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看来,她身边确实缺人。
退一万步说,上一世可能就是因为身边没个护着的人,才会被挤入水中,淹死得太冤枉了。
衡量之下,觉得还是留下吧。
明毓点了头,丁胥则去与春瑛说了。
那姑娘听说能留下来,脸色顿时亮了,走过来后便道:“夫人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只要跟在夫人身边,都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明毓莞尔,随即道:“那日后便跟在我身边,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便问青鸾。”
在主子后头的青鸾适时出声,说:“我便是青鸾。”
春瑛歪了歪头,问:“你几岁?”
青鸾愣了一下,应:“十六。”
春瑛一笑:“我十四,那我便唤你一声青鸾姐姐。”
青鸾瞧了眼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姑娘,有些难以言喻。
还真看不出来才十四。
明毓心道,她也瞧不出来。
处理了春瑛的事,谢衍正想离开回谢府,但人还没走,谢府就来了人。
孙氏身边的何媪领着好几人到了明家。
谢家到底是高门,明夫人就算知道来者不善,也知道谢家夫妇与养子也只是面合心不合,却还是不敢轻待。
毕竟明家与谢家硬着来,无疑是以卵击石,是以也亲自出面接待。
何媪是个傲的,只是漠漠然朝着明夫人一礼,随即冷淡道:“我家主母说大少夫人也已经回娘家住了好些天了,也没有一直在娘家住下去的道理,若是再住下去,恐怕会遭人说闲话,是以让老妇来接大少夫人回府。”
明夫人心道不过是个下人,也敢摆谱,显然是没把她这明家放眼里。
她因这老妇的态度而心下怫然,但面上也没显,笑道:“是应该的,我也让人把二娘和女婿唤了过来,有话你便与他们说。”
她算是看明白了,嫁人后的二女儿,有了丈夫给的底气,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软弱可欺的女儿了。
何媪想起那谢衍,心道怎还在谢府,心下暗啐了一声晦气。
不一会,明毓便与谢衍一同到了厅中。
方才还傲然的何媪,知晓这谢衍软硬不吃,顿时收敛了傲然,姿态放低了许多。
明夫人瞧着这老妇听说谢衍来了,便双肩垂下,一副低目垂肩的奴态,只想翻个白眼。
呸,竟还是个装腔拿势的老货。
“你家大爷和大少夫人来了,说罢。”明夫人道。
何媪朝着谢衍道:“主母说大少夫人一直住在娘家也不是事,只会让旁人道尽闲话,再有明日要去将军赴及笄宴,是以老妇奉主母之命,特来接大少夫人回府。”
谢衍冷声问:“白日有这么长的时间,为何要要晚上才来接人?”
自然是她家主子不想让人看见谢府的人去接明氏,只得挑了晚上过来。
何媪嘴上应:“因晓得大爷也会在,便让大爷一同回去,省得大爷今日跑空。”
谢衍睨了眼她,嘴上也不留情,直言道:“不过是传句话到大理寺就解决的事,还特意让何媪大晚上过来,母亲大抵是近来忙糊涂了。”
明夫人闻言,微微抽了一口气。瞧来这谢衍不仅仅是不给她面子,竟然连这谢夫人的面子都不给。
莫名地,心里头堵了一天一宿的那口气忽然就顺了。
何媪脸色的表情有些坚硬,不敢做任何应答。
谢衍道:“既然母亲都亲自让人来接了,要是再不回去恐也不好。”
说罢,朝着明夫人道:“小婿今日便与二娘回了,这几日小婿与二娘多有叨扰了。”
明夫人忙客气道:“女儿回娘家小住,怎能算叨扰呢,往后有机会,更需要多走动走动。”
谢衍轻一颔首,遂转而与明毓道:“夫人先收拾收拾,或与岳母多说几句体己话,我去与岳父告辞。”
明毓点了点头,目送他去寻父亲,随之朝着母亲福了福身子:“阿娘,女儿就先回去收拾了。”
明夫人点了头,之后便是与那老妇在厅中大眼瞪小眼。
明毓连夜与谢衍回了谢家。
回来了,自是先去了一趟主院。
到了后,下人却说主母歇下了,明早再来请安。
明毓知晓,孙氏这是要开始折腾人了。
回静澜苑的路上,谢衍叮嘱道:“明日母亲必然是想接着请安让你久等,你也别去得太早。若是训你去得晚,说了不好听的话,也就不用听进去。”
“不过几句训,总好过在那院中傻傻的站着。”
明毓瞧了他一眼:“夫君怎就知道婆母会折腾我?”
