去的银子。
张老汉从床底下摸出拍茶的锥刀别在裤腰后,用外衫罩住,把陈旧烟杆放在床头桌上,又把桌上散乱的小物件摆放整齐。
他住的这小工舍,老伴走前特地替他打扫过,也干净得很。
在这里住了几个月,房内添了日常生活物件,似也添了几分人气。
走出房门,再次扫了眼小房间,张老汉关门离开工坊。
路上有工友碰到,不冷不淡打声招呼,张老汉皆低声应了。
等他走远了,工友交头接耳,疑惑。
“这么晚了他这是要上哪去?天马上要黑了,再过会就是就寝的点了。”
“谁知道呢……怪事,平时这老头总是阴沉沉的不说话,只埋头干活,也不搭理人。今儿跟他打招呼,他竟然应了?”
“嗨,咱对他又没恶意,而且在一个工坊干活这么久了,石头心也得有点热度了吧?打个招呼应一声有什么奇怪的。”
“换个人当然不奇怪,但在这老头身上那就奇怪了,你不知道他是谁啊?上东村老张家!就玉溪村林家二房媳妇以前亲爹,断亲那个。”
夜色一点点变浓。
暗夜笼罩下的上东村,与平时没什么不同。
各家灯火,各家烟火。
时有热闹说笑声从途经人家传出,欢快,生气蓬勃。
这是玉溪村两座工坊招工后才有的,
这种欢笑与生气,也是工坊带来的。
唯独老张家例外。
几年如一日的死气沉沉。
远远看着那处少了灯光的院落,便有压抑感在心口滋生,让人不想靠近。
张老汉站在稍远处看自己的家,恍然惊觉,原来自己的家,给人的感觉是这样的。
良久,他举步走近,打开破旧木门,走进院内。
恰与提桶出来倒洗碗水的张世聪碰个正着。
“爹,你回来了?”张世聪怔了下,开口。
话里有了两分热络。
张老汉瞥他一眼,没应,要往自家堂屋走时又停下,“张世明去工坊打你娘的事,你知道吗?”
张世聪唇角嗫喏两下,没有回答。
见状,张老汉笑了,“你比张世明那个孽子更可恨,更恶心。”
没有再多说什么,回了屋。
他性子凉薄阴狠,自私自利。
两个儿子的性子,全部承袭了他。
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子张世明当然可恨。
但长子张世聪尤甚。
以前家还没散,这个长子最擅躲在后头让爹娘冲锋陷阵,他只管捡好处,不担一点骂名。
拾不到好处了,遇上事了,他为保自己的利益,跑得最快。
任由爹娘被孽子忤逆磋磨,高高挂起袖手旁观,还能扯个冠冕堂皇的名头来遮掩自私。
他张德生总自认精明,事事有把握,到头来最失败的,原是偏疼两个儿子。
当真可笑至极。
张世聪回到自家堂屋关上门,坐在春凳上一言不发。
其妻江水月往外看了眼,杵他,“他不是住在工坊吗?一去几个月没回来过,今儿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回来了?还赶这么晚?别是出了啥事吧?你也不问问清楚,万一连累到咱——”
“行了,别说了!”
张世聪烦躁打断妻子的话,“我怎么知道他回来干啥?你……你以后也别老盯着那边,生怕他连累咱,他们两个老的现在都在工坊干活,有地住有饭吃有银子拿,不定是人家嫌咱呢!”
刚才院门口,老汉说的那句话萦绕耳边挥之不去。
张世聪莫名觉着不是滋味。
又或者打从心底里,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也是个凉薄的人。
那句话像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划破了他戴在脸上的假面。
又似一个狠厉的耳光,扇在了他脸颊,火辣辣的疼。
江水月撇撇嘴,没跟男人硬扛。
第248章 恰缺了个够狠又缺德的
今时不同往日,旧年两个老的在家呆了大半年,整日整夜死气沉沉的不吭声,好像随时要撒手一样。
没成想两人竟然转眼就成了工坊工人。
每月能落到手里的月银,合计至少能有二两。
二两啊……
想到这里江水月又觉不甘心,抱怨,“你说你平日精明得很,旧年怎地还不如两个老的机灵?
要是当时你也去应招,不定现在也是正儿八经在工坊里干活拿月银的了。
一个月至少一两往上打的银钱,上哪找这么好的工去?
