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缓缓说道:“既然如此,那么诸位,随本官出城吧。”
“父亲,女儿陪您前往。”崔蕴大声说道。
晋王骑在马上,望着不远处的真定城,攻下真定府,便京城在望了。
城门缓缓打开,一众官员走了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知府大人,他一身官服,手捧乌纱,脚步有些踉跄,但是每当他要摔倒时,跟在他身边的少年都会适时的扶住他。
晋王虽然不认识这位知府,但是对他的举动非常理解,一个文官,手无缚鸡之力,手下要兵没兵,要武器没武器,他除了打开城门,还能如何,难道真要以身殉城吗?
殉城又如何,这城到头来不还是要破吗?
晋王嘴角溢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但是看向从城门里走出来的这群官员时,那抹笑容却迅速变得温暖谦和。
他翻身下马,迎上前去,将要跪倒在地的知府搀扶起来。
“知府大人深明大义,真定百姓必感恩于你!”
晋王并没有留意跟在知府身边的少年,那少年穿着粗布衣裳,并不起眼,十有八九是个随从。
崔蕴悄悄打量晋王,然后垂下眼眸。
晋王进驻真定府后颁布的第一条军令,便是严禁士兵在城内烧杀掳掠。
晋王不傻,真定府是大城,且,很富庶。
与其放任士兵在城中抢掠,还不如让商贾们主动交出钱粮。
三天后,真定府中十几位数得上的大商贾全都被请到了晋王设在府衙里的临时行署。
这些人都是男子,因此,其中那位老太太便显得最为惹人注目。
那位老太太一袭墨绿色的衣裳,花白的发髻上插了一根碧玉簪子,她手里拄着拐杖,旁边跟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
晋王走进来时,首先看到的便是这位老太太。
亲随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那名老妪便是惊鸿楼的东家左老太太。”
晋王微怔:“惊鸿楼的东家不是一位年轻的何姑娘吗?”
亲随说道:“咱们的人去惊鸿楼时,就是听惊鸿楼的人说的,据说何家想要吞了那位姑娘的产业,把惊鸿楼的钱全都抢走了,为此还闹到了衙门,惊鸿楼关门停业,后来何家大老爷起复去当官,这件事才不了了之,可是经此一闹,那位何姑娘自知保不住惊鸿楼了,便把这真定惊鸿楼卖给了这位左老太,左老太的孙子就是惊鸿楼的掌柜,说起来,惊鸿楼其实一直都是他家管着的。”
晋王有点印象,好像是听冯撷英说起过惊鸿楼诗会就是缘因惊鸿楼停业引起的。
想到冯撷英,晋王心里涌起一抹愁怨,撷英啊撷英,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本王呢?
晋王摇摇头,脸上重又换上一副温文而雅的笑容,他快步走进大厅,冲着在坐的众商贾笑着说道:“本王琐事缠身,来晚了,让诸位久等,本王已经让人在府中设宴,诸位一定要赏光啊!”
商贾们满脸堆笑,嘴里说着奉承话,心里却在嘀咕,这位王爷说话这么好听,看来今天没有一万两银子是别想走出去了。
晋王的酒,哪有那么容易喝到嘴里的。
最终,有出五万的,有出三万的,也有出一万的。
听着大家报数,左老太哭了,因为她没钱啊,惊鸿楼的钱都让何家拿走了,什么?二千两?得了吧,何家后来又来拿过钱,把惊鸿楼的钱全都拿光了。
后来何姑娘又把惊鸿楼给卖了,左老太为了买下惊鸿楼,把棺材本都掏出来了。
所以左老太掏出小手绢,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啊。
“我老婆子没有多少钱了,现在打仗,也没人来惊鸿楼里吃饭了,好在老婆子还有几件首饰,回头让他们送过来,虽然不多,可也是老婆子的一片心意,王爷啊,您可一定要收下啊,您要是不收,老婆子可没脸去见老当家了。”
惊鸿楼的老当家,那是谁?
