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招了六百工人,茶坊那边一千……”林老汉眼角笑褶子又堆了起来,笑容欣慰感慨,“今年十里八乡的,大家伙都能过个好年啊。幸事。”
瑞雪兆丰年。
春风迎新岁。
盼大瑞以后风调雨顺,每一年,都是老百姓能够展望的祥年。
牛车在菜市旁边找了处空地停下,不过辰时,停在这里的牛车已经几乎把地占满。
四周人声鼎沸,旁边菜市里人头攒动,过道两边小摊如长龙。
放眼望去,所见全是欢喜笑颜。
都是想着赶早来采办年货的各村各乡百姓,人一聚就多,脚尖踩脚跟。
安全起见,大人们抱着小孩慢慢走。
视野高了,百相只觉两只眼睛不够用。
左边一列卖水糕碗糕年糕炸油糍,右边一列卖烧鸡酱鸭浓汤粉……
吸溜吸溜!
“阿爷,吃米粉!”
“这个煎三角贼好吃!包芋头的,香得咧!”
“年糕要不要?尝一口呀!真的好吃呀!”
第146章 这是她的女儿,亦是她的恩人
娃子们一人叫唤两人帮腔,全奔着吃。
大人们最后只能狠狠心,把娃子们眼睛捂住才勉强消停,便是这般,也架不住娃子们频频翕动小鼻子吞咽口水。
靠闻香气解馋的小模样儿,把大人们逗得好气又好笑。
“真叫你们一路吃下去,小肚子非撑了不可。先买年货,人实在是太多了,晚了好东西就剩不下了。”
林婆子话是这么说,依旧给娃子们各买了个碗糕边走边吃。
购置年货要买的东西多,最后大人们分头,汉子们去买鸡鸭鱼,妇人们去买棉、布以及年节小食要用的材料。
手里有银钱,买东西的时候大人们也不抠搜,过热热闹闹的年节,吃丰丰盛盛的年饭,祈盼来年有更好光景。
半天时间,等一家子在牛车前聚头时,各自手里已全是大包小包,琳琅满目的年货。
“今儿出来一趟,下次估摸得过完年才能再出来,我买了点年礼,待会送去药馆给老大夫。”林江亮了亮手里麻袋,里头是适合送礼的年糕、干面条,两挂猪肉。
林大山跟林二河俩出来就是做苦力来的,一人提着鸡笼,一人提鸭笼,手里麻袋还装着打挺的活鱼。
把东西堆上车,鸡鸭鱼混一块散出的气味就浓了。
李素兰手里抱着的布匹还没及放上车,就被那股味道熏得干呕一声,旋即快步走到旁吐得天昏地暗。
“素兰!”
“阿娘!”
林大山变了脸色,奔到妻子身边替她顺背脊,百相不知道怎么让阿娘好受些,凝起小绿球一个紧接一个往阿娘身上喂。
林婆子也提了心,稍一沉吟后果断道,“二河,你们在这里守着东西,等安农买完东西回来叫他等等我们。大山,走,趁着就在镇上,咱去四方药馆,让老大夫给看看这是咋地了。”
“娘,我就是冷不丁闻着那些味儿受不了,没啥大事,就不去药馆看了吧——”李素兰吐完好受不少,下意识拒绝,不想扫家里欢欢喜喜气氛。
林老汉皱眉,少有端出了长辈的架子,眼神严肃,“得去,咱不怕麻烦,再说也耽搁不了多少功夫。”
还是林江一句话说到点子上,“大嫂,自打家里喝上百相茶,老老小小的就没再出过啥毛病。你冷不丁吐成这样,不去找大夫看看,便是回去了咱也安不下心来。”
李素兰抿唇,看着家里人担心的神色,这才点了点头。
是她想差了。
确实从女儿来到家,有了百相草后,家里人就没有再生病的,连劳累后的疲惫都没能再留过夜。
这么一想,她自己也有点慌。
她跟寻常妇人不同,曾被灌过虎狼之药,身子早就坏了。
倒不是怕死,只是害怕不能继续在这么和睦美好的家里,与家人共叙天伦。
挂心李素兰的身体,林婆子让孩子们一块待在这里等着,免得到药馆后看顾不周全。
周围依旧熙熙攘攘极是热闹,林家人却没了来时欢快心情。
尤其守在牛车旁的几个,忧心忡忡,只觉时间走得格外慢。
就连百相跟林怀松林怀柏三个小娃娃都不嬉闹了,蹲在车旁虎着小脸,一个比一个安静。
“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不会出啥事吧……”张翠娥把脚边的泥巴粒子来来回回数了三十几遍了,实在耐不住,“要不我去瞅瞅去!”
