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桃姑走眼了。
十个月前,惊鸿楼对面的一家铺子换了东家。
原先的东家是个色眯眯的油腻男,他对年轻姑娘没有兴趣,最喜欢桃姑这个年纪的成熟女人,每次看到桃姑都会挤眉弄眼。
有一天,他甚至还对桃姑说了几句荤话。
桃姑不想忍了,就套了他的麻袋,把油腻男打个半死。
油腻男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回来之后就变得疑神疑鬼,可能是亏心事做多了,他整天担心再被人揍,后来索性连生意也不敢做了,把铺子也卖了出去。
那位新东家,桃姑也只见过一次,是个眼神清正的年轻男子,长得一般,是那种掉到人堆里就找不到人的长相,桃姑没兴趣,偶然遇到,也只是点点头。
可是就在昨天,这人忽然来找她,还当着她的面变了脸,变成了一个有几分姿色的男人。
桃姑没有见过这个人,可是她见过这人的画像。
做为惊鸿楼的大掌柜,她藏有很多重要人物的画像,其中便有锦衣卫镇抚钟意。
桃姑有点不好意思,打雁的被雁啄了眼睛,她都没脸去见大当家了。
虽说钟意是易过容了,可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在她的眼皮底下藏了快一年,桃姑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该退休了。
“钟大人为何要帮我?”桃姑问道。
虽然钟意不出手,桃姑也不怕这些人过来打砸,可是钟意出手了,这就是人情。
这个世界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
钟意笑了笑:“如果我说,我是想和你讨个人情,大掌柜会相信吗?”
桃姑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我当然知道这是人情了,有啥不信的?
“我乃区区小民,钟大人的人情,我怕是还不起。”桃姑说道。
“我想见何大当家,这对于大掌柜而言,并不太难吧。”钟意说道。
桃姑冷哼,收起脸上的商业假笑,正色道:“要不这样吧,我再去把刚才那群人叫过来,钟大人别管,看着他们把我这里砸个稀巴烂,如何?”
这是宁可把惊鸿楼砸了,也不想还他这个人情了。
钟意一直都知道何苒是个棘手的人,也知道何苒的手下全都不好相与,可眼前这位,显然是其中最不好相与的一个。
“大掌柜不信钟某?”钟意问道。
“不信。”桃姑斩钉截铁。
“为何?”钟意又问。
“因为你是锦衣卫,因为你是朝廷的人,因为你是闵兰的拐了八个弯的重孙子。”
桃姑是一点面子也不给钟意。
现在的晋阳,是晋王的地盘,晋王都造反了,刚才那批人走了,过一会儿就会再回来,活捉钟意,这可是大功一件。
没有钟意,惊鸿楼顶多是被砸上几件东西,回辜她还能让那些人加倍还回来。
可是有了钟意,这就要给她惹上大麻烦了。
还想要人情?我呸!
钟意笑着摇摇头,对桃姑说道:“大掌柜不用担心,晋阳城马上就不属于晋王了。”
桃姑一怔,正在这时,一名锦衣卫从外面跑了进来:“大人,肖万路已死,晋军全部投降。”
桃姑瞪大了眼睛,她知道肖万路是谁,那是晋阳总兵!
换句话说,肖万路是给晋王看家的人。
肖万路已经死了,他手下的晋军投降了,这就意味着,刚刚钟意说的那句话,不再是一句空话,而是变成了现实。
钟意接管了晋阳城。
“这是皇帝的命令?”桃姑有些难以相信。
钟意早在十个月前便来到晋阳,那时晋王也刚刚造反不久,皇帝竟然有这样的谋略,从那个时候,便布下了钟意这颗棋子?
这么厉害的皇帝,怎么就成了现在齐王手里的一具傀儡呢?
不对啊,这和她得到的消息完全不一样,她知道的皇帝,可没有这个胆识和魄力。
钟意微微一笑,淡淡说道:“不是他。”
“那是太皇太后?”桃姑忽然很想知道这件事,而且她可以肯定,大当家一定也想知道。
今天晚上,她就送出鸽子,把这件事告诉大当家。
晋阳啊,大当家也想要。
大当家一直都想要。
只是受晋阳所处位置的影响,大当家不可能先把晋阳打下来,她只能把晋阳留到后面,没想到,却让钟意抢了先机。
“是,的确是太皇太后派钟某来此的。”
钟意给了桃姑一个满意的答案,但是更详细的事情,钟意便不肯再说了。
桃姑深深地看了钟意一眼,问道:“现在惊鸿楼外面,是不是全都是你的人?”
