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归美人,美人归我!by雁东鸣
雁东鸣  发于:2024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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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瑜斟酌片刻,三十日假,在京畿养伤耽搁了些日子,路上又走了许久,如今只余十日,若再等下去,怕是来不及赶回京畿,“后山有条小路,咱们走那儿吧!”
肖瑜有意,黎晗无有不应,便弃了马车,携了一众随从,陪着肖瑜绕到后山,沿着山路慢慢攀爬。不过半个时辰,蜿蜒的山路上下来了一队人马,黎晗定睛一看,登时变了脸色。
“黎豫!竟然是你,来人给我拿下!”
从山路上下来的正是穆谦一行人,祭祀完毕后,穆谦觉得原路返回无趣,黎至清恰巧知道后山这条小路,众人一合计,便决定舍了大部队,从小路下山,顺便领略沿途风景,谁知正与上山的肖瑜、黎晗一行打了个照面。
登州黎氏众人不识穆谦,只见黎氏叛逆在其中,立马上前将人团团围住。
穆谦上前半步,领先黎至清半个身位,将他不着痕迹地护在身后,这才有暇去看来人是谁。
玉絮则持剑拦人,喝道:“放肆!晋王殿下在此,何人造次?还不报上名来!”
“诶,是肖家大哥!”谢淳见到肖瑜,立马笑了,凑到穆谦身边道:“殿下,看来是一场误会。”
穆谦不涉政,肖瑜不常在京,两人并不熟络,穆谦只在有限的几次宴会上与肖瑜打过照面,最近一次还是安阳公主的婚宴上,已经两年有余。
穆谦并不接受谢淳的说法,稍稍打量了一下肖瑜,立马把目光放在了方才发号施令的人身上,冷冷道:
“连本王的人都敢动,活腻了不成!”

第96章 交锋(下)
穆谦在京畿,素来以好脾气著称,虽有纨绔之名在外,但鲜有恶事传出。只因他从不仗势欺人,有事多以利相诱,是以这么多年虽然行事荒唐,但从未真正得罪过人。如今直接摆出王爷派头,开口闭口就要人性命,面对的还有权倾朝野的肖家子,这局面着实骇着了谢淳。谢淳忍不住扯了扯穆谦的袖子,示意他可以温和一些。
穆谦刚听黎至清的故事,本就心疼得紧,现在登州黎氏的人送上门来,还当着他的面拿人,穆谦哪能咽下这口气,是以并不理会谢淳的求情,一副要追究到底的模样。
肖瑜本意避开大军,取小路上山,没想到竟然与穆谦一行打了照面。而且怕什么来什么,黎豫身在穆谦军中,如今若是再落到黎晗手中,后果不堪设想。肖瑜眼见着穆谦强势,决定顺水推舟,开口和稀泥道:
“原来是晋王殿下,方才黎侯误会了,殿下莫怪。殿下自北境凯旋,想必舟车劳顿,末学等就不妨碍殿下下山歇息了。殿下,请。”
肖瑜说着,拉着黎晗让开小路,做出让人先行的姿态。
穆谦这才知道,眼前之人便是黎晗,便是让黎至清年命不永的元凶,心中恨意顿生,冷冷地将人上下打量一番,登时要发火。这时,穆谦背后伸过来一只修长纤细的手,动作不似谢淳那般慌乱,两指捏住穆谦的衣袖,轻轻拽了拽。
穆谦转头,正对上黎至清的眸子,那双眸子明亮且平静,仿佛那些刑讯和折辱从未发生一般。黎至清朝着穆谦抿唇一笑,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穆谦见状,面色稍霁,黎至清的意思他明白,此刻无论从地点还是敌我双方的力量来看,都不是起冲突的好时机,既然肖瑜给了台阶,穆谦便下了,甩了一记眼刀给黎晗,携了众人欲走。
可黎晗却没有放行的意思,一众随从还挡在穆谦面前对峙着。黎晗苦寻黎豫一年有余,眼见着人就在眼前,不想错失机会,扬声道:
“黎某恭送晋王殿下,不过,殿下能走,我黎氏的余孽不能走!”