话音刚落便听到百相一声脆喊,“阿娘!”
旋即小小身影就朝某个方向跑去。
林老汉、林二河、张翠娥顺势看去,那头可不是去药馆的人回来了么。
跟去医馆时不同,回来的几人这时候脸上全挂着笑容。
表情最夸张的是林大山,眼睛直愣愣的,走路有点同手同脚,整个人跟白日梦游似的。
李素兰脸上也抿着笑,脸上染着浅浅红晕,绯色一路蔓延到耳根。
“阿奶,阿爹!我娘怎么了,生什么病了?还是没生病哇?”百相往那边跑,还没到大人跟前就先急吼吼问开了。
林江两大步走到前来,把她一把抱起,还心情大好的颠了颠手,“没生病,至于咋地了,让你阿爹阿娘亲口说。”
“你啥时候也学了不着调的性子,喜卖起关子来了?”林婆子从后走上来,眼角眉梢春风得意,“素兰没啥毛病,是有身子了!”
“……”
“!!!”
牛车回村,又是一路笑声飞扬,比去时更欢快。
林二河路上揶揄老大不下八回十回,走路同手同脚的大哥,他属实前几十年没见过。
就是大哥成亲那会,也没这般失魂。
牛车颠簸,百相知道娘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小小人儿蹲在阿娘跟前,小手紧紧扶着她生怕把她颠着了。
待回到家,看阿娘在凳子上坐稳了,娃儿继续蹲在阿娘面前,好奇的盯着她平坦的肚子看。
“阿娘,弟弟现在就住在里面?我有弟弟了?以后我就是姐姐了?”
“是哩,小宝宝住在娘肚子里,可能是弟弟,也可能是妹妹。”
李素兰眉眼被喜悦浸透,实际上不止大山,就连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当初陈家家仆给她灌下绝子汤,又把她丢在冰天雪地里妄图让她冻死。
后来得婆婆跟大山把她捡回家,侥幸保得一条命,但是却彻底绝了生育子嗣的能力。
所以老大夫替她诊脉,说她脉如滑珠,是喜脉时,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山更是抓着老大夫迭声问了好几次,惹得老大夫恼了,直吼你媳妇就是怀上了,有孕了。
吼声老高,药馆里抓药的看病的哄堂大笑。
回想当时场面,李素兰忍不住又笑开。
“阿娘,那你跟阿爹还要我吗,还会疼我吗?”