虽然没有出去,可是桃姑怀疑,惊鸿楼已经被锦衣卫包围了。
“是,大掌柜料事如神。”钟意说道。
桃姑叹了口气:“钟大人的意向,我可以代为转告,但是大当家见不见你,就要看钟大人的运气了。”
钟意微微勾起唇角:“我的运气一向不错。”
桃姑没有说话,当着钟意的面,写了一封短信,派人飞鸽传书送出晋阳城。
钟意没有见好就收,反而就住在了惊鸿楼。
他说惊鸿楼反正也在停业,既然没有客人,那他住在这里也无妨吧。
桃姑还能说什么,只能对钟意说道:“还请钟大人爱惜一点,不要弄坏东西。”
钟意露出一个温文而雅的笑容:“大掌柜敬可放心,惊鸿楼内有任何损失,钟某都会十倍赔偿。”
桃姑没好气,指着高高悬挂的御赐金匾:“有的东西,恐怕钟大人是赔不起的。”
钟意无奈地摇摇头,不过就是一个牌匾而已,他怎么就赔不起了?大不了多写几个。
平阳府,何苒收到了桃姑的飞鸽传书,她的眉头微微蹙起,钟意?
哦,她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人,锦衣卫镇抚,长得挺好看的一个人。
没错,只要是长得好看的,何大当家都会有些印象,不至于忘得干干净净。
只是这个钟意为何要见她?
何苒让人请来了冯撷英,她对冯撷英说起了这件事。
果然,就连冯撷英也是吃了一惊。
飞鸽传书的速度很快,此时,晋阳易主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平阳。
“肖万路死了?”冯撷英对肖万路是有所了解的,能让晋王放心把家里大门交给他的人,无论是个人能力还是对晋王的忠心,都是勿庸质疑的。
“肖万路不亚于符燕升。”
这便是冯撷英对肖万路的评价。
可现在这个人已经死了。
正在这时,又有一只鸽子飞了过来,同样是桃姑的信。
桃姑的第一封信,显然是当着钟意的面写的,只是寥寥数语,而这第二封信,则是桃姑对第一封信的解释。
桃姑在这封信里告诉何苒,钟意是奉太皇太后之命潜入晋阳的,他在惊鸿楼对面的铺子里做了大半年的东家,在此之前,桃姑从未怀疑过他。
桃姑又讲了郑宣带人来砸惊鸿楼的事。
郑宣做的都是脏事,因此,他很少会站到人前,桃姑没有见过他,亦没有他的画像。
因此,当郑宣来的时候,桃姑并不知道这人是谁,还是后来钟意告诉她的。
听说郑宣居然会去砸惊鸿楼,冯撷英说道:“看来他真是急了,若是往常,他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何苒笑了:“看来冯先生没错,抓了郑宣的妻儿果然是一件正确的事。”
冯撷英的嘴角抽了抽,我只说过郑宣重视妻儿,可没有让你去抓了他们啊。
何苒才不管郑宣还会如何发疯,反正她抓住了郑宣的软肋,管他怎么疯,逼急了她就把郑宣的妻儿推到前面。
何苒闭上眼睛,冯撷英以为她是困倦了,看到她的眼睫毛微微颤动,这才知道她没有睡着。
过了好一会儿,何苒才重新睁开眼睛,她对冯撷英说道:“咱们打个赌吧,就赌钟意夺下晋阳用了多少人吧。”
冯撷英失笑:“为什么要赌啊?”
何苒惊讶:“冯先生难道没有觉得生活很无趣吗?我们要学会无趣的生活中寻找快乐。”
冯撷英:“大当家的快乐就是打赌?”
“是啊,如果我赢了,而冯先生输了,那我一定会很快乐。同样,我输了,冯先生赢了,那么冯先生便能体会到我的快乐了。”
冯撷英……这都是什么歪理?