“成瑾……”肖瑜见状知道黎晗不欲善罢甘休,心一沉知道要坏事。
黎晗狠狠地瞪了肖瑜一眼,“你闭嘴,偷偷放人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黎氏余孽?”穆谦驻步,剑眉一挑,并不接话,只顾左右而言他,“黎侯既然御下无方,导致家门出了余孽,不回去好好整肃门庭,倒有闲心在本王面前吆五喝六?怎么,本王就这般软弱可欺么?”
黎晗不卑不亢道:“不敢!家门整肃黎某自然责无旁贷,不过还要先劳烦殿下将罪人交还,黎某并非小题大做,着实因着此人之罪罄竹难书,黎某已经函告诸州,天下皆知。”
“天下皆知?本王怎么不知?”穆谦冷眼一扫,不再向前,只左右踱了两步,凉飕飕道:
“不是本王说你,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怎么偏偏黎侯标新立异,芝麻大点事,四处宣扬,丢不丢人呐?”
“殿下说得在理,不过这人已经丢了,不能再‘丢’了!”黎晗打定主意今天要带走黎豫,不软不硬,一语双关,继而一个眼神递给黎喜。
黎喜见状立马带人冲着黎至清去了,刚一进前就被黎梨和玉絮联手打退。
“放肆!”穆谦见状,怒意顿起,喝道,“胆敢对先生无礼者,便是对本王无礼,本王必治他以下犯上之罪!”
黎晗朝着黎喜摆了摆手,继而朝着穆谦拱手一礼,阴阳怪气道:
“既然殿下有心包庇,黎某无话可说,黎某的冤屈只得进京后再申,黎某虽人微言轻,但为了家族颜面,纵然粉骨碎身,也必要到御史台和宗正寺讨个说法。”
闹到宗正寺穆谦不在乎,反正这些年荒唐事做尽,也不在乎这一桩,可若事情闹到御史台,照御史台那帮新贵清流的做派,此事少不得会被翻出来彻查,到时候黎至清身份就瞒不住了,穆谦略作沉吟,瞥了黎晗一眼。
“黎侯莫非是说本王在欺负你?本王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样吧,黎侯倒是说说,你黎氏余孽姓甚名谁,说不定本王还能帮黎侯寻一寻。”
黎晗微微昂头,眼神轻蔑,“不敢。我黎氏余孽,正是殿下身后之人,黎豫!”
“这不就误会了么!”穆谦听罢“噗嗤”一笑,退后一步伸手揽过黎至清,“来,至清,告诉黎侯你姓甚名谁。”
黎至清心领神会,朝着黎晗躬身一礼,“鄙姓黎,名至清,虽为登州人士,却不识得侯爷口中的黎豫。”
“黎侯,听到没,他说他叫黎至清!”穆谦欺身上前,方才面上的笑意一点点变冷,眸子里的寒霜一点点凝起,最终死死盯着黎晗,一字一句道:
“黎侯记好了,只要他一日没承认是黎豫,他就是黎至清!他就是本王的先生!就是这次北境胜仗最大的功臣!来日哪个敢把脏水往他身上泼,或者敢用非常手段迫他改口,那就是跟本王过不去!就是跟此次出征的十万禁军兄弟过不去!就是跟北境十万边防军过不去!到时候,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黎侯,本王言尽于此,勿谓言之不预!”
穆谦带兵以来,已经磨炼出了一军主帅的气场,说一不二,杀伐果决,如今冷冷地盯着黎晗,每说一句,便向前走一步,逼得黎晗倒退一步。
黎晗被这气势逼得一个踉跄,还是肖瑜眼疾手快,上前搀了他一下,黎晗这才稳住心神,“殿下说笑了,黎某岂敢跟殿下过不去。天下之人有形貌相似者,不足为奇,不过殿下帐下之人的样貌竟与我黎氏的庶孽别无二致,甚至连身边的侍女也长得一样,未免太过巧合?”
穆谦冷笑一声,“便是这般巧合,你待如何?”
