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桶里的灰姑娘by河边草
河边草  发于:2024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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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集团有Y国的分公司,哪怕非要?继承家业,我也可以先去那里?熟悉海外业务,我会陪着你的……我也想一直在你身边。”
把我吞掉、把我带走吧。
为了避免耽误部门接下?来的整体?工作安排,夏茯在第二天清晨正式向方?熙玉提出离职。
方?熙玉在沉吟一声后拧起了娟秀的眉毛,她放下?手里?的材料,上下?打量着夏茯,不快道:
“哎呀,我能理解接下?来的工作压力?很大,可现在正是澄澄最需要?支持的时候呀……你工作一直很出色,是哪里?出现了困难么?”
夏茯如实描述了她的顾虑,将先前同老师、恋人谈论的结果换了个方?式讲了出来,神情专注,态度诚恳,感?谢过领导的栽培后表示没法继续兼顾学?业、工作。
老人耐心听?着,为她谦逊的态度频频点头赞许。接着方?熙玉牵动嘴角,勾起一抹慈爱的笑容,语重心长道:
“你是个认真?踏实的好孩子,我真?心把你当成孙媳妇,所?以也是时候告诉你我真?实的打算了。斯宇的事让我很遗憾,等这次到?了澄澄,为了避免重蹈复撤,我想在年轻、身强力?壮的时候开始准备。”
“我希望你先通过实习,在公司稳住根基,等澄澄毕业继承家业,一切进入正轨,你年纪轻恢复也快,刚好可以怀孕生下?一胎,之后等宝宝大了,再去在职读研不好么?读书?说到?底就是为工作积累知识的前置准备,你已经在公司表现出了应有的专业素养,学?校那边我只要?再打声招呼,就能顺利毕业。”
“之前是我怕你知道家里?的安排,太早失去动力?,现在看来是我给你压力?太大了……你可以先休息一阵,养足精神再回来上班。”
老人表情和蔼,语气从容,她的安排从逻辑上是合理的,甚至有某种生殖科知识作为佐证,可这井井有条间却却藏着一种无法用言语直观描述的悚然感?——
仿佛一只砂纸般粗砺、树皮似充满褶皱的手掌正怜爱地抚摸她的眼眸与牙齿。
比起什?么“被疼爱的孙媳妇”,她更像玩具屋里?遭人摆弄的洋娃娃,或者等待配种的宠物猫。
夏茯在办公室的空调下?打了个寒颤,她毫不犹豫地打断老人的“白日梦”,申明道:“我想要?的不是什?么休息,也不是早生孩子。我想回去读书?,和我老师一样读研留学?,做我喜欢的研究工作!”
方?熙玉发出一声轻慢的嗤笑,她无奈地望着夏茯,眼里?有长辈特有的傲慢,居高临下?道:
“你才大二,只是刚刚接触专业知识,所?以对深造存在一些美好的幻想。做研究没你想的那么轻松,论文写不出来你说不定会后悔没有毕业直接工作,而你毕业的同学?早就通过打拼做到?了公司中层。”
这可惜这隐蔽的打压并没有在夏茯身上起到?效果,她挺直脊背,毫不退让:
“我会努力?克服的。我相信我的学?习能力?,正是因为有之前科研成果的积累,我才有了进公司实习的资格。”
屈尊降贵的劝导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老人垂下?脑袋,借由翻找材料的动作掩护嫌恶地抿住嘴唇:
“看来你已经打定主意了,还好我朋友家也有孩子要?实习。”
“普通的实习生可能可以直接走人,但你的话能再交接一段时间么?只是简单的指导工作也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方?熙玉说做就做,等到?下?午,一位衣着鲜亮、履历出色的年轻女子就被助理引进了她的办公室,同被老人叫就夏茯辞职一事商谈的方?景澄撞了正着。
她笑眯眯地像孙子介绍道:
“这就是接下?来交接Summer工作的媛媛,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呢,刚好澄澄你带她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何止一起玩过,这姑娘甚至是他之前的相亲对象!
面对熟悉的面容,方?景澄脸上的表情逐渐冷凝。
他干脆地丢下?一句“我现在没空带什?么新人,能请你出去么?我有话单独和董事长聊聊。”,将不速之客扫地出门。
接着,青年直勾勾盯住风轻云淡的老人,追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94章
“我什么意思?”方熙玉脸上温柔的笑和反问一起消失了, 她挑起眉毛,辛辣地反问道:“这话你怎么不拿去问问夏茯?你就是这么跟奶奶说话的?”
