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欺—— by旅者的斗篷
旅者的斗篷  发于:2024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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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她身陷囹圄,和离不得,不合作也得合作,不讲契约也得讲。
既如此莫如好好运用这把利剑。
“你帮着?王家就好。”
王姮姬微微阖上眼,撑肘在鹅颈长廊边体味着?夹杂雪花的西风。
郎灵寂漫不经心触着?她的发,眼底俱是深沉暗意,落在她不盈一握的细腰上。
不过他什?么都没做,拂拂她的脸,提醒她该回去了,老在寒风里容易生病。
“当然。”
许太妃惴惴不安。
这一遭功败垂成,非但没能搬倒王姮姬,还被反咬一口,不禁令人有种深深的不祥的预感?,俨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临走前王姮姬睨她和昭容的目光很怨毒,宛若夹杂了刺骨的冰碴,无?形中?把人戳烂,她们姨俩落在王姮姬手中?定然得不到好下场。
她是官眷贵妇,好歹有许氏照着?,昭容却?无?依无?靠孤苦伶仃,一旦被王氏问责,恐怕被折磨得骨头渣滓都不剩。
琅琊王氏素来?是杀人不见?血的,作为西晋以来?的第一豪族,他们有绝对的手段和能力?剥削别人而湮于无?形。豪门的肮脏手段,她这些时日也见?识了一二。
许太妃左思右想涌上些悔意,当初真不该听昭容的和琅琊王氏彻底闹翻,现在这烂摊子如何收拾?
螳臂挡车,不外乎如此了。
上次和王家抢地时,郎灵寂毫不犹豫牺牲了许家,罢免了兄长。这次的事闹得这么大?,王姮姬又咬死了要追究到底,郎灵寂若善罢甘休才怪。
毕竟他的孝顺三份实?三分虚,按照所谓的合作关系,他只将王氏一家捧上神坛,事事听从那王姮姬的摆布。
许太妃带着?许昭容小心翼翼地做人,生怕被王氏算计了。每日在惴惴不安中?过活,警惕着?王宅内的风吹草动。
等来?的却?是十分意外的消息。
半日后,郎灵寂忽然传话来?说,要纳许昭容为妾室,落定户籍签死契的。
妾室不算完全脱离贱籍,起码在琅琊王氏这里不算。若想在王氏为妾,就得以奴婢身份,身契握在家主和主母的手中?。
很不巧,琅琊王氏的家主和主母是同一个人——
王姮姬。
她一人大?权在握,既管朝政又管内宅。
但好在妾是郎灵寂纳的,以后昭容要侍奉的夫君也是郎灵寂,王姮姬只是占着?大?婆的名头。
许太妃喜出望外,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叫侄女熬出了头。看来?悍妇到底没管住丈夫,有情人命中?注定相守。
她略有激动地对许昭容道:“姨母曾托雪堂给你一个遮风挡雨的所在,看来?他还没忘。你以后要侍奉夫君,谨言慎行,尽量少?与王姮姬正面冲突。只要握住了雪堂的心,琅琊王氏就不敢把你怎样。”
许昭容虽怀有隐忧,被这泼天的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玉颊微微晕红。
郎灵寂她真的很喜欢,从年少?相见?的第一眼就喜欢,风华无?双一身清隽,与那些脑满肠肥的达官贵人全然不同。
她出身低微些,被旁人捷足先登,占走了正妻的位置。而今,凭着?她的努力?,终于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给她们送来?纳妾文书的大?人,自称桓思远,是位贵气非凡的高官。
许昭容觉得此人十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桓思远道:“怎么样,二位考虑得如何?签与不签速速决定,过这村没这店了。”
许太妃还在为许昭容争取脱离贱籍的机会?,桓思远摇头否道:“这都是王家的决定,本官做不了主,仅仅是来?送信的,若有疑议还请问询当家主母。”
许太妃撇了撇嘴,可不敢让侄女去见?王姮姬。那女人本就针对昭容,主动送上门去,说不定到手的妾室位置没了,好事也变成坏事。
“不了。多谢大?人。”
只要当了琅琊王氏的妾室,挤进这门第,不愁日后雪堂不为昭容落定良籍。
许昭容暗自奇怪,纳妾本是王家的家务事,为何让一个外姓官员插手?
