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思文迟疑着点头,又问:“所以您昨天不?回我消息是不?想见的意思?”
傅清瑜“嗯”一声,她不?是很想说这些闲杂事,“我飞江城,西疆的事情你撂开手?不?必再管,你提前到深城去?,帮我收拾一下我的海景别墅,其他要做的事情,晚上?我发邮件给你。”
发邮件的就该是公?务了。
郎思文点头,心底轻松些,“那我就好好在?西疆玩几天。”
傅清瑜是个?大?方的老板,“开支走我的私账,算我请你和阿姨的。”
轻声交代完郎思文,傅清瑜邀请她一起吃早餐。
煌煌明亮的厅内,孙婉正?低着头跟赵孟殊说话,不?知是否是孙婉说得话太动听,赵孟殊的脸色奇迹般的温和起来,刚刚的燥郁不?悦似乎只是错觉。
风停浪止,瞬间又海宴河清起来。
傅清瑜信步走过去?,悠悠在?赵孟殊一侧坐下,她偏头,柔和问:“董事长刚刚为什么生气?”
她不?同场景叫董事长这个?称呼代表的含义也是不?同的。
有时候是疏离,刻意划开界限。
有时候是挑衅,公?然挑衅权威。
但现在?么——
赵孟殊平静为傅清瑜夹了一筷她喜欢的虾饺。
他很确信,她此刻是调笑。
他叹气,“傅总,您心知肚明的。”他叫傅总,是鸣金收鼓,承认错误。
傅清瑜眨了眨眼,不?依不?饶,“我不?知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赵孟殊抬起眼,对面是孙婉和郎思文。
孙婉专心吃着菜,表情是置之?事外?的纯澈。
郎思文眼睛转的厉害,忍笑认得辛苦。
赵孟殊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擦了擦指节,决定从?容丢脸。
他侧眸,对上?傅清瑜笑盈盈的眼睛,“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熙熙,是我吃醋了。”
傅清瑜丝毫没有落井下石,大?气道:“没关系,我以后再不?会?让你吃醋。”
话一出口,傅清瑜就无比肯定她的这句保证要落空。
——赵孟殊吃醋的能力跟她沾花惹草的能力一样强,甚至,隐隐胜出。
每逢书雪琼祭日, 陈书总是会早早飞到江城。
她会弯腰拿起扫帚亲自打扫书雪琼临终时住过的三层小别墅,扫帚会细细扫过水磨青石板上每一粒梅花花瓣。
每个晚上,伴着寂静的月色, 她安静卧在书雪琼的床上。
她蜷缩身体?于小床上, 手指攥着细腻的棉质布料, 枕边依稀有养母生前的气息。
很多时候, 陈书都感激当年被?送到陈家养大的人是她自己, 如果她没?有被?送走, 生长在赵家, 说不准哪一天就会被?谢有仪和荣伯康联手害死, 即使没?被?害死,可能?也会变成一个心理扭曲的变态。
在陈家, 她得到了养母书雪琼全部的爱。
养母得不到丈夫的爱,便将一腔爱意倾泻在她身上——
窗外月影晃动, 室内香气清浅,她睡意昏沉,渐渐阖上眼睛。
突兀的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望见漆黑屏幕上显目的名字,她唇瓣抿得苍白, 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戾气。
“柯叔叔。”
身为陈郁文的心腹秘书, 柯富宏说话一贯是圆滑而富有技巧的, 他先?讲明陈书记如何?公务繁忙如何?心系百姓如何?如何?案牍劳形——
最后且忧且憾说一句,“大小姐,今年书记恐怕没?有闲暇到江城祭拜了。”
陈书终于不再忍耐, 冷冷道:“爸爸有闲暇到西疆泡温泉, 却没?有时间到江城来?。千里之遥的地方都能?日夜赶赴, 眼皮子底下的地方却没?时间过来?!到底是爸爸的心不再江城!”