当然是镇国长公主何惊鸿了。
何惊鸿如果活着,那比这左老太还要老,左老太是要到下边去见何惊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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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我哭我有理
左老太越说越伤心,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小手绢哭湿一条,丫鬟连忙再递一条。
左老太可不只是掉掉眼泪那么简单,她一边哭一边数落:“我老婆子的命好苦啊,一把屎一把尿把孙子拉扯大,好不容易能赚钱了,却又把我的棺材本全都花进去了,我的棺材本啊,我可怎么活啊,现在遇到明主,想拿银子出来却又拿不出来啊,我怎么就这么没用呢,老天爷啊,我没脸活着了……”
在场众人
这样的场面,除了金枝玉叶的晋王,在场的人全都见过。
可那都是什么人?
乡下的老太婆,市井里的泼妇。
可这位老太太,怎么看也和这两种人不搭边。
有人开始后悔,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来啊,让家里的老太太过来,说不定比这位左老太还能哭,后悔啊,几万两银子就这么打水漂了。
若说他们不想支持晋王吗?
也不是。
主要是现在眼瞅着天下就要大乱了,这一拨要钱的是晋王,过几天晋王被人打跑了,真定府易主,他们的家业都在这里,难道还能跟着晋王一起跑吗?万一清算起来,他们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再说了,商人重利,以前知府要银子,他们愿意给,那是真能看到实惠,可是现在晋王要银子,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至少现在,晋王除了画大饼,什么都给不了他们。
若是能像左老太这样,用千八百就把这事摆平,他们求之不得。
可是晚了,没有准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上万两银子他们给的起,可就怕这只是开头,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没完没了。
商贾们见多了老太婆撒泼,晋王却是头一回见到。
晋王当时就惊呆了,没办法,他从小长大的圈子里可没有这样的。
当左老太哭到晕死后又醒来,这场见面会便结束了。
最终,各家把承诺的银子如数送来,左老太则送来了一匣子式样老旧的首饰头面,其中一只玉镯子上还有裂纹。
没想到,晋王看到这些首饰时竟然还有那么一点点感动,他让人打听了一下,打听到的结果让他吃了一惊,这位左老太虽说确实是乡下种田女出身,可她还有另一个身份,她是何惊鸿的丫鬟!
因此,她的孙子才有资格做惊鸿楼的掌柜,上一位东家何大小姐,才会把惊鸿楼卖给她。
何惊鸿虽然早就不在了,可是晋王想要让自己比皇宫里的那位更加正统,就要表现出对何惊鸿更加尊重。
他虽然从未见过这位镇国长公主的风采,但是他听父王说过,何惊鸿对于太祖,是亦母亦姐的存在。
太皇太后之所以被幽禁四十多年,主要原因就是她对何惊鸿不敬。
父王还说过,如果何惊鸿当年还在朝中,那把椅子轮不到老二。
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那位何大小姐现身的时候,冯撷英想要表示亲近,他同意了。
何惊鸿如果还活着,那可能是个大麻烦,可她怕是连骨头都化成灰了,那么她便是一个传奇,是太祖子孙们视为长辈的人物。
因此,晋王虽然收下了左老太的那一匣首饰,可却亲自去了惊鸿楼,在太祖的御赐金匾前行了大礼。
只是当晋王回到临时行署后,听到晋阳那边传来的详细消息,晋王便将手里的杯盏狠狠摔在地上。
他第一次听到有江洋大盗进了晋王府的消息时,他其实并没有特别重视。
他虽然把那一万人马全部带到了前线,可是王府里有二三百名侍卫,即使有贼人进入王府,也不会掀起风浪。