耳边,娃儿话里带着隐藏的失落与迷茫,让李素兰一下回神。
她抬眸看着女儿,把她牵到自己面前,带着她软软小手触上自己肚皮,认真一字一句告诉她,“相宝,不管阿娘有没有生小弟弟小妹妹,你永远是林家的孩子,永远是阿爹阿娘的女儿。”
说罢,她把女儿紧紧抱进怀里,用温柔的力道抚慰她的不安。
“弟弟妹妹不是来分薄爹娘对你的喜爱的,相反,他们是来替阿爹阿娘,加倍的喜欢你疼爱你,将来保护你。”
她的相宝啊,娇憨又狡黠的背后,原来藏着这般敏感的心思。
李素兰心里对女儿的怜惜愈甚。
这是她的女儿。
亦是她的恩人。
这辈子,她们之间都会紧密相连,无需靠血缘关系来维系。
有情满溢,足以。
第147章 幸亏宣元帝早死几年
百相小手还搭在阿娘肚子上。
隔着一层衣服,其实感受不到什么。
但是她小手依旧小心翼翼的抚了又抚,好似真能摸到住在肚子里的弟弟妹妹一般。
漆黑眼眸先是稀奇瞪眼,末了慢慢弯起,弯成月牙。
“阿娘,我也会喜欢弟弟妹妹的,我也会保护他们。”
李素兰贴着女儿小脸,笑着,哽咽着,“好。”
院子里,欢欢喜喜搬东西的其余人,此时在堂屋门口站了半圈。
家中有喜,之前光顾着欢喜了,大家都忽略了百相的敏感。
更大的原因是,百相在他们心里,早就是亲亲的自家孩子,是以他们压根没往别处想,没想到百相原来会担心。
担心他们有了亲生的娃儿,就不要她了。
林婆子红着眼眶,挥手让杵在这里的人散开,各自去做事。
她抹掉眼角溢出的水渍,举步走进堂屋,一切如同往常自然,“相宝,过来,阿奶带你挑布匹。过年穿新衣,赶在年前再给你做两身袄子替换!”
这次去镇上,拢共买了六匹布回来,两匹灰色蓝色耐脏的,给家里汉子们做衣裳。
两匹清雅素藕,给俩儿媳缝襦裙。
还有两匹亮色的,一宝蓝一新绿,都适合给娃儿做童衫。
听到阿奶召唤,小女娃立即脆生生应话,又软又乖,“阿奶,我马上来!”
重新回到院子假装忙碌的大人们,不自觉眼里染上笑意。
冬日处处可见雪,白茫茫一片,肆意渲染独属于冬的萧索清冷。
那种萧索,却浸不透小小农家院。
“百相百相,快来!鸡笼里的鸡打架了!”
“百相!你要不要让鸭子帮忙孵鸡蛋呀?我留两个鸡蛋给你放!”
“每次都抢着帮小叔扫雪的小百相去哪了?咦,怎么找不着了?”
“好手好脚老大一人还要娃儿帮你扫雪?边儿去!百相,走!阿爷带你去菜园子砍甘蓝!”
“咯咯咯!来啦来啦!你们都要我陪,我只有一个人,嗨呀我好忙呀!”
李素兰有孕的事在村里自是瞒不了,光是隔壁有个好八卦的李婆子,满村子就不够她吆喝的。
一传十十传百,年关还没到,这件事就传出了百里外。
百相草于是再添一战绩。
喝了百相茶,好孕来。
距年节最后几天,各地订单又跟雪片一样飞来,喜得金钱来一家子合不拢嘴。
光是截止目前的订单,够茶坊忙活一整年的。
金老爷子见天儿红光满面,穿上大袄子,提上火笼子,走家串门的唠嗑,凭一张嘴交满村老伙计。
逍遥赛神仙。
在村里呆的日子越久,越觉得这个地方惬意,自在。
不用满脑子的算计,不用时时的提防,不用虚伪的应酬。
穿身保暖耐脏的袄子,随便往哪家老伙计堂屋一坐,生起火盆整壶茶,搭一碟工坊饭堂抢的花生米,就能唠上一整天不带停的。
听这个老伙计乐呵家里准备明年再买两亩水田,听那个老伙计乐呵赚的银钱给家囤上了够吃大半年的粮食,唠一唠媒婆又踏破了哪家门槛,村里后生成了几桩亲。
“家种的五亩百相草,亲戚这家要点那家要点,一下就要去半亩地收成。大山媳妇有孕的事情再一传出去,诶嘿这下可好,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托人找上门来要茶,要么是给媳妇求的,要么是给女儿求的……”王家老爹心疼得直抽抽,偏生亲戚来求,又抹不开面不给,只能私下里跟一群老头子唠两句。
老村长捻两粒花生米放进嘴里,轻轻一咬咔咔响,香酥脆。
他惬意眯眸,轻哼了声,“你这好歹找上门的都是有点亲戚关系在的,知道找上我这儿来的都是啥人?十里八乡村长一个没落!你们说说我跟他们有啥关系?以前咱玉溪村没起来的时候,他们看我可是一个个鼻孔朝天当没瞧见的,嘿我就奇了怪了,他们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上门要茶叶来?”