柯富宏无奈道:“大小姐,书记到西疆是去实地考察, 这?是公事,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陈书已经不想说话。
她挂断电话,起?身走到窗前,仰头看着天边一轮空荡荡的明月。
养母从楼顶纵身而跃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像一缕单薄的轻烟,飘忽忽的悠然而落。
不过眼睛一眨的时间,已是满摊血迹。
除了她,没?人关?心养母死去。
陈郁文忙着封堵消息,遮掩风声。
原配自杀是巨大丑闻,一时不慎,便可能?毁掉他如日中天的仕途。
陈敏静忙着幸灾乐祸,她洋洋得意与计谋得逞,撕破她死对头一贯温柔如水的假象。
是的,养母一直是很温柔的人,如三月的春风,轻柔而温暖,唇边总是带着淡淡笑意,似乎从没?有事情可以烦扰到她。
可她却有抑郁症。
她一直在忍耐。
忍耐娘家对她的逼迫,忍耐大家族的阴谋诡谲,忍耐丈夫的冷漠和小姑的娇蛮。
所以她带着唯一在乎的养女来?到江城,关?起?门来?过与世无争的小日子,但陈敏静的出现打破这?一切。
那一天,陈敏静高昂着头,得意说:“阿书是我的女儿,我跟她血脉相?连,总有一天,她会回到我身边。”
那一天,陈书还在上初中,背着书包下学。
她记得今天是母亲的生日,特意没?叫司机跟着,偷偷溜到广场商厦边的花店里,买了一束蓬勃的瑞典女王,她知道母亲喜欢这?个花。
推开花店的玻璃门,无意间看向?不远处广场商厦的地标,一束轻渺的身影如薄纱般落下,似一支脱了线的风筝。
她没?认出那道身影是一向?优雅端庄的母亲。
直到在人群拥簇中,她看到血肉迷糊的人影。
陈郁文恨养母。
因为她在最人流秘集的地方自杀,让他封锁消息的难度呈几何?式上涨。
所以,她的祭日,他总是推三阻四?不肯过来?。
眨了眨眼睛,冰冷的泪水顺着眼眶留下,缓了片刻,陈书深吸一口气,拨通一则半生不熟的电话。
深夜里,正?在乘坐公务机前往江城的傅清瑜接到陈书的电话。
她啜泣着,满腹委屈,“我恨你。”
她带着哭腔,委委屈屈说:“因为你,我现在都不能?光明正?大找我哥诉苦!他以前明明很疼我,为了我,从国外转学到江城上学!”
那是书雪琼刚去世的暑假,陈敏静和陈郁文强硬命她回平城上学,她吞了十几粒安眠药,宁死都不肯离开。
最后陈敏静将所有的佣人抽调走,偌大别墅留她一个人,将她变相?放逐在江城。
是赵孟殊不放心她,从伦敦转学回国,亲自担起?照顾她的责任。
本来?他不用留在江城多上一年高中,他早早便拿到常春藤入学资格。
傅清瑜坐在真皮座椅上,笔电在桌子上摊开,闻言,她平静将手机开了免提,陈书的抱怨和哭诉瞬间涌满整个机舱。
只有孙婉听不见。
她带着厚厚的耳塞,仰躺在座椅上睡觉。
正?在闭目养神的赵孟殊徐徐睁开眼,他静静看了傅清瑜一眼,傅清瑜眼神示意他可以任意处置她的手机。
她身体?倾斜,凑近他耳边,清幽的香气自呼吸发散,语调轻柔动听,“阿书心情不好,你安慰她一下。”
这?是傅清瑜惯常做得事情。
谁上门找茬,她就将事情干干净净脱手,交给适合处理这?件事的人。
对陈敏静如此?,对待陈书一样如此?。
赵孟殊敛眸,修长如玉的手指拿起?手机,他没?说什?么,只说了一句话,“阿书,是我。”
瞬间,似乎像卸了发条的机器人,陈书停下一切哭诉抱怨,时间在此?刻静止。
挂上电话之后,赵孟殊将手机物归原主。
傅清瑜以为赵孟殊会叮嘱些什?么。
比如说,临近舅母祭日,阿书心情不好,你该多体?谅她——
但赵孟殊什?么都没?说,他依旧仰靠在真皮座椅上,一向?深邃淡漠的双眸微阖,继续刚刚的闭目养神。
机舱很静。
傅清瑜偏头想了下,觉得自己有些无情,便微微倾身,柔软的掌心覆住他微冷的手背,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下。
而后如翩翩蝴蝶般,而后抽身离开。
他何?其敏锐,在她动作之前便已经睁开眼睛,却没?有阻止,静静望着她蜻蜓点水的调情。
他眼眸漆黑深邃,令人捉摸不透。
傅清瑜不去琢磨他的心思,她知道他是安全的。
赵孟殊沉默着没?有说什?么,只是修长手指张合,拢住她的手指,扣在掌心里。
傅清瑜顿了下,微微倾身,靠在他肩膀上。
赵孟殊微微侧脸,瞥她,“这?样很舒服?”
