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谁,想干甚麽?”康掌柜急急忙忙从?二楼下来,他看向柳巡检,“不?知大人是?我家主子……”
“是他麽?”柳巡检看向竹清,待竹清点头,他就大手一挥,“给我绑了!”
“诶诶诶,你们做甚你们做甚,无缘无故的为何要绑我?山长,山长,您跟这位大人说一说,说一说,我是无辜的,我只是管着赌场,其他的都不?知道啊……”康掌柜已经没了往日?的威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奈何竹清眼神?都懒得给他。
“柳巡检,这里就交给你了。”竹清看着被带下来的史成才,说道:“我要找的人在这。”
“山长自便?,我这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忙。需不?需要我派人送你回碧桐书?院?外头乱糟糟的,小心被冲撞了。”柳巡检武将出身,但是粗中有细,的确顾及到了方方面面。
竹清没有跟他客气,说道:“有劳。”
“山长,山长,你终于来救我了。”史成才双腿发软,天知道他看见这麽多官兵时有多害怕?
“主子,这是史成才的欠据。”夏衣把欠据递给竹清,又说道:“那?些是其他赌徒欠的,秋衣都给找出来了,有些还不?上的赌徒会?卖女儿,漂亮的康掌柜就会?教人送给旁边的怡红院,培养培养以作倌人。再就是如果外貌不?出众,就送去暗巷子,成为下等?暗娼。城北的程十巷子也是莫家指使开的……”
“这麽快问出来了?”竹清满意?,夏衣摇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秋衣,“是秋衣把他们打了一顿,他们老老实实交代了。”
别看秋衣弱柳扶风,实际上她天生?力大无穷,跟了竹清之后又开始学武艺,等?闲四五个人不?能近身。
“柳巡检,你都听见了?还有一个程十巷子,也需要你们查抄。”竹清提醒过后,便?领着人走了。
史成才浑身脏臭,竹清可不?会?让他上马车,吩咐了人牵来驴车,史成才脸色僵硬了一瞬间,嘟囔道:“我是读书?人,怎麽能坐驴车?”
“爱坐不?坐,不?然你走着去。”竹清不?会?给他好脸,命人把他绑上车,随后向衙门的方向驶去。她是去寻林县令的,此刻的衙门灯火通明,有官员来来往往,显然是在忙碌。
林县令掏出帕子擦汗,他忙得晚饭都没有吃,才从?白云村回来,堂上还押着史家人以及旁的穿金戴银的富态大娘子。
“放开我,我不?去。”史成才挣扎。林县令抬眼,正?巧看见竹清笑着走进来,她说,“史家的最后一个人,我给你带来了。史成才在这,一并?入狱罢。”
林县令绕过案桌,疾步走下石阶,“山长,你可是给我带了好大的功劳。果然如你所说,那?史家人是人贩子,而且涉及到偷盗,罪名不?小。”
“史成才既然是史家人,肯定知情,也逃不?掉的。”林县令说,当然,不?管史成才知不?知情,他必须卖竹清这个面子,把罪名按在史成才身上,这样才好处置他。
“嗯,林大人忙罢,我还有事,先走了。”竹清看了史家人一眼,见他们个个灰头土脸,就知道抓捕的过程大概受了教训。
“山长,且缓步。”林县令伸手,“不?知可不?可以请山长喝杯茶?你是客人,又有功,总不?好连茶水都不?喝就走罢?”
“林大人盛情,请。”竹清明白林县令有事要问自己,估计事关?上官文亦,也与?她有些关?系。以后要在大阳县待许久,她也该与?林县令处好交情。
“这是今年新得的春茶,不?知道山长喝不?喝的习惯。”林县令出身寒微,他又不?是个贪官,故而手中拮据,连茶叶都拿不?出好的。
“无妨,苦茶有苦茶的妙处。”竹清端起茶水喝了两口,也没有下林县令的面子。
林县令安心了,又问道:“我听说上官知州来了大阳县,还带人查抄莫家、文家、习家以及管家,到底缘何?”他得知消息时还在白云村,整个人都懵了。
竹清慢条斯理地与?林县令一一说明白,又安抚他,“林大人,上官知州也只是怕流程繁多,这才没有提前告诉你。”
“但愿如此。”林县令苦笑,他是怕上官知州让他背锅,这是他管辖的区域,不?可能与?他无关?。
翌日?,百姓们已经完全忘记了碧桐书?院学子的闲话,毕竟盘踞在大阳县几十年的世家都被抄了家,还有甚麽比这个更刺激?