金老爷子嘎嘎笑,“那你给没给?”
“给了,能不给吗?人活一辈子,一盼安居乐业,二盼多子多福,人家都厚着脸皮找来了,我要是死抠不给,就好像断人子孙一样,担不起这么大的孽。”老村长话是这么说,人却是极轻松的,下巴微抬还带点小嘚瑟,“算了,不计较那点。谁让百相草只有咱玉溪村能种?咱村家家户户的,小日子一天比一天安稳,相较起来,比外面的已经好太多了。”
徐老头也在座,先跟几个老头抢花生米抢得乐呵,听到多子多福,脸色垮下来,心情一下低落。
“多子多福……这话太绝对啦,”他摇摇头,不知想到什么,低眸长叹,“有些人多子,未必是福。”
“徐老哥,这话如何说来?”金老爷子有意搭话交好,顺着他的话便问了句。
一群老头也捧着茶盅嚼着花生米齐齐看来。
徐含章见状,并毫不讳言,叹道,“当朝戌边老将萧必让,你们应该都听过他的大名吧?他膝下四子,全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中年得女,女儿又在两岁幼龄失踪,不知流落何处,不知是生是死。
四子一女算不算多子?可惜,光见多子,没见多福。
啧,我寻思萧必让这辈子功德无量,不应该有这种下场啊,难道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后来想想上辈子的孽上辈子应该就还清了,不然他投不了胎,就算投胎也只能投畜生道,所以不是他的问题。”
火盆子里火星噼啪四溅,一众须发花白的老头,“……”
徐老头话还没说完,砸吧嘴儿抿了口茶水,继续慢悠悠道,“我这人拗得很,事情想不明白我睡不着,所以我足足想了三天三夜,终于让我想到症结所在了。
问题的确不在萧必让,问题在宣元帝,近小人远君子,放纵佞臣当道,忌惮忠臣功高震主。萧家并非葬于敌手,而是葬于自己忠心的君主手中。
他夫妻俩苟着一口气撑到如今,不过是心里尚存一线渺茫希望,盼能寻回当年失散的女儿。
哼,幸亏宣元帝早死几年,要不然萧必让那把老骨头也剩不下,怕是得挫骨扬灰——唔唔!”
旁边七八只手伸出来,全部捂在了徐老头嘴上。
众人额角冷汗直冒,火盆子烧得恁旺都不觉暖了。
徐老这张嘴可真是敢说!
亏得他们都不是那等小人心性,否则去告个密,先被挫骨扬灰的就得是徐老头了!
第148章 你咋不跟长卿哥的爹比?
金老爷子白着脸,嘴角疯狂抽搐,开始怀疑自己交好徐老值不值当。
他有妻有子有孙,没得因为徐老一张嘴,最后反把自己一家子全给送进去。
飞快朝外打量几眼,哪怕明知外头不会有人偷听,他还是压低嗓子提醒一句,“徐老哥,有些话万万不能说啊,小心隔墙有耳!”