黎晗打量一圈,心底盘算起来。穆谦一行不足十人,若是此刻强行拘了黎豫去,回头坐实黎豫身份,世家家事,即便穆谦是当朝晋王,也无权置喙。而且,穆谦先时无权无势,如今北境扬威,回了京畿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兄弟等着下绊子,日子肯定不好过,到时候未必能顾得上报复。更何况,在京畿,黎氏也并非全无依靠。
黎晗眼睛微眯,决定铤而走险。
“如此,那便恕黎某得罪了。”黎晗言罢,对着左右吩咐道:“将人押起来!若晋王府的兄弟们要比划拳脚,你们就陪他们练练,切记有点准头,莫伤了和气!”
穆谦见黎晗打算鱼死网破,并未惊慌,面上皆是自北境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平和淡然,“那你就试试看!”
左右都是黎晗的亲卫,只认黎晗不认朝廷,随着黎晗一声令下,直接冲着黎豫而去。
“成瑾,不要!”肖瑜没想到黎晗这么恨黎豫,拼着得罪晋王也要抓人,眼见着双方要起拳脚摩擦,急道:“官道上都是禁军,你这样无异于引火烧身,快叫他们住手!”
“晚了!”随着远处一声呵斥而来的,还有寒英和苏淮带领的五百禁军骑兵,一行禁军上前将众人团团围住。
寒英下马后,立马来到穆谦身后,护在黎至清身边。苏淮则上前朝着穆谦单膝跪地,朗声道:
“殿下受惊了,可无恙?”
穆谦方才便知玉絮遣了寒英去官道上调禁军了,是以并不慌张,对着苏淮道:“无碍!不过,安国侯以下犯上,意图对本王和监军大人图谋不轨,有通敌叛国之嫌,即可拘押,随军押解回京问罪!”
苏淮当即领命起身,朝着手下的禁军一个手势,禁军便一哄而上缴了黎晗随行侍卫的兵器,两人一组将人押了起来。待两名禁军冲着黎晗而去时,肖瑜上前一步,横在黎晗和穆谦之间。
“晋王殿下,手下留情!”
穆谦横了肖瑜一眼,不咸不淡道:“听闻肖给事中在闵州遇刺受伤,身子可大安了?本王劝你一句,多将养,少管闲事,否则于身体无益。”
肖瑜拱手一礼,“多谢殿下关心,只不过眼下事非闲事,而是与殿下声名息息相关的大事。”
穆谦被这话气笑了,“肖给事中乃是京畿人士,本王在京畿什么名声,肖给事中不是不知。本王从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做事只图自己痛快。可现下,黎侯让本王不痛快,本王自然不让他痛快。来人,拿下!”
“殿下!”肖瑜扬声打断了穆谦,继而又放平语调,恭敬道:“殿下自北境归来,想来在场的禁军兄弟皆是战场凯旋的将士。边疆告捷,首功在殿下运筹帷幄,其次在众将奋勇杀敌,此外还有军需供应及时之功。先时北境军粮遭劫,末学束手无策,千钧一发之际,是黎侯振臂一呼,带头捐粮,诸州感念黎侯高义,这才纷纷响应。黎侯于殿下、于禁军将士有义,还望殿下顾惜这份情谊高抬贵手。”

第97章 暂安
黎至清听了这话,眉头紧蹙,肖瑜当着一众禁军的面说这话,让一众禁军感念黎晗仗义出手,此举无疑是将穆谦架在火上,若穆谦息事宁人便罢,否则黎晗吃了亏,穆谦也讨不到好,还可能被扣上一个忘恩负义的帽子。黎至清不满肖瑜给穆谦下套,琢磨着怎么把话圆回来。
而穆谦亦想明白了这层,不过此刻,他心中的好奇之心胜过气愤:这肖瑜说话的逻辑,与黎至清同出一辙,要么威逼、要么利诱,最后再给个台阶,让人心中熨帖地走下来。若是旁人,这一番话下来,穆谦定然借坡下驴,这事就这么算了,可眼前之人是肖瑜,北境军粮之事正是他从中作梗,穆谦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虽然答应黎至清不再追究,可没说不能对旁人撒邪火,是以不软不硬道:
“肖给事中谬赞了,本王愧不敢当,此次北境大捷,全仰赖今上洪福庇佑和一众将士浴血奋战,特别是跟着本王去北境的禁军兄弟,舍弃高床暖枕,一路风餐露宿,着实不易,本王甚为感佩。虽军粮之事险些贻误战机,幸得军中将士上下一心,各方筹粮,又得西境郭大帅慷慨解囊,否则哪能等到诸州锦上添花的馈赠。”
此话一出,黎至清将悬着的心落回腹中,死死地咬着下唇内侧的软肉,防止自己忍不住笑出来。穆谦这话实在太损了,捧高了一众禁军,同时将诸州惺惺作态的捐粮功劳边缘化。
肖瑜被穆谦不软不硬地顶回来,丝毫不见懊恼之色,从容道:
“登州黎氏闻达于一片丹心,其后黎氏一脉秉承先祖遗志,时常心怀北境,不忘报效皇恩。今日,黎侯行事虽有几分鲁莽,冲撞了殿下,是他的不是,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扣下来,黎侯委实不敢承受,黎氏一族更要叫屈。”
穆谦虽莫名地不喜肖瑜,但不得不佩服肖瑜的魄力,不愧是朝廷盛传的宰辅接班人。此刻他处变不惊,直接搬出黎氏起家的故事,纵使穆谦再能言善辩,此事也无法反驳。
谢淳早在方才要起冲突时就默默地退到了穆谚身边,听到穆谦下令拿人,又连肖瑜的面子都不肯给,眼见着事情要闹大,忍不住戳了戳身边的穆谚。
自方才冲突伊始,穆谚便一直抱着胸,站在一旁作壁上观,不欲多管闲事的他被谢淳戳得心烦,打量了一圈眼前的形势,显然穆谦和肖瑜都没打算要退。穆谚皱着眉头沉吟半晌,站在原地叹了口气,这才走上前去,直接对着穆谦道:
“穆谦,今日到底没人吃亏,不至于这般兴师动众。既然黎侯有所冲撞,不妨让他给你陪个不是,然后将此事翻篇,再过月余就是穆诀的忌辰,想来他也不愿见你与人起冲突,莫让他去了还为你提心吊胆。”
穆诀是穆谦的软肋和逆鳞,穆谚此话一出,惹得穆谦心头一软、眼眶一热。
黎至清知道穆谦此番大动干戈皆是为了自己,他不愿见穆谦尚未回京便已树敌,又觉此刻太过压抑,走到穆谦身侧,故作促狭道:“此事怪我,长了一副家门余孽的皮囊,才惹出这一桩事。”
谢淳见状,立马接上一句,“哪里就怪先生了,要我说,该是黎侯的家门庶子有福气,能肖先生几分,生得这般俊美无双!”
穆谦方才经历了愤怒和伤感,突然没黎至清和谢淳言语一闹,登时挂不住冷脸,对着谢淳笑骂一句,“惯会胡言乱语!”
黎至清见状,知道穆谦这是不打算追究了,心头一松,暗暗吐了口气。
黎至清的小动作被穆谦收进眼底,心疼地摇了摇头,然后换上一副冷脸走到黎晗身边,指着黎至清问道:“黎侯,他是谁?”
还未等黎晗回应,穆谦立马又威胁般补了一句,“你想好再说。”
黎晗冷哼一声不愿就范,肖瑜眼见着穆谦要变脸,立马温言喊了一声,“成瑾……”
若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黎晗并不在意,他打心底里瞧不上这个偶然发迹的纨绔王爷;可“通敌叛国”之罪可大可小,一个弄不好,京畿派人来查,黎氏有着世家的通病,底子并不干净,黎晗并不想节外生枝,再加上此刻肖瑜正用殷切的眼神瞧着自己,黎晗决定君子不吃眼前亏。
黎晗心里明白,穆谦此刻就想让自己否认黎豫的身份,不情不愿道:“黎至清。”
穆谦扬声道:“什么?本王听不见,黎侯大点声!”