竹清成功用大消息压下了对于碧桐书?院不?利的流言,她带着帷帽在市集逛了一圈,听见的都是关?于昨夜的抄家大动静。
“白花花的银子一箱一箱从?里头抬出来,哎呀呀,都不?知道贪了多少。”
“这可不?止,后头又有被锁住的小娘子,据说是遭莫家的人哄骗,抓去作小娘的。”
上官知州住进了县令家,也是查出来,林县令的确没有包庇,上官知州才肯给林县令一个面子。
涉及到私盐贩卖,要处理的事情何其多?
竹清见到上官文亦时,开口就是问查抄的银子有多少,毕竟建设书?院要源源不?断的银两,这刚好有现成的,回头她写信朝陛下要。
竹清得了确切的数字,正?在心里盘算能多建一个学堂,就听见上官文亦说道:“此事远远没有那?麽简单。事关?重大,城东的瀚柳书?院,竟也有几个管理牵扯在里头,不?清不?楚,实在是难办。”
上官文亦试探竹清的口风,“山长,你说他们如此不?耻,教天下读书?人蒙羞,作为君父,陛下会?如何看待此事。”读书?人不?干不?净,竟然扯进了私盐案子中。
上官文亦这是在问她陛下的脾性?,竹清挑眉,摇摇头说道:“上官大人高看我了,朝廷之事我怎麽能得知。他们不?懂得感恩,不?懂得好好开办书?院,教习学子,按律处置都已经算最好的下场了。”若是陛下恼怒,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少不?得都得推上行刑场。
“有道理。”上官文亦慢慢地思考,竹清问道:“既如此,瀚柳书?院还开不?开?”此事就与?她有关?了。瀚柳书?院学子不?少,个个都是有些身份的,总不?会?都牵扯进去,如果他们觉得丢脸,想要换书?院,那?就很可能想进碧桐书?院。
她作为碧桐书?院的山长,可不?希望书?院里突然涌入一堆难以管教的学子。
“你有所不?知,瀚柳书?院的山长今日?早上便?提交申请,要辞去山长一职,还有其他监院,也不?肯再作。”上官文亦解释,“家里消息灵通的学子,也已经告假回家,瀚柳书?院,算是快要散了。”
他眼里没有丝毫情绪,只是淡淡的阐述事实,“经此一事,被那?几个管理教过的学子们名声?铁定会?臭,来日?入仕,有心人一查,就成了对家攻讦的话茬。”
“我会?向陛下请求把抄上来的银子批给碧桐书?院,剩下的事情与?我联系不?大,上官大人,我先走了。”竹清向来是这样,办完了事也不?愿意?过多寒暄,上官文亦与?林县令不?同,他出身大家,眉眼间常含高傲,内心深处其实是瞧不?起竹清一个女子的,只不?过她特殊,他不?想得罪。
林县令倒是不?同,竹清还能心平气和与?他聊上几句。
“夏衣,回去后让他们抓紧修建,接下来会?多一笔银子,足够支撑我的设想。”竹清说,夏衣应了,又问道:“可是主子,如今新书?院请了三班工匠轮班修建,还不?够快麽?”她惊讶,先前碧桐书?院的学子们考试的考棚就是在新书?院里面建的,这还是工匠们第二个修建的建筑,第一个是学舍。
“算快了。”竹清却?等?不?及了。
碧桐书?院里,先生?们已经把卷子都批完了,主要由李老先生?与?隋老先生?出的卷子很严谨,答案也是相对固定——除了写诗词歌赋的题目,这点带着主观。
竹清回到暂时作阅卷室使用的监舍时,里头只剩下了李老先生?与?隋老先生?,他们对坐喝茶,竹清问道:“这个点,两位先生?没有去用晚饭?”
“用了,福善楼订回来的,给你留了一份,在那?儿。”李老先生?抬了抬下巴,竹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见到了一个编织精美?的竹篮子,一打开,菜香扑鼻。
“两位先生?这麽细心?莫不?是白先生?教人订的?”