傅清瑜望着他的眼,下意识想要说些动人的情话,忍了忍,还是将情话咽下。
她微垂眼睛,轻轻“嗯”一下。
下一刻,他抬手揽住她纤瘦的肩膀,让她更深嵌在他怀里。
公务机落地机场,江城分公司的总经理已经在机场外等候。
“董事长还是住在老地方?”总经理坐在劳斯莱斯副驾驶上,“院子已经收拾好,按您的吩咐收拾了两栋相?邻的小院,方便您跟傅总下榻。”
傅清瑜正?耐心为孙婉系着安全带,闻言,含笑问询,“董事长不跟阿书小姐住在一起?吗?”
总经理笑道:“傅总,董事长来?江城一直都是单独住,从没?有跟阿书小姐合住的习惯。”他柔声补充,“您要是想跟阿书小姐一起?玩也很容易,董事长安排的院子离阿书小姐的院子也很近,十分钟的距离。”
傅清瑜点了点头,垂眸拨弄手机,给酒店管家发消息,她今天不会入住酒店。
陈书是当日中午来?到傅清瑜的小院。
紫藤花架下有一个编织漂亮的秋千,孙婉坐在秋千上,垂着脸,脚尖一点一点吃着新鲜的水果。
望见陌生人,她微微一愣。
陈书笑了笑,怕吓着她,很友善道:“我是来?找熙熙的,她在里面吗?”
孙婉不回答,抿着唇不说话。
她像被?家长交代不跟陌生人说话的小朋友,有种笨拙的天真。
陈书没?有往里面走,四?处望了望。
这?处别墅地理位置很好。
购入时,专门找风水师算过,是上佳的风水宝地。
她曾经问赵孟殊要过这?间房子,他没?给,现在却到了傅清瑜手中。
陈书随意坐紫藤花一侧的石凳上,清风徐来?,她紧蹙着眉,心底一团乱麻。
坐了不到五分钟,眼前的水磨青石板上缓缓出现一道人影。
她步伐还是那么轻缓,优雅从容。
仰起?眸,望见一张昳丽秾艳的脸。
无论?何?时见傅清瑜,陈书总觉得她带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清傲。
陈书敛去复杂神思,含笑,“没?想到你会跟来?江城,看来?你跟我哥已经和好了?”
她早猜到他们已经和好。
不然飞机上,哥哥不会用傅清瑜的手机接了她的电话。
傅清瑜目光平静自陈书脸上扫过,幽幽淡淡,比一阵风还要轻盈,她没?有说话,缓步走到孙婉身前,俯身细细询问她有没?有不舒服。
孙婉认真摇头,“没?有!熙熙,我很喜欢这?里!”