方景澄满心?焦躁被老人狠狠一挤兑,眉头褶皱又?加深了几分:
“小茯能说什么?她科研任务重, 想把?重心?放回学校。结果上午刚交了辞职,你就叫别的女孩来接她的班, 选谁不好还选的是林家那个?……要是小茯知道这层关系, 误会了怎么办?”
急归急,但多年的养育之恩摆在那里, 眼看老人面露不快,青年的语气还是渐渐软了下来。
“奶奶您是长辈, 肯定清楚婚姻里的雷区, 我只是在就事论事, 但语气急了一点。”
在他努力?辩解时,老人冷冷一笑:“我当然清楚婚恋那些事,我曾今真心?把?她当成孙媳妇看待,绝对?不会故意让人误会什么!”她重重强调“曾经?”两字, 恨不得?把?昔日承诺狠狠嚼碎咽回肚子。
“倒是你可能一直误会了你俩间的关系。夏茯就和你说了这么多?你要知道, 她来我这里拒绝的可不单单只有一份工作。”
难得?方熙玉气成这样,方景澄也有点困惑了:
“小茯还拒绝了什么?她性格腼腆,可能不太会说话,我能解释的。”
他怎么老想着帮她说话?
孙子那副不谙世?事的表情让方熙玉无名火起,她笃定他被骗得?彻底, 深吸一口气后斥责说:
“全部,我给她安排职业规划,安排备孕计划, 劝她出国深造不易,我做婆家到这地方已经?很可以了吧?可以说仁义尽至。可她一个?女人居然不想生孩子!一心?要往外走?。”
“那她和你恋爱为?了什么?如果她想要钱, 想要玩弄你的感情,我作为?你的长辈当然要为?你重新物?色新的对?象。她以为?她是谁?S市多的是家境匹配,从小出国读书、履历漂亮、知书达礼的好姑娘。”
方熙玉心?底火气越说越盛,夏茯乡下出身没有见识、目光短浅不知感恩的形象已在她心?里彻底定了性,事已至此她不打算再给这姑娘保留颜面。
只可惜这触碰婚姻底线的行为?并没有引起方景澄一丝一毫的共鸣。
他反倒像松了一口气:
“不生就不生,那是夏茯的身体,当然要以她的意愿为?主。她毕竟还是学生,学习为?主,想要深造有什么不好?”
孟涵山已经?证明了被困在牢笼里母爱是如何压抑、绝望。如果可能的话,他更希望夏茯能把?温柔多留给自己。
她早就受够了作为?长姐包容弟弟的日子,接下来她的耐心?和包容只会留给真正值得?珍视的人,而他绝对?会回报所有感情,这样亲昵巩固的二?人关系并不需要一个?充满未知的孩子介入其中。
“奶奶,现在时代不一样了,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只要夫妻感情好,没有小孩也可以,我可以陪她一起出去念书,毕业再考虑别的事……”
“你不要再提别的女孩了,她们再优秀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她们又?不是夏茯,她就是我心?里最好的。”
怎么会有男人不想要自己的小孩?
方熙玉费解地瞪大眼睛,在青年脸上寻找“开?玩笑”的可能,接着从他提及未来时幸福的笑容里先?知后觉地发现——这些年来,她一直把?方景澄当成膝下小狗疼爱,用“别担心?,他们吵得?再厉害也不打紧,还有奶奶疼你,对?吧?”之类温柔的话语逗弄那张哭泣的小脸,从没有深入探讨过这些“社会早有默认答案的问题”。
怎么哥哥是个?不能生育的残废,弟弟要当不想生育的白痴?
荒诞到了极点,老人反倒笑出了声?:“你真不想要小孩?为?什么?这也是夏茯的意思?”