“正?是,她用过了,回去沐浴。其他先生?则是去食堂用饭。”李老先生?解释,他指了指桌子上整整齐齐的卷子,说道:“看看罢,我们初步定了名次,若无意?外,便?是这样张贴了。”
竹清先把饭菜拿出来,饱饱吃了一回后,这才擦干净桌面,看起了先生?们定的名次。
前八名都是男学子,第九名则是陈学恒,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第十名的是来自上官氏的小娘子,上官氏女学子当中年纪最小的上官晚澄。
上官晚澄虽然在黄支院,但是这次考试,竹清特意?说明,如果对自己有信心,可以报考天支院以及地支院的考试。除了几个学子报了,剩下的玄支院与?黄支院学子考的俱都是符合当前学习进度的考试。
竹清把她们两个的卷子抽出来,一一从?头到尾细看,其实她们两个的差距不?大,唯有一些关?于地方政治以及作诗的题目有不?足。
李老先生?见她认真,说道:“她们不?差的,不?过到底见识不?必能在外行走的男儿,故而作答有所欠缺,这很正?常。你看到作诗了麽?钦命诗题目是大文之威。她们两个抓得不?错,围绕打了胜仗来写,但是风格迥异。”
陈学恒出身贫寒,哪怕在宫里呆了几年也不?曾被浮华富贵影响了,学诗词歌赋之后,那?股简朴感更是溢出来了。反观上官晚澄,因着在钟鸣鼎食之家成长,见识的都是堆金积玉的奢靡物件,故而所作诗词都是富丽婉转,自带柔情。
“除了作诗的风格不?一样,还有就是策论题,题目是安国全军之道,这道题她们答得也一般般,甚至算是中下。”隋老先生?显然更为严格,“她们作答都只是浮于表面,勉勉强强讲到了行军打仗,可是粮草多少辎重多少,却?不?知所言。”
“这几年我们大文接连打了胜仗,不?管出题官员赞不?赞同开战,在题目中也必然要提到关?于战争以及行军的,我与?隋老先生?出的策论、策问,都围绕这些。”李老先生?说,这也算是押题啦,若果真有相似的,岂不?是有更大的把握高中?
“这的确是她们难以理解的。”竹清说,即便?书?籍上有写到边关?将士,有写到行军开拔,即便?先生?们也会?为学子们讲解,但是没切身体会?过的事情他们依旧不?懂。
甚至教授他们的一些先生?半辈子都没有亲眼瞧见过打仗呢,教起来也是半桶水。
“或许,我们可以为学子们出作业,让他们计算打仗所需要的开支、损失,配合沙盘以作教学?”竹清提议,李老先生?与?隋老先生?相互对视一眼,齐声?问道:“沙盘是甚麽?”
“呃。”竹清想事情入神?,一时间竟忘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沙盘这种辅助工具。
“就是……我偶然间从?书?籍上看见的,经过我的一些改变,能让我们更直白的明白作战战略。”竹清解释完,想了想,说道:“这样,我先教人做出来,过后给两位先生?瞧瞧。”
“行。”
竹清又看了看第一名的卷子,字里行间很潇洒,应该是个见多识广的学子。
“头名大家都一致同意?,他祖父是致仕的老大人,父亲在京城中做官,不?缺见识,所以答题上还算出彩,大体都顾及到了。”李老先生?又说,他观竹清似乎不?大高兴,安慰她,“不?是咱们瞧不?起女子,只是她们的缺点你都瞧见了。就拿陈学恒还有上官晚澄举例子。”
“她们两个的诗词歌赋风格应当向对方靠近,中和中和,若是遇上不?同喜好的判卷子先生?,她们的名次可能就发生?变动,或高或低,都很难讲。”
竹清明白,有个人风格固然是好事,但也要考虑考官喜不?喜欢,如果有朴实派的官员,定会?给上官晚澄调后名次,反之亦然。
“不?过这不?是甚麽大事,左右她们只是在书?院里考试,先生?们心中有数,给出的名次都是合理的。”李老先生?笑着说道:“你瞧瞧老朽,与?你多说了这些,你别往心里去。她们又不?科考,如今慢慢跟着学就已经足够了。”
“对了,我们两家的小娘子已经在路上了,还请山长给我们的晚辈安排学舍,让她们与?其他女学子一般,在碧桐书?院上学。”
竹清应了,又等?着书?院人数上涨,进一步扩大。
考试完的第二日,便张榜了。
这次有六名?女学?子升入天?支院,十名?升入地支院,剩下的就在?玄支院,一时间,黄支院只剩下了男子还有小哥儿。
抽气声此起彼伏,陈学?恒被人看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记住所有好友的排名?,随后马上退出了人群。
“陈学?恒。”有人叫住了她,陈学?恒转头,是不认识的小娘子,“你是黄支院的?”