“黎至清!”黎晗话中已有几分按捺不住情绪!
“好!”穆谦大喝一声,继而向着四周众人道:
“赵王世子、肖给事中、苏指挥使和谢二公子都在,还有众位禁军兄弟,本王请诸位做个见证,本王帐下军师黎至清,出身登州黎氏,与安国侯府旧人相肖几分,今日得黎氏家主安国侯爷亲口证实,黎至清并非前些时日檄文所称之人,来日若有人不明真相,还望众位佐证一二。”
穆谦话音刚落,苏淮第一个响应,“北境战事幸亏有先生运筹帷幄,来日哪个敢跟先生过不去,咱们禁军兄弟肯定不答应,想来边防军兄弟们也是不答应的。”
穆谦听了此话甚为满意,转头看下穆谚和谢淳,谢淳自然没问题,而穆谚朝着穆谦点了点头,态度明显。
穆谦又把目光投向肖瑜和黎晗,肖瑜笑道:“殿下和黎侯都这般说了,末学自然晓得其中利害。末学今日得见黎先生,瞧着他面善,想与他私下聊几句,不知殿下可应允?”
穆谦立马警惕地瞧着肖瑜,见他笑容和善,并无恶意,穆谦打心底里不想让二人接触,又怕不合黎至清心意,用探寻的目光看向黎至清。
黎至清朝着穆谦点了点头,便跟着肖瑜走出几十步,确保众人听不清他们谈话内容,这才停下脚步。
肖瑜开门见山,“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琢磨,成瑾的想要的东西,除了一块玉,其他他都已经得了,却还是这般咬着你不放,唯一的可能就是你的账册里有猫腻。”
黎至清不置可否,“黎侯不是什么都跟你说么?”
肖瑜有些怅然,“大约觉得此事丢人,怎么问都不肯讲,那我只能来问你了。”
黎至清狡黠一笑,“那我也不说!师兄名动八方,聪慧过人,耐着性子慢慢猜就是了。”
肖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若没有我当初偷偷放你,你当小丫头找来的那群绿林好汉能救走你?”
黎至清睨他一眼,“若非你给黎晗出主意,我哪里能被一封檄文坏了名声?刚才我在先生面前,可是告了你一状的!”
肖瑜故作伤心,“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这不是你写信求我救人的时候了。”
黎至清不为所动,“我也间接成就了你扶危济困的好名声,这桩买卖你不亏!”
两人一番斗嘴过后,肖瑜算是看明白了,但凡涉及到黎氏内政,这黎家两兄弟作风出奇的一致,绝不肯透露半句。
肖瑜不想放弃,耐着性子又劝了一句:“你既然志在四海,又何必还在登州这个犄角旮旯的埋雷?早日与成瑾和解,你往后的路就少一重阻碍,这么简单地道理,你为何想不明白?”
黎至清感慨万千,他也想心无旁骛辅弼明主,亦知肖瑜一片苦心,可事情牵扯到兄长,更牵扯到北境和西境的战事,黎至清难以用三言两语解释清楚,又知肖瑜与黎晗感情甚笃,此刻只能故作轻松地回应道:
“方才的路上的阻碍,不是被晋王殿下给搬走了么?”