身边小厮提醒道:“咱们姑爷和桓大?人是故交,关系好得很,时常互相托付。”
许昭容听了才宽心,在纳妾文书最后一页的死契上,印下自己的红手印。
这其实?和从勾栏买瘦马的章程差不多,主人那一栏龙飞凤舞写?的“王姮姬”,清骨有力?,显然出于男人之手。
身契另外还有密密麻麻的许多字,她却?一概不认识。勾栏老鸨教琴棋书画,教取悦男人,却?从不教诗书识字之事。
许昭容只认识郎灵寂的字,以前像模像样画过他的帖,王姮姬三字就是他写?的。想来?王姮姬死不同意纳妾,表兄便自作主张拟了这封文书来?代替签字了。
她心中?羞涩又欢喜,表兄这样在意她。
“好了。”
桓思远拿了身契在手,端详了片刻,打?上本府戳记,道:“行,等信吧。”
他逡巡的目光上上下下在她身上打?量,停留片刻,别有意味,最终啧啧道,“真是美人呐,怪不得,怪不得。”
许太妃自然知道自己侄女花容月貌,否则郎灵寂也不会?甘愿冒着?得罪琅琊王氏的风险纳她为妾,被这样像挑瘦马似的打?量很不舒服。
许太妃下意识将许昭容挡在身后,道:“大?人谬赞了。”
桓思远又嘿嘿笑?两声,热不热冷不冷的,言有尽而意无?穷,让人听着?膈应。
“好好的吧。”
许昭容心脏砰砰乱跳,甚是紧张,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人恍然在美梦中?,虚幻不真。
有郎灵寂在她不怕任何人觊觎,哪怕眼前人的官位再高。
她终于找到了遮风挡雨的场所。
许太妃觉得桓思远意头不善,匆匆结束了谈话。
几日来?,许太妃把许昭容当自己的女儿一样,爱怜备至,帮她养头发,备首饰,二人甚至同寝而眠半夜欣喜地窃窃私语。
许昭容终于要出嫁了。
纳妾按理说没有洞房花烛,每每却?有源源不断的好东西送到她屋里,绫罗绸缎,珠玉首饰,完全是她从来?没穿戴过的。
这八成是暗戳戳地送嫁妆,闺女出嫁前都会?收到嫁妆的。琅琊王氏果真富得流油,随便从指缝儿漏出点油,都是普通人一生难以企及的。
洞房花烛那日,许昭容精心打?扮,身披锦绣喜服,蒙着?桃红色的盖头欢喜万分地在新?房中?等着?。
一顶软缎小轿过来?接她,瞧着?徽记是王氏的,外表甚是华丽精致。
许昭容不知为何要别院而居,大?抵是表兄觉得王姮姬泼辣,远远地躲了开。
许太妃含泪将她送上了喜轿,道:“住到别处去也好,你们夫妾两人过自己的日子,免得受豪门的肮脏气!”
许昭容亦动容,最后跟姨母抱了抱,便坐上喜轿离开琅琊王氏。
落脚,到了一处十分陌生的宅院。
她却?忽然被告知要赠予给县令为妾。
文人雅士,互相赠妾,原属寻常。
中?书监大?人将她赠予了县令陈大?人,也就是一开始在勾栏中?觊觎她的那脑满肠肥的官老爷。
她今夜要服侍的人是县令陈大?人。

噩耗来得过于突然, 许昭容怔怔颤了颤,一时恍若被雷劈中。
赠妾?说?好的新郎突然换了人?,变成了脑满肠肥的县令。
她泪堕如珠, 眼?前发黑, 堪堪就要晕过去。怪不得这些时日过得顺风顺水,得罪了王姮姬也没被追究,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藏着阴招。
这阴招过于恶毒了。
到底是王姮姬的主意,还是郎灵寂的主意?