“不,这是我的主意。是我从爸妈那里观察到的,我一直在想,如果妈没有怀孕,而是出去读书,两个?人冷静一段时间,更加成熟之后会不会有不一样的发展?我不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就像不慎漏入地窖的微弱阳光,照不暖森冷的棺木。青年说的越真诚,方熙玉脸上的表情便越发冰冷。
她对?他天?真的念想嗤之以鼻,淡淡道:“如果你妈真出去读书,那就不会有你了。”
“你难道不认识周鸿霞么?一个?女人家读书到这个?岁数还没结婚,反倒天?天?插手‘好朋友’的家事,像个?同?性恋一样……她专门收了夏茯这个?学生,你也不怕出什么好歹?”提到“好歹”时,老人戏谑地斜睨他,语调格外意味深长。
即便她不喜欢孟涵山倔强的性格,可媳妇这么多年来的成绩却是有目共睹的无可挑剔。要不是方嘉诚当年爱她爱的要死要活,非要娶她进门,用“金碧辉煌”的爱情蒙蔽了她,有了孩子,她或许早就和朋友远走?高飞了。
可孟涵山苦又?怎么样?难道她方熙玉就不是苦过来的么?为什么偏偏夏茯不能为?了这个?家改变观念。
丈夫早逝后,她牵着幼子孤助无援、苦苦支撑,只是为?了延续所谓的“方家家业”。
走?下去、继续走?下去,让她的思绪、她的欲望、她的血液继续流转,这个?家太冷了,太孤独了,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而不是让人打着爱情的名义无忧无虑、坐享其成。
方景澄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周老师绝对?没有用那种眼光看过夏茯!”
他茫然地望着老人,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察觉到至亲之人的皮囊下其实是具苍白的尸体,在某日微笑时不慎露出了青白色的利齿,从面上剥下一小块锈红的皮肉。
“……因为一个人专心事业,就质疑她私生活?哪怕是奶奶,这也太过分了。”
接连被反驳数次,方熙玉的耐心?已然告罄,她猛然拔高语调,厉声?道:
“我过分?你妈当年产后抑郁,连奶都不想给你喂,是我把?你抱在怀里给你调奶粉,我辛辛苦苦养了你这么多年,供你吃喝、供你读书,怎么最后你不想要孩子、要跟女朋友丢下家业跑出国全都成了我的错?我的思想有问题?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见铁孙子定心?要帮外人说话,和来路不明的小姑娘一起糟蹋她的心?血,方熙玉就觉得?他年轻的面孔变得?无比可憎。
再怎么受宠的小狗,要是不听话也得?挨上几记鞭子!
“我唯一的错就是我太溺爱你了,光顾得?满足你的意愿,叫你衣食无忧,却忘了告诉你责任二?字,所以才让你变得?这么天?真,又?这么自私!”
她用手指着方景澄的鼻子,鸽子蛋大的粉钻石戒指在顶灯下闪着刀锋似的寒光。
“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你太让我失望了!既然你都不想传承你身上的血脉,就不要继续享受家里的庇护了吧!你年纪大了,也该真正见见世?面了。”
昔日慈爱的面容如热蜡一点点融化,露出冷硬如石雕的另一面。
和嘘寒问暖的温柔、哀叹往事的宽厚一并收走?的还有方熙玉的钱。她叫人注销了方景澄的实习账号,锁了他停在地下车库的豪车,又?冻了他的银行卡。
被主管通知不用参加接下来的例会后,方景澄独自抱着自己笔记本,他踏上电梯,穿过熙攘的办公人群,坐在公司附近的花坛上,在二?十一岁这年望着S市湛蓝无云的天?空,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方景澄胸口闷得?够呛,伸手去解领口纽扣的时候,摸到了一条深蓝色的缎带——
原来他离职走?得?匆忙,竟然忘记把?工牌摘下来了。
他将牌子搭在膝上,伸手摩挲着光滑的相片,感觉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仿佛还在昨日,而他在方熙玉专门请来的摄影师前春风得?意,畅享书写未来人生。
然而现在看来,那时候他希望向妈妈证明自己,让奶奶骄傲之类的愿望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的幻想。毕竟他童年唯一能取暖的存在也是逼疯母亲的凶手,这点从未改变,他方才窥见的雷霆手段,不过是母亲婚姻日常。
他或许早就清楚真相,只是为?了能在家里有个?一席之地,所以才反复重复着“我不是爸爸,等我长大了就能改变这一切”捂住耳朵,不去承认这点。
爸爸不在家、就去找妈妈,妈妈忽视自己就只能跑向奶奶,孤独的夜晚总要有一扇门留给年幼的他。
但如果一定要用伤害珍惜的人换取所谓的容身之处呢?