不过,他还是同意和何苒打赌了。
何苒认为钟意手下的人,绝不会超过一百人。
冯撷英其实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他没有这样说,而是说:“不可能,钟意手下能用的,至少也有三千人。”
晋阳易主的消息,终于正式传到了平阳,与之一起传出来的,便是钟意仅用了几十人,便逼迫晋阳守军全部投降。
具体是如何做到的,暂时还不得而知。
所以这一局,是何苒赢了。
冯撷英只好请何苒喝酒。
次日,桃姑终于收到了何苒的回信,何苒约钟意在平遥见面。
平遥属汾州,拿下蔡氏之后,何苒便派何大力打下了平遥。
听到何苒要在平遥与自己会面,钟意微微一笑:“平遥已经是大当家的地盘了,钟某贸然前往,怕是要有去无回了。”
桃姑扬起下巴:“怎么?钟大人不敢?”
钟意加深了唇边的笑容:“钟某愿意前往。”
钟意在打下晋阳之后,一直都在惊鸿楼里。
他命令手下,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出入晋王府。
他没让手下到晋王府里抢东西,却也没让晋王府里的人出来。
如今在晋王府里的,还有老晋王妃蔡莹,以及她的嫂子黄氏。
黄氏万万没有想到,她被请来照顾蔡莹,便是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她的两个儿子,在她走后不久就被杀了。
刚刚收到这个消息时,黄氏是可以逃走的,但是她无处可去,汾州和平阳尽归何苒所有,她在晋阳,还能保住性命,一旦她走出晋阳,便是死路一条。
随着晋王连番得胜的消息传进王府,黄氏留在晋阳的决心更加坚定。
蔡莹还在,晋王想当皇帝,就不能传出不孝的骂名。
而她是蔡莹的嫂子,只要她紧紧抱住蔡莹,晋王便会保她性命,以及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可是现在,晋王还在连连得胜,可晋阳城却被别人抢走了。
黄氏知道,那些人想要杀她,根本不用让她走出晋王府。
得知晋王府已经被封,任何人都不能出去时,黄氏吓得号啕大哭。
第175章 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郑宣还没有来得及把钟意在晋阳的消息送出京城,肖万路便死了,郑宣抢在封城之前逃出了晋阳。
他一路逃到忻州,这才松了口气,掉转马头,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两天之后,何苒到达平遥。
她和钟意见面的地方是平遥县衙。
何苒非常好奇,好奇钟意会以什么形象出现在她面前。
她是上午到达平遥的,而钟意则是下午到的。
何苒想象中的钟意,会化妆成农民、小贩、书生,甚至会像武东明父子去平阳那样,化妆成商贾,还戴上了人皮面具。
在今天之前,何苒并不了解钟意,她甚至从来没有仔细调查过钟意。
因为这个人,在她进京后不久便消失了。
因此,当何苒看到站在她面前的钟意时,微微有些吃惊。
眼前的钟意,一袭大红色飞鱼服,腰悬绣春刀,就差把“锦衣卫”三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何苒笑了,这个钟意,有点意思啊。
“这身衣裳很适合钟大人。”何苒从来就是一个不吝夸奖的人。
她也没有无脑恭维,钟意相貌英俊,大红色把他衬托得唇红齿白,神采奕奕。
钟意微笑,说道:“何大当家,咱们又见面了。”
“是啊,我能顺利继承惊鸿楼,还多亏了钟大人主持公道。”何苒说道。
钟意的嘴边依然挂着笑容,可是这笑容里却多了几分苦涩。
当初,他奉太皇太后的旨意到真定调查惊鸿楼,意外地见到了惊鸿楼的新当家,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那不过就是去年的事,可是回想起来,却恍如隔世。
那时,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何苒捕捉到钟意眼中一闪即逝的异样,她有些疑惑,这个钟意为何有些奇怪?
何苒没有兜圈子,直接了当地问道:“不知钟大人约人见面,是为何事?”
钟意看着她,目光沉沉。
“钟某想用晋阳城,与何大当家换一个人。”
何苒问道:“钟大人要换何人?”