什么叫中书监将妾室赠予陈县令了, 难道一切都是郎灵寂主谋的?
……这夫妻二人?的心是黑的。
许昭容瞬间对郎灵寂祛了魅, 倾慕多年的君子原来是一个薄情的人?渣, 为了讨好琅琊王氏,他能?亲手将她送到陈县令的榻上去,狠心如斯。
枉她欢喜雀跃了数日,亲手缝制嫁意, 傻傻付出一腔真情。原来他对她,也跟对王姮姬的凉薄没什么两样。
许昭容咬牙切齿, 绝知自己钻进了圈套, 娇颜上挂满了泪痕,悲愤然提了红裙要回王宅去,找姨母讨公?道。
然而太?迟了。
身后,几个孔武有力的壮汉手持棍棒和绳索, 将她团团围住。
许昭容是被骗上花轿的, 远在琅琊王氏的许太?妃当?然救不了她。陈老爷的宅院高墙森严, 叫破喉咙无济于事。
骗她签下身契的笑面虎桓思远也在, 道:“姑娘,陈县令是好人?呐, 痴情款款,为了你多次恳求我们中书监,愿献上黄金百两,求一亲佳人?芳泽。”
“中书监无法?只得割爱,将您赠予陈老爷为第五妾室,并且为您落定了琅琊王氏正式的奴籍。以?后您虽在陈老爷处服侍,王家仍是您的娘家。”
“许姑娘,天大?的造化啊。”
许昭容指甲深深掐进了手掌中,掐出了血,花容失色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休想就这么卖了我,我要回王家去找主母和中书监说?清楚!”
桓思远摊开纳妾文书和身契,上面明晃晃印着许昭容的指印。
“死契在这,您还挣扎什么?”
主母是不会见她的,中书监也是。
死契在手,白纸黑字,代表交易的双方你情我愿,即便告到天皇老子面前也合理合法?,代价一旦付出不可能?撤回。
而且这不存在什么欺骗行为,纳妾文书上堂堂正正写?的是琅琊王氏四字,琅琊王氏后续才将她赠予县令陈老爷。
豪门之间私下赠妾就像赠奴婢一样,官面管不了,奴婢本来是豪门大?族的私人?财产,主人?家可以?随意摆布。
谁说?当?了妾室能?一劳永逸了?
许昭容心急如焚,容色哭得苍白,她要做琅琊王氏的妾,绝不能?委身给?这虐人?成癖的陈老爷,毁掉一生?。
契约是假的,假的,她是被骗签的,那根本就不是她的初衷,死也不认。
她想跑,却被两边壮汉一左一右地住,直接拖到了县令陈老爷的宅院中。
“请吧。”
卧房内,陈县令眯着眼?,眼?角堆满笑纹,在榻上蠢蠢欲动多时了。
陈县令性喜渔色,当?初在瘦马馆里就一眼?相中了许昭容,垂涎欲滴,想要收入囊中。后许昭容性子刚烈执意不从,辗转到了琅琊王氏,有高门的庇护,陈老爷才渐渐绝了念头。
直到前几日偶然的机会,陈县令有幸与中书监大?人?饮宴,酒桌上意外得知中书监大?人?有赠妾之意。
中书监大?人?本十分怜惜表妹,奈何家中娘子不允,割爱赠与他人?。
中书监不忍见表妹被随意糟蹋,必定挑门第好德行高的门户,表妹自己也有志向,曾言“宁作好人?妾,不为恶人?妻”。
陈老爷狂喜之下连连附和,中书监家的娘子他再清楚不过,是那位琅琊王氏的首席贵女、承袭了家主之位的九小姐王姮姬——整个建康独一份的高贵。
有这一位豪门娘子管着,确实纳妾不宜,莫如将妾室送出去。
陈老爷立表忠心,愿为中书监大?人?排忧解难,他们家是好人?家,定不会辜负许姑娘。