那时他忙着发动进攻,消息传来,他听了一耳朵便换个铠甲飞身上马了。
等他大获全胜进入真定府之后,又想起这件事,把人叫来细问,才知道那些江洋大盗根本不是几个人,而是很多人,他们见什么抢什么,还洗劫了他的书房,最重要的是,一群丫鬟婆子在一条密道里发现了老王妃。
晋王的心猛的一沉,父王临终时叮嘱他,要让蔡莹活着,像老鼠一样活着。
因为蔡莹活着,欧阳云才能心甘情愿为他们父子所用。
他答应了,也没有太过在意,晋王府里多养一个人也无所谓,只是后来,蔡杰死了,蔡家人也不会再关注蔡莹了,他便懒得再演戏,索性连秀园里的替身也灭口了。
只是当他快要把蔡莹忘记的时候,蔡莹的秘密竟然暴露出来了,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此时的晋王,倒是并不担心他的私库。
私库那么隐密,岂能轻易找到。
再说,迄今为止,他收到的所有消息,都没有提及他的私库,只是说抢走了王府里的很多玉器珍玩,甚至连侍卫和内侍们身上的银子也都搜刮一空。
这样的动作,摆明是一群土匪。
再结合之前军营纵火的事,晋王毫不怀疑,这是同一伙人干的。
不过,府里有内奸,这是肯定的。
晋王做梦也想不到,他的私库已经被洗劫一空了。
侍卫和大多数内侍都在西路和中路,因此,何苒在让人动手搬空私库的时候,特意把在东路里的丫鬟婆子全部赶进了那条密道。
而那位指路的内侍主管,早已经趁乱逃跑了。
还留在王府里的人,看到的也只有明面上丢的那些东西,至于晋王的私库,他们根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更不知道早已被搬空了。
即使这样,晋王还是很愤怒。
现在正是他在世家和商贾面前刷好感的关键时刻,他决不能背负不孝的骂名。
晋王从未像现在这样想念冯撷英。
若是冯撷英还在,这件事根本就不用他费神,冯撷英会立刻前往晋阳处理此事,会把这件事处理得妥妥当当,决不会影响到他的声誉。
正在这时,晋王收到战报,远在豫地的开州王起兵了!
没错,开州王周相,也起兵了。
开州王起兵的理由,和晋王是一样的,都是要把闵氏子赶出京城,将龙椅还给真正的周氏子孙!
晋王勃然大怒,他才是太祖的亲孙儿,周相,不过是从侄而已,连堂侄都不是。
周相算什么东西!
第151章 骗子袁纲
是的,在晋王看来,开州王周相还比不上武东明,武东明打的是昭王的旗号,昭王是谁?那是先太子!
因此,晋王对同为周氏一脉的开州王也敢起兵造反,感到既鄙视又愤怒。
这种情绪甚至超过了蔡莹被找出来对他的影响。
可是坏消息接踵而来,开州王起兵的事刚刚传来,不过几日,便又传出齐王要进京勤王的消息!
没错,齐王周炽要进京勤王了!
齐王进京的理由非常简单,就是因为晋王攻破了真定府,天子危矣!
齐王虽然过继给昭王了,但他实际上是当今天子的亲哥哥。
当今天子年幼,若非当年齐王过继,先帝驾崩后,便有人提议将帝位传给齐王,当时支持齐王继位的人还不在少数,若非有太皇太后的支持,当今还真坐不上那个位子。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齐王一向低调,中规中矩,和其他几位王爷一样,自从当今继位之后,齐王也从未进过京城。
不过,齐王是诸位王爷当中,名声最好的,甚至超过晋王。
齐王比晋王更得读书人和百姓的爱戴。
且,晋王的财富有一大半来自重税,可齐王不是。
齐王很擅长经商之事,他与多支商队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与吝啬且爱敛财的晋王相比,齐王对前来经商的商贾们友好且包容,他甚至会减免商贾赋税,来吸引更多的商人前来经商,带动整体的富裕。
齐王还很看重读书人,尊重各大世家,百姓们经常看到,他们爱戴的王爷着粗布长袍,拿着书册登门求教。
除此以外,齐王平易近人,温文而雅,他如同一轮温暖的太阳,照耀着每一个人。
因此,虽然皇帝没有颁下勤王圣旨,可是当齐王宣布要进京勤王时,朝野上下竟然没有人提出反对,当然,除了晋王!
晋王快要给气死了,齐王硬生生把他衬托成了一个反派。
“打,一定要打到京城去,本王倒要看看,周炽如何勤王!”