谢衍:“晚间让人来接你,显然不想让人看到谢府派人接你,而现在入夜不久,就说已睡下了,不过是想折腾我们白跑一趟。”
“又让明日来请安,显而易见还会继续为难你。”
明毓轻叹一声,小声嘀咕道:“真不想去。”
谢衍用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明日从将军府回来,大抵会把分家的事摊开来说。”
明毓倒是不意外。她琢磨着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
以孙氏那爱子如命的性子来看,能坚持到现在已然不错了。
今日能让人接她回来,便是与谢家主吵同意了分家的事。
谢家主估摸也舍不得谢衍光耀门楣,可谁让孙氏母家势强,还有个在宫里做贵妃妹妹。
依着孙家的势才坐到这个位置,自然得哄着孙氏。分家这事,最终还是会妥协。
便是妥协,但该演的戏,必然不会少。
才分家确实不适合立刻撕破脸,但明毓觉得,既然都到了这地步上,撕破脸也是迟早的事。
就看是个怎么样的撕法。
她余光瞥向谢衍。
他大概心里是有谱的,也不用为他太操心,他自己解决就好。
不过几日未回静澜苑,明毓好似觉得冷清了不少,连檐下的笼灯都没有点,一片黑漆漆的。
“人都去哪了?”
谢衍道:“这几日给她们放假了。”
难怪她瞧着好似一点人气都没有。
春瑛是个勤快的,虽说不用干杂活,可作为两个婢女中比较高大的,便自告奋勇去点了檐下灯,让青鸾和红莺两个人一顿好夸。
夸得小姑娘越发的勤快。
明毓也不是那等周扒皮,既然答应了附加的条件,自然不会太使唤人,是以在旁提醒道:“你们俩可别欺负春瑛老实。”
青鸾和红鸾面面相觑一笑,不敢再乱使唤人。
点了灯后,院中有了光亮,这才多了几分暖意。
可待明毓打开住的屋子,她只觉得一股凉飕飕的冷风迎面而来,满室都是寂然清冷的气息,一时都把她弄懵了。
她前些天分明还住在这屋子里头,就只离开了几日,这屋子怎像是大半年都没人住过一般?
谢衍却似没感觉一般,给她提着包裹和匣子入了屋子,说:“天气转凉了,屋中难免会冷一些。”
明毓:……
这是天气冷的原因吗?
她瞧着一点也不像。
大抵都因他日日往明家跑,在屋子里头待的时辰少,是以才会让室内冷清了起来,没了人气。
明毓回到谢府这一宿, 睡得不是很好,夜里总觉得阴冷阴冷的。
结果第二日推窗一瞧,可不阴冷,这都下秋雨了。
细雨淅淅沥沥的, 天色暗沉, 空气中都是湿濡发潮的味道。
院中的青石砖皆被被细雨打湿, 明毓不由地皱紧了眉头。
雨天路滑,着实不便出门。
青鸾也是一脸忧愁, 说:“雨天地面湿滑, 这雨怎早不下晚不下, 偏生今日下,夫人还怎么出门?”
明毓收回了目光,道:“无事, 小心些就好。”
早早做了决定的事, 也不能因为下雨天就不出门了。
今日要赴宴, 青鸾和红莺两人一同给明毓上妆。
梳了个高髻, 佩戴上碧甸子与簪花的头面, 倒能撑上门面。
筵席的时辰在巳时正,需得巳时就出门, 明毓只留了小半个时辰去主院请安。
原本青鸾打算给主子撑伞,但却被春瑛给抢了。
春瑛道:“今日大爷出门前特别嘱咐了, 雨天路滑,让我看着点夫人,不能让夫人出半点意外。”
明毓唇角微微一抿, 手心不自觉的放在小腹上。
不管是给她带吃食进补, 还是马车上的软枕,亦或者是今日的提醒, 再加上差不多一整个月没碰她,谢衍做的这些都尤为反常。
叫她如何相信他,相信他不知她有孕。
明毓敛了思绪,仔细脚下,一路慢走,一刻左右才到主院。
入了廊下,何媪见了她,笑说:“旁人家做儿媳的,早早就来请安了,倒是大少夫人这日子过得极好,都日上三竿了才来请安。”
明毓淡淡的暼了她一眼,声音轻缓:“比不* 得何媪,不过是个下人,却有资格与主人家说教,这般大的派头,知道的都当是我婆母的仆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的婆母。”
何媪被她的话一噎,说:“大少夫人可别折煞老妇了。”
明毓朝着她淡淡一哂:“是折煞吗?不是,只是提醒何媪别太拿自己当一回事,如此欺下犯上,当真惹着我,便是婆母的仆妇,我作为官妇,一样可惩治你,你信不信?”