咱家现在日子可不好过,地没了,田没了,光靠起早贪黑的镇上支摊卖包子,连儿子上私塾的银子都掏不出来,过年过节也得省着买……”
喋喋不休,这里嫌弃那里不满。
日复一日。
张世聪抹脸,陡觉疲惫。
人生走过三十多年,啥都没做成,啥都没落着。
越混越没个人样。
他视线不由自主投向对面屋。
他,他们,好像,是不是都在后悔?
张老汉坐在家堂屋,没点灯。
提了张靠背矮竹椅坐在堂屋中央,整个人融在黑暗中,静静等。
空荡荡屋子,唯有他轻微呼吸声可闻。
好在没等多久,院门再次传来动静,有人进院子。
脚步声轻重不一。
张老汉两手撑着膝盖起身,掏出带来的锥刀握在手里,迎上去。
门外进来的人隐约看到屋里出来的黑影,还没来得及意外,对方已经走到他面前。
“老不……死……?!!”一声疑惑未说完,说话的人就变了嗓调,不可置信,两眼瞠得极圆。
张老汉一句话没说,握刀直接捅了过去。
阴狠,绝戾。
那种毫不犹豫的杀意,让人胆寒。
张世明混得很,处处不如意后破罐子破摔,一条烂命死活已经无所谓,所以什么狠事他都能干得出来。
他以为自己能。
可死到临头才发现,他还是会怕,会恐惧。
尤其动手这人是他爹,跟娘纵容溺爱他不同,自幼爹就总是阴沉着脸,少有见他笑的时候。
所以哪怕混不吝,混到敢动手打亲娘,张世明也没敢对这个爹怎么样。
“爹、爹?!不要、不要!爹,别别杀我,我错了……我错了爹!救命……救命!救命啊!”
腹部冰冷刺入,随之而来的剧痛与猛然渲染的属于自己的血腥味,让张世明趔趄倒地,两腿犹不停地蹬,妄图跟对面的人拉开距离。
张世明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他不敢对爹动手,因为天然畏惧。
他这一倒,手里拎着的东西也撒了出来。
一个木桶,一桶火油。
不知道他打哪弄来的。
“弄油?准备烧死你娘,还是准备烧工坊?”张老汉举步逼近孽子,脚下走的稳稳当当毫不慌乱,走得坚定,杀意坚定。
连说话的嗓调都稳得很,轻描淡写,好像不是在追着杀人,只是闲聊今晚的夜色太过黑。
“腿骨被工坊的人打折了,两条腿都拐着,还能撑住出去弄火油,你这种毅力也像我,真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瘸子蹬得再快,也快不过好手好脚的人。
张老汉因心病无望,在家堂屋那张春凳上一躺躺了大半年。
彼时被抽走的精气神,在工坊养了几个月,养回一半。
解决眼前的畜生足够。
“老畜生生小畜生,哧。”走到抖索不停的瘸子面前,张老汉再次高举锥刀。
天幕行云背后,遮藏许久的月亮悄悄探出头。
黯淡月光将地上的人剪出虚影,投在地上,似死神高举镰刀,毫无感情的收割人命、锁鬼魂。
“——啊、啊啊啊!不要、救救命、救命啊!!”瘸子目眦欲裂,骇得尿了。
周围已经传出动静。
附近听到动静的人正往这边奔。
一墙之隔另一个张家,堂屋门也传出被打开的沉重声响。
张老汉高举的手狠狠落下,“杀人偿命,你是我生的,老子亲手了结你,再自我了结!”
他一辈子自私凉薄。
这次算是少有的找出一点点良心,给那个为他操持大半辈子的妇人留条活路。
别人眼里妇人千万不好,可那人大半辈子以他为天,临老落魄,唯独她与他相依为命。
“爹!不可!”男人隔墙惊呼传来。
张老汉手中杀意丝毫不减。
“诶呀我的娘诶!出门没掐指算吉时,非要老道看到这一幕,啧啧,”另有一道怪诞腔调也响起,近在张老汉耳边。
紧接张老汉握刀的手就被人截住,也不知对方怎么使的巧劲,轻轻松松让他手里的锥刀换到来人手。
张老汉阴狠看去,一顿。
月光很黯淡,但是足够瞧见近在眼前的人。
光头,胖子,罗汉肚。
脸上挂着嬉皮笑弧。
好认得很。
长住玉溪村的光头道士——贾半仙。
玉溪村出来的人。
张老汉敛了眼里凶光,静静看着对方,不明其意。
“你也说了,杀人是要偿命的,不可不可。老道好歹拜三清,哪能见着有人在眼前行凶不施救?”贾半仙胡说八道,还要继续胡言乱语时,两腿猛地被人抱住。
张世明死前得救,跟见了救命菩萨似的,抱着他两脚抹涕泪。
“……”贾半仙没忍住,飞快一脚把这畜生踹开。
尿湿裤子的玩意儿,没得把臊气染他身上来,多恶心啊!