江城气候温暖湿润,风景雅致如画,确实是个好地方。
傅清瑜抚了抚孙婉柔顺发丝,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讲话,她声音温柔,全无平日的清冷,似三月的春风。
陈书抿下唇,总觉得似曾相?识。
像去世多年的养母。
她曾经揽她入怀,柔声唤她小名。
深吸一口气,陈书朗声道:“傅总知道我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你要你去帮桑榆吗?”
傅清瑜依旧没?有应她的话,转眸看向?候在檐下的护工阿兰,柔和说:“带母亲去外面逛一逛,买一点吃的玩的,天黑前回来?就可以。”
阿兰点点头,快步上前,拉起?孙婉。
孙婉转脸认真说:“熙熙,我会带好吃的回来?的!”
傅清瑜笑着应下。
随着两人一起?离去的,还有紧跟其后的保镖。
院子静了,纷飞的梅花飘扬落下,傅清瑜坐在秋千上,抬起?纤细白皙的手,粉白的花瓣悠悠落入掌心,香气清浅。
无论?跟谁谈话,傅清瑜都喜欢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对待陈书,当然也是如此?。
她抬起?眼眸,并没?有回答陈书刚刚的问题,而是凝望陈书倔强的双眼,语气是一种怜惜的温柔,“阿书,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更喜欢桑小姐——”顿了顿,她眸中微微露出一点笑意,“当然,这?个原因你哥哥也是心知肚明的。”
陈书抿起?唇,立刻撇开视线。
似乎被?戳破心事,她面色有些苍白。
陈书生得跟赵孟殊并不像。
赵孟殊五官像陈敏静,五官清隽雅致,轮廓冷峻深邃,陈书脸上则带着赵昀和的影子。
当然,她的性格是像陈敏静的。
看似娇蛮,其实好处尽占,用莽撞来?掩饰心机。
傅清瑜微笑道:“阿书,其实,你跟陈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陈书轻轻攥紧手指。
傅清瑜慢条斯理说:“陈夫人一直期盼有个听话的儿媳妇,通过这?个儿媳妇,她可以轻而易拒拿捏住儿子,如此?便可最大程度上实现自己的利益。”
“你也是一样的。”傅清瑜眼神很清,透着看破一切的澄澈,唇角笑意深浓,“你希望你的哥哥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妻子,这?样,你才可以借调解哥嫂关?系的名义轻而易举插手你哥哥的后院,当起?赵家事实上的女主人。”
“一个没?有主见的、冲动天真的小姑娘,是最合适的对象,她很好拿捏,可以任你们随意利用处置。而更妙的一点,是赵孟殊不喜欢她。”
“所以你跟陈夫人不约而同都选择了桑榆。”傅清瑜偏头含笑,“她很好控制,不是吗?”
陈书身体?僵直,抿唇,“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是真的在意哥哥,因为你不爱他利用他,所以我才讨厌你!”她直直盯着傅清瑜,“傅清瑜,我知道你聪明,但你不要轻易猜测别人的心思!你根本猜不透!”
傅清瑜并不为她的严厉语气所影响,慢悠悠道:“既然,你因为我利用孟殊而讨厌我,那你为什?么喜欢桑榆呢?她也害过你的哥哥,她的母亲和哥哥几次置你哥哥于死地,你全然不在乎,依旧把她当亲妹妹对待,如果要论?伤害,我带给你哥哥的伤害是拍马不及桑榆母女的。”
“你在意你的哥哥,却撮合他跟不爱的女人在一起?,撮合一个屡屡带给他伤害的女人在一起?,这?是为什?么呢?”
傅清瑜一锤定音,道:“阿书,刚刚的话只是你的借口而已。”
陈书垂下脸,细长手攥起?,掌心发冷发潮。
四?周很冷,阳光很亮,她似乎被?赤裸裸扒光。
似乎她有这?样的意图,但一直隐在暗处,自己都窥不透察觉不出,傅清瑜却一眼看破。
过了会儿,她维持住镇定的表情,声线微微发颤,“你刚刚说,哥哥也知道?”他也这?样想她吗?