何媪对上明毓平静地视线,四目相对半晌,最终还是她先低下了头。
明氏说得确实没错。
想惩治她,她也有这个资格。
近来不仅是谢衍,便是这明氏的变化也是极大的,夫妇二人连主母都敢怼,更别说她一个下人。
明毓冷漠收回目光,说:“去给婆母通传,说我来请安了,想来这个时候婆母也已经起来,也梳妆好准备出门了,应当不会让我等太久才是。”
何媪暗暗深呼吸了一口气,应:“老妇现在就去通传。”
说罢,转身入了屋中。
不过半晌,谢四娘便从屋中如同炮仗一样冲了出来,边冲边骂道:“好呀,你居然还敢回来!”
谢四娘都九岁的年纪了,差不多到成人肩膀的孩子。明毓心猛地一紧,要是真被她给撞上了,非得从廊阶上摔下下去不可。
几乎是顷刻间,春瑛整个人杵在了主子的面前。谢四娘撞了过去,人没撞倒,反倒是她自己被弹到在地,整个人不可置信的瞪着双眸,看向忽然出现在明氏跟前的壮硕女子。
抬起手怒指着壮硕女子,愤愤道:“你,你敢挡我!”
春瑛憨厚道:“你撞人,怎还不让人挡了?真真好没道理。”
劫后逃生的明毓,脸色则是一片苍白。
她看向谢四娘,两世的怨恨掺在了一块,前所未有的浓烈,眼神极为凌冽。
一股子恶气涌了上来,开了口:“春瑛,压住她。”
谢四娘闻言,惊道:“你想做什么?!”
春瑛快步上前,径直压住了谢四娘,院子里其他下人傻眼了,手忙脚乱的上来阻止,谢四娘却已经被按住得动弹不得了。
紧接着那素来柔弱的大少夫人,上前一步,扬手直接朝着谢四娘的脸就抽了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下一瞬,谢四娘发疯似尖叫:“你敢打我,你个扫把星的妻子竟敢打我!”
她的声音,把屋中原本不急不躁的孙氏给惊着了,忙道:“何媪你快出去瞧瞧怎么回事?!”
声音才落,外头传来明氏铿锵冷硬声音:“母亲,儿媳受了四妹的惊吓,便不请安了,就先回去了。一会儿也会自行去将军府。”
“另外,若是下回四妹还这样莽撞,儿媳便自请下堂回娘家去,再也不回来了,看外边的人怎么传四妹蛮横把自己的嫂嫂给逼走了,看谁家还愿意要四妹这样的儿媳!”
孙氏闻言,快步走出了屋子。
出了屋子,却只是看到明氏离开的背影,还有被下人拦着,想要追上去,像个疯子一样的小女儿。
再看女儿脸上的巴掌印,孙氏只觉得一阵头昏目眩,险些昏倒了。
明氏哪来的胆子敢在她的院子里,打她的女儿?!
哪怕四娘真错了,也轮不到明氏在她的地盘教训她的女儿!
反了,真是反了!
谢衍如此!
明氏竟然也如此!
一个两个都反了!
