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沈宗良连招数都没有,他只是宠溺又包容地笑,说不要为难一个长辈。
这么坐着想了一阵子,且惠的情绪也像被微风滤过,变得温吞吞的。
沈宗良的权势她够不到,沈宗良的心思她猜不出,沈宗良的境界她悟不了。
她真的爱上了一个完全摸不到边角的人。
这是她再三权衡后艰难得出的结论。
可是能怎么办呢?她已经爱上了他。
爱如弦上利箭一般,“嗖”的一声射向未知的深渊,再也没办法回头了。
且惠认命地躺下,就这么混混沌沌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的行程只到中午,比起前两天不算累。
但因为连日来的奔波,加上昨晚没怎么睡好,且惠强撑了很久。
吃午饭的时候,彭真注意到她一直恹恹的,“没事吧?”
且惠从碗里抬头,“没有,这几天走的路有太多了,脚疼。”
“我看不光是脚疼,嗓子也干吧?你一直翻译不停。”
她笑着点头,“拿人钱财嘛,总归要做好事情的。”
彭真说:“下午回去以后好好休息,还有几天假期呢。”
且惠夸张地回答:“余下的几天我坚决不出门了,能坐着就不站着。”
彭真咧起嘴角,“笑死,这一周的锻炼指标都完成了是吧?”
她笑着低头戳着甜品:“是啊,小腿都变紧致了。”
说是半天,但送走参观团那批人时,还是到了傍晚。
且惠仍回了酒店,幼圆昨天玩到快天亮,醒得晚了,正在匆匆忙忙地洗漱。
她见且惠进来,含着泡沫说:“再等我一下就好了,不用很久。”
且惠把包放在行李箱上,“不用急,我也先坐一下。”
“怎么了?”幼圆看她脸色苍白,“今天又很累啊?”
她点头,“我感觉每一天都过得很累,有种忙忙活活,但不知道在忙什么的感觉。“
幼圆举着牙刷笑:“谁在咱这个年纪能忙得明白啊?都是瞎过,三十岁能悟出滋味来就不错了。”
半靠在沙发上的人,望着云海蓝天说:“那还是慢点到三十岁吧。”
“嗯?为什么?”
幼圆丢掉毛巾,走过来把洗漱包丢进行李箱,再用力合上。
过了好久,且惠才慢腾腾地,用很轻的声音说:“因为到那个时候,我就不在他身边了。”
暮色昏黄,且惠脸上这个怅然若失的表情,一直刻在幼圆的心里。
爱情如此大的威力。她漂亮、真诚又坚韧,很少被情绪困扰,有着强配得感的且惠,在碰到沈宗良以后,竟然也会变得脆弱敏感。
她们到家是晚上十点多。
方伯先送了幼圆,到冯家门口时,王字真拢着披肩在等。
她接了女儿下车来,且惠探出头说:“伯母晚上好。”
王字真看了一眼司机,心里明白几分。
当着面她没问什么,笑着说:“累坏了吧且惠?早点回去休息。”
且惠趴在车窗边点头,“好,您也早点休息,再见。”
少了幼圆这个话搭子,车里一下安静了不少。
方伯专心开车,从不多言语一句,且惠很快犯困了。
她歪着头,毛茸茸的发尾扫在靠枕上,眼睛慢慢闭拢。
直到车子开进报社大院,平稳地停下来。
且惠才悠悠地醒过来,睡眼惺忪,“到了吗方伯?”
方伯说:“到了,钟小姐。我给你拿行李。”
她推开车门,看见沈宗良背对着了这边,正给那株散尾葵浇水。
他那只夹了烟的手把卷曲的叶子打开,另一只手摁两下喷壶,再换到另一根。
这个园丁当得一点耐心都没有。
整座小院浸在皓白的月色里,红透的橡树叶一路艳烧到天际。
西风从墙角刮了起来,竹影扫动,落在沈宗良的背上,挺拔俊秀。
且惠轻手轻脚地过去,一把从后面环住他腰。
沈宗良没受到惊吓,手上的活计也没停下,平静地说:“回来了?”