“你表面上看似为桑榆处处鸣不公,却没?有真正?为她做过什?么,她真正?陷入为难时你从不出手相?救,她只是你手中的一把剑,用来?破坏我跟你哥哥之前的关?系。”
傅清晗也是她手中的一把剑,她未必有多么喜欢傅清晗,但她一定很清楚,赵孟殊很忌讳傅清晗,就如同她忌讳桑榆一般。
面对陈书询问,傅清瑜终于大发慈悲回复她一次,“你哥哥当然是知道的,曾经他是可以为了陪你放弃伦敦学业回到江城读中学的人。”
现在呢?
现在他们兄妹俩是如水的淡漠。
赵孟殊为陈书做的事情不止有回国读书这?件事。
若不是赵孟殊,陈书在陈家的日子不会过得如此?快活。
陈郁文虽然疼养女,但最疼的是自己妹妹,若不是赵孟殊出手护着,陈书早就被?陈敏静折磨得丢进?傲骨。
一个母亲想对付自己不听话的女儿,总是有非常多的手段。
这?是天然的压制。
陈书很苦涩一笑,“我说他怎么突然对我态度好起?来?,原来?不是因为良心发现,是哥哥护着我。”
傅清瑜垂下眼睛,不再出声,她漫不经心数着地上的落梅花瓣,不过片刻时间,落梅铺满青石地面。
她听到呜咽的啜泣声,极其轻微,伴随着风声一起?,随着枯瘦枝干晃动。
陈书埋首在膝边,哭得一塌糊涂。
傅清瑜没?看她,抬步上楼。
赵孟殊来?得时候,陈书正?哭得眼眶通红。
听到声音,她仰起?脸,呜咽着道歉,“哥,对不起?……”
“怎么回事?”
赵孟殊长身鹤立,垂眸望她。
陈书仰眸看他,总觉得他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威压。
脑子里已经想不出他温柔宠溺的模样。
“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讨厌我的?”陈书擦干净眼泪,冷静问。
赵孟殊平静道:“说什?么傻话,我从来?没?有讨厌你。”
“也只是不讨厌了。”陈书喃喃道。
“原来?她说得是真的。”她垂眸怔忪,良久,带着泪的面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她好懂你,你们真是天生一对。”
赵孟殊并不好奇她话中的含义,只是淡淡道:“明天我会陪你去祭拜舅母,好好休息。”
陈书直起?腰,笑了一下,“好。”
赵孟殊一进?外门,傅清瑜便觉察到了,她没?有下楼,小心凑在窗前看,窗户留了小缝,兄妹两人的交谈全部落入她耳中。
陈书失魂落魄走出院门,似丢了一条魂。
傅清瑜浅浅勾了勾唇,眼底露出一丝讽意。
赵孟殊远远没?有她刚刚说得那么无情,要是真无情,就会如陈郁文一般远远躲开不来?祭拜,而不是跨越千里之遥,日夜赶赴来?江城。
书雪琼对陈书有大恩,对赵孟殊可没?有,他是为了陈书才过来?的,他怕她孤单。
而陈书之所以会反应这?样大,只能?说明,她刚刚确实戳破她的心事,她也意识到她确实对不起?一母同胞的哥哥。
他可真是可怜,付出那么多,回报却奇低无比。
连她自己也是其中忘恩负义的一个。
傅清瑜垂眸出神。
风吹窗棂,她猛然回神,立刻直起?身体?。
这?么久了,赵孟殊也该上楼了。
回过身,书房软榻上倚靠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他慢慢翻着书,神色孤清冷寂。
察觉到她的注视,才微微掀起?眼,眼底慢慢浮出温和。
他没?有提起?在院子里发生的事情,淡漠寡净的姿态,“又在算计谁?”