虽然王府被打劫,虽然忽然冒出来一个老王妃,可是和齐王进京相比,这些全都变得不再重要。
冯撷英不在,因此晋王派了他身边的另一位谋士袁纲回晋阳处理这些事务。
说起这位袁纲,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袁纲还有一个名字,他叫方刚。
而方刚有一位弟弟,便是都察院左督御史方毅。
当年方家的老太君是个偏心到冷酷无情的老太太。
她偏爱方毅,为了方毅,她与全家人为敌,尤其是长子方刚。
方家的两个儿子都是读书种子,可是方家很穷,只供得起一个儿子读书,于是方老太太便勒令方刚回家种田,供方毅读书。
如果只是不让读书也就罢了,方老太太对方刚非打即骂,动不动就让他饿肚子,省下来的粗粮换成精米白面给方毅吃。
方刚十六岁的时候,方老太太为了三十两银子就把方刚给卖了,逼迫方刚去入赘给一个三十多岁的寡妇。
方刚忍无可忍,离家出走,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家。
后来方毅高中榜眼,方老太太也因是寡母的身份受到太祖的褒奖,方毅历经三代帝王,位居高位,而方刚则四处流浪,他极聪明,自学成材,当过伙计,做过帐房,后来还做了十几年的算命先生,四处坑蒙拐骗。
前几年因为一件小事,袁纲进入了晋王的视线,晋王派人查过他的身世,得知他竟是方毅的兄长,便将他收入府中,只是这件事,晋王没对任何人说起,袁纲自己不说,晋王也不说,甚至就连冯撷英也不知晓。
毕竟,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一代名臣方毅,竟然有一个当算命先生的哥哥呢。
不过,上一次,方家兄弟差一点就见面了,晋王让人去绑架前来和谈的方毅,结果被何苒搅了局。
袁纲虽然跟在晋王身边,也以谋士自居,但在别人眼中,他和冯撷英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冯撷英才是真的谋士,而袁纲就是一个骗吃骗喝的江湖骗子。
袁纲也不在意,哪怕有人当面挖苦他,他也只是哈哈一笑。
现在晋王让他回晋阳处理那些麻烦事,便有人对他说:“袁先生,恭喜啊,王爷总算是想起了你。”
袁纲煞有介事地用手指比划了几下:“掐指一算,你有一劫,可想化解?”
要想化解,那就要给银子,袁纲贱兮兮伸出了他的手。
来人呸了一声,拂袖而去,袁纲摸着下巴上的几根老鼠须,得意洋洋。
袁纲回到晋阳,在王府里四处走了走,看了看,拉过一名侍卫问道:“肚子还疼吗?”
年轻的侍卫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有人问候他的肚子。
没错,他接连三天都在拉肚子,吃什么拉什么,不吃就拉水,差一点他就活活拉死了。
面对眼前这个讨人嫌的袁大骗子,侍卫把脸别开,没有理他。
袁纲点点头:“看来是好了,唉,王爷心疼你们,再三叮嘱,若是有谁的肚子还没好利索,可以去账上领一百两银子当医药费的,你既然好,那就不用去领银子看病了。”
侍卫:奶奶个腿!
袁纲最后走到了东路,他叫过一名内侍:“救出老王妃的那条密道在何处?”
如今王府里,已经没有人不知道那条密道所在了。
据说那群劫匪走的时候太过大意,竟然没有将密道关闭,有一个胆子比较大的丫鬟悄悄上去,发现密道的门竟然是开着的,于是那丫鬟便叫其他人一起出去,可却没有人敢去,无奈之下,她只好自己出去,又到西路找到还活着的侍卫,将密道一事说了出来。
王府侍卫有的死了,有的受了重伤,还有一些活下来的,并非是那些劫匪手下留情,而是他们自己因为躲起来拉肚子去了而避过一劫。
袁纲越看越是感慨,感慨完了,他走出王府,他要去吃饭。
守门的侍卫问道:“厨房里有开火,袁先生为何不在府里吃?”
袁纲四下看看,压低声音:“我怕吃完以后,像你们一样拉肚子。”
侍卫想抽死他,这个老骗子!
袁纲摇摇晃晃走出王府,在一个小摊子前坐下:“刀削面,大碗的!等等,我要看着你们煮面,看你们还敢给我偷工减料!”