明毓出了主院,心头依旧久久不安。
一旁撑着伞的春瑛道:“还好大爷有先见之明,让奴婢一到主院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定要提防主院的人,特别是府中的谢四姑娘,警惕再警惕。”
明毓闻言,也没有心情琢磨谢衍这样吩咐的心思,她只知道这二两银子是真的花得值。
若非春瑛,这一次恐怕凶险。
回了静澜苑,明毓想,若今日不像谢衍说的那样分家,她无论如何都会先离开谢家,且回娘家去。
这谢家是真的不能继续留了。
青鸾知道主子受了惊,一回来就去煮了一碗热汤给主子压惊。
她劝道:“夫人喝了热汤,歇一会再出门吧。”
明毓点了点头,暗暗调息,过了许久才慢慢平缓好情绪。
等出门的时候,已经过了时辰。
马车是谢衍这两日安排的,不是谢家的马车。
谢府到将军府,约莫小半个时辰。
虽下着蒙蒙细雨,但客似云来,府门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络绎不绝。
明毓递了贴子,在礼单上写下蔷薇水一瓶,而后随着府中婢女从抄手回廊下走入后院。
原本明毓的身份是不打眼的,但奈何前些天谢家嫡出因养子而被关进大牢中,这事传遍了长安,她便因这事而引人注目了起来。
说起前些天的事,长安中有人说是因谢衍嫉妒才陷害的嫡子。可稍作打听,便知这谢煊是个流连风月之地,为花娘豪掷千金的纨绔子弟。
而谢衍,不仅是今年会试榜首,还是圣上钦点大理寺评事,这一对比,到底是谁嫉妒谁,旁人都是笑笑,心里都门儿清得很。
因这事,谢家这些天都是贵眷茶饭后的谈资。
这及笄宴,先是谢家夫人带着三女儿来,过了一刻后,谢家大儿媳又自己前来,就这几个人,谢家竟还分成两拨来赴宴,更是让人纷纷猜测谢家后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私。
旁人对前些日子的事好奇,便去孙氏那处旁敲侧击。
孙氏只说孩子大了,想法也多了,她到底不是亲生母亲,也管不了那么多。
这话没明说养子不好,却句句都在点明错的人是养子。
旁人见着养子的妻子,便也凑了过来,话里话外试探。
那日谢家茶席上也来过的梁夫人问道:“明娘子怎不与你婆母一同来赴宴,还分开来了?”
明毓笑应:“我在家中耽搁了一些时辰,便也就与母亲错开了。”
梁夫人挂着笑,说:“原来是这样呀,我还当是你们这闹了口角呢。前些天我也不知听谁说明娘子在娘家住了好些天,今日又分来来,倒叫人担心。”
明毓温温和和地应:“我怕想娘家人了,也就回去小住了几日,没想到梁夫人如此关心,还知道我回娘家了。”
梁夫人笑了笑,随即压低声音道:“这纳是我关心,分明是你们谢家前几日闹出来的事,让旁人说了闲话。明娘子你如实与我说句实话,你那小叔被关入牢中,真是因为妨碍大理寺办案,对你丈夫大打出手?”
明毓露出歉意一笑:“这寻常人家兄弟都会龉龃,吵吵闹闹也是正常的,至于是什么事,我也不在场,夫君也没与我细说,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梁夫人见明氏说得滴水不漏,又暗自琢磨了一番。
这小娘子年纪轻轻,倒是个嘴严的,反倒是她那高门婆母,啧啧啧,不予置评。
梁夫人见明氏也不是长舌的,却也愿意在这及笄宴上带她一带,不叫她在席上坐冷板凳。
宴上,有人瞧得仔细,这婆媳二人愣是一句话都没话,更加明摆着闹掰了。
估摸着不用多久,这谢家该把谢衍单独给分出来了。
顾明月倒也因为长安传得沸沸扬扬的事,对谢家的印象更深了些,还特意来与明毓打了个招呼,与认识的贵眷说:“这位是谢家的嫂嫂,虽瞧着面生,但我还是希望大家伙今日可别冷落了我这位谢家嫂嫂。”
今日顾明月是主角,又是个爽朗的性子,旁人也愿意给她面子,明毓倒是结识好些贵眷。
这边热闹,瞧得那边的孙氏直咬牙,心说等晚上谢衍回去后,就立刻说分家的事。
瞧他们离开了谢家,还有谁肯搭理她。
筵席散去,已是下午。
明毓先行离去。
谢衍前脚落轿,后脚便看到妻子的马车也回来了。
谢衍从春瑛手中接过了雨伞,把妻子从马车上扶下,叮嘱:“下雨天湿滑,慢些,不急。”
明毓低低一笑,说:“我又不是身怀六甲,这般小心做什么?”