方景澄按压照片的拇指骤然用力?,将那灿烂无忧的笑容揉成一团,连带着工牌一同?扔入背后锦簇的繁花从中。
他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

第95章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但要是抛开?对?家庭和睦的执着,方景澄看人的本事还是相当够用?。
如果一个人能在孩子的面前大?放其词,戏谑他亲娘的挚友是个对?所有女人都虎视眈眈的同性恋, 那?她对?跟他有关?的其他人态度也就可想而知了?——被方熙玉视为罪魁祸首的夏茯,绝对?会?承受不小的报复。
没让她过上阔太太的日子就算了?, 辛苦实习了?几个月, 连出个国?还要被人使绊子……
想起这事,方景澄就想给?自己一耳光。
好在他全身的家当绝不单单只有一张银行卡, 努力努力还是有弥补的机会?。
既然祸是他方景澄闯下的,他当然得放灵光点想想解决办法!眼下方熙玉还在等他服软, 他赶紧整合手上的资源, 叫上熟识的哥们收拾家当, 就能两人的出国?计划铺出一条后路。
他说做就做。
从玩票加盟的门店到心血来潮收藏的艺术品,又或是海外银行的虚拟货币……没有什么不能变现的,没什么不能转移的,游说、吹捧又折价, 他像是技艺高湛的杂耍人, 使出十八翻武艺,看曾经给?他带来短暂趣味的事物在指尖翻腾变幻,最终化为账户里的一串数字。金融贵公子转行经济诈骗犯,他在灰色领域强到可怕,一套过程令夏茯叹为观止。
等到手里排得上号的资产不断减少?, 剩下的只有些?难以处理的小物件,它们要不价值低廉不值得变卖,要不就是太过于私人, 他压根没法面对?,像是装满童年回忆的记事本, 又或是杂物压在最下面的老相册。
家宴和孟涵山不欢而散后,方景澄就抽出自己的照片单独保存,把老相册一股脑扔进了?床下带锁的箱子里。他还是不够心硬,哪怕看着妈妈就来气,也没法把那?些?东西扔进垃圾桶,所以只能找个落灰的角落冷处理。
再怎么不想理会?,现在也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候。父母失败的婚姻从来不是他作为孩子应该,或者能够背负的,他总要认清现实,慎重告别。
方景澄看着满是回忆的旧物,心里半是委屈半是心酸,“我不想要家业,也不想跟哥哥争什么。我知道了?,你在家里过的很?辛苦,你一点都不快乐,我要走了?,希望你一个人照顾好自己,希望你也能自由”想说的话?百转千回,越想越难过。
但真站在孟涵山的角度去?看,他所谓的关?心又显得空洞乏力、毫无用?处。于是等到电话?在最后一秒接通,女人一语不发等待他直言来意时,告别也成了?不过短短几句的简单交代:
“我不打算继续在家里住了?,我想这学期末就出去?交换,现在在家收拾东西,有些?我打算找个仓库放起来,但有些?不好处理的,我打算先?问问你的意见……它们就放在客厅的餐桌上,你不要也可以……妈。”
方景澄用?干涩的声音说出了?最后一声孩子的呼喊,接着就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嗯,我知道了?,我下班后会?去?看的。”
那?之后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对?话?在彼此呼吸声中结束。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告别往往没有什么重大?的仪式,它其实就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平静地发生了?,如尘埃落定。
方景澄轻轻带上了?卧室的门。
孟涵山对?于小儿子的离去?并没有什么实感。方嘉诚常年在外鬼混,那?栋老房子其实只有她和两个孩子在住,总是活在叛逆期里闹腾不停的人不在,她反而清净一些?。
她若无其事地继续参会?、签署文件,直到暮色将至,才不慌不忙地回到别墅。
早该扔进焚烧炉的相册在那?里静静等着她,像一只阴魂不散的亡魂,一个血腥残酷的陷阱。孟涵山把它扔了?足有十年之久,久到她本人都忘记了?上面记载何物,是失败的爱情,不再的青春?或是满是裂痕的家庭?
她要是旧情难忘,留着它也就算了?。方景澄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把这些?东西收在房里到底有什么意义?又会?胡思乱想些?什么?