一听黎至清提到穆谦,肖瑜再没了方才的促狭之色,正色道:“至清,晋王殿下是何心性,你能瞧得清么?我家老三也算是跟着晋王一起混大的,可听到北境之事还是忍不住咋舌。此人若非经历了大喜大悲,便是城府极深。今日能表现出仁义一面让你死心塌地追随,明日便能卸磨杀驴。你选择追随他,我自无权置喙,只劝你一句,千万给自己留好退路,你已经有把柄握在他手中了,有朝一日,他想拿捏你易如反掌。”
这番话已经出自多人之口,甚至方才辞别先生时,先生亦隐晦委婉地表达此意。此刻黎至清想向肖瑜解释穆谦的一片丹心,话到嘴边,又觉多余。穆谦的心胸,若非亲眼所见,言传毕竟难以让人信服,最后,黎至清只得朝着肖瑜点了点头。
“若是将来他会负我,那就只能怪我自己有眼无珠,与人无尤。倒是师兄你,黎侯他……”
黎晗的情况不似穆谦这般众人皆知,黎至清斟酌着用词,亦想劝肖瑜几句。
不过肖瑜并未给黎至清机会,只是怅然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人若是动了感情,理智便没有了。成瑾的性子,有时是偏激些,不过人无完人。”
更何况还是情人。

第98章 正视
两人各有立场,均不肯后退,是以互相劝说对方半天,皆徒劳无果。待与肖瑜等人分别后,穆谦才贼兮兮凑到黎至清跟前,不满道:“肖若素居心叵测,你别跟他走那么近!”
黎至清微微诧异,虽说穆谦从前不务正业,王爷脾气上来了也是个混不吝的,但细看下来他为人处世极有章法,从不在大成轻易树敌,如今直言对肖若素的不喜,黎至清估摸着还是介怀军粮一事,
“其实肖若素做事无可厚非,殿下取代了肖沉戟,他若再没点动作,当真说不过去。就比方刚才,殿下替黎某出头,一样的道理。”
穆谦听了这话更不高兴了,“你怎么能拿他跟本王比?”
黎至清有些莫名其妙,无论在朝在野,你来我往互相算计本是常事,纵使吃了亏,改日寻个机会找补回来就是。他本想劝穆谦易地而处,等穆谦想明白其中关窍,就不会把一时胜负放在心上,更何况此事穆谦也没吃亏,最终运抵北境的军粮超出规定之数十万石。
可穆谦的话让黎至清一时语塞,肖瑜名满天下,德才兼备,又是相府公子,还是宁国公府的嫡长孙,世家子弟甚至当朝文官清流,不求与他齐名,只要能拿来与他相较,都会暗自庆幸,用他来作比,穆谦在委屈什么?
穆谦没有给黎至清反应的时间,直接气哄哄道:“虽然肖若素生得英俊潇洒,可哪儿比得上本王,本王比他丰神俊朗多了!而且方才本王仔细瞧过,他比本王还矮半寸!”
黎至清听了这话更糊涂了,难得孩子气的拿手在腮边抓了一下,一脸迷惑地瞧着眼前这人。样貌?身高?穆谦今日莫不是被黎晗气傻了吧?怎么还扯到这些不沾边的事情上了?
穆谦冷哼一声,“他那双眼,会勾人!而且笑着对人时极甚,本王一瞧他就不是个好东西。”
肖瑜除了才名远播,相貌也极为出挑,他气质温润儒雅,一双桃花眼噙着笑意,莞尔一笑便让身边之人如沐春风。穆谦这话倒是切中要害!不过,有了苏迪亚的事情在先,黎至清再迟钝也反应过来,穆谦这是吃醋了!
此刻,穆谦眉心略皱,眼角含怒,嘴也气鼓鼓地,鼻翼时不时忽闪两下,显然余怒未消。
黎至清将这一切瞧在眼里,忽然一股酥痒从心头掠过,让他有些招架不住。又见穆谦一脸执着地盯着自己,寻思着此刻解释什么,这人都会钻牛角尖,索性朝他点了点头。
穆谦着实好哄,面上立马寒冰全融,笑容登时挂在了脸上,然后一把揽住黎至清的肩膀,凑到人耳边,“阿豫真乖,回头本王给你逮只小熊崽子玩!”