傅清瑜迅速抬眸望他一眼,落下视线,脚步轻快去柜子里寻茶叶,纤长指尖在茶叶盒扫过,垂眸掩住思索。
他心情不好。
平城无事发生,她不认为自己跟陈书的口角可以惹怒他。
压下心思,傅清瑜拿着茶叶盒,在软榻前的小几上,细细冲一壶凤凰单枞。
凉风从窗隙里扫过,吹散一室茶香。
她将最好的一盏茶递给赵孟殊,“喝茶。”
赵孟殊指腹摩挲着紫砂茶盏,慢慢道:“我记得你喜欢喝大红袍。”
傅清瑜轻抚裙摆,坐在厚厚的长绒地毯上,她捧着茶盏,慢慢喝,热气熏湿纤长浓密的睫毛。
“我对茶叶没?有特殊的爱好,通常别人准备什?么我就喝什?么,至于喜欢喝大红袍——”她弯唇笑了下,“因为某段时间,它最贵。”
她坐在软榻前的地毯上,纤瘦背脊对着他,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后颈,并不看他的眼睛。
这?是她的体?贴之处。
既然他心烦,就给他一个发泄烦躁的空间,省得还要对着她的眼睛装温润。
“阿书说,你很懂我,对吗?”赵孟殊并不体?察她的好意,伸手,慢慢抚上那一截细腻的皮肤,主动挑起?被?她刻意忽略的话题。
傅清瑜觉得后颈有些痒,回眸看他,“心情不好就直说。”
赵孟殊平静笑了笑,确实很懂他。
他垂眸,语调温和不辨喜怒,“熙熙,赵昀和快要死了。”或者说,他已经死了,陷入昏迷沉睡,再不可能?醒来?,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端看他愿不愿意费些钱财吊着他一条命。
这?在傅清瑜意料之中。
赵昀和只要进?去,便绝不会活着出来?。
他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赵氏一姓赫赫煌煌,动了太多人的蛋糕。
天下太多人想要他的命。
赵孟殊护着倒还好,若是不护着,赵昀和的生与死只是迟早的事。
她一时有些沉默,嫁到赵家三年,她并不是很了解赵昀和跟赵孟殊的爱恨纠葛,她了解到的,仅仅是他们父子相?争时的刀光剑影。
或许,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们还有一段温情时光?
她安慰人是外行,斟酌说:“如果你实在伤心,可以把心里话说给我听,我绝不会外传。”
赵孟殊挑了挑眉,“谁告诉你我很伤心?”
“我的直觉。”傅清瑜转过身,纤细腰肢笔直,仰眸看他,目光莹润含光,“如果是我的直觉错了,你告诉我。”
赵孟殊沉默片刻,垂眸对上她的眼眸,“你的直觉没?错。”
他可以任由?赵昀和去死,却不能?让他死在自己手里,可要救他,却又是堵心至极。
“熙熙,我要吊着他的命吗?”他神色沉静,慢慢垂眸品茶,心底已经定了主意。
他淡淡想,当然不会。
他该像傅清瑜学习,绝不再分给赵昀和一丝目光。
傅清瑜察觉到他的心思,柔软的身体?慢慢伏在他臂膀上,柔和说:“你可真是心软,如果是我知道傅冕死了,我一定得办一场大喜事来?庆贺。”
赵孟殊放下茶盏,揽住她柔软沉实的身体?,似乎勾起?兴趣,“你要办什?么样的大喜事?”