“哪有好人半夜浇叶子的?”且惠把脸贴在他衬衫上。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像青绿的松针,夹杂一点乌木沉香。
他笑了一下,“白天忙忘了,怕耽误了你的盆栽,不好交差啊。”
且惠侧了侧头,看见那盆散尾葵的叶子都打了卷。
她不高兴地说:“这是亡羊补牢,已经晚了。”
沈宗良总算浇完了,把手里的喷水壶一放,转过来,夹烟的手扶起她的后脑。
两天没见,且惠直勾勾地看着他,夜色在那双水汪的杏眼里荡开。
他喉结滚动了下,伸手拨开她鬓边的头发,“小脸煞白的。”
且惠很轻地嗯了一声,“累得,在家休息两天就好了。”
“两天就够了吗?”
他嗓音很哑,揉着她后颈的手,也加重了力道。
沈宗良的视线都落在她那两瓣饱满的嘴唇上。
很想吻,但和他沉稳持重的人设不符。
有时候,他也会很讨厌外界对他的刻板印象,比如现在。
谁说他就一定是八风不动,处变不惊的。
且惠抬起头,正想说两天是个虚数。
就和古文里的三一样,表示不确定但多的数量。
她对上他漆黑的眸子,看见他眼中的欲念肆无忌惮地流向了她。
这是想接吻的意思,有了之前的经验,且惠看得出来。
她先一步踮起脚抱住了他,让沈宗良压下来的唇扑了空。
且惠伏在他耳边说:“方伯还在后面呢,别胡来。”
沈宗良笑了一息,随即喊了声:“方伯,辛苦了。”
说话时,他手上还拥着个文弱的小姑娘,但脸上的神情又是那么自然。
仿佛拿着一份文件般,根本没什么好深究的。
方普活了这么大岁数,在沈家伺候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场面。
他拿着箱子的手有些颤,不敢再往前推了,“那钟小姐的箱子,我放这儿了。”
沈宗良点头,“好,早点回去。”
就这么静静抱了几分钟。
他们的身体亲密无间地贴合在一起,这种真切的拥有感无端令人上瘾。
且惠听见车子走远了,才从他怀里仰起脸来。
沈宗良只是看了她一眼,就不问缘由地吻了下去。
由得钟且惠瞪大了懵懂的眼睛,毫无章法地捶打着他的肩膀。
他把她打横,抱起来一边走一边吻,那些呜咽破碎的话,也被全部吞进喉咙里。
大概就是说,这还是在外面,让他注意一类的。
沈宗良抱着她上了楼,门没关,他用脚一勾就踢开了。
他们湿吻着跌到沙发上,这期间,沈宗良不停地渡气给她。
每过一会儿,他就要松一松搅缠在一起的舌头,好给且惠呼吸的空间。
这时他会捧着她另一边脸,去吻她姣美的下颌,由轻到重,最后几乎是轻微地啮咬。
且惠闭着眼,用力地汲取新鲜空气,腿不自觉地蹭着他。
她一双手全凭感觉,去摸他的衬衫扣子。
小姑娘丁点不清楚步骤,只是迷蒙地想要解开。
沈宗良险些稳不住激烈的脉搏,吻得越来越凶,越来越重。
他用力地探进她的口腔,长驱直入地,搅弄起一阵丰沛的津液。
且惠的嘴张到了最大,但仍然容纳不下他的侵略。
空旷安静的客厅里,几乎都是沈宗良忍耐压抑的呼吸。
它们和细微的口水声混合在一起,把且惠吻到眼眶湿润。
她的脸被情/欲催出诱人的红潮,纤细的脖颈下意识地仰起来,还想要得更多。
开始的是沈宗良,停下的也是他。
终因是那团质地优良的布料,绷得他很疼。
那种胀痛感太陌生,陌生又刺激,刺激得他一阵阵晕眩。
这种晕眩让他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缓缓地停下,反复轻吻着女孩儿的唇角,借此平息余潮。
且惠也因此睁开眼,她的声音分外清脆,“怎么了?”
沈宗良的喘息变得轻了一点,但仍然很热。
他抱着她说:“没事,我太冲动了,你还小呢。”
连二十岁都不到,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不好做这种事。
且惠抬眼看他,眼尾濡着星星点点的泪水,被他吻出来的。
她张了张嘴,想说她已经成年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那也显得太急切了,好像她很想要他似的。
怎么回事?身上担着过分重的道德感和禁忌感,让小叔叔越发迷人了。
且惠双手箍着他的脖子,“我还小,那你抱我进来干什么?”