“冯潭,冯撷英。”钟意说道。
何苒笑着摇摇头,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不换。”
“在何大当家心中,冯撷英比偌大的晋阳城还要重要?”钟意并不死心,还在试图诱导何苒。
何苒笑着说道:“我想要晋阳城,我可以从你手里夺过来,为什么要用冯先生来换呢?钟大人能用区区几十人打下一座城池,难道我就不能吗?”
钟意说道:“何大当家乃女中豪杰,有胆有谋,自是有这个能力,可是何大当家至今为止,也并没有把晋阳城打下来啊,据钟某所知,当初何大当家与武东明结盟时,便说好了要亲自打下晋阳城的,这么久了,武东明已经打下了一大片江土,可是何大当家却迟迟没对晋阳出手,如今钟某替何大当家把晋阳打下来,并且愿意双手奉上,多多少少也能让何大当家省下一些力气,而钟某也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何大当家何乐而不为呢?”
何苒鼓掌:“以前真不知道,做为锦衣卫镇抚的钟大人,不但武功很好,而且还有一副好口才。”
钟意微笑:“何大当家谬赞。”
“不是谬赞,钟大人太谦虚了,我要向钟大人学习,投人所好,可惜啊,钟大人想错了,而且错得太多了。”何苒说道。
“哪里错了?”钟意一怔。
何苒说道:“钟大人,我之所以迟迟没对晋阳出手,那是因为在我看来,晋阳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出手的了,我想要的东西,全都拿到了,晋阳城就摆在那里,我想什么时候要就什么时候要,而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有更多的地盘要抢,所以就把晋阳暂时放在一边了。
而钟大人却要用一件在我看来暂时闲置的物品来和我做交换,我当然不会同意了。”
钟意的注意力,都在何苒说的那句“晋阳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出手的了”,以及“我想要的东西,全都拿到了”。
何苒在晋阳拿到了什么,以至于拿到这件东西之后,她都懒得去打晋阳了。
钟意一时半刻想不明白何苒说的是什么,但是他却明白了一件事。
他做了一件,在何苒看来完全没有意义的事。
无论是他自以为出奇的打下晋阳城,还是他用晋阳城来向何苒交换冯撷英,在何苒看来,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
钟意的自信心受到了打击。
钟意笑着摇摇头,若是以前的他,肯定会觉得这是奇耻大辱,钟意少年得志,顺风顺水,绝不允许自己在一个年轻女子面前低头。
而他不是,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钟意就知道,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
他要做的,也只是想让眼前的女子注意到他。
可惜,他好像弄巧成拙了。
“原来如此,看来是钟某想岔了,不过,晋阳城已经从晋王手里夺过来了,那就不要浪费了,钟某把晋阳送给何大当家了。”
何苒一怔:“你要把晋阳白送给我?你不要冯撷英了?”
钟意点点头:“正是。”
何苒又问:“你不会后悔?”
钟意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不会后悔,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何苒立刻警觉起来,这个钟意是锦衣卫啊,锦衣卫从来就是不好相与的,且,诡计多端。
“什么条件?”何苒问道。
“钟某想与冯撷英一谈。”
此话一出,钟意便在何苒脸上看到了“你骗鬼呢,你肯定存着坏心思”的表情,钟意笑得有些无奈,何苒终归还是露出了一点小姑娘应有的样子。
“钟某与冯先生谈话的时候,何大当家可以派人监视,或者亲自监视。”钟意说道。
何苒:说得好像她这个人很喜欢偷窥别人隐私一样。
不过,她的确很想知道钟意要和冯撷英谈什么。
“万一你们谈崩了呢?”何苒问道。
“那也是钟某与冯先生之间的事,不会影响我对何大当家的承诺,钟某既然愿意将晋阳城拱手相送,便不会因为任何事,任何人而反悔。”
何苒的嘴角弯了弯,她对晋阳城,并没有她表现的那样可有可无。
那是晋阳啊,晋地最大的城池,晋王的大本营,傻子才会不想要。
而钟意的要求,也只是与冯撷英见上一面。
想想前前世那些花天价与某位老爷子共进午餐的大佬,钟意用一座城池,只为与冯撷英见上一面,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是何苒不能替冯撷英做出决定。