“办一场婚礼吧,他的祭日就做我的结婚纪念日。”说着,又轻笑起?来?,“不行,这?样太晦气了,对不住我的丈夫,还是换一个寓意好的日子。”
赵孟殊似笑非笑,“哪天傅总真的要结婚可要提前通知我,邀我喝一杯喜酒。”
傅清瑜望了望他,认真摇头,“还是不要了。”她一副为未来?丈夫着想的模样,“董事长这?样位高权重的人莅临婚礼,肯定会众星捧月,把我丈夫的风头抢了怎么办呢?他肯定会失落的,我不忍心他伤心。”
即使知道她只是随意胡说,赵孟殊心底还是忍不住涌上酸意。
她多细心啊,连影也没?有的丈夫的心情都会顾及到。
若说赵孟殊刚刚的神色只是孤寂冷清,现在则是面色发沉,薄唇轻抿,他移开视线,呼吸都发沉起?来?。
傅清瑜猜到他又是老毛病犯了,支着下颌叹气,“其实我刚刚说谎了。”
“说什?么慌?”他声线沉冷。
傅清瑜一本正?经,“其实我不是为了照顾未来?丈夫的面子才不让你来?婚礼的,我是担心啊,你一露面我的心就被?你勾走了,我担心自己会忍不住跟你私奔!”
说着,她环住他腰身,仰脸轻轻问:“董事长到时候会带我走吗?”
赵孟殊抬手捏住她下颌,眉心松缓下来?,语调温和,“总是喜欢满嘴鬼话骗人。”
傅清瑜在心底默默道,她也不想满嘴鬼话啊,本来?都要改邪归正?了,可他偏偏吃这?一套啊!
第49章 chapter049
因为?书雪琼死得不体面, 便没?有被葬入陈家祖坟,而是葬在南城一片清幽的墓园里。
墓园立在群山之间,遍植葳蕤, 一路走去, 绿植遮天蔽日。
陈书一直很?安静, 即使在赵孟殊身边见到傅清瑜, 她脸上也没?有半点坏脸色, 反而轻声跟傅清瑜道谢, “多谢你来祭拜我母亲。”
“书教授很值得人敬佩。”傅清瑜回她以同样温和的态度。
在陈郁文身份之外, 书雪琼还有另一个身份, 她是南大的音乐系教授,还是小提琴演奏家, 在没?嫁给陈郁文之前,她每三?年会进行一次小提琴全球巡演。
但?, 在嫁给陈郁文之后,她便只能是陈夫人了。
黑色墓碑上镶嵌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子清雅婉约,笑容温婉。
陈书说:“这是我挑选的母亲照片, 没?嫁人之前的照片, 那个时?候, 她是最快乐的。”
祭拜完,一行人又慢慢下?山,陈书默默走在傅清瑜一旁, 轻轻说:“念在你来祭拜我母亲的份上, 我跟你停战。”
傅清瑜挑了挑眉, 不接话。
陈书憋口气,“又要怎么?样!”
傅清瑜拉了拉赵孟殊袖口, 仰眸,“管一管,你妹欺负我。”
赵孟殊平静瞥陈书,替傅清瑜回答刚刚的问?题,“你们之间?一直是你单方面找茬,休战的事情不该问?她,该问?你能不能管住你自己?。”
傅清瑜赞同点了点头,“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那你不自己?说?”非要她哥哥当嘴替!
傅清瑜真诚道:“这话如果从我嘴里说出来,你肯定不服气要跟我大吵一架,从他嘴里说可就不一样了。”她慢悠悠道:“董事长说什么?都是金科玉律,没?人敢不从的。”
陈书勉强认可她的解释,但?依旧气得心口疼。
南城多雨,下?山之后,天上便飘起细细的雨丝,傅清瑜还没?来得及从包里翻出雨伞,头顶便被漆黑的伞面遮住。
赵孟殊一手撑伞一手牵住她的手,“回去还是逛一逛?”
烟雨朦胧的景色确实值得欣赏。
“一天之内可以逛完南城吗?”
赵孟殊慢条斯理道:“如果你是超人转世,应该可以。”
很?明显,她不是。
“彻底游览南城美景,至少要一周。”赵孟殊瞥她,说:“傅总要提前回深城,恐怕没?那个时?间?。”
傅清瑜还是不愿耽误工作的,“总有时?间?再来的,我还是先到深城去。”只郎思文一个人,是摸不清分公司的底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