沈宗良吻一吻她的脸,“刚才一下子没有忍住,忘情了。”
他这么坦诚,且惠反倒没话好说了。
她扭开脸,撒气说:“我要喝水,下车到现在还没喝水呢,你去拿。”
沈宗良笑出声,她现在被他纵容出胆量来了,一生气就要支派他做这做那的。
他往下看了一眼,“嗯,我可以去拿,但你能不能......”
且惠还没明白,“能不能什么?”
“能不能先把勾在我腰上的腿松开?”
“......”
她满脸通红的,飞快地把卷曲的腿拿下,转过身。
沈宗良笑着从沙发上下来,“喝温的好不好?”
且惠瓮声瓮气的,“都可以。”
不知道这个乱糟糟的夜,天上的云会是什么形状。
沈宗良去餐厅烧水,等水开的间隙,他看了一眼自己。
亮面橱柜门上, 映出他被揉乱的衬衫,和两颗松了的扣子。
他单手撑着大理石岛台,行迹明显地吞咽了一下。
天知道他是怎么强迫自己停下来的。
女孩儿一下一下地蹭着,微弱的电流蔓延到全身, 直达脑门。
他快要失去理智,盖在她腰上的指背青筋凸起,只想大力地揉弄。
沈宗良知道,一旦他那么做了, 事态根本控制不住。
小惠很快就要呼吸不上来,然后用手把他的衣服抓乱,就像刚才一样。
他一直对自己的欲望把控得很好, 也很清楚自己的临界点在哪里,是否能招架得住那样的她。眼看快招架不住, 所以狠一狠心鸣金收兵,不让自己涉险。
咔哒一声,烧水壶自己跳了闸。
沈宗良神思晃荡地去取,倒水时太满, 很不留心地被烫了一下。
他嘶的一下,扯过大团纸巾去擦。
且惠坐在客厅里, 大声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沈宗良回过头说:“不用过来。”
她不知道,她一直想看的失态,此刻正因她发生。
等到沈宗良过来时,已经又是沉稳平和的模样。
他把水递到她唇边,“慢点喝。”
且惠就着他的手喝完,“总觉得有桩事情没做,又记不得了。”
沈宗良善意地提醒她,“是有那么一件,你的箱子还没拿上来。”
“我就说呢!”且惠登时就要下地去取,“它们在外面待了那么久,真可怜。”
他把人拦了回来,“歇着吧,你哪儿搬得动啊,我去。”
看着他出去的背影,且惠端着水发了阵呆。
她在琢磨,沈宗良会把行李箱拿上来吗?
他们在北戴河都一起住过了,今晚也会让她留下来的吧?
那样她就可以去参观一下他的卧室了。
但十分钟后,沈宗良是空手进来的。
他说:“给你放在房间门口了,下去看看吧。”
且惠难以置信地眨眼。她说:“哦,没什么好看的,我走了。”
沈宗良点头,“今天就不要再写卷子了,早点睡。”
“难讲。”且惠在门口穿鞋,撅着唇,没头没脑地说。
他一时没注意到她的情绪不对,“什么难讲?”
“万一我手痒呢。”
“......”
且惠回了楼下,一通乒乒乓乓的动静,像拆家。
她去洗澡,几乎是把洗漱包摔在台子上。
摔完一照镜子,又被自己的小孩子模样逗笑。
她为什么要去生一些拧巴的闲气呢?
沈宗良就是这么个人啊,他就是冷淡克制的性子。
从一开始,吸引她的不正是这一点吗?
且惠冲完牙,咧开嘴反复照了照,又白又齐。
她换牙齿的时候不听话,耐不住痒,老是拿舌头去顶。
长出一口歪歪扭扭的牙来,大一点的时候,费了好大的章程才箍漂亮。
客厅里摆着那么个箱子,她也没精神收拾。
大灯一关,穿着睡衣往床上一扑,困意就涌了上来。
她朦胧睡了个半小时,被冷风一吹才发觉没关窗。
且惠光着脚,一路垫着碎步到窗边。
她正要解下撑窗的木枝条,看见院子里站了一道人影。
沈宗良峻拔的身形被笼罩在苍翠绿影里。
她又抬起窗子,轻轻出声:“怎么站在那儿?”
