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这所学校绝大部分好学生的缩影,守着校规,规规矩矩的穿着校服。
静静地坐在那个位置上,随意的屈着膝,视线不紧不慢的盯向了他。
沈却原本没打算搭理他。
这种人一看就与他气场不和,放在平时,他理都不会理一下。
可今天不知怎么的,他脑子里满是顾听说的‘要多交朋友’那些话。
那番话就像是茧子一样,在他耳朵里生了根发了芽,吵的他烦不胜烦。
只好妥协道:“嗯。”
就听那家伙一回。
沈却抿了抿唇,看着面前这个好学生,决心发展一下友谊。
“我叫沈却,”自我介绍虽然难,但既然开了口就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你叫什么?”
倚着墙根的少年合上书卷,忽地起身,长身鹤立。
少年长眼漆黑,清越端正如雪中寒松,介绍自己:
“顾从南。”
“顾从南?”
沈却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半刻,他又想不起来。而且,他不仅觉得这人名字熟,长得也很熟悉。
沈却直勾勾地盯着少年看。
少年眉目疏淡,哪怕是察觉到了这堪称冒犯的目光,表情也没什么太多变化。
“你要用这里?”
沈却点了点头。
顾从南拾起书本,头发在柔和的日光下稀碎蓬松,将他身上携带的冷意稀疏了一点点。
明明这人没有跟他多说几句话,可沈却莫名有种直觉。
——这人不好惹。
哪怕得到了这个直觉,沈却也并未感觉到害怕,更未退让,甚至有些蠢蠢欲动。
“你要走?”
顾从南停下脚步,嘴角轻扯,“看在你是新来的份上,给你个提醒……”
“下节课是老杜的课,要是逃课被逮到的话。”
“会叫家长的啊。”
他的声线一向偏冷,却又不显得拘谨,反而松松懒懒的叫着他,“转校生。”
刚被顾听送来学校,打算近一周都不惹事的沈却:“……”
“欢迎回来,太太。”
顾听刚回到家,就被等候多时(又一次打小报告)的方管家拦住去路。
顾听环胸,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
方管家恍若未觉。
“今天有一份盛家送来的请帖,请求送到先生手上,但先生说夫妻一体,您替他收也是一样的。”
方管家将一封请帖摆在顾听面前。
顾听接过请柬,大致扫了一眼。
“良辰已定,吉日待访;
吾有薄酒,以谢良友;
敬备喜宴,随侯尊驾。”
她看向新郎和新娘的名字。
——盛道桉&林思琼
指尖停留在名字处,顾听表情淡下来,眼底盛着的那点笑意也逐渐散去。
林思琼,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很陌生。可记忆里的熟悉感告诉她,这是她母亲的名字。
她的妈妈要结婚,邀请的人却是沈家。
她甚至连通知都不愿通知她。
尽管顾听知道林思琼自从和顾长植离婚后,就放弃了顾家的一切关系,包括他们。
但身为母亲就这么轻易放弃了自己孩子的举动,还是让她不爽。
心底忽然涌上来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情感,这股情感拉扯着她,好似要将她的心脏撕成两半。
“太太?”
方管家的声音将顾听的思绪拉扯回来,她抬眼看他。
“先生说了,一切由您的意思。”方管家微微躬身,“您既可以是代表沈家,也可以代表您自己,一切由您而定。”
顾听垂眸,面上淡然,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揪紧了布料。
她阖上眼,缓了几秒,把心底这股不属于她的情绪压下去。
自从林思琼与顾长植离婚后,就不再与他们联系,所以林思琼也不知道顾听会嫁到沈家,更不可能知道她的女儿就是沈太太。
“婚宴在什么时候?”
“明天。”
顾听点点头,将手中请柬交给管家,“劳烦帮我准备一份礼物。”
“我会自己带过去。”
澳大利亚分公司。
一名顾听忠实粉丝正隔着时差,将顾听最近的消息全部翻阅了一遍。
“我就说这件事是假料吧!顾听才28岁,怎么可能英年早婚!”她跟着身边的人讨论,“无良媒体!连未成年小孩的谣都能造!”