于是她对钟意说道:“我不能替冯先生做决定,不如这样,钟大人随我一起去平阳,如果冯先生同意,那你们就在平阳见面,钟大人不用担心人身安全,现在的平阳城有重兵把守,非常安全。”
她以为钟意会犹豫,没想到钟意一口答应:“钟某愿意前往。”
何苒忽然发现,钟意这人还挺有意思的,挺对她的胃口。
此番何苒来平遥,并不只是为了见钟意,她还顺便在平遥最大的酒楼里,宴请了平遥城的商贾。
周池当年得到了商贾们的大力支持,因此,他登基后对商贾非常友好,商贾的地位得到很大的提高。
前朝商贾不能穿绸,不能科举,不能使奴唤婢,而这些在本朝都是没有的,商贾的子弟可以科举,也可以做官。
而自从周老二继位之后,朝廷对于商贾的态度再次发生了变化。
商贾可以捐官。
朝廷明码标价,五品以下的官职,皆可凭借给朝廷捐款获得。
朝廷的口子一开,各地的地方官便发现了生财之道。
朝廷是捐官,而在地方上却是买官。
仅是平遥一地,便有大大小小五十多名官员,何苒在酒楼里宴请的,便是这五十多名官员。
没错,他们都是买来的官,有品级,却没有实职,他们仍然在经商,只是戴上了一个官员的头衔。
何苒看了看宴请的名单,无奈地摇摇头。
果然,宴会之上,这些人最关心的问题,就是他们的官位还能不能保住。
买来的官也是官,不能不算数啊。
众人七嘴八舌,声音越来越大,那阵势,像是要把何苒吃掉。
没办法,谁让在他们眼中,何苒就是一个小姑娘呢。
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平遥没有经历战火洗礼,何大力的军队刚到平阳城外,平阳知府便打开城门献城了。
因此,平遥城里的这些官员,认为平遥之所以易主,是因为知府是个软脚蟹,没用。
平遥易主都怪知府,而何苒,则是捡漏而已。
他们根本没把何苒连同她的苒军放在眼里。
何苒嘴边含笑,好脾气地听着他们的质问,一言不发。
这些人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很没意思,可又在窃笑,看,她惧怕了,她被我们逼迫得无言以对,我们占了上风!
何苒喝了口茶,和颜悦色地问道:“诸位还有要说的吗?”
其中一人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大声说道:“昭王亦是周氏子孙,此刻这里还是大周天下,我们是周氏朝廷的官员,一应俸禄皆要与以前一样。”
何苒吃了一惊:“你们不是虚职吗?虚职还有俸禄?”
那人冷哼一声:“不能有吗?”
何苒诧异:“平遥城是顺利过渡,当然是能不变就不变了,各位既然都是大周的官员,那肯定也要按照大周官员的待遇啊,对了,你们以前都有俸禄吗,我还以为没有呢,既然有,那就说说吧,你们以前的俸禄都是怎么定的。”
众人面面相觑,接着又一起看向说话的那人,有个屁的俸禄啊,晋王不和他们要钱就烧高香了,还给他们俸禄,也就是何苒这个小姑娘才会相信。
众人谁也不说话,谁起头就谁说,于是他们都在等着那人先说。
那人名叫周复,早年靠往安夏国贩卖黄豆起家,后来买了个七品官,但是他和在座的众人一样,都是只有一个虚职而已。
见众人全都看向周复,何苒也看向他,笑着问道:“周大人姓周,和平阳周家堡有关系吗?”
听到何苒提起周家堡,周复一脸傲然:“周某祖籍便是平阳周家堡。”
何苒点点头:“原来还是出自名门啊,那么周大人是哪家做官的,每个月的俸禄又是多少呢?”
周复原本以为,他挑头这么一说,其他人一定会跟着附和,他有钱,还真不在乎那点俸禄,他就是看不起何苒,想要为难一番。
可是他没想到,刚才大家齐心协力把何苒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原本就已经占了上风,可现在他一说话,却没有一个附和他的,他像是在唱独角戏。
周复在心里骂娘,可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报上一个数目。
何苒看向身边的小梨:“算算吧,周大人总共领过多少俸禄。”
小梨飞快地算了出来,白银多少,帛多少,米多少,等等等等。
何苒倒抽一口凉气:“这么多啊。”
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目光灼灼看着周复,就像是在看一堆金子银子。
“周大人为官的时间不长,可是贪墨的银子却不少啊。”
一句“贪墨”,如同一块从天而降的大石头,把所有人砸得七荤八素。
“贪墨?什么贪墨?你胡说什么?”周复大怒,他要钱有钱,要铺子有铺子,他用得着贪墨吗?再说,他只是个虚职而已,想贪墨也没有机会啊。
何苒却不这样认为,她摇摇头:“周大人,你怎么不认帐了呢?你每个月贪墨的数目,还是你亲口报出来的,在座诸位全都听到了。周大人,你既然做了,为何不敢承认呢?”