说着,他真的跑到大锅前监督,压低声音,对正在专心削面的汉子说道:“告诉桃姑,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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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楼内,桃姑正在向何苒汇报袁纲的事。
“他曾经有过一个女人,那女子是个年轻寡妇,在他被毒蛇咬了快要死了的时候救下他,后来两人便好上了,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私订终身。
可那时那女子还有婆婆,婆婆不想让那女子改嫁,苦苦哀求,那女子心软,便咬牙和袁纲断了。
那时袁纲还是个算命先生,一个人吃饱一家子不饿,自由自在惯了,女子既然不想嫁,他也没有强求,就当这是露水姻缘,便又继续去流浪了。
可是他走后不久,黄河决堤,女子住的那个村子被淹没了。
袁纲听说以后,四处寻找,后来找到了我干娘那里。”
桃姑的干娘就是小葵,那女子在黄河决堤后侥幸活了下来,直到那时她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她只能混迹在流民当中艰难生存。
好不容易苦捱到孩子七个月时,还是出事了。
有一天她落了单,被另一伙流民拦住去路,那些人连大肚婆都不肯放过
小葵那时听说有人吃人的情况,尤其是一些幼儿,因此接连几天,小葵都在流民群中穿梭,没有抓到吃人的,倒是被强塞了三个孩子,这三个孩子都是女婴,当娘的悄悄求她把孩子带走,丈夫和婆婆已经说要把孩子扔掉了。
小葵便是在那个时候听人说起刚刚看到有个孕妇被几个流民糟蹋了,看着是活不成了。
小葵大吃一惊,立刻让那人带她过去,她找到那女子时,孩子已经露出头来了。
那女子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女儿生下来,小葵在她耳边大声保证,一定会替她把女儿养大成人,她这才闭上眼睛,临死时指着自己破烂的衣裳,似是有没有说出的话。
小葵在女子衣裳里,摸出一个缝在衣裳内层的用桃核雕成的小小花篮。
因为不知那女子姓甚名谁,小葵便让那孩子姓了何,后来还把她带到了顺德府。
听到这里,何苒问道:“也就是说,袁纲的女儿在咱们这里,还跟着我姓何了?”
桃姑点头:“是啊,那袁纲虽然行事做派像个骗子,可他是真有些本事的,他一边用六爻推算一边找人打听,竟是找到了我干娘,那时那孩子已经十二岁了。”
何苒来了兴趣,问道:“那孩子现在何处?”
桃姑笑着说道:“之前她在杏姑那里,上次我见到杏姑,她说那孩子被大当家您给要走了,这事还没告诉袁纲呢。”
何苒心中一动:“是何雅珉?”
“对,就是雅珉,她以前叫小花篮,袁纲找到她之后,给她改名叫雅珉,至于姓氏,袁纲没有改,他说这个女儿他没有生过,没有养过,他不配让孩子随他的姓,再说,他也没有姓。”桃姑说道。
何苒问道:“他没有姓?”
桃姑压低声音,把袁纲的身世说了一遍,晋王能够查出来的事,惊鸿楼当然也能查出来。
更何况,方毅是名臣,又是寒门出身,不仅是他出生的村子,四里八乡,方圆百里都以他为荣。
袁纲离乡背井三十年,但是他离家时已经十七岁了,村子里有很多人还记得他。
因此,当惊鸿楼查到他的底细时,袁纲那时已经入了晋王府。
只是他在晋王府并不受重用,一直属于边缘人物,就是个混吃混喝的存在。
何苒颔首:“他是为了报恩?”
“那时咱们惊鸿楼还没有重新开张呢,各处也只是埋进了钉子,却没有用过,他那时的想法,就是找个大靠山,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了。没想到过了几年,还真用上了,晋王府的几个消息都是他送出来的。”
何苒想起方无忧的事,她对桃姑说道:“告诉袁纲,方无忧就在晋阳。”
袁纲不一定会想见这个侄儿,但是方无忧这个时候来了,还是要告诉袁纲。
没过两天,桃姑便收到了袁纲的回复,他问方无忧此番来晋阳,是不是为了齐王而来?