李诗琪是从顾听出道以来就喜欢她的粉丝,因顾听出演的第一部网剧入坑,到现在已经好几年了。
同事:“是啊,顾听工作室那条澄清还在那里挂着呢,没怀孕,没恋爱,艺人目前处于单身。”
“要我说啊金鱼公司真是个垃圾公司!这公司除了顾听之外还有出名的人吗?不珍惜对顾听就算了,还整天想着怎么给顾听编造绯闻……”
会议室外的人脚步一顿。
男人长身玉立,握住门把手的指尖在短暂的微妙间凝住,黑色瞳仁里拢着幽深的光,思绪被压在眸底。
“啪嗒。”
会议室门从里向外推开。
沈随安很快移开手,对上了两双惊呼失措的眼神。
“BOSS!”
沈随安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没有谴责两人上班期间开小差这种行为,绕开两人径自走到主位上。
“嘟——”他按下电话。
散漫的嗓音徐徐展开:“通知策划部,开会。”
做完这一切后,沈随安悠闲靠回座椅,钢笔在指尖把玩。
半晌,他又拨通另一个电话:“定张回国的机票。”
“BOSS,您要回国?”
“嗯。”
“时间定在……”
“一个小时后。”
事态好像有些不受控制地发展,这与他计划不一致。即使家里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他还是觉得顾听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他有个猜测。
为了证实这个猜测,他不介意回去一趟。
京府会,京都顶尖私人会所。
中式庭院设计,舒适典雅的贵宾包房,庭院环抱的观景卡座,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无可挑剔的。
盛家将婚宴放在了晚上。
因为新娘新郎都是二婚,婚宴便没有大办,只请了一些与盛家有着商业来往的人员。
“您里边请。”
服务员看了眼请柬,原本散漫的神色忽然变得恭敬。
顾听跟着服务员的带领走到随礼处,将管家备好的红包以及礼物都递了过去。
红包里是一张卡,是她为母亲准备的新婚贺礼。
然后,她在名单下方签字——顾听。
服务员继续为她指路:“您这边请。”
这所府会的服务员常年接触各种社会名流,对于沈家自然也不陌生。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沈家会来一位女人,据他了解沈家老夫人少夫人早已去世,沈二爷至今单身……
等等!服务员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瞳孔地震。
他猛然看向顾听,再比对她的年龄,忽然一顿。
不会吧。
沈家难道有女主人了?可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他满腹猜想的将顾听带入内场,“我们不知道您会出席,沈先生的座位安排在那里。”他指着席面上第一席的位置,那里现已坐了不少人。
盛家虽在商界地位赶不上沈家,但也是盘踞京都多年的名流,邀请参宴的人除了商界以外,还有官场人员。
有人西装革履,有人谈笑风生,毫无疑问,都是一些豪门实权负责人,他们一在这里,硬是将简单的吃顿席变成了在商场征战的模样。
顾听扫了眼便收回目光,完全没有过去攀谈的想法。
她看了一圈正好看到有一处席面空旷,只坐了一个小姑娘,便朝着那头走过去,“我坐那里。”
服务员顺着方向望过去,下一秒脸色轻微发生变化。
他忍不住提醒道:“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不必。”
顾听落座,身边一直低头玩手机的小姑娘忽然抬头,扫了一眼,接着不感兴趣的低头,继续玩着手机。
顾听也没有打招呼发展人际关系的想法,低下头,正要掏出手机时才发现——
她没带手机。
顾听愣住。
身旁一直玩手机的少女仿佛注意到了她这番举动,慢悠悠抬头,扯唇一笑,“真稀奇。现在竟然还有出门能离得了手机的人。”
她放下手机,懒洋洋地勾了下墨镜。
墨镜宽大,挡住女孩这双看起来还很青涩的脸。
顾听微笑:“出门时走得急,忘了。”
话音落下的那刻。
场上灯光一暗,婚宴正式开始。
‘咔嚓’
三楼门锁被推开。
姜且甩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房门。
偌大的落地窗外乌云密集,阴沉沉一片,仿佛依旧存在下雨的迹象。
姜且不由想到昨天回家时意外听到的那条天气预报,最近几日寒潮过境,多雨。
顶层吊灯啪嗒一声打开,暖黄色的灯带从周围依次亮起。
姜且恍然间被这道灯光刺的失了神,他眨了眨眼,瞳孔逐渐聚焦到一起。
“少爷,您在家呀。”
正表现的唉声叹气,假模假样为之后事做打算的方管家,一时也没料到姜且还在家中。
姜且慢吞吞下楼,“我能去哪儿?”