徐含章大笑,拍拍他肩头,“放心,老头再不知数,也不会把旁人拉下水。会在这里说也就仗着你们不会把话往外传,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众人这才吁了口气,放松下来。
“徐老哥,问句冒犯的话,你在朝为官时,也这般口无遮拦?”金老爷子按捺不住,他很好奇徐老这性子,是怎么在朝堂活下来的。
徐含章啊了声,点头,“说我口无遮拦我不认同,我只是敢说真话,可惜庙宇高堂,不是每个天子都能容得下真言,所以我这不给贬下来了吗。”
微顿,他又笑着道了句,“说贬也不对。当今圣上那时候还是太子,怕我死太快,在先皇收拾我之前,他先给我定了个冲撞太子的罪名,把我远调,之后又找了个我记不清的由头把我的官给捋了。所以我一家子才能活到现在。”
“……”
“……”
你说起来还挺自豪?
徐老头说过瘾了,嘴巴闭上了,笑眯眯饮茶吃花生。
这也是圣上请他过来教导小太子,他肯点头的原因。
宣元帝昏庸,好在,歹竹出好笋,洪景是个英明的。
至于小太子,本就是璀璨明珠,稍加雕琢,日后必将大放光彩。
他很期待小太子口中的大瑞盛世,有生之年若能得见,老天不枉。
除夕前夜,工坊结了当月工钱,休假五日,让工人们回家过个好年。
年节福利也没少给。
人手一匹布,一只鸡,两斤五花肉,二两百相茶。
晚上大雪,整个梧桐镇陷入白雪皑皑。
风雪中,万家灯火如繁星,欢声笑语暖屋梁。
林家堂屋堆满了年礼,全是别人送来的。
有晏家送的年盘点心,金家送的第一坛百相酒,甘家送的秘制火腿,郭家送的精米,叶家送的福袋,四方药馆送的四物膏,还有各村村民托人送进来的各种糖饼粽粑……
光这老些,都够他们家敞开肚皮吃一个月吃不完。
林家人也没省着,林婆子带着二儿媳掌勺,把在杜嬷嬷那儿学到的菜品都做了一道,整了两大桌,请晏家、金家过来一块吃饭过除夕,图个人多热闹。
李素兰肚子刚怀上不足三月,精神头养得好,但是闻着荤腥味偶尔仍觉反胃,被婆婆赶出了灶房,只让她择菜、沏茶。
堂屋里支开两桌,火盆子烧得旺旺的,堂屋门半掩隔掉外间风雪,屋内言笑晏晏,暖意融融。
既是贺除夕,汉子们聚一块,少不得喝两盅。
金家送来的百相酒被拿了出来开封,浓郁酒香散开,与菜香混合,冲人鼻腔。
“除夕除夕,除旧布新。”金老爷子举起酒杯,满脸红光,酒还没喝已经上头了,“就祝我们一年一光景,一年胜一年!”
金钱来也举杯,笑道,“这是酒坊做的第一批酒,还没上市,咱今天开的这坛便是第一坛,来尝尝咱酒坊自己酿的百相酒,特地调制的,温和醇香,老少兼宜!”
“爹,老少兼宜,那给我也整一口?”旁边一个小杯子递了过来,扭头便是小胖墩笑起来五官挤作堆的脸。
“小孩就坐小孩那桌去,过来凑什么热闹?去去去!”金钱来立刻笑脸一收赶人,嫌弃是一点不遮掩,“都差不多的年纪,你什么时候才能学学晏小公子的沉稳?”
金多宝也瞪眼了,半点不客气反呛回去,“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拿我跟长卿哥比,你咋不跟长卿哥的爹比?同样富商出身,他生来含的金汤匙全是书香,我生来含的金汤匙全是铜臭!亏你还好意思嫌弃我,你长进了再叫我长进吧!”
金钱来跟金老爷子同时被吓得面无人色,恨不得把这颗独苗苗的嘴给缝了。
小兔崽子什么话都敢往外蹦,真真是不知者胆生毛!
跟晏长卿的爹比?
金家多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多宝,年纪太小就品酒不容易长高。”晏长卿抿笑温声,丝毫没有被冒犯的不悦。
“真的假的?”一句话把金多宝拿捏了,小杯子咻地收回来。
他可以胖,但是不可以长不高!