在此之前,何苒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一直以为,烧军营这件事是方无忧的个人行为。
因为无论怎么看,这方无忧也不像是有人在背后指导的。
不过,如果真的是齐王指使,那这件事就有些意思了。
方无忧回到晋阳后,一直都在何苒的监视下。
虽然缉捕公文上面的画像画得不像,可通缉就是通缉,方无忧想要出城难如登天。
这些日子,他和他的六名手下深居潜出,就连吃饭也是让一个人出去,买回客栈里吃。
方无忧为此非常恼火,他还是很想出去走走的,可是六名手下说什么也不让他出去,方无忧倒也听劝,虽然脸色不好看,可是一连几天,连客栈的楼梯都没有下去过。
方无忧觉得自己已经很低调了,可还是被人盯上了,一名手下从外面买饭回来,告诉大家,有人在盯梢。
于是他们决定,明天便换个住处,不管是不是真的有人盯梢,还是他们杯弓蛇影,总之,这地方不能继续住下去了。
大家商量好天亮就走,可是还没到天亮,他们就出事了。
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七个人分别住了两间屋子,当天晚上,两间屋子里都被人吹进了迷烟。
方无忧被人泼了一盆凉水,猛的睁开眼睛,眼前并不是他住了几天的客栈房间,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接着,他便看到了一个人,这人身穿黑底团花的箭袖,头发束成马尾,有几分眼熟,可是方无忧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且,仔细一看,这是一个女子啊。
方无忧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子穿男人的衣裳,还能穿得这般恣意从容的。
“你是谁?爷是被你给绑架了?爷没钱?你绑了也白绑。”
何苒一条腿踩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方无忧,你真当到了晋阳就没有人认识你了?你爹不是方毅吗?那么大的官,你家会没钱?”
方无忧原本是躺着的,听到这番话,啊的一声坐了起来:“你怎么认出爷的?”
他是易过容的!
何苒冷哼一声:“下次记着把你手上的扳指摘下来。”
方无忧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指,那个扳指,他已经戴了好多年。
何苒忽然问道:“齐王就那么好?值得你忠心耿耿,连你爹的名声也要搭进去?”
方无忧又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说道:“齐王本来就好。”
话一出口,方无忧便知道自己上当了。
他愤怒地瞪着何苒:“你诓我?”
“是啊,不过你爹也觉得齐王很好,不是吗?”
当年,方毅是第一个要拥立齐王继位的,太皇太后拿出那份假的遗诏出来时,也是方毅第一个表示怀疑的,可惜胳膊没能扭过大腿,最终还是当今坐上了龙椅。
方无忧冷声说道:“那是齐王爷推行仁政,以民为本,齐王爷承继大统,乃民心所向。”
何苒深深地看他一眼,忽然说道:“那我留你一命,我要让你亲眼看看你的齐王爷是如何推行仁政,以民为本的。”
“你要放了我?”方无忧大喜。
“放个屁!”何苒骂道。
方无忧脸色一白:“你怎么骂人?”
“凡是说齐王好的,我全都骂,能认同齐王的,和他都是一丘之貉,全都不是好东西,该骂!”何苒怒道。
“你你你,你可以骂我,但不能骂齐王爷!”方无忧觉得自己一定是踩到狗屎了,否则为何会遇到这么一个泼妇?
何苒冷笑:“我还就骂了,我告诉你方无忧,齐王最好不要落到我手上,否则我一定阉了他!”
方无忧一怔,不是,这女人是疯了吗?齐王爷是他见过的品德最高尚的人,这女人为何要这样污辱于他?
“你,我,我,我和你拼了!”
方无忧爬起来便挥着拳头朝何苒冲了过来,何苒把踩在脚下的椅子朝他踢了过来,方无忧没有防备,被椅子一撞,噗通一声坐在地上。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尾巴骨被摔得生疼,好不容易抬起屁股,何苒却已经走到他面前,伸手捏住了他的肩胛骨,稍一用力,方无忧便痛得眼泪直流。
他也不想在一个女人面前哭的,可是他的眼泪不受控制。
何苒忽然诡异地笑了笑,冲着外面喊道:“拿进来!”
方无忧还在纳闷要拿什么进来时,一股令他无法忍受的恶臭便扑鼻而来!
奶奶的,竟然是真香记的臭豆腐!
方无忧想要伸手捂住鼻子,可是肩胛骨被何苒捏着,一边的胳膊抬不起来,他只好用左手,可是刚一抬起,就被何苒挥手打落。
方无忧觉得真香记的臭豆腐比以前更臭了,简直是奇臭无比!
“拿开,快拿开,我要被熏死了!”
何苒才不信他会被熏死,不但不拿开,还让人又提了只马桶进来。
这已经不只是臭豆腐的味道了,这是茅厕加臭豆腐的味道。
方无忧感觉自己就要死了,他受不了,他的鼻子比普通人要敏感,同样的味道,别人闻到的是五分臭,可在从他鼻子里闻到的便是十分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