他答应了小徒儿解决这麻烦,又懒得四处找对方踪迹,是以直接来了这里守株待兔。
天刚入夜时来的,比张老汉还早一步,就躺在人家屋顶上晒星光。
没成想会看到这出好戏。
既然有人动手了,他走也走得,总归能跟小徒儿交差。
但是看到张老汉那股狠样儿,老道又心思一转,飞身下来管了这回闲事。
他们玉溪村的人大多朴实心善,行事太讲礼义廉耻规矩方圆。
恰缺了个够狠又缺德的,诶嘿,张家这老头行。
小徒儿跟晏长卿挂了勾,以后要遭遇的事情只怕不会少。
有些善良人不愿做的事,自当有个心狠的来做。
外头动静越来越近,上东村民很快就要来到这院子。
贾半仙甩了甩宽大道士袖摆,失心散精准撒到尿裤子的人身上。
旋即,老道单手提起张老汉,三纵两纵消失在夜色中。
两人刚消失,老张家院门就被人踹开。
张世聪隔着院墙,嘴巴还维持刚才说话没闭上的模样,见得动静,牙关才缓缓合拢。
他差点也尿了裤子。
第249章 失心疯,彻底废了
村民们来迟一步,没看到事情经过。
到得老张家,只见到张世明呆滞坐在地上,嘴里胡言乱语的喃喃。
“我错了、我我错了、别杀我、爹——地藏王菩萨——”
“救命!黑白无常来了!牛头马面来了!”
“我不要去地府,我不要死,走开!走开!”
俨然是失心疯模样。
在他旁边地上,一个小木桶倾倒,盖子滚至几步开外,一大滩不明液体在地上氤开,天黑看不明。
但是从空气中充斥的刺鼻气味,让人轻易能辨出是火油。
似乎还有血腥味……?
还有尿臊味?!
大伙是听到动静奔来的,猜测张世明许是受了伤流了血,但是具体伤得多重,谁都不乐意上前细看。
一个连亲娘都揍的畜生,谁乐意沾。
奔过来也不过为看个热闹罢了。
“张家老大,他这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疯疯癫癫的?刚才发生啥事了喊恁大声?”
没看出啥来,村民们败兴,准备离开。
散去前,有人眼尖看到围墙另一边的张世聪,扬声问了句。
“不知道,我也是刚刚出来,比你们早到一点点,出来就看到那混账坐地上胡言乱语。”
张世聪下意识把刚才看到的事情抹去,睁眼说瞎话,泼脏水,“谁知道他在外头又惹了什么人,被人弄了,这种事情发生的还少吗?”
闻言,村民们撇嘴,死心走人。
老张家两个儿子,大的小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世明瘸一条腿,另一条腿也还受着伤,居然能忍着痛,黑灯瞎火的去弄桶火油回来,能是要干好事?
再想到张世明当日在工坊放的话,顿让一伙人不寒而栗。
“不成,我不太放心,明儿去工坊跟大伙说说,平日还是多提防着点,张世明那王八蛋不定就是想烧工坊!”
“我也这么想,别看他刚才疯言疯语,谁知道是不是装的,就为了降低咱的警惕?他敢弄工坊就是弄我张老六,老子饶不了他!”
“王八犊子的,他们老张家真真是歹竹不出好笋,一个长得比一个歪!张世明是个王八畜生,张家老大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刚站在他家院子里,隔着一堵院墙,愣是没往前走几步看看他弟到底伤啥样,这冷血……啧!”
“总之,他们家咱都少沾!”
等所有人都走光了,张世聪又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拧眉绕圈走到对面院子,像搬垃圾一样把张世明搬进堂屋,点了灯,看他的伤势。
他并不想管,但是村民在背后会议论什么他猜也猜得到。
一个村子住着,总归要点名声。
真让张世明死在那里不管不问,过后少不得有人戳他这一房脊梁骨。
何况人真死了,衙门来查,一看伤势就能知道背后有内情。
难道真让爹给这垃圾偿命不成?