“嗯,我叫上官晚澄,第十名?。”上官晚澄说,“你很厉害,以后我们就是同班同学?了。能与你探讨一下题目麽?我觉得我们会聊得很投兴。”
“当然。”陈学?恒没想到上官晚澄这般和气,她在?宫里住过一段时间,也听山长说过上官氏,名?门望族,满地豪奢。她原以为上官晚澄也会有骄矜之气,没成想她挺平易近人。
等女学?子们走了,男学?子们的议论声就逐渐大了起来,“女子都考这麽好?名?次这般靠前?,该不会是先生们偏心罢?那陈学?恒还是李老先生的徒弟,说不得提前?给她透过题目,她这才考第九名?。”
“可?不是,还有上官晚澄,经常拿策问题问两位先生,搞不好人家本来就认识,撒娇卖痴提前?得了题,连夜回去?翻箱倒柜查书籍。”
有多少男子承认不如女子?自然没有,甚至明明心里清楚这次考试不可?能泄露题目,他们还是这样造谣,仿佛这样,他们考不过她们就理所当然了似的,真真叫人作?呕。
倒是晚来的李双双听见了,大声反驳道:“没有这样的事,哪个说先生漏题的?只管与我去?见山长,若有泄题,我们天?打雷劈,若没有,你们不得好死!”
她眼睛死死瞪住在?场的所有男子,直把这些心虚至极的男子瞪得转过头,随后三三俩俩地聚在?一起走了。
这样的毒誓,谁敢应?
待榜单面前?没有了任何人,李双双才重重地哼了一声,叉腰一个个看了起来,随后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学?恒姐姐真厉害,怪不得他们一个个沾酸吃醋,原来是比不得我们的学?恒姐姐。哼,一群孬种。”
“我在?哪儿?二十五名?,哇,这麽靠前?呢,气死他们。”李双双兴高采烈地走了,回去?就瞧见熟悉的学?恒姐姐与不认识的小娘子围在?一起讨论题目,她急了,说道:“饭放在?这儿,你们给我留个位置,我也要听。”她比不得其?他姐姐那麽聪慧,就还能在?平日里下苦功夫,以求进步。
就这般,陈学?恒与上官晚澄她们初步交了朋友,上官晚澄还与她们说道:“来日若有人敢欺负你们,你们只管来找我,我替你们找回场子。”她出身上官氏,对于未来的可?能隐隐有耳闻,再说了,她来大阳县之前?,宫中的太皇太后曾经召见过她,言语间交代她,要结交同窗。
如果真的有科举入仕那一日,这些就会是她的助力,在?朝堂之上,她也多了一些人脉。
上官晚澄一直记在?心里,只不过从前?她在?黄支院,不好往地支院来,如今即将?成为同班,自然要早早认识。
“我们这一回的成绩,应该能升入天?支院罢?”上官晚澄问道,陈学?恒是山长带来的,跟她比较熟络,知晓消息也比她们早。
“嗯,估摸着明日就要给我们重新分?了,天?支院有名?次落后的,也暂且先不分?出来,再等下一次考试,若两次考试都落后,就要分?去?下面的学?院。”陈学?恒解释,一次考不好情有可?原,二次考不好,那就不要在?天?支院享受那麽好的资源了。
天?支院的先生有李老先生与隋老先生,他们教?授策论与策问,偶尔还会讲起京都的见闻,对于一些没有出过远门的学?子来说,简直是本百科全?书。还有白先生,身为女子,她主要教?琴棋书画,除了古琴,她的棋艺、书法与画技都是一流水准,在?这个君子善艺的朝代,学?子们必须努力学?习技艺,确保来日结交官员能以此拉近关系。
“对了,我听说这回除了天?支院,那些态度不好的,在?书院里混日子的都要通通退学?,山长说了,不许这些人继续在?书院。”陈学?恒说,她知道的比较多,之前?史成才的事她听了个完完整整,也能理解山长为何这麽要求——万一还有第二个史成才呢?
翌日,果不其?然,课堂上她们就进行了一次分?院,竹清站在?窗外听,看着她们收拾东西?,一个个面露兴奋,不由得笑了笑,当初甚麽也不懂的小女孩们,如今也一步步追上来,都能入天?支院了。
考完试就是一个月两天的假日,不少学?子们都选择回家去?一趟,陈学?恒几人原本打算出门走走。她们几个走在?一起,捧着书籍,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
“山长。”陈学恒忽然唤了一声,轻步走到竹清身边,转了一个圈,“山长,我去?天?支院了,天?支院!”