今夜,陈老爷如愿以?偿。
“美人?,以?后你跟着本老爷,定然吃香的喝辣的,先让老爷我亲亲你……”
说?罢,将许昭容逼到角落。
许昭容被推搡软倒,黄昏暗淡的阴影将床帐笼罩,仿佛吞人?的怪物。
陈老爷一双肥手怪力无穷,顷刻之间将她衣衫尽毁,共同堕入了黑暗。
洞房花烛夜就这么疾风暴雨地到来了,阴翳惨怛,充满了凄厉。
一切都毁了,毁了。
陈老爷年近五十,于榻上之事有几分变..态,喜欢用各种手段折磨人?。他表面有四房妾室,实际丧于他手底下的可怜瘦马和男妓不计其?数,常常是前一天好好地走进来,翌日便横着抬出去。
许昭容眼窝溢满了泪,电火惊石的一瞬间,竟浮现前世景象来——
前世,她同样沦为瘦马,被青楼的老鸨卖给?陈县令做妾,但郎灵寂并没有像今生?一样及时出现。
她被陈县令霸占了半年,忍辱负重,终于在肚子里揣了陈老爷的种后,寻个守卫松懈的夜晚,逃出陈家。
逃亡过程中,她诞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想狠心掐死终究没做到,或许能?对未来的前程有帮助。
后来,她遇见了郎灵寂。
许太?妃要郎灵寂给?她一个遮风避雨的家,待她那两个不明不白的孩子如己出,郎灵寂允了。
这事放别人?家里属于举手之劳,但在琅琊王氏,那是滔天的罪过。
琅琊王氏的贵女,禁丈夫纳妾。
况且她还是瘦马出身,沦落风尘,领着两个孩子。
她柔眉顺眼?地带着孩子跪在主母面前,奉上一杯热茶时,主母脸色登时就铁青了,默不作声地拂袖而去。
当?夜,主母就和郎灵寂爆发了一场剧烈的争吵,主母歇斯底里,从没这般撕破脸过。郎灵寂拂袖而去,二人?各自生?闷气,互相对峙着半年不见面。
前世,王姮姬并未像今生?一样成为整个琅琊王氏的家主,王氏家主是王戢,小王宅的家主则是郎灵寂。
王姮姬名为贵女,没有实权,更没有显赫的头衔,只是个依赖丈夫过活的深闺怨妇,把丈夫当?作头顶的天。
她的出现,使王姮姬的天塌了。
冷战的这半年里,王姮姬曾派人?请过郎灵寂几次,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无疾而终。豪门表面上花团锦簇的夫妻,其?实里子烂透了。
许昭容看清郎灵寂对主母冷漠如冰,半分感?情也没有,完完全全的政治联姻,她滋生?了更进一步的念头。
如果她能?走进那锦绣富贵的琅琊王氏,成为其?中的一员呢?
今生?再不必受颠沛流离之苦了。
主母病恹恹的,瞧着没有多少活头。而且主母成婚多年膝下无所?出,似乎根本不能?生?。这无形间对她是一个利好,女人?无子犯了七出之过。
许昭容开始攻心为上,有意观察着这夫妻俩的动静,抽丝剥茧,寻找突破口。
王姮姬常年服用一种神秘的药,视若珍宝,贴身携带,外貌酷似糖块,吃起来亦是甜甜的滋味,甚为精致。
主母对这种糖的依赖极其?严重,甚至到了上瘾的地步,每当?寒疾发作时要吞好几颗,伤心难过时也含一颗在嘴。
据说?,这种药是郎灵寂给?的。
问?题来了,夫妻二人?淡漠至此,郎灵寂为什么刻意为王姮姬求药呢?