方管家一噎,差点答不上话。
但他很快调整好自己表情,“抱歉少爷,是我没注意。”
姜且没吭声,视线落在方管家手中拿着的手机上。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顾女士的手机。
察觉到这束目光,方管家坦然道:“太太今日出门参加婚宴,没带手机……”
姜且了然。
他垂下眸,一步步走到方管家面前,视线放在手机上。
“我去送吧。”
方管家:“?”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有朝一日竟然能从大少爷这冰冷的嘴中听到这种话。
姜且有些不自在。
但他想到昨天那杯牛奶,又或者是那场打了将近两个小时的雷,长睫轻颤。
下一秒,接过手机,“我去送吧。”
方管家:“……啊好。”
他本来是想让先生送的,增加先生和夫人的感情,毕竟先生要回国了。
新婚没多久就被丈夫丢下,独守空房的太太肯定会有怨气。
不过这样也好。
能增加大少爷和太太的感情。
“盛总,好福气。”
“没想到能得一位这么美丽的太太!”
婚礼誓词念完,新郎带着新娘下场,逐次给宾客们敬酒。
新郎盛道桉穿着一件黑色的圆领袍中山装,衣领绣有金丝线勾勒的云纹仙鹤图案,下身一件绣有山水花纹的绸裤。
黑发梳上去,露出立体端正的五官,周身透着一股子书卷之气,虽年过四十,却不见疲态,反而喜气十足。
新娘挽着简单的小发髻,穿着一件玫红色旗袍,人体轮廓曲曲勾出,眼角隐隐有些皱纹。
二人依次敬酒,逐渐轮到顾听这桌。
这桌人不多,多是些坐不下的女眷宾客,顾听看着冷,身边的小姑娘戴着墨镜,浑身流露出不好惹的气场,导致周围人想跟这两人搭话,都不知道说什么。
“今天非常开心各位能来婚礼现场,盛某在此谢过诸位。”
盛道桉举起酒杯,先饮下一杯,旁边的林思琼一直挂着浅浅的微笑,视线游离一圈,忽然停在某个地方。
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住了一般,林思琼瞪大眼睛。
……囡囡?
她怎么会在这里?
林思琼眼神恍然失去焦距,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她要来干什么?
林思琼摸不准顾听的想法,她的这个女儿向来如此,从不听她话,一昧与她唱反调。
更何况,她自知脱离顾家便是与自己的一儿一女放弃了关系。
所以那以后,她从不敢联系他们。
就连自己要结婚也不敢通知囡囡,没想到……她会来这里。
林思琼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心中出现的慌乱,焦急不安。
她不自觉掐了一下身边人的胳膊,得来一个眼神,轻声询问,“怎么了?”