“山长,我们也是,我们也是。”其他女孩子也跟着凑过来,围住了竹清,散发着她们的喜悦。
“恭喜恭喜,我知道了。”竹清从这一张张脸上看见了张扬肆意,她莞尔一笑,说道:“今夜收拾收拾东西?,这两日我带你们出门游学?。”
“游学??”
几个小娘子震惊了,她们当然知道游学?,学?堂里的男学?子们经常相互讨论,但是那是男子们的特权,与她们没有关系。如今乍一听见,声音差点没有压住。
“不要激动,冷静安静。”竹清轻声安抚她们,“是的,游学?,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带你们去?瞧瞧,两日时间,正正好。”
“谢谢山长。”惊呼声止都止不住,往后她们也算是有见识的人了。
“去?天?支院看看罢,你们的桌椅已经摆放好了,还有你们的卷子,已经贴在?天?支院的门口,都能看见。等他们瞧过了,自然没有人敢质疑你们的实力。”竹清说,然而?唯一让她觉得遗憾的是,有些名?次不如她们的男子,却能参加秋闱。
而?她们,只能在?书院里苦读。
任重道远。她的任务还远远没有结束。
“好了,下午还有课,先把心收一收,不要着急。”竹清目送她们前?往天?支院。
天?支院的学?子们对陈学?恒、上官晚澄一行人进行了无视大法,他们被压一头,内心不舒坦。不过陈学?恒她们也不理他们,话不投机半句多。
上官晚澄带着升入天?支院的三个小娘子来寻陈学?恒,听见她们要去?游学?,她们相互对视一眼,也心动了。
只不过她们与山长不熟,这口倒不好开。
陈学?恒是个敏锐的人,察觉到上官晚澄的神态,便说道:“我也不知道山长如何安排的,你们如果想要去?,不若去?问问山长。”
“好。”上官晚澄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下了课找到了竹清,态度诚恳,“山长,我听陈学?恒说,您要带她们游学?两日?不知我们能不能一起跟去?,您放心,绝对不添麻烦,我们能自己解决花费。”
游学?这样的事可?遇不可?求,连在?京都时她们都没有尝试过,如今有了机遇,自然耐不住想要一个机会。
“当然可?以,回去?准备好。”竹清这一回游学?不单单只带陈学?恒她们,上官晚澄是个聪明人,便也带上。还有崔令意几个,家中经商,但也不会让她们走南闯北,故而?要想拔一拔她,也得带上。
粗粗一算,这回出门带了十二个人,算是占了女学?子的一小半,一来这是第一回 没有经验,不能一下子全?部带去?。二来,有一些人家中规矩多,她有所顾虑,索性就不带了。
崔令意考入了玄支院,她先前?只是在?家中学?了字,其?余的知识一概不知,能有此进步,已然是难得。
她们是连夜动身,去?隔壁的青州。
青州虽然不算富庶,但是盛产美?石的成华县也能与大阳县比上一比。
甭管在?哪儿,青楼红船皆有,成华县也不例外。竹清要带她们去?的,就是青楼对面的酒楼。这是太后的产业,也归了她管,当天?竹清就叫掌柜的清场,只能让小娘子们呆着。
一众娘子,包括竹清,都带了帷帽,确保不会被人看出来。她们白日在?成华县逛了逛。待时辰差不离了,竹清带她们去?了酒楼,从后门上了三楼,这儿有个大窗户,能一眼瞧中对面的春风楼。
夜幕降临,春风楼面前?马车扎堆,一个个斯文俊秀的公子哥儿以及儒雅随和的中年雅士在?随从的掺扶下了马车,随后老鸨咧着个嘴欢迎他们进去?。
每下一个人,竹清就说道:“青州知州的第三个儿子,也是他唯一一个嫡子,自小便是这春风楼的常客。怎麽样,看外表是不是看不出来?实际上这种人最会温言软语,去?年骗了一个只卖艺的清倌人,说会给她赎身,那清倌人被哄了,心甘情愿与他有了首尾,后头这人翻脸,置她于不顾。”
“后来呢?”李双双忍不住询问,其?他小娘子也紧紧盯着竹清,似乎想要听见一个好结局。
“后来?”竹清神色平静地阐述事实,“后来那知州儿子被她缠得烦了,给她赎了身,转头卖进了最下等的窑子里,让她日日接客,最后她是染了脏病死的。”
“而?那个知州儿子,因着身份,至今都可?以逍遥快活,待他来日入仕,谁又会知道他是这样的一个人?不,哪怕知道了又如何,谁还会以此罚他不成?他若是成绩好,科举名?次靠前?,凭着他父亲在?官场的人脉关系,不说平步青云,起码安安稳稳混个四品官当是没有问题的。”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在?这个女子只是附庸的时代,就是这样的不公平。
竹清讲完,又继续说道:“看见那个了麽?胡子花白那个老先生。”
“知道我为何叫他老先生麽?因为他从前?就是一个先生,而?且,我想你们当中应该有人听过他的名?声。”
小娘子们从窗户的缝隙往外看,老先生面目冷严,瞧着应该是一个不苟言笑安静作?学?问的人。
“是谁?”