他扬了扬手里的烟,“抽根烟。”
“在自己家里抽不好吗?”且惠奇怪道:“还要跑出来吹着风抽?”
沈宗良顿时哑口。
什么都骗不过小女孩,她精着呢。
他以为把人弄走了就能踏实睡个觉,但事与愿违。
一把冷水澡,没把他身上的邪火压下去,反而烧起来了。
沈宗良冲了很久,洗到腿肚子都隐隐抽筋才停下。
但那股挥之不去的欲念还是深深地束缚着他。
他索性下来抽烟,吹会儿风兴许能好点。
沈宗良不愿打扰她,只想看看她睡了没有,是不是又在刻苦。
他过来人的经验,才刚上大三而已,没多大必要紧绷成这样。
但一走下来,就看见她的卧室里掐了灯。
且惠就这么趴在床沿睡了,看起来累得不轻。
那样子稚嫩得让人太不放心。
沈宗良走近了两步,说:“我顺便检查一下,看你是不是手痒了。”
没救了的直男!他居然还要提这个事情,真不解一点风情。
且惠在心里笑骂,她说:“才没有,我要睡觉了。”
他疑问的口气,“你不是已经睡了一会儿了?”
“才、才没有呢,刚才是酝酿。”
“是怕我说你睡前不检查门窗吧?”
且惠被拆穿了,她结结巴巴地说:“我现在关也一样。”
“嘭”的一声,她把窗子放了下来,奋力拉上窗帘。
沈宗良站在深夜的风里,敲下一截烟灰,无奈地笑了下。
不上课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快。
且惠没觉得自己做了多少事,假期就已经结束了。
头天夜里看书看得太晚,晚到她沾上枕头就昏过去,连闹钟都忘了设。
但早八人植在大脑里的生物钟唤醒了她。
且惠撒着手惊醒时,一看手机已经九点了。
她顿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完了。
她冲去刷牙,翻出课表确认了一下。
还好,今天上午她是三四节课。
但估摸了下时间,从这儿到地铁站,再穿过学校进教室,也得抓点紧了。
外头降了温,风刮过窗沿时呼呼的。
且惠在短布格裙下加了双小腿袜,又套了件深蓝色开口线衫在外面。
她拎上包,抱着教材跑出门,一阵风似的。
“慢点儿!”
沈宗良刚下楼,站在车边,把着车门冲她喊。
且惠摆摆手,一点要停下的意思都没有,“我来不及了呀。”
沈宗良一把拉住了她,“上车,我送你去学校。”
且惠站住脚,拨了一下被风吹糊眼睛的头发,“你不上班吗?”
“我没关系。”沈宗良把她押进车里,“先送你。”
这几天且惠都对他淡淡的,那晚的气还没消呢。
动不动就装出功课很忙的样子,恨不得早中晚饭都在书桌上吃。
对于沈宗良的关心,也是敷衍了事,不和他多说一句话。
沈宗良虽然意识到有不对,但看且惠的态度又还算好,就没多想。
他在这方面的经验极其匮乏,只当她是累得,不愿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不温不火地过完了假期。
黄柏文把车倒出来,事先问了声:“钟小姐是在政大是吧?”
“嗯。黄秘书也知道?”
他笑说:“你第一次坐这车的时候就说过了。”
且惠把书放在一边,“你记性真好。”
她想起从陈老家出来,沈宗良提出带她下山。
那天中午的情形,就像山花落下的一瞬,眨眼就过了。
她沉湎在岁月不可回头里。
可另一头的关注点呢,全都落在她的穿着上。
沈宗良偏头看了眼,“这裙子短了点儿吧?”
虽有一双到膝盖的白袜子遮捂,但中间还是露了一截子腿出来。
且惠低头看看自己,该盖住的地方都盖住了,哪儿不行?
她说:“买来就这款式的呀,总不能加条裤子吧。”
沈宗良板着脸训她,“你这么副病弱身子,小心着凉。”
“不会的,秋天我总是这么穿。”且惠跟他解释并陈情,“这裙子花期很短,只有这么几天穿头。”
京市的秋天稍纵即逝,刚流出一点凉,就演变成寒冬的开头。
说完,且惠将脸凑到他跟前,“不好看么?”