林思琼骤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如今的丈夫并不清楚她们二人的关系,或许他以为顾听就是来单纯道喜的人。
林思琼强颜欢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盛道桉轻轻点头。
此刻,服务员再次将酒斟满。
盛道桉举起酒杯面向顾听,就像对待之前的宾客一般,彬彬有礼道:“谢谢你能来参加我和思琼的婚宴,若有招呼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顾听微愣。
她起身,接过酒杯,细密纤长的羽睫轻颤。
心里那股不属于她的酸涩感再度冒尖。
顾听不清楚原主和她母亲的关系究竟怎样糟糕,现有的记忆里,属于家人的那一栏被上了锁。
无论她怎么回想也记不起半点事情。
因此,有关原主家庭这方面的故事,她不是很清楚。
但即便这样,她猜想,没有哪一个孩子会生来就恨着母亲。
心里那股情绪不是愤恨,只是酸涩,是嫉妒,还有……祝福。
她想,原主大概也会祝福她的吧。
想明白后,顾听抬眼,艳色过浓的唇敛起笑弧,当做自己擅作主张:“祝您二位——”
林思琼下意识感到不安。
“万事胜意,一世常欢。”她一字一句送出了包含两个人的祝福。
林思琼瞳孔地震,心脏剧烈跳动,眸中浮现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囡囡。
盛道桉嘴角笑意渐深,看向自己的妻子,轻轻拍了下她的手。
林思琼咬紧下唇,努力地抑制住眼中氤氲的泪水。
明明四十多的人,却像个孩子一样,掉下眼泪。
“思琼?”盛道桉惊呼。
林思琼飞快抹了把脸上的泪,“没事,我就是太高兴了。”
她低下头,不敢看顾听投过来的目光,扯了下盛道桉的衣摆,“谢谢这位小姑娘,道桉,我们再去别桌敬酒吧。”
盛道桉点了点头,冲着顾听笑了一下,然后目光触及到顾听身边那个女孩,微微一顿。
但很快,他就整理好表情,带着自己的新婚妻子离去。
顾听偏头看了一会儿,然后回神。
一坐下就发现旁边的小姑娘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
她侧过身子朝着顾听这面坐下,隔着墨镜也能看出她现在心情不怎么好。
顾听莞尔,没说话。
实在是太明显了。
上一个把情绪写在脸上的人还是沈却。
盯了半晌,少女突然出声:“刚才那个女人和你什么关系?”
顾听挑眉,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我看见她看到你的那副神情……”小姑娘撇撇嘴,“像是见了一个不受待见的人。”
顾听:“……”虽然这是实话,但终归不爽。
顾听想了想:“那她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一脸不爽?”
少女瞪大了双眸。
爽?她能爽起来才怪。
“我叫,盛意。”盛意指着新郎,一字一句道,“新郎是我爸,她,是我后妈!”
顾听:“……?”
谁是谁后妈?
夜色越来越浓,霓虹灯光汇成长河,将整个京都笼罩起来。
全球限量发行唯此一辆的布加迪‘黑夜之声’停在庄园内。
身材高大的男人下了车,朦胧夜色下映出男人硬朗的五官轮廓。他穿着纯黑衬衣,领口纽扣解开了两颗,下摆恰到好处的扎在西装裤里,外套搭在臂弯,身姿颀长而挺拔。
夜风吹动衬衫,勾出男人细长腰身。
“先生。”
“嗯。”
沈随安应了一声,抬步要走,忽地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男人抬抬眉眼,橘黄色的灯光下,越发看得清他的外貌。
沈随安的五官细节好似按照标尺来长,鼻梁英挺,半是慵懒,半是散漫,声音沉稳,透着成熟男人的质感和魅力。
“做什么?”
方管家微笑:“可以请先生帮个忙吗?”
沈随安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今日盛家婚宴,太太没带手机和伞,家里的司机临时有事,所以劳烦先生走一趟。”
听完,沈随安意味不明的扫他一眼。
方管家厚着脸皮任他打量。
半晌,男人慢条斯理地仰头,唇角带着很浅的笑意,姿势放松。
“行。”
“人在哪儿?”
顾听正在努力消化她妈给别人当了后妈这件事。
虽然四十多的?人了, 再嫁遇到良人,对方带着孩子的?机率很大?,但?顾听着实没想到, 她们母女两个这命还真是……巧合到离谱了。
盛意也在一旁消化。
首先, 旁边这女人是当红黑料女星顾听, 其次顾听来参加婚宴是因为她的?母亲,她妈又是盛意那爹新娶的?老婆。
所以四舍五入一下?,顾听是她继姐!
盛意瞳孔地震。
太刺激了。
不行, 得让她缓缓。
此时此刻, 两人心里竟难得同步。
——该死的?巧合。
这席吃不下?去?了呀!
“这位女士。”服务员小声凑到顾听耳边,“外边有人找您。”
顾听错愕了一下?, 再次确认:“找我?”
服务员点头:“是的?。”
顾听抱着怀疑的?态度跟着服务员离去?。
而不远处,一直默默观察女儿的?盛夫人看到这幕, 心里一紧, 也连忙跟出去?。
盛意:“?”