温热的气息触到耳垂,又灌入脖颈,方才心头那股酥痒立马窜到了全身,黎至清猛咳一声,挣脱了穆谦束缚,“黎某累了,想去马车上休息,殿下自便。”
黎至清再不敢与穆谦并肩而行,快步走了,黎梨见状,顾不上继续与寒英你侬我侬,小跑几步跟了上去,留下寒英盯着小丫头远去的背影一脸怨念。
大军开拔,黎至清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心绪也如这颠簸马车一般,起伏不定。方才肖瑜那副痴情而又坚定的模样历历在目,不难发现,黎晗眼见着也是待肖瑜极好,否则就凭着肖瑜偷偷放人一条,按照黎晗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肖瑜必定吃不了兜着走。
原来,两个男子也是可以这般心心相印的,黎至清如是想。
自那日因缘际会下得知穆谦的心意,黎至清心中忐忑,可战事在即,黎至清无暇他顾,选择回避这份感情,他装作不知,亦不愿去想自己对穆谦到底是什么心思。
黎至清原本想一直这样糊涂着,他认穆谦为主公,倾力辅佐,助他成就大业,亦圆自己至治之世、河海清宴的夙愿,届时他再急流勇退,隐姓埋名远遁江湖。可是最近,黎至清发现,他已经没办法坦然地面对穆谦,穆谦的殷勤、玩笑、温情,甚至是醋意,哪一条都能牵动自己的情绪。
思及此处,一股迷茫又无助的情绪涌上心头。黎至清恹恹地,原本好暇以整地抱胸姿势慢慢地变成了用胳膊环抱着自己。
“公子,你冷么?我把毯子拿出来给你盖好不好?”黎梨见黎至清自打上了马车就心事重重,不免有些担心。
“不必,我不冷。”黎至清缓缓地摇了摇头,情绪并未提升多少。
正在这时,一股清凉的秋风自车帘灌入,黎梨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天的确凉了,黎梨知道黎至清不会照顾自己,也不愿麻烦别人,加之极重仪态,坐在马车里裹着毯子的事估计也做不出来,索性自己在车上行李中翻了翻,将大氅翻了出来。
不等黎至清拒绝,就直接把大氅披在了他肩膀上。
黎至清肩上一暖,转头撇到了那一条已经补好的口子,隐在皮毛中,若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黎至清记得,这大氅是寒英补好的,不仅感叹,寒英是个好孩子。黎至清盯着大氅瞧了半晌,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黎梨。
“阿梨,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
黎梨顿时红了脸,“公子,你,你怎么说这个?”
黎至清没意识这话让小丫头尴尬了,仍一本正经的问道:“就是,你对寒英是什么感觉?”
小丫头见自家公子一脸认真,完全不似打趣的模样,知道公子是真想知道,她便蹙着绣眉,撅着樱桃小嘴,仔细地回想起来,“大概就是,同他在一起,我很快活。”
黎至清用心听着,顺便提出疑问,“那从前在晋王府,你曾说晋王是个好人,乐意同他一起玩,那你也喜欢他么?”
“当然没有!”黎梨连想都没想便一口否认,“谁喜欢那个自以为是的王爷了,见不到他时,我可是一点都不想他的,反倒是前些日子,寒英去了西境,我脑子里都是寒英,担心他的安危,怕他遇到山匪,又怕到了西境郭大帅为难他。”
黎至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喜欢一个人,分离时会想念,而且会牵肠挂肚,记挂那人安危。那穆谦去坝州那段日子,自己时不时就会想起他,生怕他有个好歹,那岂不是……
黎至清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立马睁大了眼睛,然后使劲甩了甩脑袋,仿佛要把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想法甩出去。
黎至清冥思苦想,那日在晋王府与黎梨重逢时的画面进入脑海,那时下丫头抱着自己哭,对自己甚为挂念,黎至清又问,“刚从登州离开的那些日子,咱们分隔两地,你想我么?”
黎梨依旧脱口而出,“当然!刚分开那会儿,恨不得立马赶到公子身边去,后来找不到公子,可把我急坏了,就怕你出点什么事。一直打听不到你的消息,我愁得头发挑了好多根。”
黎至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笑着伸手摸了摸黎梨的发髻,仿佛在安抚她那些时日的焦虑。黎梨敬自己如兄如父,并无半点男女私情,那说明朝思暮想和担心挂怀也并非只有相爱之人才会有,得出这样的结论,黎至清长吁一口气,瞬间轻松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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