她清甜的呼吸一下子跳到了他脸上。
沈宗良看了眼前面,用拳头抵着唇咳出声,“就是太好看了。”
让她当心身体是一方面,这是最主要的。
他都能想象,在她走进教室的那一刻,那些男生们看她的眼神。
光这一点角角落落的猜疑,就已经让他觉得不舒服了。
但他又不能言明,他当是大方宽和的小叔叔。
因此黄秘书过人的车技,且惠提前十分钟到了学校。
她背着包,站在教学楼旁挥挥手,点到即止的笑,“再见。”
转身时,初秋泛黄的梧桐叶飘落在她肩上。
沈宗良看着她进去,吩咐道:“走吧,去京西。”
刚才钟且惠在,黄秘书没敢提醒,这会儿才说:“已经迟了十分钟,不要紧吧?”
他从岛台上摸了一支烟,“三五天就要开场大会,偶尔迟一回打什么紧!”
且惠进了教室,姜珊招手让她过去坐。
她笑着落座,“谢谢你帮我留位置。”
姜珊说:“你帮我留两年了,我才回馈你一次,这也谢。”
她打开书,看了一遍周围,好些生面孔。
且惠问:“他们是不是走错教室了?”
“没有,咱们好多人还在旅游没回来呢,请来点到的。”
“......”
这堂课是《国际经济法》,大三的必修。教授是个治学严谨的学究。
老教授眼睛是花了,但心里敞亮,刚上课就推了推眼镜,看了一圈下面。
他卷着教材说:“奇了怪,咱们班是越看越陌生了啊。”
下面的学生心知肚明,因为这句话集体失去表情管理,发出一声爆笑。
且惠也低头抿着嘴,随后就听见一个女同学被点了名。
教授走到她面前,“你之前好像不长这样吧?学生证拿出来。”
那女生不敢拿,只好说没有带。
教授看了她一眼,还是让她坐下了,“下次注意。”
上完课,且惠在食堂随便吃了点。
她没有在校午睡的习惯,自习室里趴了十几分钟,仍起来看书。
等到下午的课上完,且惠拿起书去图书馆。
今天不怎么饿,她想先去复习个把小时,再回家对付一顿。
走出教学楼时,树下停着的一辆黑色奔驰摁了摁喇叭。
且惠回头,看见开车的人是沈宗良。
她往后退了几步,在车窗旁躬下身子,“怎么是你呀?”
沈宗良摘下墨镜丢在副驾上。
他另一只手搭在车窗边,夕阳下指骨处泛着玉色。
连丢东西时扭过的侧脸都英气俊朗。
沈宗良说:“接我的小女朋友放学,带她去约会。”
且惠这才注意到,他脱下了早晨的衬衫西裤,换成了云灰色线衫。
她笑,“这么郑重其事啊,还特地换身衣服?”
他随口答道:“出汗了,回家洗了澡才来的。”
其实是为了看起来年轻几岁,至少和她不会差得太离谱。
但且惠真的信了,“那你动作还挺快的嘛。”
“嗯,特意赶来接你的,”沈宗良就坡下驴,“麻烦钟小姐给个面子,上车吧。”
且惠坐上副驾,把他的墨镜拿在手里把玩,“新车吗?”
沈宗良说:“老车子了,刚才巷子里开出来。”
且惠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家,是二环西平巷里的四合院。
她放下墨镜,“烧了一个多月的香,你现在要搬走了么?”
沈宗良开着车答:“对,爸爸的尾七早过了。”
她淡淡地哦了声,低着头。
沈宗良过来拉她的手,“怎么了?舍不得我走?”
“才没有。”且惠嘴上这么说,手却圈住他的拇指,依依眷恋,“你走了就没人管我了。”
沈宗良捏了一下她手背,“少做梦,我管了就不会不管。”
“你那么忙,一天到晚都见不到人,还怎么管啊?”
他握起她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好办,我把你带上,跟我过去住好不好?”
且惠红了脸,笃定地口吻说:“不要。”
“这么坚决啊?都不考虑一下,我还没说条件。”
“不管什么条件,妈妈不叫我上男生的贼船。”
沈宗良自以为被排除在外,“我可不是你们班那帮小男生。”
且惠恃宠而骄,揶揄他,“年纪大的老男人就更不可以了。”
“......”