怎么看药都像为心爱之人?量身打造的,倾注了无限情意的珍异之物,郎灵寂根本不可能?送王姮姬这样的礼物。
正如人?身处兰芷之室,久而不闻其?香,琅琊王氏的所?有人?都蒙在迷雾中失了清醒的头脑,许昭容这一初来乍到的外地人?,却隐隐窥破了其?中怪异。
许昭容猜想,这糖果的奥秘或许没那么复杂,单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通过药物的精神控制,主母的症状很?像上瘾。
她从前在秦楼楚馆呆过,那里的姑娘为了留住恩客,会在香薰或茶水中偷偷下一种媚..药,使恩客死心塌地,着了魔似地迷恋她们,日日光顾,促成好事,甚至达成长久关系。
但媚..药太?低级且只能?用一次,容易被人?发觉,王姮姬身上这种秘药却高级许多,无味无形,防不胜防。
王姮姬或许就中了一种长期永久的媚..药,沉迷上瘾而不自知。
许昭容有种预感?,若自己破解这药丸的秘密,便能?登堂入室,取代王姮姬,受琅琊王氏的泼天富贵。
一切蛛丝马迹的源头是郎灵寂。
于是夜黑风高夜,她灌醉了他。
郎灵寂长长的鸦睫是阖着的,倒在榻上一动不动。她伸手去剥他衣裳时,郎灵寂一泓寒水般冷隽凛丽的眼?睛却忽然悄无声息睁了开,静静凝视于她。
许昭容吓得缩回了手。
他坐起身来理了理衣裳,仪范清冷地剜了她一眼?,随即扬长而去。
她掺在酒水里的勾栏媚..药对他竟完全不起作用——被他轻易识破了。
原来他本身是精通药理和毒理的高手,善用诸般药石,下在酒里的媚..药即便剂量十分细微,亦能?勾起他的敏感?。
许昭容窥到了郎灵寂的另一面。
这似乎印证了,他有独立为王姮姬制药、精准控制剂量的能?力。但这能?力被深深地隐藏了,平日不显山不露水。
王姮姬的中毒,似乎更加有迹可循了。
这日之后,许昭容被逐出建康,理由是当?家主母不收留。
许太?妃多番撒泼求情,才勉强留住许昭容,暂时安置在乌衣巷的一处宅子里。主母不喝她的妾室茶,所?有王家的宅子她都不能?沾,这处是仅存的容身之所?。
许昭容感?到了莫大?的羞辱,原来表兄不仅不喜欢王姮姬,也不喜欢她。
区别在于王姮姬明媒正娶,即便再被厌恶也不会失去正妻之位,而她犯了一点点错就要被赶出城。
命运如此的偏颇。
但这一遭并非全无收获,许昭容进一步确定郎灵寂用了什么隐秘的药控制了王姮姬,使王姮姬处于半梦半醒的催眠状态,着魔迷恋,还不曾察觉。
那是什么呢?