她俩打什么哑谜?
难不成?找顾听的?人就是她继母?她俩是有悄悄话要说?
盛意心痒难耐, 一边知道偷听不好,一边抱着吃瓜的?念头也跟了出去?。
隔着很远,顾听就看见少年高大?清瘦的?身?影,双手松散地插在裤兜,像是在等什么人的?样子。
“姜且?”
顾听有些意外。
【他怎么会来这里?】
【是来找我的??】
顾听完全想象不到姜且会来找她的?理由,毕竟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可能说是陪他度过了一个打雷的?夜晚, 就会卸下?大?崽之间的?防备。
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姜且抬头,碎发沾了雨滴。
京都?的?天气预报一向准。
这几日一直都?是雷雨天气, 顾听知道姜且怕打雷, 所以猜测一般遇到这种天气他不会出门。
没想到他不仅出门了,还淋了雨过来, 额角隐隐有水珠划过。
顾听看的?有些心软,从包里拿出纸巾,然后顿住。
【如果直接上手帮他擦的?话,他会躲开吗?】
【万一要是触发了什么过激反应呢?】
姜且垂眸,视线落在她滞留半空的?手上,思绪不自觉飘远。
要是是沈却的?话,顾女士会是怎样的?反应?
她大?概率会直接上手帮他擦汗,因为沈却不像他一样有这么多的?忌讳,他是个会把?心思表现在脸上的?人,很好懂,所以顾女士大?概更喜欢和他相处。
而自己,敏感多疑。
哪怕已经装乖到了自己讨厌的?地步,也仍然做不到让别人喜欢自己。
“我自己来吧。”姜且接过纸巾,没什么情绪的?给自己擦拭着头上的?水珠。
顾听:“你怎么来了?”
姜且一顿。
月色中天,黑云压下?。
宴会厅下?的?光亮被?投入到房区外,积水处倒映着微弱灯光,雨滴坠落,溅起泥泞。
顾听下?意识看天色,没有发现打雷的?迹象,才?暗暗松一口气。
姜且将手机从兜里掏出来,递给顾听:“管家?爷爷说您没带手机。”
顾听接过手机,“嗯,谢谢你了。”
【我还以为……】
【原来是给我送手机来了。】
【但?一会儿要是打雷的?话,我怕他不行。】
姜且呼吸忽然急促,原本死寂的?眸子难得惊了一下?。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左胸深处出现了一阵慌乱,为顾听这句难得的?直白?感到失措。
所以,她从始至终就知道他害怕雷声。
她那天是故意留在那里,安慰自己。
姜且收敛视线,心中被?浓雾覆盖的?疑虑慢慢吹散,安定下?来。
“顾女士,要……”一起回家?吗?
后半句话没来得及说完,就一道声音打断:“听听,你……这是……”
追出来的?女人穿着敬酒服,头发挽起,一脸震惊。
“你们……在谈恋爱吗?”
姜且:“……”
顾听缓缓打出个“?”
她妈在想什么!
谁跟谁谈恋爱?
顾听拧眉‘啧’了一声,指着姜且:“他未成?年。”
她本意是她跟个未成?年的?小孩能谈个什么,而且他是她儿子。
没想到一听这话,林思琼好像思绪扯得更远,惊恐道:“未成?年!!”
“你竟然和未成?年谈恋爱!!”
刚走出门的?盛意被?这道尖叫声差点给喊回去?。
她慢半拍的?眨着眸子,“谈恋爱?谁和谁在谈恋爱?”
然后,抬眸。
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她继姐身?边,高高瘦瘦的?男生。
他的?相貌太过独特,属于让人一眼看过去不会忘的类型,而盛意恰巧大?学学的?是导演专业,刚好对娱乐圈的?一些爱豆演员有些了解。
因此,她几乎一眼断定,眼前这个男生就是前不久宸宇传媒推出的?那个男团。
——主唱姜且。
“你是姜且?”盛意眯了下眸子,视线转向顾听,后半句话半是狐疑的?问,“你在和她谈恋爱?”