谢衍执着伞柄的手微微收紧,说:“下雨天总该是要小心一些,而日后你若有身孕,那自是要更加小心。”
明毓下了马车,与他一同进府,说:“这些时日,夫君待我都很是小心谨慎,我都险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了身子。”
谢衍手臂从她背后横过,虚揽着她肩头,护着她走上阶梯,说:“若是怀疑,那便去找个大夫瞧一瞧。”
明毓轻声一笑,抬眸看向谢衍,视线落入他眼中,语声轻缓道:“我前几日还来了小日子,怎么可能有孕。”
谢衍脚下微微一滞,随即又似无事人一般,垂眸望着她的侧脸,沉吟了两息,低声说:“既然小日子来了,便莫要着凉,晚间再泡一泡脚。”
明毓不动声色一笑,应:“好。”
谢衍是个面瘫,真的很难从他脸上试探出端倪。
夫妇二人入了府中,并肩而行,明毓忽然道:“对了,今日早间我去主院请安的时候,打了四娘。”
谢衍眸色顿时一沉,声音透着几分冷:“她做了什么?”
身后的春瑛适时开口道:“那四姑娘想要推夫人,奴婢给拦下了。”
谢衍蓦然捏紧伞柄,心绪沉沉。
他不知什么情绪是生气,但现在,他觉得他应当是生气了。
心里有一股汹涌压抑的气,似要破土而出。
“打得好。”他眉目沉沉的说。
明毓似有所觉,转头看向谢衍,只见他那双平日了冷清的眸子,时下漆黑冷沉沉的。
周遭的气息都是凉飕飕的。
入了静澜苑,谢衍郑重与她承诺道:“孙氏日后不会有机会用孝字来压我,所以往后我会慢慢与谢家脱离干系,更不会再被他们所掣肘。”
明毓轻一点头:“我信夫君能做得到。”
不被谢家所累,他这辈子应该会好过一些。
哪怕他们夫妻日后有缘无分,她也盼着他能过得好。
天色微暗,谢家主已然归府,主院来了人,请了他们二人到前边院子去议事。
夫妻二人相视了一眼,都心知肚明唤他们过去是所为何事。
他们期盼着的分家,终于要来了。
第25章 二十五章
哪怕妻子说来了小日子, 谢衍撑伞时,依旧是揽着妻子的肩膀,脚步不疾不徐低走过被雨水打湿的青石小巷。
这一条路颇远。
但谢衍在过去的二十年间,走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希望, 这次是最后一次走。
走过青石长巷, 穿堂过廊才到前院。
前院正厅外站了好些个眼生的下人, 明毓认得出来,他们不是谢府的下人。
谢家管事见到他们夫妻, 上前道:“家主让大爷和大少夫人到了就直接进去。”
明毓朝着里头望了眼, 隐约看到有长者坐在厅中。
分家, 确实该有长辈在,不过谢家主和孙氏还把这家分得这么隆重,是她没想到的。
她与谢衍入了其中, 随着他一同唤了声父亲母亲, 又朝着厅中三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唤了几声叔公。
厅中除了这些人, 谢煊也在。
他站在孙氏身边, 脸上的得意没有半分遮掩, 就好似觉得谢衍被分出去后,就活不下去了似的。
或者说, 谢家的人都觉得她与谢衍离开了谢家,日子就会难过起来, 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来的错觉。
夫妻二人相继行了礼,谢家主才开了口:“既然人齐了,那我便直说了。”
看向养子, 肃严道:“今日让你们过来, 是谈论分家的事。”
明毓适时给出惊愕的反应,以免让他们觉得她很是期待。
谢衍看了眼嘴角勾着笑的谢煊, 继而看回谢家主:“父亲今日说分家的事,可是因先前二弟被关入大牢的事?”
这事在谢煊看来是奇耻大辱,谢衍再度提起,让他顿时黑了脸。
谢家主面色不变,冠冕堂皇的道:“一家人总会有龉龃的时候,但不管如何,还是一家人。如今是因你成家已有一载了,且如今也入朝为官,既成家又立业了,也该是时候分府别过了。”
谢衍没应,只问:“父亲这是要把孩儿分单独出去过了?”
谢家主眉心微微一皱,道:“虽是分府别过,但依旧是一家人,日后有什么困难,也是互帮互助的。”
谢衍轻一点头,说:“孩儿知道了,既然是分府别过,那父亲是打算把哪个宅子分予孩儿?”