事情越来越接近于真相了。
秘密皆藏于那小小的一枚糖块里。
郎灵寂根本不在意王姮姬,在意的仅仅是与琅琊王氏的联姻。他下药操纵了王姮姬,让药物在王姮姬身体内产生?了不可逆的后果,只为绑死琅琊王氏。
彼时王章尚在,疼爱九女,王姮姬说?什么是什么,王姮姬选谁做夫婿,谁就能?得到世家大?族的青睐与扶持。
娶王姮姬,实际上是娶一个豪门的徽记,获得进入朝廷中枢的资格。
郎灵寂成为王家女婿,王家所?有人?都会重用他,向他倾斜,让出身于皇室疏族的他能?登上政治舞台,一展身手。
许昭容渐渐摸清了局势。
其?实王姮姬作为权门贵女,从小接受最?上等的教育,原比她聪明许多。
可惜王姮姬被药物控制了心智,失去了正常的辨别能?力,完完全全深陷其?中,更遑论识破这些手段了。
何止王姮姬,整个王氏都浸在一场惊天的阴谋疑云中,醺醺欲醉,看不清家族正在被一只无形的手引导着。
许昭容抓住了那位衣不染尘的权臣的阴私,有几分自得和骄傲。
她似乎有了和权臣掰手腕的资格。
按理说?,她可以?凭此到琅琊王氏面前揭发郎灵寂了,但她不想这么傻。
许昭容下定决心留在琅琊王氏。
她必须要争,因为无处可去,出了建康,她又会被黑暗的世道吞噬,受悲惨的命运,只能?沦落风尘或为奴为婢。
手握这种秘密,不好好利用着实可惜。
若做妾,郎灵寂一心经营朝堂权术,视她这种人?宛若蝼蚁,无论她做妾还是做什么不值一提,亦不值他花半分心思。她愿意做妾就做了,不愿意就走。
真正阻碍她上位的,是被那种秘药控制得丧失了自我,嫉心极强,决不允许旁人?分享丈夫的主母——王姮姬。
只要解决了王姮姬,大?事可成。
解决王姮姬并非难事,王姮姬本来就缠绵病榻,时而呕血,内心更极为敏感?,对郎灵寂滔天的爱恋和依赖,稍有风吹草动便能?要了半条命。
许昭容对付王姮姬,准备从最?薄弱的地方下手。王姮姬越在意郎灵寂,她便越要杀人?诛心,将血淋淋的事实给?王姮姬看。
王姮姬之所?以?那么迷恋郎灵寂,是因为中了一种疑似媚..药的东西?。此物远比媚..药更汹涌,更可怕,人?为操控的精准度更高,更恶毒。
若王姮姬知道多年的爱情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心里得痛成什么样?
许昭容故意大?着肚子去了,领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日日跪在小王宅的阶前,求主母收留她们母子几个。
她一句句刀剑般戳主母的心窝子,“奴婢和家主两情相悦,只愿侍奉家主,求主母成全。”
“若主母不肯收留,奴婢唯有带着孩儿流落街头。”
领着的两个孩子自然是陈县令的,肚子里怀的这个,是她另外找人?珠胎暗结的。不为别的,只为气死王姮姬。
那夜,她确实和郎灵寂共处一室了,说?成是郎灵寂的孩子,又有何妨?
王姮姬和夫婿闹僵了半年,一直郁郁寡欢,幽居冷宫,蓦然见心爱的夫婿与别人?又有孩子了,急火攻心。
要赶许昭容走,许昭容偏偏不走。
她知道自己在这儿能?给?王姮姬带来多大?的伤害。无形的刀子比有形的刀子更杀人?诛心,重重地击垮这位豪门主母。
而且王姮姬的身体早被那种神秘的药损害,犹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即便没有她的推波助澜,也将近一命呜呼了。
许昭容遂日日小王宅前跪着,路人?指指点点。两个生?出来的孩子,一个肚子里的孩子,都被王姮姬误会了。
郎灵寂则没有消息。
他坐而漠视。
因为他从没把任何人?放在心上过。
这段时日,他也根本没回小王宅。
无论她还是王姮姬,他都没有任何兴趣,死与不死,争斗与否,与他何干,都是妇人?之间的斗争罢了。
他已位极人?臣,文臣品秩之巅,假黄钺,佩九锡,把控朝政,开服仪同三司。接下来只需辅佐王家家主王戢,保王家香火旺盛,便不负当?初诺言。
按照合作契约,他只有保护王家家主的义务,王姮姬作为一个没落的贵女,犹如昨日黄花,飘零到哪儿都无所?谓。
他已再不需要琅琊王氏的助力了,反过来是他在恩赐琅琊王氏。
王姮姬死了,才是甩掉累赘。
最?后一个冬日,红梅盛放,雪花如盐粒般沉甸甸地落下,汹涌得像雪暴。
钢灰色的天空铅云密布,露冷风高,日月隐没在昏昏雪意中,白日为幽。
许昭容照旧王宅之前,王宅照旧不允许她进入。
但今天实在太?寒冷了,雪絮飘飘。
她摸着幼小的孩子被冻得通红的小脸,心生?怜悯与厌烦。
就让这一切结束吧。
这场拉锯战,打得太?久太?久了。
她跟前来驱赶的王家丫鬟说?,“让我进去,我知道你们小姐需要的药是什么。”
丫鬟果然愣了愣,飞奔了回去。
她暗笑,王姮姬真是挺可怜,一直被蒙在鼓里。因为与郎灵寂闹僵,断了药,可怜巴巴地靠嗅糖纸的味道苟活。
这样活着和死了有什么意思?