孟涵山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去?相册里寻找答案。
尽管她已经不再年轻,到了?不会?被往事轻易动摇的年纪,要翻阅这东西还是得做心理建设。孟涵山抚摸老相片上的裂痕,像久经沙场的战士擦拭自己的伤疤。
不过并非所有伤痕都来自痛楚与悔恨,它可能很?复杂,像是生产后腹部细密的针脚,夹杂着细微的喜悦。
像疗养院的花园中紫藤花絮如瀑,和煦的阳光从枝叶间隙落下,落在她的脸上,她怀抱着酣睡的婴孩懒洋洋晒着太阳。
原来也是有这种时候的,只在药物起效,她才会?因为激素感到一丝久违的平静。
只有孩子告别,怨恨蓦然少?了?个发泄口,她才会?想到他也是算由自己孕育而出的作品——她其实不是真的恨他,她只是讨厌他身上背负的含义罢了?。
可现在看看,刚出生的方景澄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
他谁也不像,谁也不是,他丑得可怜,圆圆的脸蛋上有一个饱满的额头,傻笑时和海洋公园里做鬼脸的白鲸没个两样……看起来真叫人难受。
突然涌上心头的情绪叫人不适,孟涵山不想知道答案。她试图把问题想的简单些?,比如这些?不过是方景澄的苦肉计,因为方熙玉不管他了?,所以他得讨好自己换取留学资金,冲破留学路上的各种妨碍。
不过是些?钱而已,打几声招呼罢了?,给?他便是,只要他能带着那?个小姑娘远走高飞,不再给?斯宇继续添堵,她怎么样都无所谓。
孟涵山拿起电话?,打算找好友兼任儿子导师的周鸿霞疏通关?系。
她对?他鲜有关?心,直到这通电话?才弄清了?儿子最近的研学计划,因为熟悉的国?家露出错愕的表情:
“是么?他是要去?Y国?进修啊。”专业甚至不是金融,而是什么新闻传播学。她一直以为那?只是方景澄叛逆期的时髦小玩具,没想到他真的喜欢这东西,能很?干脆地整理出申请专业的作品集。
好闺蜜同仇敌忾,周鸿霞对?方熙玉一直印象不佳。提到老太太耍阴招她就止不住冷笑,科研人努力爬到这个地位,就是为了?能向惹她不痛快的人泼上一壶开?水,中和中和她的鬼气。
孟涵山跟她讨论了?一会?儿方案,说:“麻烦你关?照他了?。别担心,我当然也会?出手,我早就不是任人宰割的小姑娘了?。”
在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后,又支支吾吾起来:
“我么?我都工作这么多年了?,哪儿还用?得着去?Y国?发展?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再等等吧,再说着,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嗯、嗯……”
她有一句没一句颔首应着,看殷红的夕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像是白日的余烬在黑夜中熄灭。
Y国?的名字不再能在她心里激起水花,原来过往的愿望早就烧尽了?,她现在只是紧抓着一点恨意艰难闪烁,期待目睹仇人气急败坏的嘴脸。
等到夜色完全变暗,方熙玉果真气急败坏地敲开?了?老宅大?门。
“涵山!瞧瞧你都干了?什么好事?放着公司的事务不管,偏要躲在家里多管闲事、搅和起景澄的未来规划了??!”
如今儿媳给?她找麻烦已经具体到了?家里不开?灯的地步,老太太一阵骂骂咧咧,摸黑找到了?开?关?,开?辟道路期间还踩到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杂物。
等房间敞亮了?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一圈都是相片纸叠成的纸飞机,离方熙玉最近的那?架机翼上还印着儿子的笑脸,上头好大?一个她的黑脚印,造孽啊!
肇事人悠然自得地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眼皮子也不抬:
“什么叫多管闲事的?别忘了?,我也是景澄的妈妈,当然有资格处理他的学业安排。既然他想跟老师出去?深造,我推他一把有什么不好的?”
老太太气得气从鼻子里出:
“你还记得你是他的妈妈?这么多年都是我带的澄澄,你是为他学业好,还是就想把他挤出方家你自己清楚?”
真是好名字,爷俩都有这个字。
方熙玉越是恼火,孟涵山笑得越开?心:
“歇歇气,婆婆,我一个做媳妇的,怎么可能把谁挤出集团?倒是你,是因为景澄出国?生气,还是因为他不听话?了?生气?放心吧,姓方的都是你的乖孩子,最后不都是乖乖呆在家里。”
咬人的狗不叫,她既然直接跟董事长翻脸,那?说明她已经咬下了?一口肉。频繁出差,对?夏茯严防死守的事情有了?成效:
“比起澄澄,不如关?心关?心你的嘉诚。想想遇到亲爱的董小姐后,手里还剩下多少?股份。”
孟涵山再次抿了?一口红酒,随手抄过一张照片,三下五除二?叠成纸飞机,朝方熙玉丢了?过去?。
“你!”