李素兰跟张翠娥也坐在小孩这一桌,同坐的还有金夫人顾芳华。
那边一桌多是老爷们,三个年轻妇人不宜挤进去,坐这边还能照顾孩子。
“酒咱不宜喝,可以喝汤,”李素兰看出金家人一刹的拘谨不自在,笑着盛了碗汤放到金多宝面前,“这汤是特地请教杜嬷嬷,用笋干腊肉煲的,味道鲜香可口,尝尝看。”
百相对这碗汤格外推崇,“杜嬷嬷教的,我阿娘洗的笋干,我二婶烧的火,我阿奶亲手煲的汤,闻一闻都特别香!阿娘,我喝两碗!”
“哟,小百相都喝两碗,那我得赶紧给自己先盛一碗放着,免得待会抢不到,尝不了这口鲜了。”
有娘俩打圆场,空气里缭绕的那缕不自然悄然散去,顾芳华适时搭话,很快重新言笑晏晏。
徐老坐在老爷们那桌,视线在李素兰盈盈笑脸上停留了片刻,眼底微暗若有所思。
越看越眼熟。
尤其从这个角度看,妇人笑盈盈侧颜总觉好似在哪里见过。
嘶,老头眯眼挠胡须。
在哪见过呢到底?
“杜嬷嬷,老贾,快帮我想想,我到底在哪见过她来?”想不起来,小老头手肘立刻左杵右杵找帮手,低声道,“我瞅着大山媳妇儿煞是眼熟。”
林家他来过几次,见过李素兰几回,但是每次都是打眼掠过,不曾盯着细瞧,免得被人骂老不羞。
这是他头回在林家坐下来吃饭,刚才冷不丁瞧到小妇人侧脸笑颜,熟悉的感觉腾地就冒出来了。
杜嬷嬷跟贾半仙各自偏头瞧小老头一眼,又各自撇唇扭开头去。
老头儿可真稀奇,他在哪见过人小媳妇,他们两个七不搭八的人上哪知道去?
这边徐老头苦思那缕熟悉感,另一边皇城底下差点翻了天。
萧老夫人失踪了。
第149章 届时东宫无主,能者上位
贺除夕。
皇城张灯结彩,火树银花。
城中百姓不惧寒冷,携妻带儿上街赏花灯、看杂耍,感受新年的喜气与热闹。
孩童在人群中追逐嬉戏活泼俏皮。
擦肩而过的少男少女短暂对视后羞红脸庞。
杂耍艺人口喷火龙迎来一片高声喝彩。
茶楼二楼支开的木窗后,少年郎们大笑着朝楼下扔赏银意气飞扬。
满城花灯如昼,漫天雪花飘零,灯是景,雪是景,人是景。
突地,策马悬刀金吾卫闯入长街,打破了歌舞升平。
马蹄声急,游人纷纷往街边闪避。
“这是怎么了?金吾卫在长街纵马?看这阵仗,是城中发生大事了?”有游人带着妻儿站定后,疑惑地跟旁边人打探。
“天子治下,皇城素来安稳,照理没人敢在这里生事,尤其今儿还是除夕,安防更加严格……”
“那你们说说,金吾卫负责皇城安防,有什么能让他们急得坏了规矩街头策马?”
百姓游疑不定,人群中身负官职的也起了疑惑,即刻着人去打听。
未几就得到答复。
皇宫,泰宁殿里,洪景帝大发雷霆,“继续发派人手,传令城门戒严!定要把萧老夫人找到,毫发无损送回将军府!”