不能吧。
姜且眉梢向上跃动,强行拉了下?来,“不是。”
和顾女士谈恋爱?
他疯了吧。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林思琼悄悄松了口气,下?一秒,再次追问:“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谈恋爱,他怎么会拿着囡囡的?手机?
囡囡还给他递纸巾!
顾听瞥了眼,轻叹一口气。
刚想要开口解释,一道略显低沉,带着点笑?意的?声音冒了出来:“需要我来为您解释吗?”
顾听下?意识觉得这道声线熟悉,她抬了抬眼。
黑色布加迪停留在雨夜里。
空气中弥漫着水润的?湿气,霓虹错落的?光线分割了众人的?视线,被?照映下?的?光线隐隐现出雨帘的?踪迹。
高大?颀长的?男人站在车身?面?前,骨节匀称的?手里撑着一把?黑伞,在昏暗夜色里,模糊了他的?五官。
微分碎发被?雨珠打湿,他好似浑不在意。
伞面?抬起,他的?视线精准捕捉到了顾听的?存在。
林思琼看了眼男人的?车驾,小心翼翼询问:“您是?”
“我吗?”
男人单手撑伞,姿态矜贵优雅,如同中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的?绅士,温玉斯文,“我姓沈,是这位女士的?丈夫。”
‘嗡’地一下?。
林思琼猛地抬头看向顾听,脑子几乎一片空白?,呆在原地。
顾听别开眼,暗暗叹气。
她刚才?从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就反应过来这人是谁了。
不愧是男主和反派他爹。
这气场……但?凡换个人都?压不住。
但?现在……顾听看着她妈到现在还反应不过来的?神情,垂眸:“盛夫人。”
即便,她是来祝福的?,但?她抛弃了他们是事实。
那股酸涩嫉妒感仍旧在心底打结,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哪怕她擅作主张的?代表二人送了祝福,那也不代表着和解。
原主不恨她母亲,她只是怨为什么独独将他们姐弟二人留在顾家?,不闻不问。
所以——既然她一开始就选择了不要她们,那么以后也不要再来打扰他们的?生活。
“囡……不,听听。”
“他是在叫谁?什么太太,什么小孩,什么乱七八糟的?!听听,你到底在干什么?”
顾听眼帘一压,从容淡定到仿佛压根不会,为眼前这事感到烦心。
“如您所见。”
“我结婚了。”
“这孩子是我的?继子,就像您一样,我也是后妈。”
一霎见,林思琼像是全身?灌满了冷铅,生根似的?站住。
“至于那边那位……”她慢吞吞地继续,看向沈随安,“不好意思,你哪位?”
沈随安无言哂笑?,目光往远处一瞥,片刻,递来的?视线耐人寻味。
姜且低头,“顾女士,那是爸爸。”
顾听脑袋稍稍一偏,没说话。
【废话。】
【我能不知道他是谁么?】
【我就是知道才?这么问的?!】
【新婚当夜跑去?国外,对妻子不闻不问的?狗男人,也配让我记得他?】
姜且别过眼。
沈随安轻微皱起眉头,唇线也抿的?很直。
不,没那么简单。
男人眼眸深了深,在怀疑自己是否旅途疲惫中,试探着出口:“太太?”
顾听:“……嗯。”
空气中潮湿气息更重?,顾听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睛,面?上却依旧淡定。
【所以我该叫这家?伙什么?】
【之前都?是叫他狗男人的?,现在难道要叫老——】
【不行,太恶心了,叫不出口。】
【有那一次就够了,再来我会吐的?。】
沈随安抬眸,仔细地打量着顾听脸上的?表情,浓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弧形的?阴影,掩盖住黑眸下?的?戏谑与?探究。
他盯着她,唇角轻扯了下?,眼底沉黑隐晦。
“太太。”
男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怀,内里却将深埋进骨子里的?恶劣隐藏起来。
装的?很好,温和道:“要一起回家?吗?”
司机安静无言地驾驶着车辆,姜且坐在前排位置,将后排座位留给了沈随安和她。
四个人……都?很安静。
气氛实在古怪,姜且低头玩着手机,沈随安闭眼假寐,顾听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又忍不住将视线移回车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