“真疯了?”他撩开张世明沾血外衣。
灯光下,可见侧腹部一道指头大小的伤口,圆形,伤口周围已经结痂。
血已经止住了。
耳边,是反复不停的疯话,什么黑白无常,什么牛头马面……
张世聪手抖了下,脑子里蓦然跳出胖道士的影子。
被刺成这样,爹下手半分没有留情,伤口不可能这么快就结痂止血……张世明也不可能前一刻还好端端的,等外人来的时候立刻说起胡话来混淆视听。
是那胖道士!
他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手脚,但是张世明这模样绝对跟对方脱不了干系!
“……疯吧,疯了倒更好些。”他心头发虚,低道了句。
玉溪村里住了太多能人。
绝不是他们这种人能欺负、对付的。
心绪微恍间,张世聪手臂忽然被人紧紧掐住。
他一慌连忙抬头,正对上张世明猩红的眼。
对方眼睛死死盯着他,嘴角涎下口液,嘴里依旧胡乱叫着不休,眼神却极清明,满是骇意跟恨意!
张世聪心头更冷更沉,后脖颈汗毛竖起。
这就是胖道士的手段!
让一个脑子清醒的人,在外人看来言行如同疯子!
“放手!你以后若是肯安分,好歹还能活着!莫要再惹事了,那些人不是你惹得起的!”扔下这句话,张世聪匆匆离开,没再管后头拼命拉扯他的人。
张世明被拖得匍匐在地,抬头看前方逃也似的背影,猩红眼睛溢出血来。
恨……他恨啊!
明明他脑子清醒得很!
他知道是爹用刀刺伤他,更想杀了他!
他知道玉溪村胖道士掺和进来了!
可是所有这些真相他都没办法说出口!
他想告诉来打探的村民,结果一开口却是狗屁黑白无常牛头马面!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是在看一个疯子!
不、他没疯!他很清醒!他没疯!
张世明嘴里野兽般嘶吼,去对抗想要滑出喉间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
他两手紧紧扒拉地面,十个指头几乎陷进地里,及后他又惊恐发现,十根手指头开始抽筋般痉挛!
就在他眼前,在他惊恐盯视下,手指扭曲成诡异弧度,如同鸡爪,不停抖索。
再想用力扒拉地面,已经不能。
手施不上力了!
连提张凳子,都需用手腕勾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张世明捶地痛哭,涕泪满脸。
他废了,真的废了!
不仅瘸了腿,现在连手都瘸了!
这般模样,别说提桶泼油点火纵火,他连火折子都拿不起!
以后进食都只能用嘴去拱着吃!
张老汉被人提溜鸡仔一样提溜。
人在半空晃荡了好长时间,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到耳边风声呼啦啦的吹。
把他心都吹凉了。
再是阴狠胆大,落地时也没能站稳,软了腿。
他坐在地上嗬嗬喘着气,屁股下地面冰凉扎实感,方让他飘在半空的心落定下来。
“为什么帮我?”匀了气,定了惊,张老汉开门见山直问。
贾半仙甩甩手腕,这老家伙瞧着瘦巴巴的,还挺沉,没有提溜小徒儿好玩。
他笑眯眯打诳语,“都说了老道拜三清,道家慈悲为怀,岂能见死不救?怎么说也在玉溪村住了那么长时间,一点善良还是有的。”
张老汉眼皮子上撩,夜色昏暗看不清,但是只听对方说话,他就似能瞧见对方嬉皮笑脸模样。
他低哼了声,也不多问了。
事已至此,该咋就咋。
他敢提刀杀人,就没怕过后招。
尽管来便是。
左右如何谋算,他也只有命一条。
第250章 行走的人参仙么?
“不过道家虽然慈悲,但道爷却不干亏本买卖。”
光头老道话锋一转,来了。
半点不让人意外。
“这次幸亏老道先把你带走了,要不然你杀人罪名跑不掉,怎么着也得去衙门献上脑袋,这点你承认吧?”