她善意地送王姮姬一程,免得后者在人?世间挣扎受苦。
下辈子别投胎豪门了,也别遇见郎灵寂了。王姮姬那么痴情,一生?追求的所?谓爱情不过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半晌,王宅门户打开。
看得出来王姮姬对药的急迫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只要给?药,仇人?都可以?进。
她领着两个幼子,肚子还揣着一个,看上去行动笨拙,来到厅堂。
王姮姬黯淡的病眼?中流露着嫉妒,那是一种从没被夫婿爱过的本能?。
主母多么可悲可笑啊,僵然守着大?婆的位置,却被丈夫玩弄得团团转,今生?今世没得到过一丝温存。
她倒从心底里可怜王姮姬了。
但,今日她是来断送王姮姬的。
王姮姬迫不及待地想要那种药,上瘾十分厉害,眼?圈微青,精神颓废,浑如一个被吸干了精气的虚耗鬼。
即便病成这样,郎灵寂也不曾探望。看来主母真被当?成了一个没用的废物,弃如敝屣,对朝政再无丝毫的利用价值了。
许昭容遂做个好人?,将情蛊无关紧要的真相如实告知。
“您的一颗颗糖是良药,可同样,也是毒药啊。”
王姮姬恼羞成怒,呕了一口血吐出来,表面还硬撑着。将她赶了出去,如链的泪珠从脸颊不绝流下,形骨憔悴。
许昭容心满意足地走了。
没几日,便传来主母病亡的消息。
许昭容叹了口气,一边为主母默哀,一边庆幸。她终于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荣华富贵,以?及体面风光的地位。
某种意义上,她算成功的。
但仅仅限于前世。
前世她能?抽丝剥茧地一层层看清事情的真相,今生?却发生?了许多变故,使她没能?看清。
许昭容前世能?侥幸胜利,只因主人?家一直忽略她。现在主人?家稍稍一出手,她便如蝼蚁般被碾压,任何小心机在绝对的权力面前,灰飞烟灭。
此刻,床帐中。
县令陈老爷将她压住,肮脏的嘴巴亲着她,葬送了她所?有的谋求和希望。
泪水流淌而下,恰如王姮姬前世死前落下的那颗。
其?实,女子何苦为难女子?
王姮姬是个被情蛊操控的可怜人?,她更是。
兜兜转转,最?终她被送给?了县令。
自八王之乱后,中原大?地黑暗凋敝,上至帝王下至庶民,人?人?皆身不由己。她们这些锦衣玉食的人?比起易子而食的百姓,命运已经幸运太?多了。
许昭容悲然呜咽一声,悔之迟矣。
陈县令却厌恶地擦掉她的眼?泪,骂了句晦气,投入新一轮的侵略之中。

陈县令下手狠辣无情, 日夜纵情不知节制,许昭容被送去几?日精神崩溃。
她本被诛了心,加之身体的摧残, 在初春的风寒中一命呜呼了。
死得?悄无声息, 没掀起什?么水花。达官贵人死了一个妾婢,再正常不过的事,草席粗粗裹了, 薄棺下葬。
陈县令敢如此放肆,背后少不得?上峰的暗中授意, 上峰表面疼惜表妹, 实际给?出了具体期限, 五日之内了结此事。
许太妃听闻侄女殁了的消息,惊悸过度,本就孱弱的身子遭到重创,躺在榻上奄奄一息, 离撒手人寰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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