除夕宴刚吃到一半,桌上新上的几道菜肴还没动过,皇上震怒摔了玉箸,吓得旁边陪坐的妃嫔、内侍、宫婢俱不敢开口说话。
皇后见状,抬手让众妃子先行退下,这顿晚宴,大抵吃不成了。
很快殿内就只剩了帝后及两人身边得用的奴才。
“如果萧老夫人再出事,朕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萧老将军。”洪景帝捏着眉心,疲惫靠上黑漆描金檀木椅背,“坊间早有流言,说皇室不仁,要将功臣萧家一门铲尽除绝。朕一心想补偿萧老,背后却似总有只手推着事情往反方向走,事与愿违。”
“皇上勿要过于忧心。”一双柔夷轻轻按上他太阳穴,替他揉按舒缓,“萧老将军眼清心明,定然明白皇上心意。萧老夫人失踪此乃意外,不是皇上之过。”
“可萧家落至此,确是皇室之过,朕无法推卸责任。”洪景帝阖上双眼,偏头靠在女子手心,唯有在皇后面前,他才肯流露疲惫,“皇后,倘若朕将此事置之不理,不仅愧对萧家,还会让戍边几十万将士凉心,更会让天下千万子民凉心。国之将倾也不远了。”
皇后抿唇,眼里闪过一缕心疼,低道,“皇上放心,妾会帮你,整个兰国公府会始终站在皇上身边。”
“阿容,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是怨我的。我没有做到两相白首的承诺。”
“怨又如何?你是皇上,我是皇后,我们都身不由己。若……卿儿一直好好的,我便原谅你。”
“嗯。”
殿内静默,再无话。
唯帝与后两手交握,迟迟不分开。
甘泉宫,姚贵妃寝殿。
从泰宁殿回来,姚贵妃褪下华服坐在梳妆台前,取过湿帕子擦拭口脂,“小心办妥了?”
在旁伺候的老嬷嬷垂首,低声应话,“娘娘放心,已经办妥,无人发现。消息传进宫前,我们的人就已经把她引出了城门,她一个疯婆子,身边无人看顾,独自在冰天雪地里活不了几日。”
“疯婆子?她也未必像传言里说的疯得那么厉害,否则怎么会记得她的孩子是在大雪天丢失的?每年雪天总要闹上这么一场,可惜,萧将军今年刚返京,对此事一无所知。”姚贵妃对镜自照,镜中女子肤如凝脂艳若桃李,红唇轻扬妩媚动人,“将军府下人怕被责骂,也不敢说……除夕这场雪,下得好。”
她偏头,又问嬷嬷,“郁太医那里可有套出话来?”
“有,郁太医每两日就亲自去将军府一趟,替萧必让看诊,沉疴难愈,又郁怀难解,已如风烛残年。”
“我问的是晏临。”
嬷嬷跪下,屏气,“回娘娘,郁恒嘴严,有关太子的事情探不出只言片语。”
铜镜里女子扬起的嘴角猛地拉直,含情杏眸一瞬阴冷,“皇后回了宫,连郁恒也回来了,依他们对晏临的疼宠,怎么会放心让他一人独自待在皇寺,除非,晏临已经不需要照顾!”
姚贵妃手有些抖,几番想要拿起玉梳梳发,最后终因手抖作罢。
她用力闭眼,再睁眼,眸色沉暗一片。
萧必让手里的兵权还可徐徐图之,最怕的是晏临这个本该早死的人撑得太久了!
“明日——不,等过了元宵,你给祖父递个口信,让他继续想办法查晏临的情况。这几日好生待在宫里什么都别做,那疯婆子的事正在浪头上,我们稍有不慎就会遭人怀疑。”
嬷嬷忙应是,心里也着恼不已。
小太子晏临患那个病,早有太医背后断言他活不过十六岁。
哪怕得帝后万般宠爱,一个注定活不过弱冠的人,对其他皇子而言便不再是威胁,也用不着将之当做对手。
他们根本无需多做什么,只需等晏临死。
届时东宫无主,能者上位。
而萧必让手里的兵权,能让夺嫡者如虎添翼。
偏偏事情出了意外,小太子出宫祈福已有大半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传回宫来。
让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