众人吃了一惊,周复恶狠狠瞪着何苒,像是要吃人一样。
“那是本官的俸禄!”
何苒冷笑:“你只有一个头衔而已,哪来的俸禄,这些银子不是贪墨的赃款还是什么?来人,将这个贪墨的赃官拿下!”
何苒刚才还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可现在忽然就像是换了一个人,翻脸比翻书还要快,那通身的冷冽之气,让所有人望而生畏。
“你你你,你敢!”
周复气急败坏,他不怕何苒,他只是觉得没面子,太丢人了,这个死丫头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现眼,像个小丑。
第177章 养鸟强过养孩子
周复向何苒冲了过去,可是还没有冲到何苒面前,便被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按在了地上。
周复还在叫嚣,何苒使个眼色,流霞顺手摘下周复的下巴,周复张着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何苒这才看向众人,脸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甜美笑容,可是这一次,众人看她,再也不是那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这分明是个女煞星。
女煞星随手一扬,啪的一声,一把短刀插在桌子上。
“本将军最不喜欢的就是浪费,浪费粮食可耻,浪费人材亦可耻,诸位都是我大周官员,那就更不能浪费,明天早晨,诸位全都跟着本将军去平阳,对了,现在财政紧张,各位需要自备米粮,没有俸禄,也不管饭,可你们必须去,因为你们都是朝廷命官。”
四下静寂,落针可闻。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声音弱弱地问道:“大将军,请问我们到了平阳能做什么?是在衙门里做事吗?那也用不了这么多人吧?”
何苒摇头:“衙门里人员充沛,但是其他地方却很缺人,比如军队里就一直缺人,还有很多流民也需要安置,各个村落里也需要有人去安抚,对了,还有矿山,原本在矿山里的那些小吏全都被我杀了,你们去了刚好可以补上。”
众人听得背脊生寒,让他们去军队?去安置流民?去村子?还有,去矿山?
她还说矿山里的小吏都被她给杀了?
他们在平遥好好的,能买得起官的,哪个家里不是一堆生意要打理,他们脑子进水才会去平阳当苦力,对了,还要自备口粮。
只是听听,他们就不想活了。
又有一人大着胆子问道:“下官身体不好,大将军能否网开一面?”
何苒点头:“当然可以。”
众人大喜,重又燃起希望之火:“真的可以吗?”
何苒:“真的。”
“下官家有八十老母。”
“下官年纪大了。”
“下官……”
何苒没等他们一个个说出理由,便挥了挥手:“不想去的,每人一万两银子,也可用等价粗粮代替,只要交足了银子或者粗粮,你们就可以留在平遥照顾生意,侍候父母,子孙绕膝,共享天伦。”
见他们瞠目结舌,何苒继续说道:“一万两,只要一万两,一万两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真正的价有所值。”
全场静寂。
终于,有人举起手来:“一万两,我出了。”
接着,又有人举手:“我也出。”
“我也给!”
“我也……”
最终,何苒从平遥拿了六十六万两银子,当然,其中有一半是粗粮,现在是战时,粮食会越来越紧张,也会越来越贵,现在多屯些粮食,以后都会用得上。
每人一万两,总共五十六人,共计五十六万两。
而多出的十万两是从周复那里拿到的。
周复是贪官啊,何苒念他是初犯,罚银十万两,以儆效尤,当然,下次如果再犯,那就不是十万两了。
周复虽然有钱,可是十万两真不是小数目,且,别看他乍乍呼呼,可其实他为人非常吝啬,这十万两让他大出血,他虽然捡回了一条性命,可却气得大病一场,病好之后,他便下令,全家三年不许吃肉不许饮酒,女眷更不能买首饰做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