方熙玉指着儿媳的鼻子,下意识挥手要把袭来的异物打掉,但近了?却发现上头图案又是自己的宝贝儿子,只好不情不愿地挽着手臂地去?捞。
可惜她毕竟年纪大?了?,身手远不如从前。
一阵手忙脚乱后,纸飞机“啪”地摔在地上,像颗熟透的烂水果。
孟涵山的回忆正式变成了?一地纸飞机,就像热恋时希望爱人带着她远走高飞的愿望一去?不返。
她赌过一次,那?之后再也不抱有期望。她需要坚不可摧、一往无前,把仅剩的一切留给?这个家里唯一无辜的受害者!
海外业务蓝图已成功落地,算上她手头的股份,以及方嘉诚那?个蠢货被骗走的部分,方斯宇在公司的话?语权可谓空前绝后——集团是你的,弟弟不会?抢走你的东西,等到医学进步,你痊愈后就能得到整个方家!就算后面有什么问题,妈也会?为了?你把它们全挡下来的!
孟涵山语气激动,情绪饱满,喜悦到发狂。
她把一颗心挖出来递到大?儿子手上,如果不够,她还有一身血液能抽给?他。
快!把他们拿走吧!
但方斯宇不觉得这有什么可高兴的。他端详母亲的脸,想:啊,她喝了?很?多酒,看起来没有睡觉,她累了?,她瘦了?……即便面带笑容,仍旧痛苦非常。
比起礼物,更像是把刀递到他手上,请他结束自己的苦难。
这让方斯宇感到万分迷茫,他再三确认:“一定要这样么?”
你已经彻底放弃他们了?么?这样你的痛苦就能结束了?么?
作为哥哥,他虽然说不上喜欢景澄,但也没到恨他的地步,为什么他就能和喜欢的人离开?呢?叫人羡慕、嫉妒、还有些?眼不见心不烦……
至于母亲,她也不恨弟弟。
他其实能从她把弟弟塞给?周鸿霞的举动里,看出她幽微的在乎,说到底,她只是没法面对?小儿子罢了?。
她太痛苦了?,以至于有还有很?多没法面对?的东西。比如自身的幸福、理想,又或者他的真实想法。
在孟涵山沉默期间,方斯宇给?出了?另一条路:
“我不在乎这些?钱,我只希望你能开?心,能自由。景澄已经走了?,我们也可以像他一样,离开?这个家,去?真正想去?的地方。不要留在这里了?,好不好?”
孟涵山说:“不好”,她不要什么快乐也不要什么自由。
毕竟真要那?些?的话?,不结婚就好了?,不生孩子就好了?,不负责就行了?。可那?样就没有方斯宇这个人,也没有给?他治病的钱了?。
他一无所有来到她怀里,总要得到什么吧?
“是我把你带到这个世?界的,我得给?你最好的。你到底也是方嘉诚的血肉,这是你应得的!真的离婚的话?,分走的钱要怎么办!你的病要怎么办?!”
问题走进了?死胡同,方斯宇听得喘不上气来。
他一难受就会?去?看办公桌上的小盆栽,那?是涵山买给?他的“守护天使”,看着据说能替主人吸走不幸的芦荟总能获得些?心理安慰。
不幸的是他的身体实在太差了?,就连耐活的芦荟也会?濒临死亡。物似主人形,他原来觉得芦荟就是被天生心脏病折磨,随时会?死去?的自己。
可今天听来,它何尝不是为孩子扛下一切的母亲呢?
方斯宇望着那?颗即将枯萎的植物,心里反倒有了?主意:
就因为他的存在,她才被困在钢铁森林的一角,久久不能脱身。
他就是寄居在她体内的一颗毒胎,夺取了?她的养分与幸福,而她的痛苦也同脐带缓缓缠绕他的脖颈。为了?彼此苦苦支撑,却不得善终。
不能再这样了?。
方斯宇决定在三十岁这年意气用?事一把,听听这颗残破心脏的想法。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说:“好的,妈妈”,而是说:“我知道了?,我想先?处理一些?邮件再回家”。
孟涵山 离开?后,苍白的青年抱着瘦小的芦荟,开?启了?短暂的旅游。
公司的楼顶不行,他手下的无辜员工受不起这种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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