“曾经连中三元的小三元探花郎,虚乌先生。”竹清说。
上官晚澄忽的开口,“我知道他,父亲曾经给我说过,虚乌先生是寒门之士,考中了探花郎之后却遭遇针对,在?官场上郁郁不得志。随后便辞官回家,凭借在?诗文上的天?赋以及曾经的探花郎名?声,他开了学?堂,教?出来的徒弟有一个中了榜眼,两个探花,十几个进士,以及举子秀才不计其?数。”
“堪称桃李满天?下的一代善师。”
竹清嗤笑,“是啊,就是这样一个名?满天?下的先生,他也隔三差五来青楼寻妓子,怎麽,与你们想象中的先生有没有差距?”
何止是差距,简直是幻灭。
“再有那个,解元,春风得意,便把乡下的妻子留在?那儿,替他孝顺父母,养育儿女。在?县中,他另有两房美?妾,一个红颜知己的娼女,一个粉墨登场的戏子。”竹清又指着一个人说。
“戏子?那不是男儿麽……”上官晚音声音弱弱,竹清点头,“是啊,男儿。他男女不忌讳。”
小娘子们脸色通红,神态复杂,今日所见所闻,让她们羞涩,同时也教?她们清醒。
聪明的人已经知道竹清的目的,像陈学?恒,她看了陈清玉一眼,见她瞠目结舌,便知道经此一事,她应当不会再爱慕任何一个学?子。
“我只能告诉你们,男子们都是花心的,甚麽一生一世一双人,都是戏本子里唬人的东西?,你们谁信了,那就是大傻子。你们这些人,出身机遇各不相同,如上官晚澄,你们家中富贵,想必从小母亲会教?你们大妇之道,让你们以后出嫁不要嫉妒,男子纳妾是正常的,是不是?”
上官晚澄“嗯”了一声,“山长说的不错。”
“站在?他们的立场,或许有道理。”但是在?竹清看来,这就是驯化的过程,世世代代,给她们灌输这样的思?想,于是一个又一个,她们永远困于精心设计好的陷阱里。
“但是我告诉你们,我觉得不正确。”竹清笑了笑,“假如他们能这样做,为何我们就不能指着鼻子骂他们无耻?对罢?”
竹清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牵扯太久,而?是倚靠在?窗边,喝了一杯酒,继续介绍下边的嫖客们。
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没有哪个身份的男子能逃脱得了。
不一会儿,对面春风楼忽然爆发一股欢笑声,陈学?恒问道:“姑姑,对面怎麽了?”
“有两个雏妓拍卖初夜。”竹清说,在?一众小娘子脸色陡然变得难看时,她又补充道:“从前?那两个是官家女儿,父亲惹了祸端被抄家,她们按律没为官妓,哪怕有人肯为她们出大资赎身,也不被允许。一生就这般在?春风楼里度过,只有死了,才能草席一裹,从里面抬出来。”
几个女孩捂住了嘴,“天?呐。”
“你们都没有见识过这种场面,想必身边的亲人也不会特意带你们见识,为此,我带你们到成华县,希望你们能懂。”
“姑姑,她为何——”李双双指着街角拐角的一个妇人说,“天?,他们在?抢她的孩子,姑姑,我们要不要去?帮帮她。”
那儿有五个人,一个额头上裹着棉布的妇人,她的肩膀被一个男子拽住,在?她的对面,有一个老妇,两个仆从,其?中一个仆从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