孙氏在旁温笑道:“你都成家了,也有官位在身,总不能总向着家里索求,或者盼着家里能给你什么,你应该多想想日后该给家里还什么。”
几个叔公闻言,眉头紧蹙,虽有所不满孙氏的话,可也知他们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的,便闭嘴不言。
明毓盼着分家,自然也没有想着能得到什么。
谢家主说:“我为官清廉,也没能攒下什么家业,确实有些愧对你们了。虽是分不了宅子,但也会给你一笔安宅费,其他家业只能是靠你自己双手来拼搏了。”
谢家主为官清廉?
明毓心头冷哂。
且不说谢煊是如何花使银子的,就是他自家养的外室,住的都是两进宅子,还有那流水一样的花销,这银钱又是从哪里来的?
谢衍沉默半晌,厅中也因他的沉默不语而静穆,所有人的目光都相继落在他的身上,似乎都在等他开口。
便是明毓也盯着谢衍。
心里不免感叹,谢衍虽是个面瘫,可这演起戏来,却是不输梨园表情生动的戏子。
他这没有表情的面瘫最能唬人。沉默不语的时候,反倒给足了旁人想象的余地。
谢衍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孩儿明白了。”
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厅中众人心思各异,但无疑都被谢衍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谢衍语速徐缓:“父亲想让孩儿何时搬出府?”
谢家主还未开口,孙氏便迫不及待的道:“最好明日就搬。”
今晚连夜赶人出去,太不近人情,叫人抓了话柄。
谢衍开口,应:“好,明日我傍晚前我会搬出府去。”
谢家主暗恼孙氏做得太过明显,但在众人面前也不好发作,依旧装出慈父的模样,说:“也不是非急在一时,先寻好住处再搬也是可以的。”
孙氏眉头一皱,正要说些什么,谢家主转头暼了她一眼,警告她别太过了。
现在是在分家,可不是断绝关系!
孙氏知道丈夫本就因要把谢衍分出去而不高兴了,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再触丈夫的霉头,只能闭上嘴巴。
她最多给谢衍夫妻三日时间。
谢衍不语,一如素日那般平静。
谢家主让人把修订好的分家文书取了过来,说:“府中会拨给你五百两安宅费用,静澜苑的下人你们也可自行带出府去,若还需要其他帮助,尽管开口。”
自然,都听得出来,谢家主的话不过是客套话。
五百两安宅费,乍一听很多,可在这寸土寸金的长安城,连一个小宅子都买不起。
再说静澜苑的下人,更是谢家的眼线,为了让谢家人暂时安心,只能先带走,安家后再寻别的理由给打发了。
明毓只想赶紧分出去,也好做之后的打算,自然不会去计较这些事情。况且她清楚谢衍能处理得好这分家的事,便一直没有开口。
分家文书取了过来,众人过目后,没有异议便签下,没得反悔。
除了安宅费外,谢家主大抵还想掌控谢衍,是以上头还有养老和定时回谢家的条件。
等二老六十年岁后,每年一百两的养老钱。
分家后,每个月都要回一趟老宅。
谢衍心中有成算,便没有异议,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谢家几个叔公面上没说什么,但都觉得这谢家做得不太厚道。
谢衍虽不是他们夫妻二人亲生的,但也还算是谢氏一族的子弟。
当初抱养的时候也说过就算日后有自己的孩子,也会视如己出,可现在瞧来,哪里有当做亲生孩子来看待的样子?
分家就分五百两银子,别的却是没有了,这事真不是上层官宦人家能干得出来的事。
可谢衍都没有意见了,他们自然也不会有意见。
签好分家文书后,谢衍便拱手朝着谢家主和孙氏一礼,随之携同妻子一同离开了正厅。
明毓垂着头,一副丧气的模样,可却是在强压着心下的欣喜。
上辈子盼了六年的分家,这一辈子却是这般轻易就分了,惊喜之余,还有些不真实的飘飘然。
今日分家,谢家这个泥沼,谢衍怎么不算已经从中迈出了一只脚?
终有一日,或真如他所言那般,会与谢家干干净净的脱离了所有关系。
谢衍侧眸看向低着头的妻子,目光落在她下敛的眉眼上。
她很安静,很温顺,可他清楚,她心里一点也不安静,性子也不算温顺。
两世以来,仅这一个月,他才算慢慢了解她。
也或者说,只这一个月,她才把自己最随意的一面展现了出来,她比上一世任何一个时间段都要来得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