找了个稳妥地方,沈宗良靠边停下车,转过头来。
且惠刚放肆完,心里正害怕呢,“你干什么呀?”
他解开安全带,欺身上来,“干什么,我治治你这张嘴。”
“唔......”
且惠蓦地被他柔软干燥的嘴唇吻住,话全被堵上了。
沈宗良吻得很凶,报复性地吮弄她的舌头,车厢内响起轻微水声。
且惠推拒了两下,但上方的人动也不动。
她感觉到有股力量重重压过来,因为兴奋,沈宗良上半身的肌肉绷得很紧。
他的舌尖追着她的,反反复复地勾缠咬合,伴随着吞咽声。
沈宗良的口腔真的好热,那样子像是要把她给生吃进肚子里。
到后来,且惠连推他的力气都没了,“不要”两个字说出来,也像白云轻柔。
“求你。”
且惠慌手慌脚地去摁车窗。
她快窒息了,太需要呼吸新鲜空气。
沈宗良熟练地打下车窗,风从外面涌进来。
他的气息仍辗转在她唇上,“还嘴硬吗?”
且惠伏在他肩上摇头,小声赌气,“哼,那天你都不让我留下。”
他抚着她纤薄的背,一下下给她顺气,“哪天?”
“我从、阿那亚回来、那天。”且惠断断续续地说。
沈宗良吻了下她的发梢,“原来是为这个在生气,还气了好几天。”
“就气就气。”且惠说着,低下脸埋进他的肩窝里。
她真的好想他,天天见到也想,跟他赌着气更想。
气来气去,装了好几天的矜持,折磨得还是她自己。
沈宗良蹭了蹭她的脸,“你也要谅解一下我。”
“我谅解你什么?”
“岁数大了,自制力又不是那么得好,怕犯错误。”
天色已经暗了, 月亮升起来,蜡黄的,像蓝布上裁剪出一个弯弯的洞。
且惠听他这么说, 面上烧出一片褚红,垂着头不讲话了。
沈宗良捏着她的下巴,“年纪不大,气性倒是挺长的。”
“不可以吗?”且惠压低了黑漆漆的睫毛,“这是小孩子的特权。”
她知道自己无理取闹, 又小心地抬眼去看他。
但他只是没办法地笑了笑:“好,小孩子晚上想吃什么?”
后来想想,那两年在沈宗良身边,她肆无忌惮地, 把这十年少了的宠爱,都向命运讨了回来。
那段日子就像是从无尽的黑夜里舀出的一两个白昼,明亮而灿烂。
且惠揉着书角,想了想, “喝粥可以吗?”
沈宗良重新发动车子,“怎么了,没什么胃口吗?”
“嗯, 吃不下什么东西。”
他点头,“倒是有个地方喝粥, 就怕今天那里人多。”
且惠不知道是怎么个人多。她笑:“人多怕什么的,你还怕见人哪。”
“我担心你怕。”沈宗良转头瞥了她一眼,“谁在球场上听雅思来的?”
她低下眉头,说话的声音很轻:“那也不是怕, 自我保护的方式而已。再说后来,你不是来解救我了吗?没有扔下我一个人。”
自顾自说完, 且惠坐直了去看他,“我还没有问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管我?”
沈宗良说:“说不清是为什么,但看见你受冷落,我会难过。”
他没有说是喜欢,没有趁机油腔滑调,更没有说爱她。
只是如实地,没什么情绪地对她说,他会难过。
他不知道,这句话对且惠的冲击力有多么大。
此后的人生里,她经历过五花八门的告白,在牛津念法学硕士的时候,在香港瑞达事务所上班的时候,回到江城,在华江集团任职之后。
却都不如这一句来得令人心动。
且惠的嘴唇动了动,抱着他的手臂伏下去,叫他的名字。
沈宗良目视前方,“开车呢,不要动不动撒娇。”
她却贴得更紧,“考验你车技的时候到了,好好开啊。”
沈宗良七弯八拐地,停在了一座极隐秘雅致的园子前。
葱绿的梨树从红砖墙头探出来,密密麻麻的白色小花开在枝头,像刚下了一场新雪。
且惠推开车门下去,她仰着头叹了一声:“这里好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