也不待对方回答,老道自说自话,“欠老道一个人情,日后得还,啊。”
“那个孽畜死了?”张老汉终于逮到机会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死倒是没死,不过他估摸着宁愿死了。”
“……”
“在工坊只要好好干活安分守己,日子就能过得安安稳稳,”
贾半仙手腕一翻,把上缴的锥刀放回老汉怀里,还顺手给他拍了拍衣襟,“这刀子是工坊的东西,是公物,哪能拿来杀人?下次别这么干了,不然老道就跳出来作证,你偷工坊东西。”
话毕,拍拍屁股飞走了。
张老汉摁着怀里触感冷硬冰凉的锥刀,瞪着往玉溪村去的方向,“……”
他早听说玉溪村有个喜给人掐挂算命的光头,道士不似道士,和尚不似和尚。
原来还有不给人机会说话的毛病。
至于欠下的人情,张老汉哼了声,扶膝起身跺跺发麻的脚,浑不当回事。
家老婆子也在工坊干活,有他没他一样能好好活着。
顶多真有那天,把这条命还回去。
这把年纪这个境地,对两个儿子也死了心,他没什么期盼的。
根本没在怕。
待抬目扫视周围,才发现落脚的地方竟然就是酒坊工舍门前。
胖道士直接给他送回来了。
人还怪好。
贾半仙解决了一桩心事,身姿轻盈回村,往自个房间床上一趟,睡得香沉。
至于上东村被他下了毒的孽畜,早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老道虽拜三清,可不惧因果轮回。
良民他自然不动。
非良民嘛……不好说,看心情。
夜色收尽,薄雾晨曦。
金色光线从东边照来,又将晨间雾气一一吸去。
老道仍睡得香沉,本还在做着美梦,梦里突地出现烦人蚊子。
嗡嗡嗡地碎碎念。
“师父,师父,醒醒呀师父!”
“师父,太阳晒屁股啦!屁股着火啦!”
“师父,你脑袋上长头发了!!”
贾半仙恨不得一巴掌把小蚊子拍死。
“乖徒儿,师父昨晚很晚才回来的,你能不能行行好,先去上学,回来了再叫师父起床?乖啊,去吧。”
随口打发徒儿,贾半仙翻个身想继续睡。
窗外又有杂音传来。
“一天天的不消停,敲敲敲!皮鼓就不会疼昂?”
“烦死了,大瑞到底有多少欠人收拾的王八,怎么都收拾不干净!皇帝就该把那种人拉去阉了,断了王八繁衍,保准天下立马清净!”
“小百相,你师父睡得跟只猪一样,这么喊是喊不醒的,喏,拿这毛笔捅他鼻孔!”
小姑娘甜甜道谢,“徐爷爷,还是您老有办法!”
贾半仙,“……”
我特娘。
这破地方没法待了。
他不得不睁眼,免得鼻孔遭殃,“办好了,昨儿师父晚归为的就是这事。不过我什么都没干,纯粹他自己遭报应,昂。
总而言之,那个孽障已经废了,别说什么泼油拾柴草纵火作恶,给他一天时间从早忙到晚,他也拾不够一把引火的柴!
安心了吧?能让我好好睡了不我的小祖宗!”
老道说话间中瞥到徐老头在窗外竖起耳朵听,是以特地重重强调自个什么都没干。
免得哄走了小徒儿,倒要被另一个老家伙纠缠不休。
照样不得睡。
果然,徐老头眼睛一瞪把脑袋往窗里伸,“你什么都没干人能废?你给人下毒了?祸害谁了?”
“我都说了我什么都没干,张世明那小瘪犊子自个遭的报应!”
“张世明?”徐老头眼珠子动了动,泰然自若把脑袋缩回去,走人,“那确是遭报应,自作孽不可活……诶呀,看看咱玉溪村人,咋越看越可爱呢!”
“……”
“……”
瞧见师父眼角抽搐模样,百相捧着小肚子,笑得前俯后仰。
贾半仙气着气着也笑开,这臭丫头,看着乖软,实则古灵精怪。
不过徐老头有句话倒是没说错。
玉溪村人,确是越看越可爱啊。
要不他哪能在一个地方一待便待这么久,不仅没腻歪失望,反而越发不舍得走了。
百相得了答案,放下了心,蹦蹦跳跳跟小伙伴们汇合,上学去。
出村一路,经过各家,都有人笑面相迎。
“哟,小萝卜头们上学啦?吃早饭了吗?”
“你们这些个皮娃子,前一段是谁调皮摘我院子桃树上的桃花来?没花不结果,再过两月你们可没桃子吃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